家乡的路

2012-07-10 23:34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家乡的路(记实散文)

离开家乡多年了。父母已经离世,家事已经淡忘,但我始终也忘不了家乡的路!

从县城出发,沿着东南方向的河岸朝前开,汽车很快就驶入了茫茫的群山之中。满眼都是遮天蔽日的大山,满耳都是湍湍急流的哗哗声。只觉得: 路在山缝中延伸,车在石隙里穿行……

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挣脱了群山的拥挤,发现了一片狭长的盆地。并不平坦的地块上面,林立着依势而建、高低不一、大小不同﹑风格各异的房子。

这就是我们的镇政府所在地,一个不到一平方公里面积、集居着两千来人口的小城镇。然而是方圆几百平方公里范围内一快面积最大的盆地,也是周围五个乡镇去县城的必经之路。

四面仍是高高的大山,迂回交错,把小镇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形态象一口扁缸;分不清哪可以进,哪可以出。

抬头远望,一条灰白色的小路,象高挂的绸带,从陡峭的山上,蜿蜒曲折、断断续续地延伸至顶谷。又象一条缠绕在山中的巨蟒,看不见它的头,也望不到它的尾。

小路上熙熙攘攘地爬行着腰弓背驼,正吃力地挑着担子的人们。

走上小路:才知小路时而溜行在崇山峻岭之上,时而穿贯于幽深莫测的山涧之中,时而攀援于险峻的绝壁之间,时而又钻入了茂密的林木之中。山高坡陡,经过水自然的冲刷,小路坑坑洼洼的,沟壑遍布、乱石嶙峋。两旁生长着高过人头的荆棘和灌木。树下杂草丛生,水泄不通。

这就是七年前镇里通往我村唯一的山路。一条千百年来,人们穿着草鞋踩出来的连接山里山外的通道。

我家住在这山之后还有几公里的另一座大山腰上。两山是连着的,呈"丁"字形。走出家门,放眼眺望,能看到的都是山,把四周围了起来,我们就生活在一线狭长的空间里,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

山尖呈犬牙状,顶托着蓝蓝的天盖。

时候看到月宫里有个人挥舞大斧砍着大树,就怀疑那人是从山顶爬上天去的。几次爬到山顶,想触摸一下天,却发现天被另一座更高的山尖顶着。

只有山顶巨大的松树顶着苍穹,枝下还透现一片蓝天的时候,我才想到山后可能还有其它的空间,山外还有另外的世界。

照亮燃油,做饭烧柴,稻谷去壳用石碾。

上学(七岁)前,我还不知道食盐是从哪儿来的,点灯的"洋油"是从哪里买的。看到远处的山脚有一片河水闪着光亮,就问妈妈:“洋油就是那里打来的吗?”

大山隔断了我们的视线,封闭了我们的思想,阻隔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八岁的时候,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执意跟着抬着毛主席巨幅画像的队伍,第一次走上了出村的路。翻过陡峭的大山,走了十几里崎岖的羊肠小道,才来到当时的公社和区公所所在地(即现在的镇里),第一次看到了刚通的公路和初来的汽车。那高兴的劲儿就甭提了。回家的路上,我的双腿肿得大大的,鞋子再也装不下胀得厚厚的脚掌了。我实在不能走了,大人们就轮换着背着我。到了天黑,我才十分疲惫地回到家里。看到妈妈,我扑过去,鼻子一酸,泪如泉涌,禁不住嚎啕大哭了……

那时我就想:要是让汽车也能开进我们大队(那时称行政村为大队),开到家门口就好了!

爸是当时的大队党支部书记,算是大队最大的"官"儿。我幼稚地对他说:“爸呀,你叫上面修条公路吧!” 他白了我一眼,训斥道:“你麻雀子屙鹅蛋不怕挤破粪门?”

看着爸爸凶狠的样子,我知道爸爸有苦难言,料定这公路肯定是难度太大了,不是说修就能修通的。

当上老师以后,看到所有物品的进出,完全依靠人工的挑、抬、背、扛,大量艰辛的劳动就浪费在这小路上的现实;得知送猪得深更半打着杉树皮火把,几个壮汉轮换着抬得汗流浃背,送到市场还要被商贩吃称压价的苦楚;亲见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人劳累不堪,多数男人成了驼背的惨状;想着村里的女孩纷纷嫁去了外地,很多男人因为交通条件差而娶不进老婆,至今还孤苦零丁地打着光棍的辛酸……我的心里,很痛,很痛 。

每次和乡亲们一起赶集,看着腰躬背驼的老人挑着重担,在陡峭的坡路上气喘吁吁地往上爬,我的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总是主动地帮他们挑一程。但心里总觉得:“这不是上策,更不是长久之计呀!”

交通不便严重妨碍着人们的交流,阻挠经济的发展,影响人民的安居乐业,也成为了家庭和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看到通公路了的邻村一个个先富起来了,新房子盖了一栋又一栋,娶亲的一个接一个,村民们都明白了 "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修通公路已经成为了大家迫切的愿望

可是工程大,所需投资多,还要从邻村辖地过,占田占地毁林木,工作更难做。老村干们谁都谈路色变,谁也不敢为首去组织。

时间过去了一年又一年,全镇十六个村中的十四个都通了公路。我村的书记、村长各换了六任。但呈现在眼前的:山,还是原样的山;路,还是不变的路。年轻人也都背井离乡打工谋生计去了。村子里就留下老人和小孩。

难道就世代继续走这崎岖的山路吗?乡亲们纷纷地议论着,有人甚至发出了绝望的感叹:“我们就是走小山路的命啊!没人组织修,这辈子恐怕看不到公路进村了!"

听着这话,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我想:“我是村里见过世面的有文化的党员,应该为改变家乡交通落后的面貌、为广大村民的幸福做出贡献呀!”

我默默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组织发动村民修通公路,打通与外界的联系!

二零零二年,我辞去了公司办公室职员轻松舒适的工作,从天津回到了相隔数千里的湖南怀化老家,开始了鼓动村干,发动村民修路的筹备工作。

广大村民也都把希望寄托到了我的身上。在镇政府领导主持召开的村民代表大会上,到会的三十一名代表,把二十九票投向了我,选我做公路指挥长。我毫不推辞地接受了这艰巨的任务。

修筑公路,确实不易!

首先是遭到亲人们的反对:“这么大的工程,书记、村长都不为首修,你为什么偏要吃这个亏?”

我告诉他们:“书记、村长也有难处啊!这么大的工程,就他们几个,没有几个顶天立地的敢想敢干而且能干、肯干的人,谁敢贸然行事?如果老是抱着“等(上面)、靠(干部)、要(别人)”的思想,恐怕再过几十年,公路还照样不会通!要想改变家乡交通落后的面貌,就得不怕吃亏,团结、组织和带领大家一起积极努力干!”

亲人们无话可说了,不再反对我了。

为了防止老婆唠叨影响我的心情,我干脆把老婆支开,叫她去东莞女儿那里打工了。家里留下正在上学的儿子和需要轮流照顾的九十岁的老爸爸。

第二是立项困难。抢项目的单位多。要了两年,才要到国家拨给十万元的支持金。

第三是线路走向确定不容易.

原书记住在山顶上(绝大多数村民住在半山腰一带)。他想主路离他家近点儿,便使了点小心计,违背代表大会的决定擅自从黄金坪测了线,人为地提升了主路的位置高度,引起了绝大多数村民的强烈不满和极端愤怒。一时干群关系非常紧张。我左右为难,该支持谁?

镇党委骑虎难下,叫停了公路的筹办工作。

原书记私心未果,又知困难难解,就辞职不干了。老村长也深知修路之难,不再留任了。

适逢村委换届选举,村民们要选我当村长,我深知“一个好汉三个帮,一棵篱笆三个桩”的道理,为了增强力量,把公路修通,我谢绝了村民的好意,挨家挨户地做村民的工作,力推了一个有能力又热心公路建设的血性汉子舒金做村长(他在公路建设期负责劳动力的组织和安排,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镇党委新任命了一位肯干公益事业的覃黄金同志为书记(其间负责资金领取、掌管和爆破物资的组织供应)

我向支部和村委会推荐了为人正直,办事负责的青年党员贺锡文做副指挥长兼出纳。任用了德高望重的陈开华为爆破物资保管员。委托热心修路、又有文化的戴英金做技术员。

这样,一个同心同德的公路指挥部成立了。

为了给党委政府提供正确的决策依据, 我又实地勘察,做了广泛深入的调查,代表公路指挥部给镇党委和政府主要领导写了一封一万多字的长信,客观地分析说明了两个不同走向的利弊,反映了广大村民的合理诉求和愿望,建议上级从长远和全局利益出发慎重考虑公路的走向问题。

镇领导明辨是非,顺应了绝大多数群众的要求,把公路的正确走向定了下来。

更大的困难还在后头:

公路有三公里要从凉水井村的辖地过,需要占用他村的田土和山地。山高坡陡,施工过程中还必须毁掉一大片林木。给钱补偿吧,国家才给雷管炸药费,我们村太穷给不起;不给吧?别人不让过。书记、村长先以组织名义去协调多次,均未成功。他们灰心了,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了我。

我二话没说,带着一名帮手风尘仆仆地去了凉水井村。

大会、小会开了一个又一个,他们人多嘴杂,我把嗓子都说哑了,可村民就是不松口。

我理解:这不是他们刁难我,确实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呀!他们人均才三分赖以维持生计的田地,修前一段路又费了那么多的工和钱,谁不想得到一点补偿呢?

同去协助我的一个人因为说话没注意,跟他们发生了口角,气冲冲地跑回家了。

讽凉话也来了:“要从凉水井修路,真是异想天开!”

怎么办?难道就此打退堂鼓,让百姓失望吗?我村的百姓在期待着我,与我们相邻的另外两个村也必须跟我们连线,他们也翘首以待呀!

我静心细想:他们人员多,思想杂,七嘴八舌,难以形成统一的思想。依靠开会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必须化整为零、各个击破,逐一解决!

于是我索性一个人留下来住在这村。我带着浓浓的情,带着诚挚的心,挨家挨户,分别逐个地拜访他们。请他们理解我们的困难,高抬贵手,给我们捐出土地和山林,让我们修路。“真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们也都十分通情达理,听到我对他们说了那么多声声有情、字字在理的好话和实话,甚至还愿意给他们下跪,都被我的一片真诚和极大热心感动了,答应了我的请求——无偿地捐赠旱土和山林,仅对所占良田给予少量的补尝。

当地有影响力的社会名流们也积极支持和配合我的工作。在他们的影响带领下,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我终于求得四个组,七十四户相关户主都无一例外地、郑重其事地在相关协议书上签了字。

之后,我又请他们村干部和政府领导分别盖上本单位的公章做证人,通过司法程序对协议进行了公证。这样,保证了公路建设得以顺利地开工。

余下的就是组织安全施工的问题了。

公路从石山的悬崖峭壁上通过,坚硬的石头全部要用炸药炸开,一不小心,要是出了安全事故可就麻烦大了,甚至可能对公路修筑带来不可挽回的影响。因此,我义无反顾地挑起了组织安全施工的重任。

打炮眼需要两个人拿着重重的钻机,在悬崖绝壁上进行。为了保证安全,我要求他们一定要系好安全带,并保证上端系得牢靠,确保万无一失。

雷管炸药我都亲自核实,一个也不含糊。

放炮之前我都要亲自检查,确保方圆四百米范围内确实没人才下令点火。哑炮都要挨个检查是否已经排除。以确保施工人员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

早上四、五点就得起床,晚上要到七八点才能回家。每天都和修路的村民战斗在一起。别人累了还可歇几天,我由于工作特殊放不下心,一天也没有停歇过。连续的劳累,我的身体日趋渐瘦了,体重由原来的一百一十斤降到了九十八斤,眼眶也凹陷了下去.。可公路就在我的渐瘦中向前延伸了。整个工程没有出现任何安全事故。保证了公路的顺利修筑。

村长对劳力组织很到位,书记对雷管炸药组织供应很及时。其他指挥部成员和村民对我的工作也都大力配合和支持。 到了二零零六年底,八公里的公路全线贯通了!

当公路通车的时候,我们没有剪彩,也没有摆宴。只是脸上挂满了激动的泪珠,觉得终于完成了一桩心愿,可以松一口气了。于是又重新回到了天津,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我在修路的过程中领会到了一个道理:公益建设不能老等别人去做,必须要有公心和耐心,抱着极大的热忱,脚踏实地,带头并团结大家苦干,才能克服一切困难,把事业办成功!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改变家乡落后面貌。

(题后语 : 在此我衷心感谢我的同仁舒孝金、覃黄金、贺锡文、陈开华,戴英金……,感谢镇党委、政府领导对我们的信任和支持,感谢凉水井村的村干们,尤其感谢那些为我们修路而牺牲了自己直接利益的善良的凉水井村的村民们.谢谢您们,我在这里给您们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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