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孤岛,烟花寂寥

2012-07-10 16:46 | 作者:那些年,那些事 | 散文吧首发

2003年的末秋初,夏枝约眯着眼睛站在阳光猛烈的操场上参加开学典礼。六百名穿着白色衬衣、格子及膝裙或者西装裤的男女生像一棵棵天里的小树苗,站得笔挺,清澈的眼眸里还留有孩子式的朝气。

只除了夏枝约。

临近中午的阳光越发的猛烈起来。晒的头顶像是会冒烟一样。或许打个鸡蛋上去,还能听到美妙的“嗞嗞”声。

夏枝约起先是觉得眼前一片刺眼的金色,延后逐渐发黑。而她最后的意识是头顶的天空忽然诡异得像往后拉的画布,映入她的眼帘,黑色的群飞掠而过,她甚至似乎能听到它们扑翅的声音。

然后她跌入一个猝不及防的怀抱里,伴随着少年轻声又惊讶的“哎呦”声——似乎还有点嫌弃呢。

对不起了·····

夏枝约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的体重道歉后,意识被“嘭”的一声关在紧闭的大门之外,彻底晕厥过去了。

夏枝约最喜欢睡的课是化学课。

教化学的老师长得像一只大嘴巴的河马,两个鼻孔又圆又大,说话声音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极少有起伏,非常好入眠。不像数学老师,总是一惊一乍的。

因为个子高,夏枝约总是坐在最后一排。这一周轮到他们组坐第一组,她的位置就被移到了后门边。

教室在四楼,打开后门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和洁白如丝的大朵大朵云朵。把书堆成十五公分高,然后枕着脸睡,是最舒服的姿势。

夏末秋初的风柔软而凉爽,轻轻拂过熟睡的脸颊和夏枝约额边柔软的发丝。

化学老师看了夏枝约三次,最终选择把目光移向其他方向。

凭夏枝约的能力,是完全不可能考进怀宁高中的。只是他有一个在教育局身居要职的爷爷,哪怕她有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还是会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毫不费力地入读怀宁高中部最好的班级。

因为原先基础就差得多,再加上懒散的性子,以致夏枝约每次考试的分数离倒数第二名都差了一半之多。

在这个人人都假装自己昨天晚上看了几个小时电视没做几张试卷,只是为了可笑的给别人造成“我很不用功,我成绩好是因为我聪明”的印象的班级里,夏枝约是最没有争议的公认的笨蛋。不单因为她成绩最烂,还因为她总是显得很笨拙,反应慢半拍。

夏枝约还长得有些高,婴儿肥,肉肉的脸也看上去有几分呆相。

周泰格会和夏枝约说第一句话的原因,是因为他拿错了他的作业本垫在桌子上当枕头,还是最上面一本。周泰格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名字就这样华丽丽的被夏枝约的口水濡湿。

“同学,这个本子是我的。”虽然已经同桌两周之多,可却是周泰格和夏枝约说的第一句话。

夏枝约揉着眼睛抬起脸,眼睛很迷离地望着周泰格,过了很久视线才在他脸上慢慢对焦,然后说了一句让周泰格郁闷致死的话:“啊,什么···”

周泰格从夏枝约的手中抽走自己的本子,转过头专心地听老师上课,懒得多说一个字。

脾气好像不是很好呢。

夏枝约一时没了睡意,瞄了一眼他写在作业本上的名字,然后托着下巴有些呆地望着周泰格。

周泰格,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学号是1号,说明他的升学成绩是全班第一。头发不是那种短的板寸,也没有夸张的长刘海,是适合男生的刚刚好的长度。鼻子长得很挺呢,又漂亮而流畅的线条。眼睛不大,可是双眼皮很深,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有点无辜,眼神明明像小狗一样柔软,却又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眼角下还有一颗很妩媚的浅褐色泪痣。

最终结论是:周泰格是个优质美少年呢。

夏枝约还在发呆的时候,一直被赤裸裸地盯着看的男生扭过头,几乎是恶狠狠的,近乎恼羞成怒的低声问她:“你看够了没有?”

明明长得像天真可的比熊,却露出藏獒般龇牙咧嘴的脸孔。

夏枝约撇撇嘴,默默地准过头,不再看他。

而周泰格则被她这种总是漫不经心、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搞得一瞬间心情毛躁,恨不得立刻把她丢出教室去。

靠着家里的关系占据了其他人的学习机会而不珍惜,懒惰,不努力,愚蠢,废柴一样的女生。对自己没有控制力——看看她圆润的下巴和媲美藕节的手臂就知道了。还很邋遢呢。

周泰格之前接触的都是优雅的聪明的女生,不是没有见过像夏枝约这样邋遢的女生,只是她们从来都是在他的三米半径之外的。

头发常常胡乱的在脑后扎成毛躁的一团,校衫的扣子七零八落的扣几颗,裙子上是乱七八糟的褶子,把球鞋当拖鞋一样踩,每天揉着惺忪睡眼踩着上课铃准时出现在他身边位置上的夏枝约,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周泰格一开始甚至以为这是夏枝约吸引他注意力的特殊方式——因为夏枝约这样的女生,是超过他想象力之外的生物。可是渐渐发现似乎那就是她赤裸裸地真面目。不要说吸引他的注意力,她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他吧,也不见她和班里的谁说过话。

在知道做了长达两周的同桌之后,夏枝约仍是不记得他是谁的时候,周泰格很是气结。

真是······非常讨厌又不可爱的女生!

仍然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虽然身为同桌的周泰格和夏枝约之间有着最亲近的距离,每天坐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亲人的时候都多。

可是,就是没什么话说。

上课的时候,周泰格不是认真听讲,勤做笔记,就是在自习新的章节,而夏枝约这时候通常是在发呆或者睡觉;下课的时候,周泰格会到走廊里和同学聊会儿天或者吹会儿风,而夏枝约则似乎动也懒得动,常年一副水的样子,瘫坐在位置上。懒得要死。

像是排的整整齐齐的多米诺骨牌;里插进一张麻将牌,还不老老实实的对齐队型,让周泰格每每看到夏枝约的时候,总要深呼吸几下,才能压抑住想要“拨乱反正”的念头

这不关他的事。夏枝约是个怎样糟糕的人,和他周泰格一点关系也没有。

下午的物理课发了上次做的随堂测试的卷子。周泰格改正了卷子上一个公式的小错误,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夏枝约把错得很离谱的卷子翻过来,下巴抵在课桌上写写画画。

周泰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保持同样的姿势,看着她在试卷后面信笔涂鸦了很长时间。

她寥寥几笔,就把一个男生的侧脸给勾勒了出来。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扬起的嘴角,眼角下的圆形泪痣······

等等!她画的好像就是他周泰格吧!她······该不会······

周泰格忽然觉得心口一窒,脸上浮起一阵薄热。清了清嗓子,假装无意中瞄到了夏枝约的画,说:“唉,你为什么画我呢?”

夏枝约的笔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看了一眼周泰格,又垂下眼睫看看画的头像,似乎连她自己也才发现这个事情,自言自语的说:“对哦······”随即对周泰格笑得像白痴一样的说:“因为你长得很美艳呀。”

周泰格皱着眉头,瞪大眼睛瞪着夏枝约,她眯着眼睛笑得像一只肥嘟嘟的小猫,嬉皮笑脸又有点死皮赖脸的样子。

她以为他很快就会嫌弃的扭过头去,却发现两人对视时间超过了她预期很久。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轻咳一声,默默地扭过头去继续给笔下的美少年修饰发型。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

正在神游的时候,笔下的试卷被人抽走,抬起头看到周泰格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他瞄了几眼夏枝约的画,说:“画的还不错嘛,挺像、我收走了。”

“嗯······唉······”夏枝约想说什么,被周泰格忽然瞪了一眼——“你有意见吗?”

“没······”立刻很没种的噤声。什么嘛······

“为了公平起见,我的试卷给你吧······把所有题都搞懂。明天检查。”

“······什么?”夏枝约还没有反应过来,周泰格已经很英俊有型的背上书包走了,留给她一个无比玉树临风的背影。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们的“同桌情谊”,有深厚到这个地步吗?还是不太熟比较好啊······

夏枝约哭丧着脸。其实她可以不理周泰格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怕周泰格。这个看起来很温文尔雅俊秀的男生,总让她觉得是会随时撕破面具撕烂衣服露出一身肌肉把她揍飞的怪物。

周泰格很淡定的走出教室后十米,挺直的肩膀立刻就松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非常的莫名其妙。夏枝约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呢?他是不是太鸡婆了一点······

周泰格单手抚着自己的额,困惑地倚墙站立了一会,才又重新挺直他优等生的脊梁。

夏枝约并不笨。

或者说,其实夏枝约比周泰格原先以为的,要聪明很多。这个班级里最被低估的人,可能就是夏枝约了。

他根本就没抱希望夏枝约真的能凭看的把那张物理试卷弄明白,可是他检验的时候没发现她真的都懂了。

只有些公式背不清楚,但是思路都是对的。有些解题思路很奇怪,比标准答案麻烦一些,可是仍是能接触正确答案。

午后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像被洗过一样洁净,夏末的风温柔的像少女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夏枝约耳际的发。她咬着一根棒棒糖瘫在桌子上按太阳穴,很孩子气的说着:“今天动太多脑子了,会早衰的”之类的抱怨。

“你可以把书读得跟他们一样好的,或者,说不定会比他们更好,为什么不努力一点呢?”周泰格问夏枝约。

夏枝约愣了一愣,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很缓慢的,语气中充满困惑地说“为什么我要跟别人一样呢?为什么我一定要念那些我明知道以后对我没什么帮助的东西呢?”

周泰格没有解答她的困惑,他只是很长时间的看着夏枝约细长的眉毛和温婉的眼睛,像是无奈又像是有点宠溺地说:“你很任性呐······”说完也觉得自己语气很怪,飞快的扭过头,轻咳一声,“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都要做完,明天还是检查。”

“为,为什么?”夏枝约痛苦的都要结巴了——难道以后他天天要做她的小老师?不用那么鸡婆吧,她没有辅导费给他啊······

周泰格瞪了夏枝约一眼:“没有为什么,就是看你不爽而已。”

夏枝约的;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脏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可是临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虽然和周泰格不是很熟,周围同学对他的评价也无外乎是温和、聪明、好脾气,有点清高之类的,可是夏枝约就是觉得,如果她敢骂脏话或者反抗他的“暴政”,她会被整的很惨。

怀宁高中年级段第一的智商,整整她夏枝约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周泰格是魔蝎座,生日在元旦。

元旦那天学校难得没有补课,可以好好休息一天,这对双休都被缩减到只有一天,并且还有名目繁多的补习课的高中生来说,还是很珍贵的。

元旦前一天放学时,已经有同学陆续走过来对周泰格说生日快乐。还有人开玩笑地问周泰格:“明天没有活动吗?请我们吃饭吧。”

周泰格笑笑:“放完假请你们吃食堂的茶叶蛋啦,一人一颗,谁也不少。”

“不会是有约会吧?”前桌的许晓文边整理书包边八卦的问了一声。

“约会你个头啦。”周泰格笑着拿书打许晓文的脑袋。

夏枝约把课桌里的东西拿出来,塞进书包,被周泰格狠狠瞪了一眼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后背上书包,有点犹豫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周泰格说了一声:“明天快乐啊。”

周泰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夏枝约尴尬的很想现场表演血溅五尺,干笑两声,转身就想跑。

“夏枝约。”周泰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音量不大,可是有一种贴着耳朵在轻语的错觉,让夏枝约觉得不安。

“明天······一起去划船吧。”

夏枝约飞快的扭过头去,可是周泰格已经垂下头,很专心地在整理书包,露出一小段脖子的皮肤,在光线昏暗的教室里白的发亮。

等周泰格把书包整理完毕,夏枝约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没有回答。他走到她的身前,俯下头看她还在发愣的脸,脸上快要出现气急败坏的表情了:“到底去不去?”

夏枝约睁大眼睛,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周泰格的脸,轻声说:“去啊。”脸上莫名地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潮。

周泰格细细地看着夏枝约的脸,想笑又不想被她发现,扭过头很大爷的走了。

夏枝约也松了一口气——周泰格看她的时候,她总是有一种毛毛虫在脸上爬的感觉。呃,有点恶心······可是好像又有点舒服······好变态的感觉。

元旦那天天很阴,非常的冷,风很大,路边光秃秃的树枝是不是抽打一下天空。

在这种天气出来划船的人,是白痴吧······

夏枝约坐在周泰格的身后,缩成小小的一团,根本就不想去碰那支冷冰冰的浆。他们已经在空无一人的湖面上漂了有十五分钟了。夏枝约除了觉得冷,还是冷。

“我们靠岸走走吧?”夏枝约小心翼翼的提议,很怕被扰了周泰格划船的雅兴,一脚把她踹到冰冷的水里去。

周泰格回头看了一眼夏枝约,看到一张冻得鼻尖发红,眼神都开始迷离地脸:“冷吗?”

废话。

周泰格转过身,解开身上厚外套的扣子,丢到夏枝约头上:“穿上。”然后往岸边划去。

周泰格的衣服暖得像北极熊的皮毛一样······夏枝约一点也不客气的把自己包裹在他的外套里,抵御这要人命的寒冷。怪不得周泰格一点感觉也没有呢,划船划得那么悠然自得,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冷、

靠了岸,下船,夏枝约站在树边看周泰格把船绳固定在岸边的树干上,然后转过身来看她。

然后他们一起爬坡。路的两边都是树,还结了很多蜘蛛网。周泰格走在前面,夏枝约跟在后面。

爬到坡顶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挂着蜘蛛网。

周泰格把自己头发和衣服上蛛丝掸干净,又走过来拍打夏枝约身上的,帮她清理头发。

原本是噼里啪啦晒被子时拍打被子的手势,可是拍着拍着,动作就轻柔起来,气氛就暧昧起来。

周泰格的手指很凉,轻轻扫过夏枝约的眼睫,微微的痒。

夏枝约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

她的脸很肉,鼻子有点塌,嘴唇有点厚,整天很没有精神的样子,眼睛都懒得睁开——其实她的眼睛非常美丽呢。杏仁眼,很深的双眼皮,有一种小动物一样懵懂天真的眼神。

周泰格看得心微微发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慢慢喜欢上看着这张乏善可陈的脸。

天空变得更暗了。飘起细细的花。那年天的第一场雪。漫山遍野是冬天的小小的白色之吻。

夏枝约感觉不到冷了,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头顶差点要冒烟,非常煞风景地说:“天,天黑了,我们回家做作业吧。”

周泰格垂下手,微微眯了眯眼睛,可是这次没有发脾气,拉住夏枝约的手下山。

嗯?······咦?他拉着她的手欸······

夏枝约瞪着两人相握的手,慢吞吞地跟在周泰格的身后,终于有点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呢?可是。为什么啊······

看着他的侧影,虽然充满了困惑,可是心里却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小簇小簇的花接二连三的再心田里开放,然后占满整颗心脏。

欢天喜地的。

周泰格喜欢她夏枝约呢,这是倍儿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吧?做都会笑醒呢。

夏枝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周泰格。反正不讨厌。特别是偷偷觉得周泰格好像喜欢她,会窝在被窝里偷笑到喘不过气来。

直到心痛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很喜欢周泰格的。

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

所以才会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听到他说“怎么可能呢?我才不会喜欢笨蛋”,“女孩子还是要纤细一点比较可爱”,这样普通的话就立刻心痛到整个人想要缩成一团的蹲下去。

因为自己就是个笨蛋,并且很粗壮呢。

“我之前还以为你和夏枝约有什么呢。可是听起来她好像完全不是你的菜啊。”

“你们这些人,整天都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多关心下一周的期末考试啊。”周泰格笑着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握着两杯热奶茶,表情却像是要哭了一样的夏枝约。

不过那软弱的表情转瞬即逝,周泰格只是眨了眨眼睛,视线里的夏枝约又变成那个大大咧咧,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请你喝奶茶啦,拜托昨天的物理作业借我抄抄吧?”双手合十,死皮赖脸的样子。她明知道他最讨厌她这个样子了,像是烂泥扶不上墙。

周泰格皱了皱眉头,还是把物理试卷找出来递给他。

“谢谢啦。”很夸张的道谢,然后接过试卷很专心的抄起来,从头至尾没有正眼看过周泰格一下。

是在,生气吗?因为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吗?可是他并没有说错什么吧······

周泰格有点烦躁的把书本抽出来。算了,还是先好好复习吧,以后再跟她解释好了······谁知道就再也没了解释的机会。

二月底开学的时候,班主任没有任何预兆的就把周泰格和夏枝约的位置拆开了,夏枝约搬到了第三组第三桌,周泰格仍然坐在最后一桌,他的新同桌是一个体育特招的男生。

随时都可以告诉她,那天他说的话里不包括她。普通的女生要聪明,要纤细,要整洁——可是她夏枝约可以拥有所有例外,笨一点无所谓,婴儿肥也不要紧,甚至邋遢都可以,她怎么样他都是觉得很顺眼的。

夏枝约在他周泰格眼里,是和所有女生都不一样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那些规则不适用于她。

可是这样的话,似乎没有任何契机,无缘无故的出口有些奇怪,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加上独处的时间几乎没有,这解释也就渐渐耽搁了下来。

过了三月,气温一天比一天升高,校园里的香樟树似乎在一之间爆出新绿,玉兰花树上冒出了一个一个俏丽的花苞,可是周泰格和夏枝约的关系始终是那样不咸不淡的,再没了当初坐在一起是的亲密。

夏枝约似乎还是那个夏枝约,邋遢而毛躁,懒得要死,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给人一直软趴趴的,随时可以摊成一堆的感觉。可是有一些改变,还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的发生。第一个改变,夏枝约的成绩在经过两轮月考后,从倒数第一上升到班级前二十——虽然不算是很亮眼的成绩,可是这样的进步速度在怀宁高中是绝无仅有的。第二个改变是,夏枝约是瘦了一些,圆润的肉包子脸清减了不少,露出尖尖的下巴,笑起来的时候有了几分少女的妩媚,不再只是像某种小动物似的可爱。

周泰格常常远远地看着夏枝约,拿到月考成绩总是先找夏枝约的名字——她似乎正在慢慢朝他所认为的方向发展,可是她的进步和他再没了任何关系,她还是会对他笑,但是笑意总是到达不了心脏,在离心脏十公分的地方就被透明的障碍所阻隔了。

这样的感觉,在校庆结束的那天黄昏,周泰格站在夏枝约面前三十公分的距离之内的时候,特别的强烈。

周泰格是那一年校庆的主持,女生主持是隔壁班的文艺文员陈思诺,和周泰格初中时就认识,两个人默契十足。夏枝约向来缺少文艺细胞,又常常游离在集体之外,甚至连全班大合唱都因为为了队形好看而被剔除在外。

全班大合唱的时候,夏枝约周围的位置全部是空的,就她一人突兀的坐在位置上,像一座小小的孤岛。周泰格从台上望下去,看不清夏枝约的表情,只隐约看到她似乎是在笑,可是心里却莫名的揪起来。

校庆结束后,周泰格在已经走空了的教室里看到正在扫地的夏枝约——那天恰巧轮到她和一个男生值日,可是那个男生早就跑没了影。

周泰格进去的时候听到夏枝约在轻轻地哼他们的班合唱的歌曲,她唱得很好听,音色婉转而甜美。

夏枝约抬头看到周泰格的一瞬间,就像被拿走了声音的人鱼公主一样,唱不出歌谣,说不出话,只觉得窘。后来想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周泰格面前丢脸了,就有眯着眼笑起来。

“主持的很好哦。”夏枝约说。

周泰格一瞬不瞬地看着夏枝约看着她明明有些沮丧却仍然用力微笑的脸,握着扫把的手臂看起来还是很强健有力的样子,可是比当初初见时纤细了不少——她一直又在偷偷努力,很痛苦的约束自己吧。夏枝约她,明明是那么不喜欢要求自己的人,明明是那么随性,像风一样自由而开朗的女生,从来不会为这些外在的事情而不开心的女生。他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看到她即使考最后一名,也永远乐观的笑,总是莫名其妙的勇气。可是,现在的她,好像勇气渐渐用光了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心会那么难过呢?

在看到夏枝约难过的时候,怎么好像比自己丢了第一名还要难受呢?

周泰格的血液忽然快速流动起来,呼吸微微有些不稳,有些话就堵塞在喉咙口,要喷薄而出的样子。他朝夏枝约笔直的走过去,坚定的步伐和执着的眼神。夏枝约微微瞪大眼睛,有些慌张,紧握扫把不敢动。

心脏像是会在一瞬间爆炸一样。

“夏······”

“周泰格!”

周泰格还未完整叫出夏枝约的名字,陈思诺的声音就欢快地传了过来,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陈思诺没想到教室还有其他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对周泰格说:“快走吧。”参加校庆的学生干部约好了一起去吃晚饭的。

周泰格犹豫了一下,看看陈思诺又看看夏枝约。

夏枝约飞快地笑了一下,说:“还不走吗?人家在等你呢。”把垃圾扫进簸箕,低垂下头,再也不看周泰格了。

刚才开了一点点的心门,有轰的一声关上了。

周泰格收拾了下书包,想和夏枝约说一声再见,可是她始终垂着头,最后作罢,和陈思诺一起走了。

夏枝约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在灰色的地砖上,砸开一朵接一朵小小的水花。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橘色的夕阳柔软的轻抚着她的头。

夏枝约抱着扫把蹲在地上,小声的哭起来。

夏枝约求爷爷把她调到了普通班,条件是高考时考过一本的分数线。其实这个要求对那个时候的夏枝约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难了。

就像周泰格说的,夏枝约真的不笨,甚至可以说是极聪明的,只是她以前不喜欢动用她的脑子,她的小聪明。她是一个对自己没有什么要求和想法的女生,迷迷糊糊,与世无争。

周泰格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夏枝约心里的门,让她知道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不能什么都不在乎。

周泰格和夏枝约的交集越发的少了,有时一个月都遇不到一次,虽然两个人所在的班级就在一条走廊的两头。

夏枝约的成绩越发亮眼起来,没有人再敢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过是仗着她爷爷的面子才会出现在怀宁高中,到高三后半段的时候,她甚至有资本和周泰格竞争年级段第一名。低年级的学妹把夏枝约列为偶像,她的成绩曲线就像是一个传说。

高考对于怀宁高中的学生来说,没有那么可怕,因为差不多人人都考得上大学,区别只是学校的等级高低而已。所以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紧张的气氛并没有太过浓厚,反而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周泰格最后一次见夏枝约是在高考钱一个月。那是午休的时候,他看到夏枝约和一个男生在学校后面的小鱼塘边。隐隐约约听到夏枝约在问那个男生:“······为什么呢?因为我瘦了,成绩好了吗······”周泰格不是刻意要偷听,只是经过的时候,那些话就自动漂了过了。

夏枝约也发现了周泰格,但是扭过头假装没看到,和那个男生说了声对不起,就转身走开了。

周泰格后来站在小鱼塘边看了一会儿红色的鲤鱼安静的在水里游来游去。他有点悲伤的发现,那个像小动物一样懵懂天真的邋遢又笨拙的女生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夏枝约,美丽聪明,笑容总是淡淡的,到达不了心底了。

然后就是高考了。再然后天南海北,各自去了陌生的城市开始大学新生活

大一的时候辗转得到夏枝约的QQ,周泰格加了她的号,可是始终没有勇气发一个笑脸过去。夏枝约也从未主动和周泰格说过话,或许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个黑色小猫的头像就是周泰格,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

一直没有见面,也没有任何联系。

大三的时候QQ版本升级,开始有了签名——周泰格上线的时候就会习惯地看着夏枝约的签名,从那只言片语中揣测她最近的生活。

再后来夏枝约开始写QQ空间,周泰格便知道她恋爱了,有了一个学数学的男朋友,把她几乎宠上了天,可是她却“始终找不回十六岁那一年,傻傻呆呆的像个笨蛋一样坐在一个优等生身边时的快乐了”。——周泰格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揪在一起,狠狠地痛了起来。

大四那年的暑假,除了考研的几个,最后一次过暑假的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开了一次同学会。夏枝约也去了,并且吃饭时的位置就在周泰格的右手边。那个晚上,周泰格不停喝水,不停地说话,就是不敢停下来好好看一眼夏枝约好好和她聊一聊天——他只知道她更美丽了。

说起高中时的糗事,夏枝约笑着说:“我高一刚开学那天,开学典礼呢,太阳特别大,把我直接就给晒晕了,好像还摔倒在一个男生怀里······哈哈,那时我有140多斤呢,特别不好意思,估计那个男生被我压得够呛。不过我醒来的时候他早不见了,真不知道那个倒霉鬼是谁,我其实一直想跟他说声对不起来着。”

想起夏枝约以前的样子和她描述的场景,不少人都笑起来,只有周泰格听的发怔。那一整个晚上,他第一次扭过头去直视夏枝约的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夏枝约,那个倒霉鬼就是我啊!我被你压得肋骨差点骨折!”

夏枝约的嘴巴一点一点的张大,然后傻子一样“啊”了一声,呆呆的看着周泰格,忽然落下泪来。

吃过饭,一群人又去KTV唱歌。周泰格一直是优等生,无论学习还是运动都是一把罩,之前谁也不知道他的软肋就是唱歌。知道他把一首陈奕迅的《十年》唱出了唐山乡音的味道,才打破了他外能的神话,把一群人乐得东倒西歪。夏枝约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周泰格那天晚上就唱了两首歌,一首就是那首”艳惊四座“的《十年》,另一首是张生的《大海》,唱到那句“想要说声爱你,却被吹散在风里”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看夏枝约,在灯影缭乱的KTV里,准确的找到了她的眼睛。

那首歌他还是走调走的鬼斧神工的,所有人都笑个不停,只有夏枝约忽然就哭了——彼时,她已经和她的数学系男友分手,可是,已经订好了下个月去纽约的机票。

出国,学习。可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那天回去之后,周泰格看到夏枝约的QQ签名改成,人们说我爱着杨过大侠,找不到所以在峨眉安家。其实我只是爱山中的烟雾,像十六岁那年绽放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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