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

2012-07-06 23:54 | 作者:墨凝 | 散文吧首发

逝去的岁月是一个不甚清晰的画面,却永远定格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无法忘却。需知,在生者的灵魂上,永远刻着“存在”二字。

——题记

时间总是会去的。而我们蓦然回首,却也蓦然发现,如今逝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永恒

又是一年清明。来的人不算多。人向着前方走去,我抬起头,在树间翠绿枝丫的掩映下,看到碑碣以阶梯状排列而上。

其余的人抱着鲜花与爆竹之类物品,默默在阶梯各层分流,寻觅着逝去的人所安然的住所。于是我站阶梯之上,生发出先前所没有的臆想。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各层阶梯,以一种迟缓而带着犹豫的脚步。越来越多的人在他们所寻觅的墓碑前停下脚步,用同等的迟缓与犹豫把目光定格在他们所寻的碑碣之上。

在我看来这座陵园没有其他的过人之处。仍是凝重的气氛,仍是充斥着如死般的寂寥。四面环山,鸣也零碎地响起,似几声无望的啜泣。

我看见手捧鲜花者此时默默地蹲下,将鲜花极轻地放在碑碣旁,仿佛怕碰落了娇嫩的花瓣,亦或是担忧惊扰了曾经逝去、而如今所祭奠、所追忆的魂灵。我看见老者看着墓碑,眼睛迸发着回忆的色彩。泪无声地滴落,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划过一条不规则的迤斜泪痕。但是他笑,他欣然,他看到过去的岁月在朝他挥手。他无法遏制地走近墓碑,把浸满泪水的白绢收回口袋,对着冷铁颜色的碑碣发出一声动情的问候。

我感到一种油然而起的泪意。我便转身,企图躲避着如此动容的画面,但是画面仍然定格于我的面前,久久不散。

现实是赤裸的,是毫无掩饰与修辞的。时光依旧,命运依旧,声声叹息依旧。面对不归的流年,我们所做的又有什么?徘徊,沉没,黯然神伤,抑或歇斯底里朝着过去,现在与未来呐喊,又有何用。

我们所做的,唯有叹而又叹。如曹植所言,“坟土未干,而身与名并灭。”,柳宗元“不敢望归扫茔域”,想必也有他自己的畏惧。

而现在,我与我们,伫立在曾经流淌与正在流淌的时光的墓碑前,忆先人而思来者,怆然而涕下。这是我们所唯一能做的。祭扫是一种仪式,一种精神的缔传与升华。岁岁年年,往矣如烟,来者如风清几许。祭奠逝者而感悟来者,生生不息,物我同

面对墓碑,面对逝者与逝者所带去的岁月,生者感慨。我们,永远刻着“存在”二字。

又想起那些岁月。记得当我翻开相册,看着曾经的我向着现在的我笑,顿觉未名的伤感。那些搁浅的岁月停泊于乌有,孑然一身。于是,我在相册所囊括与演绎着的岁月前,重拾那些时光曾扬帆行过的路途,用以填塞我的伤感,以及我心灵深处的空洞。

眼前幻动着画面:小时母亲带我看海。母亲牵着我的手。我的另一只手抓着一架彩翼风车。风车永不停息地转着。我懵懂地看着母亲所指的方向。那是辽阔的海,延展至无垠的远方。

如此生动的画面。记忆之中的风车仍在转动,但岁月已然不复。心生悲凉,不禁长问:时之何往,时为何物?

转眼已是迟暮,墓碑仍然屹立,只是涂抹了一层暗红的胭脂。仍然有人披着晚霞走进某一层阶梯,也仍然有人同样披着晚霞,怀着沉重,步出墓园。

我低下头,像捧起落英一般捧起一汪沉甸的记忆。六年即逝,小学生涯也从岁月中黯然抹去。我抬头,望向冷铁颜色的墓碑,然后再次低下头,默哀逝去的岁月。

我欣然,恍然,默然,悲然。我看着岁月的利刃把曾经的美好切割成血淋淋的碎块。我莫能助。面对岁月,我与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我转身,看见夕阳酡红的面庞。我看见曾经的我行了第一个尚不规范的队礼,看见曾经的我奋然举起手,看见曾经的我笑着看着自己被展览的练字作业,看见曾经的我上台读着自己的作文,看见昨天的我守望今天,看见今天,面对夕阳,在回首中看见我自己的我。

面对过去,总感到深沉的怀念与悲戚。

小学生涯,永恒地定格着。那毕竟,只是一汪沉甸的记忆。

记忆而已。

我的面前仍是坟,我的身后也依然是阶梯状排列的坟墓。坟墓连结着过去,现在,与未来。我们在此看到了逝去的人和事。我们祭奠,我们赞美而憎恶时光的无情和美好。坟只是固守,它表现着一段曾经逝去的岁月与岁月所带走的一切。

想起鲁迅《野草》题辞:“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面对冷铁颜色的墓碑,所感的还有时光的无情,生命的荏弱,与人性的本真。

过去化为尘土。逝者早已去,而如今,我们将目光定格于颀长的人生地平线。在古今浩渺的时空里,人生惟是一个不甚清晰的定格的画面,转瞬难觅。

而我们在为之动容的时候,也默默升华着精神,感悟着我们在时光与命运之前的弱小,不断认识着我们的本身。

夕阳西下,越来越多的人,祭扫完毕,以一种迟缓而带着犹豫的脚步走出陵园。就有几位带着爆竹的祭扫者开始燃放。随着訇然的音响,天边盛开着几朵妖冶的繁花。那种气势,震颤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我们面对墓碑,再侧耳听着动地的爆竹。在如爆竹班突兀而冗繁的时空里,生命如此渺小,如此莹洁而珍稀。

人生,对于昂首而过的时间来说,只是万分之一秒的定格而已。

爆竹很快就放完了,四周归于冷漠的沉寂。祭扫者一个又一个下了台阶,步出陵园。我闭上眼睛,千百景象定格眼前。我发现时光倒转,越来越多人涌上台阶,大地颤抖。爆竹又重新升上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音响。

我想,那些来了又去了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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