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小说)

2012-06-25 23:27 | 作者:老虎大王 | 散文吧首发

狗剩(小说) 杨广虎

“地里的梨、耙、耱我包揽,棉花的摘、锄、打、掐我承担。

小叫驴拉耧得得外外直打欢,我给你拉驴把耧牵。

劳动能把世事变,小生产变成了大庄园。

咳,到那时遍地是机器,轰轰满地转。”

小伙狗剩,一天到晚总是乐乐呵呵唱着这段《梁秋燕》中刘生的唱段,在田野村庄、塬上峁下,沟沟壑壑,唱个不停。这段唱词,自打他小时候跟着大人去赶庙会看秦腔学会,就一直哼哼不停,颇有:“骅骝拳跼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之意。

关中人言到:“听了梁秋燕,三天不吃饭。”随着年龄的增长,狗剩慢慢懂得了其中的一些意思,而且这种意思随着青春期的到来愈来愈强烈。

陕西的黄土埋皇上。狗剩的村庄位于关中西府塬上,沟壑交错、天旱水少,有点陕北的地理风貌。有一次,村里来了个贩羊的陕北老汉,羊买完后,用西府的大粗碗喝完酒后,唱了起来:

“羊啦肚肚手巾呦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的难。

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哎呀招一招个手。

嘹得见那村村呦嘹不见个人,

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个林。”

人家这叫陕北民歌。老支书李大拿给狗剩说。狗剩听了一遍就记下了,唱着唱着流了泪。

小伙狗剩现在已经快三十了,是塬上李家崖的人。改革开放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出生,出生后肚子没有挨过饿,村里人土地爱庄稼胜过爱自己,精耕细作换来的是五谷丰登,可惜庄稼不能长钱。看着村里一家家楼房盖了起来,自己家里还是一口破窑洞。老实巴交的父亲在能言巧语的母亲催促下,年一过卷起了铺盖出门干活,不到三个月就被活活的埋在了山西黑煤窑。

老支书李大拿带着母亲去找父亲,人已经火化,千辛万苦拿回了三仟元,一条人命就结束了。把父亲的骨灰埋在了窑前的梧桐树下之后,母亲推胸顿足,哭的死去活来,指着只有几岁的狗剩说,“这棵树就是你大、你,我娃你要好好守着”。晚上给狗剩坐了一顿臊子面,把窑洞打折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新衣服连晚就怀着愧疚怀着莫名的哀愁跟着父亲走了,扑通一声跳进涝池,等全村人摸黑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碎碎的娃娃,狗剩就这样轻易地失去了自己两个最至亲的人。

“这个婆娘罪有应得。逼死了自己的男人!”

“哎!这么能干心疼的媳妇咋这么想不通呢?走了这条死路?”

“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死的都死了。可怜了碎碎的娃娃。”

村里男女老少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村长李大拿发话了:“我们李家崖都是一个李姓祖先,这人死了,全村人要埋,这个我们李家后代的碎娃全村要管。”

狗剩他妈,也是遵照村里规矩,和他大埋在了一起,埋在了窑前的树下,天天可以看见自己的娃娃,娃娃也可以天天看到自己的父母

从此,狗剩就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孤儿。年少的他不知道失去父母的痛楚,走东家串西家,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慢慢长大。

狗剩生下来的时候,他大找了村里德高望重的风水先生给起了个名字,叫李震龙,先生讲了,塬的形状就是一条盘踞的巨龙,祖上积福,娃命中有福,就叫李震龙吧!老实巴交的父亲总觉得叫这个名字有点大,震什么龙呀,皇帝是真龙天子,碎碎个娃,就叫震龙,能镇住龙脉吗?但最终没有言语,村里人讲,风水先生看破天机,不能讲透,讲得多了会断子绝孙。

可怜我们的李震龙,龙没有镇住,自己却连失双亲,无依无靠。好在乡里乡亲除了钱,蛮力气伺弄好了庄稼,有吃有喝,才得以他的生命延续。

狗剩家的窑洞在村里最里头,有钱的人都盖起来洋楼搬到了平地方去了,只剩下他的窑洞孤零零的,晚上清风月高,繁星当空,他的窑洞就像一只空洞的眼睛,深不见底。

村里的小学还能上,狗剩到了年龄,老支书李大拿给校长一句话:“要让这个碎娃上学呢,好歹也是我们李家的血脉!”校长大气不敢出,若若点头。他知道村里的书记室他的天,民办老师的工资全指望书记发话了,已经欠了半年多了,但是一个娃娃都没有不上学的。

可这娃,鼻涕长流,满脸垢痂,咋收呢?

狗剩只所以叫狗剩,就是从狗嘴里剩下的。

听村里的老人讲,过去沟里狼多,每天夜里,饿狼一群群就跑到塬上来找吃的,趴在房子的窗前,趁大人熟睡就破窗而入,叼起娃娃就走,睡觉灵醒的大人一旦发现,抄起木棒会追上狼,娃娃还有活得希望,有缺耳朵少鼻子的,村里人叫狼剩;狼先咬断脖子,跑远了住不上的娃被狼群吃得只剩下骨头了,有人就见过。后来有了民兵打狼,村里人把窗子加上了钢筋棍棍,这才安宁了。

过去,谁家娃娃哭着不听话,大人就讲狼来了狼来了,马上就不哭了,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呢!

一个人住在窑洞土炕的狗剩,在门前埋在树下的父母注目下守护中,在他妈一周年的大白天,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疯狗,拖着狗剩就要走,狗剩已经五六岁了,哭着喊着叫着大着,在村里闲转的老支书李大拿听到了,抄起一块砖扔过去,疯狗才松了口,夹起尾巴跑了。

老支书李大拿领着血淋淋的狗剩去村里的赤脚医生家,用棉球擦了擦,上了一点消炎粉就了事了。我们的李震龙从此因为嘴唇了鼻子被疯狗要坏,鼻涕长流了。

村里人,也就叫他狗剩。狗剩狗剩,越是最原始最通俗的名字在村里世俗的眼里,不得百病,生命力越强。

这件事后,风水先生就对村里人说,狗剩家窑洞门前就埋人建坟,有些阴。这只疯狗是狗剩他妈来叫娃到阴间团聚去。恐怕村里以后因为这女鬼有灾难!

老支书李大拿,撇撇嘴,咂着旱烟说,“我就不信这个邪!虽说承包到户,你们单干,我这个支书基本没有用了,但是我是老党员,要讲科学,不能搞封建迷信!”

风水先生没说什么,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殁了。

“泄露天机,知道人太多秘密的人不得好死!”老支书李大拿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但是风水先生死了,他还是忙前忙后,安葬完毕,在离村五十里地的黑虎山关帝庙上了一柱高香,回来把自家的祖坟杂草清楚了一遍。

狗剩快快乐乐地上学了。父母死后没有了亲人,但他没有觉得过度的悲伤,反而觉得自己很自由,没有父母的管教,没有人督促作业,挺好玩的。他有自己的乡党,有裸露的大地,哪怕每天吃得是剩饭,哪怕每天枕着青青的小草入睡,他都高兴。

狗剩不是上学的料。他生来搞不清加减陈除,不愿意写字做作业,整天就是在村里跑来跑去,也不知酷暑寒天,上身穿个破棉袄,脚上穿个单旧鞋,吊着长长的鼻虫子,却不生病,生命力就像他家窑洞门前的大树一样枝叶繁茂。

老支书李大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说现在的娃娃都是土皇上,年轻的都出门到外地打工了,村里剩下的鳏寡孤独的老人、孩子和小媳妇了,这些娃娃没有人管,长大了不是偷钱就是抢人,不是抽大烟就是去赌博,这可咋办了。特别是狗剩,这娃学习不好,脑子是一根筋愣头青,得找件事让他干,自食其力。

老支书王大拿觉得这是他的责任。他给狗剩买了一只奶羊让他放羊,顺便也卖羊奶挣一点钱。现在农村人也有钱了,讲究了,老人早上喝起了羊奶牛奶,生过娃的媳妇怕身材变形也给月娃子开始吃羊奶了。奶牛不要养,就养只养吧!也给狗剩做个伴吧!

狗剩一边上学一边放羊。村里的地基本没人种了,到处是草。天麻麻亮,他就牵着养挨家挨户走,让人家挤羊奶;前一天吃过水草肥美的母羊由他牵着,顺从的跟着他,昂着头,晃着硕大无比的奶无比骄傲。村里人要自己挤羊奶,害怕掺水,虽然明知狗剩不会的,但已经习惯了,但是狗剩不太习惯,看着自己的羊的奶被人抓着,摸着、挤着,心里很不舒服。等养摔着干瘪的奶跟他回家时,他有时候感到了莫名的气愤!我的羊,为什么被别人挤来挤去?他又不要钱,村里人给多钱就多钱,不给也行,从来不去主动要。

小学终于毕业了。上学有点晚,已经十四五的狗剩坚决不养羊了,这只奶羊给他下了几窝子羊娃子了,他自己从没有吃过自己的羊奶,他也攒了一些钱。他把羊便宜卖给了后山养养的人家,也不愿意卖给羊贩子去做羊肉泡馍。然后给老支书李大拿买了一些旱烟叶子。

狗剩也进城市了。虽说城市对他是一个遥远的。但从大人的口中,他知道哪里有高楼大厦,有电影有汽车,还有和和挂在墙上画一样的美丽姑娘。

“你真要去城里?”老支书李大拿躺着炕上,吸着旱烟,有时候呛得咳嗽不止,直流眼泪

“我想去,打工挣钱。”狗剩说。

“城市是狗,狗呀狗剩!我们村下面没有石油没有煤田,但是我们祖先生我们的地方是干净富裕的,养了我们一代一代人。你现在成小伙子了,狗剩,你站在塬上看看,城市的疯狗一点点向我们靠近!狗狗狗!”老支书李大拿说。

“我要去!”狗剩很坚决。他要离开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大地。

“村庄是你老妈!混不下就回来!”老支书李大拿说。

狗剩知道,老师说了,大地是永远的母亲。

一晚没睡,狗剩想了一晚城市,城市是如何的美好,自己将来哪怕在城里拾垃圾也不想回到这个村子了。村子有时候安静得让他几乎窒息。

他把钱偷偷的缝在自己的裤裆里,留了些零花钱早早赶路了。吃了几块馍,喝了几口白开水,从镇上坐上班车,他要进城了,成为城里人了,头次出门,他感到了无比的好奇,外边的世界很精彩,他想在自己的头脑里装下整个世界。

班车带着他的梦想,一直到了城里的汽车站。尽管这座城市不大,但是狗剩从来没有进过城,下了车,到处乱转。街头不停的有打扮的十分妖艳的美发美容姑娘向他招手,他听老支书说了,这些姑娘很能挣钱,村里几家就靠女娃弄这事盖起了洋楼,究竟咋挣钱,老支书没有说过。

狗剩有些饿,想去吃一碗面。可是他不敢进去,听说很贵的。这时,有一个大叔过来问:“小伙子,是不是找工作?我这里管吃管住,一月拿几千块钱呢?”

“大叔。啥工作这么美呀?”狗剩胆怯地问。

“装卸工。去不去?小伙子,看你可怜,我才介绍呢!要去的话,有车接。”大叔很仗义地说。

“去。我要吃碗面。”狗剩看着慈祥的大叔,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今天着碗面我管了。小兄弟。”大叔领着狗剩咥面去,狗剩连吃了三碗,心想这城里人咋这么啬皮,一碗面这么少?是不城里人胃小肠子

大叔笑嘻嘻地看着他吃完饭,把他领到了一个面包车上,车上还有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伙。

装卸就装卸,狗剩不怕,大字不识自己,但是蛮力气还是有的。有时候他跟着老支书下地拉犁,替村里人打胡基,跟着大人挖墓堂,年纪小,力气还有的。

或许有些累,或许美美吃了三碗面,或许其他,狗剩一上车就睡着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大声喊,“下来下来,都给我下来!”

狗剩迷迷糊糊下来,外边黑天瞎地,微弱的灯光啥也看不清楚。他们几个小伙被赶了下来,有人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土坯房子里,关了门,还上了锁。走时恶狠狠地撂了一句:“老老实实给我呆着,不准乱跑,外边有狗看着,小心咬断你们的狗腿!”

狗狗狗!城市怎么都是狗!几个小伙面面相觑,一直熬到了天亮。

狗剩隔着门缝望去,外边哪有什么高楼大厦,跟塬上一样呀,时不时听到狗凶恶的叫声。

有人给他们打开了锁子,让他们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一般站在两边,有的露着胳膊,上面画着龙头虎头,后来他才知道这叫纹身。狗剩和他们一块来的吓得不轻。

“你们知道来干什么装卸工吗?这是砖窑厂,你们被人卖到了这里,谁要出去,干够三年才能赎身,谁要跑,我的狗不答应,我们也不答应!”

他们几个没有说什么。狗剩后来知道和他一块被骗过来的有甘肃的、河南的。他们没有名字,统一被编号了,从小四开始,他是小六。他们所有的衣服和身上的东西被人强行脱下,仍给他们又旧又臭的脏衣服让穿上。狗剩稍微慢了一点,心疼缝在裤裆里的钱,被人狠狠地踢了几脚。

早上就上工了。装卸工就是装砖卸砖,到闷热的窑子里搬火红的砖,把人能烫死。

一天一顿饭,饭是一块发霉的馍和照得见影子的白菜汤,害怕他们逃跑。砖厂跑来跑去的都是瘦骨嶙峋的小伙子。

狗狗狗,砖场四周全是狗。每天完不成装卸任务,少则不给饭吃,动则皮鞭就来。小七因为年龄小,完不成,被皮鞭打得血肉横飞,疼得一夜没睡,第二天继续上工。最后感染了,奄奄一息,也没有人管,眼看要死了,砖厂有人拉了出去。最后据说直接埋在了砖厂里。

狗剩小心翼翼,每天累的浑身跟散架一样。还要继续。他想逃跑,但是听说抓住往死里打。人家砖厂和外边的人都通着,你能跑到哪里去?有人跑,被活活打死。

狗狗狗。这黑砖厂被黑煤矿还黑。城市的梦想在狗剩的心里萎缩成蚂蚁。

熬了二年多的狗剩继续熬着,虽然他也挨过鞭子的毒打,但是因为从小受过苦,没有得过病。

上天总要开眼。骤倾盆的季来了,大雨下了几天,又一直下着连阴雨,砖厂老板催着狗剩他们把砖胚子放到安全的额地方,可是连阴雨时间太长了,砖胚子摞得太高也太多了,一下子倒了,压倒了十几个人,狗剩跑得快,没有被压在下面。砖厂老板怕了,人跑了,狗也不知道被谁用老鼠药夹在馍里药死了。

狗剩想跑已经跑不动了,因为几天没有吃饭了。因为压死人多,当地政府的人来了,有人给狗剩买了车票给了一点盘缠打发了。

过度的劳作已经让狗剩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他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村庄。

有人说,男人一辈子无论何处,都要记着自己的故乡;女人却不同了,大多嫁鸡随鸡嫁狗随,孩子是她一辈子的唯一。

只有家乡,塬上的一个村子,才可收留狗剩。已经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狗剩已经不再青涩,狗狗狗,他对城市已经没有梦想了。

老支书李大拿依旧抽着他的旱烟,只不过明显老了。看到狗剩回来,他很平静,他说:“狗剩狗剩,狗不要你了,从狗嘴里留下来的东西,肯定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长命百岁!”

“哪有什么福气?”狗剩说,“我再也不去城市了,狗狗狗,我要耕作咱们村子的土地,种粮食!”

“好呀,好呀!村里啥也没有,荒地有的是,过去我们老祖先马走到哪里地那里的地就是自己的,狗剩呀,你耕到哪里那里的地就是你的。明天我就给你买头种牛,既可以种地,又可以配种挣些钱!你挣了钱,还我就是了,我要钱有啥用?”老支书李大拿说。

“从此我不离开这块地了。”狗剩宣誓一般。

“好好好,你看咱村里,就缺你这样的男人了。想当年,修梯田,红旗飘飘,我哨子一吹,多少小伙子!”老支书李大拿回忆起了往事,然后说,“我娃受苦了。歇几天,也不要回到你那破窑洞了,住小学去吧,现在娃少了,集中办学,小学也撤了,闲着也是闲着,你去住吧?!”

“小学时育人的地方。我狗剩咋能养牛呢?”

“什么育人的地方?没有人可育,就育牛吧!”老支书李大拿说完哈哈大笑。

没过几天,老支书李大拿真给狗剩牵了一头秦川种牛,毛发金黄,雄纠纠气昂昂,铜铃大的眼睛威风四射。狗剩舍不得自己的破窑洞,但实在是四面通风,老鼠打洞,已经没法住了。狗剩给父母烧了些纸钱,磕了几个响头,流着泪恋恋不舍离开了。

“这牛交给你了。好好养着。狗连儿子牛赔牛。狗剩,咱村里塬下有个坡,是牛配种的好地方。”老支书李大拿把牛绳子交到了狗剩的手里。

狗剩想给老支书磕个头。听说现在有的地方选个村长支书成千上百万,可是这个贫穷的村子没人当干部,没有油水呀!

一笔难写二个李字。

回到村子的狗剩,经管起了自己种牛。

学校地方大,没事,他就种些花花草草,瓜果桃李,也给老支书送送。

几个月的修养,身体也恢复了。青春期的狗剩身体健壮,嘴上也长出了浓浓的胡须,和种牛一样,雄性的荷尔蒙让人远远地就能闻到。

第一个登上门的是黑寡妇。这黑寡妇男人因为肺癌死了,农村人有病自己扛抗不过去就吃几片药,黑寡妇的男人就因为小病不治弄成了大病,死了。他不愿意花大钱去化疗去受苦,他要把钱留着给儿子结完婚后,闭上眼睛走了。

黑寡妇和儿媳妇在家,儿子和狗剩上过学,结婚没几天去南方打工了。黑寡妇总该穿一身黑衣服,年轻时候是非常漂亮的,狗剩听村里人说,黑寡妇只要去镇里街道,两边全是男人追逐的眼神,特别是她走路的姿势,宛如青柳摇摆,腰肢扭动,很是风骚,让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小时候狗剩一大早牵羊买奶,总看见老支书李大拿从黑寡妇家里出来,偷偷摸摸的。

黑寡妇男人死后,多少人男人上门求亲,她都没有答应;她家的门窗晚上总有人敲打,她毫不理会。她在家里供起了观世音菩萨,烧香拜佛。

她家里还种着几亩地,养了一头母牛,准备生几个牛娃娃挣些钱。她牵着自己的牛,来找狗剩。狗剩的牛一见黑寡妇的牛,就要挣脱缰绳,拼命去追。狗剩那见过这阵势,村里人有讲笑话的,但对男女之事大人们为莫如深。

黑寡妇微笑着着不说话。后面跟着儿媳小霞。

“你看着咋弄呢?”狗剩急得像猴。

“我把母牛牵到塬下的下坡路上,你等回来。”和寡妇说。

“好好好。你赶紧牵走你的牛!”狗剩说着,看着自己的牛已经很不耐烦了,他没有见过这个阵势。

等狗剩把自己的牛牵来的时候,黑寡妇和儿媳小霞牵着自己的牛已经等不及了,两头牛一见面,狗剩的牛就冲了上去,拉都拉不住,直接骑到了母牛身上,差点压倒。这把狗剩吓死了,压死人家的牛咋办了?

黑寡妇微笑着着不说话。后面跟着儿媳小霞。

两头牛扭曲着身体,奔跑着,冲撞着,欢情着,看得狗剩目瞪口呆,直到自己的牛满身是汗,有气无力。

黑寡妇要给钱。狗剩说:“算了,算了,我这牛站你便宜,咋能要钱呢?”

黑寡妇说,“你不懂你不懂,该给就要给。我的牛生下牛娃不是能卖钱么?”

狗剩红着脸说,“那将来如果双生的话,给我一个牛蛙!”

过了几天,黑寡妇又牵着母牛来找狗剩说上次没有配上,需要继续配,狗剩不想配了,看着自己的牛累的,他不想累垮自己的牛。

“你不懂你不懂。狗剩,牛不累。再说,你也要保证配上么,配不上我找谁去?”

黑寡妇微笑着着不说话。后面跟着儿媳小霞。

狗剩只得应承,把这件事办完,心疼牛也没有办法。

狗剩不要钱,黑寡妇过几天就给他拉双鞋垫,送些好吃的,有时间洗洗衣服。开始他不愿意,黑寡妇说了,一个小伙子,要打扮精神精神的,你妈在世时,就喜欢打扮。说到妈,狗剩哭了。

狗狗狗,这城市,这世道!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马上要到了。黑寡妇家的母牛也生了一头母牛,黑寡妇很高兴,生娃要生带把的,生牛要生母牛。公牛没有母牛好,母牛能卖上价。她给狗剩说,二月二黑虎山要唱大戏,你去不?肯定有《梁秋燕》。

狗剩动了心了。他想去看秦腔眉户《梁秋燕》,特别是找他牛的母牛家越来愈多,看着牛和牛,自己的脑袋有些开化了,尤其是“梁秋燕”的影子老在他眼前晃,“白羊肚手帕花牡丹,黑油油头发双辫辫,绿裤子粉红衫,桃红袜子实在鲜。”他答应和黑寡妇一块去。

黑寡妇微笑着着不说话。后面跟着儿媳小霞。

二月二黑虎山的庙会实在大,人来人往,卖油糕的,玩杂耍的,应有尽有。狗剩给自己的牛添了一大槽料,和黑寡妇,儿媳小霞等村里人坐着蹦蹦车去庙会。走了一晌午才到,简单吃了一碗凉皮,就去看戏,的确是《梁秋燕》,唱的很特色,那个大辫子的梁秋燕“手提上竹篮篮,哎—,又拿上铁铲铲……”,让狗剩有着牛一样的冲动。

看完秦腔已经后晌,狗剩砍得太入迷了,村里的蹦蹦车已经回去。只有黑寡妇和儿媳小霞还在。狗剩要回去,黑寡妇说,“回去都半夜了,你扔下我们娘两咋办?我还要求送子观音给我孙子呢!牛下牛娃,再添上孙子这叫双喜临门!”

狗剩生来就不信邪,倒要看看咋送子。

黑寡妇领着儿媳小霞,给送子娘娘烧了香纸,虔诚的磕了几个头,给功德箱放了一些零钱。然后领着狗剩去庙上吃饭,庙上吃饭不要钱,人很多,等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狗剩不知道睡到那里去。庙后有些窑洞,男的的一口,女的一口,地上打的通铺。黑寡妇指了指说,你今晚就住在这里,等会有事我叫你。狗剩躺着就睡着了,梦中一直想着梁秋燕的摸样,口水都流出来了。正在恍惚间,听了了黑寡妇轻轻地声音,“起来,起来,送子开始了!”他睁开眼晴,满窑洞没有一个男人了。

“让小霞领着你去看送子!我就不去了。”黑寡妇说着,把小霞推了推。

小霞领着狗剩爬上了山坡,那有什么送子呀。狗剩听到了树丛里牛喘息的声音,这是他熟悉的原生态的声音。小霞把他也领到了树后面,他正寻思咋送子呀?突然小霞抱住了她,两片嘴唇直接贴上来了,狗剩浑身燥热,抱着小霞在树下草地就打起了滚,互相交织着、交融着、喘息着,他感觉像一只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直达靶心,一发不可收拾!尽管累得筋疲力尽,但有无限的快乐让他享受着。事后,他想起这件事,总觉得人跟牛咋不一样?牛是公牛急,人咋女人急呢?

小霞告诉狗剩,自己的男人那方面不行,配不出来娃娃。没有娃娃,她咋在村里抬起头?求求他要帮这个忙。

第二天早上,狗剩睡得死沉死沉,等他起来的时候。

黑寡妇微笑着着不说话。后面跟着儿媳小霞。只不过,小霞的脸上灿若桃花,像云彩,想梁秋燕一样好看。

来狗剩家给牛配种的人越来越多,庄稼人就图个实在,多生牛娃多挣些钱。狗剩买了头犍牛(公牛)专门种地,种了几十亩地,政策好了,又不收税;母牛配种,也挣几个钱。他总等着庙会,等着黑寡妇领着小霞,他觉得自己占了人家便宜,以后给人家母牛配种不能收钱了。

小霞生了个带把的,美得黑寡妇给狗剩送了一身新衣服。顺便说了一句,这事到此为止。

狗剩知道到此为止的意思。村里还有一些女人,求他帮着种地的女人很多,由于没有男人,地总要种的,每天晚上的寂寞总要打发掉。

狗狗狗,城市像疯狗一样吞嗤着塬。从塬上远远望去,城市的高楼、烟筒越来远近。

狗剩也算村里的能人,也算有钱人吧?有人给他说对象。人家姑娘一听他是修地球种地的,又搞配种的,没有人嫁给他。村里和周边的女娃娃都嫁给城中村或者城里人呢,羡慕城里有房有车的生活,有的还远嫁给老外,享受着中外合资的好处,这些无可厚非,人各有志。狗剩过几天就要给父母坟上烧纸钱。

黑寡妇也给狗剩找了几个,都吹了,她很歉意。

老支书李大拿也把狗剩叫去说,“抓革命促生产,你不急我急呀,赶紧找一个尾巴一提你女的!给自己生几个娃娃养老送终。我也就安心到地下见阎王爷去了!”

“和尚无儿子多。不找了,我和我的牛在一起就行。”狗剩说完,找了一瓶白酒,喝了,给牛也喝了。

“劳动能把世事变,小生产变成了大庄园。

咳,到那时遍地是机器,轰轰满地转。”

有男人把狗剩和老支书李大拿告到了镇上,说他们欺负妇女。镇上派司法所老马来调查。马司法约狗剩一块在老支书李大拿家说事。

老支书李大拿躺在炕上已经生命垂垂,但是还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我李家崖自我先祖从周秦迁徙至此,尤以唐盛,已经三千多年,香火延续,繁衍至今,到了我手,李家不能断灭!狗剩狗剩,没有狗剩,村里的荒地谁来耕种?”

马司法说:“村有村规,国有国法。不管咋,国家法律不能犯。有人说你村子里都是你的娃,我们要查验DNA呢?”

村里妇女联名上书:“我们的地不能没有男人种?”

不久,老支书李大拿死了,属于他的风云年代也结束了。此事不了了之,无人问津。

2012年5月27日夜匆于终南山

备注:本文正在修改、完善之中。请勿随便转摘。

来自:杨广虎个人博客:blog.sina.com.cn/yangguang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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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残月2012-05-28 16:08:37[回复][删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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