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星争雄何郑
西 星 争 雄(中篇)
何 郑
上、 西 星 碧 血
(一)
九月。
一颗流星燃烧着从夜幕上划出一道寒冷的明线,其光如炬,拖着一条如秋霜的细长尾巴。秦仲的眼睛如被这流星的强光灼痛了似的乱闭乱睁,他心里不由得焦急,觉得口里如火般又饥又喝,心里又难受。他分明看见彗星的光芒从北方扫过天狱,坠落在远处黑黝黝的山谷里,那光芒倒映在秦水里化成无数银鱼随水波一漾一漾的很快潜入河底。秦仲想:它要是一把利剑多好,仗剑破敌,何等凛然,身居秦主二十三年来,无奈宏愿难酬,周宣王的圣旨没能使西陲边安民抚,秦仲常常因为手下兵力限制,西戎犯境多有得逞。最使秦仲痛心疾首的是:他的血液中沸腾着祖宗费昌的热血,继承了秦嬴的基因,鸣倏山使御车马大败桀王的遗风使秦仲在大战戎王的凯歌中陶醉,那种钢阳雄气禁不住勃发,善驾车马的嗜好使他膨胀得得意忘形,得兴忘险,驱车戏闯幽谷,单车陷入戎王的陷坑中,徒手被戎兵擒拿。戎王对此收获喜出望外,秦仲大夫成了阶下囚。秦仲觉得他的灵魂如那空中扫过的彗星,越来越小越弱越快地沉没在陇山丛中的无底幽谷里。他虽然心灰意冷,但戎王的讨好笼络的言辞和多次和善诱劝,却改变不了他对周室的忠诚,和捍卫西陲的决心,宁可受车裂之苦也动摇不了赤诚的心,玄鸟那坚韧不屈的血气决不会丧失,大业后人宁可折翅也决不改赤心烈胆。秋冷的渭水和秦水可以无限度地容纳秦仲不随遂的泪水,陇山的幽谷可以容许秦仲放肆他的忧伤,刻画在须角、眉梢上。秦仲的双臂被绳子捆绑得他麻木难忍,那不堪说起的他被戎王擒捉的情景不由得涌现在脑海里……
身穿披甲手持长矛的戎兵出现在秦的土地上时,秦仲并没有把那些鸟人放在眼里,荒野匹夫怎能与天兵对峙,手中那把宣王赐的青云刀攥得指头关节直响。突然,眼珠睁得如鸡卵,大吼一声,胯下膘肥的赤黑色骏马如黑色的闪电,秦仲把青云刀舞得炉火纯青,杀砍劈剁,杀得西戎兵卒如满园西瓜遍地乱滚,手下兵士个个如虎以一当百所向披靡,戎兵沿沟顺谷流窜,隐没在云雾深处。
秦仲朝着西南的西犬方向的深深的山沟张望着。他身后的大沟,是伯阳老子骑着青牛进入西戎的道路。秦仲在看什么,想什么呢?谁曾料到,一串串牛蹄足痕碾载一个伟大的凡躯,蹄窝确是黄肤色秦人血管里的血流的源头,有多少仰慕者不辞辛苦,顺着蹄印寻求津液去止渴,甘受足底沙砾磨穿脚底,甘受罂粟嘴唇的吻。这里,山高沟深,沟中有沟,重峦叠嶂屏风般丛立,溪水顺山势流绕,蜿蜒曲折,不熟悉情况的人进入谷口还不知内有深谷,误入其中常摸不着回来的路。正因地险,强悍的原始部落也奈何不了西戎人,内地虽战乱频发,西戎却安静生息,多少年来有足够的能力骚扰周室西陲地区,夺邑抢人。周天子鞭长莫及,忍痛安抚,戎王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可苦了西陲大夫秦仲,常因兵力不足只得以守维持西陲安定。秦仲心中思虑,前后权衡认为戎兵一时还难再袭扰西陲,便决心屯兵沟口。
沟口前是一道河湾,河水带子一样流淌,两岸绿草如茵,清澈见底的河水鱼游戏水,河畔平坦,野花遍地,彩蝶飞舞,鸟啼瑶草;河水激石,喷雪溅玉;碧空云淡,清爽神怡。秦仲跳下黑骏马,伸展了一会儿懒腰,踏上一辆战车,大呼驱逐,沿着河道尽情回往驰骋。嗜好车马使他兴致高亢,人呵车奔,秦仲车马之乐顿感逍遥自在。嬴骖强策开云锦,地轰雷撼
戏岩峡。
西戎山地峰峦如聚,狼牙交错,梁勾岭连,蜿蜒经纬,浮云隔断山水,云际刺出树梢三四,悬崖飞泉披挂,山腰断云突兀,虚空交叉又感玄机深远,溪流环抱叠嶂,山水深处似乎流出几分荒寒,深谷潺潺声好像感几丝萧萧。不远处的山顶三四株大树很不经意地垂枝弯腰,戎王就站在这三四株大树搭成的隐蔽的了望台上,对来回溜车已观察了好几天了。这天戎王终于发出了得意的冷笑,嘴角布满嘲讽和蔑视,心里说,待我擒住了秦仲,再联合亳王、虢王、狄王、冀王、邽王等,倾十二戎国军队攻夺秦邑都城--秦亭,就会使周室的西垂难保,遂霸陇右地区也就不是话下了。他溜下树上的了望台,对一小卒耳语一番,小卒匆匆去了。戎王遥望着落到西山的太阳冷笑……
秦仲营帐中,秦仲鼾声如雷,一个翻身小了一些,不过这时他正在做一个梦:三匹黑骏马拉着一辆战车在河边飞速奔驰,耳边生风,秦仲站在车辕上舞鞭吆喝,时间正是秋天的旁晚,夕阳把西天染得血红。突然,一个驱羊牵狗的人挡在当道,疾飞的车马眼看就要撞翻那人,不想赶羊人好像并不让道而是把手中的羊鞭猛一甩,立即羊叫犬吠,紧接着羊群骤雨般袭过看来,如千爻之弩,刮得秦仲的双眼如瞎,风罢,中辕间的一马不知去向,车碎马倒,秦仲的头颅不见了,他急忙去找头,又找不见,急得大叫。秦仲惊醒,很诧异,一身冷汗。他起来推门一看,见是漫天繁星,四周寂静。他转身回来心想:昔日,黄帝于大泽湖求得大将力牧,风后为相,都是占梦而求得天下,我秦仲做此梦,苍天预兆我的是什么呢……
清晨,秦仲披甲骑马,手持青云刀巡寨一周,在那沟口遥观远近,纵览深处云飞隐奇峰,游云浮于高峰之间,如蓬莱仙山,一派安宁景象。秦仲栓住战马解下盔甲,牵出一乘战车。立于辕轩,大声吆喝,四匹黑马速飞如脱兔,战车风驰电掣快甚响箭。
秦仲驾驶战车驰过,便道上激起一道旋风,尘土如烟,他大声吆喝,手中的缰绳拽得紧紧的,长鞭不停地左右抽打着马背。站在辕上的秦仲直乐。突然,轰的一声,战车陷进一个大坑里,顿时白雾弥漫,秦仲的大脑立即膨胀了几万倍,白雾扑入眼帘,便什么也看不清了。从嗅觉知道,坑里弥漫的是石灰。只听见戎兵四面围来,秦仲束手被擒。原来,戎王乘着夜色秘密挖好陷坑,把泥土搬到远处隐蔽处,做好陷坑伪装,专等秦仲驱车而来。秦兵惊闻,报于大公子秦其。秦其倾其兵马来救。秦其摔众奋力杀来。沟口涌出无数戎兵,个个都是弓弩手,戎王短刀一挥,矢飞如雨,状如暴风,射得秦兵马翻人仰,践踏死伤无数。箭雨如山洪暴发一般,秦其手下兵马被射得横七竖八,血肉纷飞,人马尸积。戎兵在戎王的指挥下一边阻击秦兵,一边用马把五花大绑的秦仲驮在马背上向沟深处退去。秦兵攻击到沟口,戎兵已看不见踪迹了。秦其公子望着莽莽山岭泪如泉涌,见数百秦兵横尸沟口,而无一个戎人死尸,爬在马背上嚎声大哭。众人劝他节哀,好容易才止住哭声,咬牙切齿下命退军,奏报周天子。
几天后,秦其代行秦仲大夫之职,急令骑传侯速送退兵令,向阳奚、岩石、平南、白环、卤城、祁山、武植、固城等据点退缩,以守御敌,不可出战,固守西犬丘。除了自身的弱小外,个人的悲剧扩大而成了种族的大悲剧,从秦亭退守西犬丘,这意义不能说是不够深刻的。
(二)
西垂宫。缪氏夫人泪流满面,望着宫外的那条滔滔的河水,浑浊的目光顺着弯弯曲曲的河岸旁的古道向上游扫描索寻,河畔的芦苇白花花的,白霜凝结在苇茎上反射着太阳光刺眼的寒光。徐徐冷风从窗外无礼的吹进来,贪淫地撩起她的长发,放肆地胡弄得纷乱不堪,本来满面泪痕又滚下两串泪珠,浑浊的眼泪使视野朦胧,她发现河中央一个年轻人在急流中涉渡,一身素装白得看不清脸面,那身段多熟悉,她顿时激动万分,猛一下子扑到窗口上,想看个清楚,不想到那人被化成了滚滚的白浪花,啊,她意识到发生了幻觉后不由得长叹一声,眼睛不由得发涩又滚出几颗泪珠来。缪氏夫人缓缓移动金莲,在一派编钟前落座。漫不经心地拨击着编钟,同时嘴里低声吟唱,眼眶周围开满了闪亮的水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路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她稍停了一下,嘴角一抽挛,接着边击编钟边唱: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路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凄清悠长低闷的音符轻飘飘的浮出窗口,飘出西垂宫,那微弱的音韵在野外被亢奋的滔声吞融没了。
几天来,缪氏夫人花容憔悴,金莲迟钝,心中恍惚不宁,她最悬心的是秦仲,别看他是大夫之职,肩负部落的重任,可有时如孩子一样的毛手毛脚,想起二十年前西戎王乘诸侯之乱,反叛朝纲,秦仲叔伯大骆与西戎王在犬丘大战,叔伯不幸蒙难,全族人为国殉身,连周厉王也死于刀剑之中,凶残的西戎王的暴行使她至今心惊肉跳,秦仲被家仇国难所重负,宣王封他官至大夫,镇守西陲,这次奉旨讨伐西戎不知哪天会降灾祸……缪氏夫人手倚楼栏,仰首目送着人字排行飞过天空的雁阵;雁阵肃穆,声音悲壮凄凉。她见雁影成了粒粒黑星,粒粒隐没在铁笼山的茫茫云海里。她觉得内心如败叶落残的枯树,似梁燕飞去的空巢,不知何时泪花飘零,世路艰辛啊,投身到风浪里的“伊人”,请等待晚秋的霜花,去贴缀她残绿的花容吧!
(三)
公元前825年九月初四日。
河水像银白的绶带飘逸在犬牙交错的山峰之间,峰间岭缝阴风悲号,吹得树枝的几片零叶打颤,天近黄昏,山间幽暗,干草吹折。这是一个寒凉凄惨的早晨。各种飞鸟无处可栖,在天空乱窜,迷雾深处多种怪兽争逐,一会儿它们失群狂奔,不时可听到鬼哭似的声音。若是阴雨天气,狮吼虎啸声就更清楚了。这里是西戎某地的一个隐蔽深谷尽头。四周围满了手持长柲戟的戎兵。秦仲被固定在中间空地上的一个大木柱上。首、身、四肢被长钉固定在上面,成一个人字形。远远近近的沟口谷边都站着手持铁刀铜铖的彪形卫卒,不远处还有几道拒马横在当道,隐约可见四周悬崖峭坡都设置着坠石、木檑、石檑、砖檑、狼牙柏等撞击砸打的守卫机关。戎王首戴头鍪,身着扎甲,佩带短剑,他正在劝说秦仲弃周投戎联合反周,若不听劝说,将用乱箭射死。秦仲怒目而视,目光如炬。戎王冷笑一挥手,只见不远处一派弓弩手一齐放箭,矢雨如潮,只见秦仲身躯后木柱上下密密麻麻扎满了箭,响箭从秦仲耳朵边纷纷擦过,秦仲身上无一只射中。秦仲放声狂笑,戎王扳剑后退几步,发黄的脸上一双惊慌不安的眼睛死死盯住秦仲。
秦仲突然止笑,怒目如电光,头发直竖,厉声叱道:“吾祖中衍以后,遂世有功,可经百战,身遇百险,保佐西陲,诸戎皆服,至秦仲,嬴氏无一怕死者乎,秦仲岂能卑贱吓死乎?可怜禽兽何等可笑!?”
戎王嘻嘻一笑,让一个戎兵用匕首切开秦仲腿肚。秦仲面部青筋张鼓,汗滴如雨。
戎兵割下一块腿肚子上的一片肉。戎王问:
“投降顺服吗?”
“大丈夫为义而死,何足惜生!汝等私并犬丘,灭吾族亲,死期将至!”秦仲咬牙切齿地说。
戎王又让戎兵割下了秦仲另一个腿肚子的肉。戎王狞笑着,一双眼睛不停地扫描秦仲鲜血淋漓的双腿。秦仲面部蜡黄泛黑,双腿轻轻颤抖,牙齿咬着嘴唇,口边已在流血。
“你随周室,与你何益!不如携手灭周你吾共享天下,何苦至哉!讨饶吧。”
“天子威武旁畅,振动四极,昭临广宇,唯周至尊,嬴秦受命保西陲,中心不二,天地可鉴,身无一逆毛,胸无一点歹心,只求速死,大义凛然!”
戎王冷笑一声,短剑一挥,一个戎兵上前用匕首割开衣服,撕掉碎衣。秦仲袒胸亮肚。戎王举起短剑在秦仲肚皮上拍了几下。秦仲大骂:“秦仲生二十三年,镇守秦亭,保周兴秦,赫赫名扬,匍有四方,西戎贼猴,悚恐灭亡!”
戎王手腕一转,白刃在秦仲肚皮上走出一道白印,慢慢渗出血滴,一点、二点、一道血印,血液一点点往下淌。突然,血印处破裂,肠子白花花的倾泻出来。秦仲咬断舌头嚼碎,吐泻在戎王的脸上。戎王满脸鲜血。秦仲满口流血,张口欲语不已。
戎王怒叱一个戎兵,牵住秦仲的肠子猛抽,缠绕在木柱上,用人肠把秦仲与木柱缠在一起,转绕数匝。
秦仲撕心裂肺的大叫,眼珠迸裂而出……或许这一声吼叫并不美丽,但很真实,就如秦人故乡西犬丘山涧的某一股泉水,不论千里万里,总能把根唤起,虽然音调悲惨,却是童话的果实。人呀,当小兔显现时,千万警惕随处都有大灰狼的足印……
(四)
在《诗经》“抗育抗育”歌谣里,在五色石补天的典故里,在月宫仙子探险家的胆略里,在引绳沍泥的智慧里,在刀耕火种的汗滴里,在那远古文明的篝火堆里,无不闪耀着女人们的喜怒哀忧的光亮,不管那时如何荒谬不堪,笔载青史的男人们无能捕取普通女性的灵台之火在愁云惨淡的天际闪过的那一道煌煌电光,即使眨眼消失无法再现,但在那片刻中是多么耀目多么难得啊。缪氏夫人是在史册上没留下一个标点的温柔美的女性,在她那个时代淹没她的灵光,小说家认为,她是她那个时代里的一道电光。秦仲刮肚抽肠残死的消息传到西陲宫,缪氏夫人当头如五雷轰响,五脏俱焚,昏晕过去,从此卧床不起。一个弱女人的身子撑不起这天大的灾祸,压得她苟延残喘,从此她再也没见过太阳,宫里再明亮她也觉得昏暗无光。宫外空中掠过一声鸟鸣,都会使她悲哀瑟缩,满脸挂满凄凄惨惨的泪。她面对秦其五兄弟的苦苦哀劝,也无法打起精神。秦其宽慰她说:“严父的血仇终会偿报,况且周天子怎待西戎猖獗,其与昆弟五人,身负家仇国恨,不痛饮戎王血,枉为儿男!”
缪氏夫人缓缓地说:“何不以剑刀铸犁头,以钺矛打造镰刀,不持锐器伐彼国,各守其土,耕田纺织,各居乐业耶?乃仙界不过如此,尔等何不求索?”
“此仙界也,吾辈安不神往?而戎卒多次犯境杀戮,灭吾宗族,若放马西山销刀为犁,恐自身难保矣。”秦其声音亢奋地说。
缪氏夫人双目闭合,嘴唇微微颤动,没发出一点声音,寂静躺着。秦其兄弟们见状,默默伫立,十只眼睛睁得大小不一直看着秦其。秦其只得上前一步说:“戎屡犯境,族叔大骆满族屠戮,尽占犬丘,为秦嬴支脉者何以也?以人躯易砖城之邑,乃固国域民之邑矣。”
缪氏夫人睁开眼睛说:“尔不至于倾邑之犁镰,皆打造戈戟乎?”
秦其一听哑口吾言。金兽香炉里插着的龙脑头那点火星拖着一丝青烟袅袅绕绕,满空中都是馨香,在这幽香氛围中缪氏夫人消魂的样子更显得悲伤和愁苦,她喘气时胸部如填充了棉花团似的不畅流,旁边侍侯的秦其兄弟们也觉得愁闷。缪氏夫人形如金兽香炉里燃着的那支龙脑,生命的长度逐渐加速缩短,生命的力度就如那点火星说熄灭就会熄灭的。她衣带渐宽,躯脸瘦损,气色一天不如一天。秦其屈指圣上传召的日期越来越近,看着病魔缠身的缪氏夫人,觉得左右为难,不由流下泪来。忽然,碧纱橱绿色轻纱里传出轻轻的声音,床榻上的缪氏夫人嘴唇颤动,如空中滑翔的蝴蝶的翅膀缓缓的一张一翕,双拍的节奏是那么迟钝:“……笔……笔……”秦其忙吩咐弟弟笔墨伺候,他把耳朵靠近绿纱帐,倾听缪氏夫人发出的声音,心里纳闷为何一时说不出话来。
“壮——士役——边”秦其对弟弟说。弟弟含泪点头,疾书录下。
“伤——损君——子——”
“灵归——高——望……”
“戈——戟——彻——田”
秦其捧起竹帛大声咏道:“壮士役边,伤损君子。灵归高望,戈戟彻田。”
读罢,秦其不禁大恸。秦其兄弟们匍匐在地。秦其见绿纱帐里无动静,忙呼叫几声,急忙掀开绿纱帐,只见绿纱帐内缪氏夫人面如白雪,杏目圆睁,浑身冰炭,不知何时而死。秦其诸兄悲啼欲绝……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清晨,卯时正点时分,西犬丘通往周朝镐京的古道上,一条白色的人流在西犬丘地域浩浩荡荡向东移去。这就是秦仲之子秦其诸弟奉旨进京朝觐的队伍。
白色旌旗迎风招展,面面旗上绣着展翅的黑色玄鸟。十几辆回轮战车,素辕银鞍,甲士白盔雪刃,凛气袭人。战车前三百名骑士人人素装,白马银胄;战车后面三百步卒个个盾牌发亮,刃闪寒光。
秦其坐在第五辆回轮战车上。他身旁座上静静的躺着两只精致的盒子:一只装着陶泥活字;一只装着铜铸的印章。它们都是秦其贡给周宣王的见面礼。秦其望着道旁闪到后面的山水,心里有了娇子远离慈母的感受,难舍西犬丘。他似乎明白了秦嬴先辈为何扼守在此流血抛命的原因,感受也愈深刻。西山是西犬丘真正的山,孕育秦嬴人杰聪灵,挺拔伟岸,是岷陇山中的伟丈夫,幽谷深壑是他博宽城府;西江九曲纳流浩荡回肠,刚柔相济是水中的好女子,那满河道漂碧清雅是她的自尊和柔媚。伟丈夫和好女子的天造地合孕育长眠在西山的列祖列宗,最终汇成了浩大的秦武方阵,缔造出了划史册的一代封建雄风。秦其想的最多的还是缪氏夫人,脑海里觉得一会儿明亮,一会儿迷弥混沌,时而悟出她的话很有道理,时而又觉得她话中有话话中套话颇为玄奥。忽然,戎王拿起刀来,用刃锋刮肚抽肠的场面充满了他的大脑,迅速膨胀,一股血腥味淹没了脑海中映现的缪氏夫人,不觉头昏脑晕,躯下轱辘如雷,上下颠簸,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一条黄龙自天而降,来到秦其眼前,秦其乘之,龙即飞去,突然秦其从龙身上摔下来,向下坠落,不料无恙,定睛一看,秦其已踏在两座金玉大山之上,光彩夺目,秦其正得意不已,忽觉得两腿发痒想跳下来又跳不下来,急得不行,想咬住牙关往下跳,犹豫再三,双眼一闭跳下来……秦其惊醒,方知是一梦,一看坐的位置,只要车再一颠簸,他的身体就离座了,秦其心里忐忑不定,不知这梦是凶是吉……
(五)
镐京皇宫。周宣王姬静在龙床正寝,昨日,宣王行完亲耕大礼,有些疲劳,睡得酣香,正做一梦:太白金星坠地,接着雷鸣电闪,天崩地陷,大雨倾盆,雨过后,镐京西城门被震塌。周宣王惊醒,推枕而起,心惊肉跳,忽然感到腿脚酸痛,疑惑不定。突然,侍内来报,秦一卫尉禀告边急,宣王急忙上殿,见早已天色大亮。
金銮大殿。周宣王坐定龙座,龙目一扫群臣,个个面色焦急不宁。宣王听完禀报,龙颜大惊,君臣喧乱。宣王说:“秦仲殉国,大周痛失西天柱矣,吾朝西陲洞开。京师难保,奈何?”
相仲山甫出班谏道:“西犬丘乃周西陲屏障,邑于西抵御戎寇,失之,周西陲不保,不若令仲之子承袭大夫之职方妥。”
虢文公又谏:“秦嬴居西弹丸之地,确有秤砣压千斤之功,兵卒少可增添,令仲之子伐戎,以攻代守,方为上策,朝廷应辅助之。”
周宣王大悦,传诏召见秦仲的儿子秦其兄弟五人,火速至京听旨。
秦其兄弟五人身穿白甲白盔叩拜周宣王。宣王见秦其兄弟五人个个精悍,大喜,说:“足下熊虎鸿韬,个个英雄,必能与孤共图大业,诛戎除害,定我西土者也。”
秦其兄弟五人耳闻天言九叩宣王,山呼:“万岁,万万岁!”秦其奏道:“吾辈草野无知,自惭菲德,吾皇夸赞,莫不欣然鼓舞,是以谨率西犬丘众卒肝脑涂地,报效朝廷,万死不辞!”君臣甚欢。
宣王下旨说:“令秦其承袭父职为西陲大夫,始名庄公,行军司马之职,其弟为都司马,统帅宗周六师步卒两个师,战车三十乘,大举征伐西戎。击败西戎后,赐其先大骆地犬丘,东西两犬丘并秦统属。” 宗周六师是守卫镐京的精锐部队,每师三千人,每乘战车配有甲士十人,步卒十五人,徒役五人,其中还有特种部队骑兵,共计七千人。周宣王闻知缪氏夫人悲痛忧而死时,谥追为诰命夫人,令建庙祀。
周宣王传旨:“授秦庄公虎符左牌,明日行狩大典,发兵诛击西戎!”
“誓灭西戎,报国复仇,收复犬丘!”秦庄公率诸弟呼声雷动……
中、西星争雄
司马子长在《太史公书》中记载:西周有个附庸叫褒国,褒国水土滋补生灵,尽生美女。周幽王姬宫湦大兴兵马,欲问罪褒国。褒国国公害怕周幽王杀戳,选无数美女献给幽王谢罪。褒国的美女们进入宫殿,不料龙目一看,双眼盯住一个女子不放,圣上甚为欢喜,从此,幽王贪婪美色不再上朝。此女便是谈笑千年的褒姒女。周太史令夏伯阳看在眼里,气得大叫:“祸已酿成,有何法耶!”谁会料到姬宫湦变本加厉为了博得褒姒一笑,几次戏弄诸侯,才赢得了她的千金一笑,以后诸侯看见烽火狼烟认为又是幽王和褒姒戏耍,不再领兵到来。褒姒对幽王吹枕头风,褒姒的远亲兄虢石父,他被启用为周朝的国卿,谁知石父倚势仗人,横行朝野,弄得人人怨气冲天。朝廷的那些奸佞勾结为党。这年十月初一日白天出日蚀,夜里又发生了月食。周天官上谏幽王说:“日有蚀之,亦孔之丑,日月告凶,今现日食,于国不妙!”周太史令夏伯阳也执班劝谏说:“上月雷鸣电劈,山冢卒崩,地震的发生,使高山为谷地,深谷变高岗,此上天预变之兆也,今又日食月蚀,大夫黔首之凶。灾难连续,天下不定,应以社稷为上!”姬宫湦不听忠谏之言,只听谗言,启用皇父、家伯、仲允等七人把持朝中,又废除申皇后,废了太子姬宜臼,结果激怒了姬宜臼的舅舅申侯。
申侯一听废除了太子,只见他双目崩突,两股忿气从脚底直冲脑顶,怒发冲冠,心头的怒气化成腾腾燃烧的火焰,连夜派人联络缯国、虢国、卦国、微国、戎国、狄国、髦国等十几个国家叛周,那蛮戎等少数民族一哄而上,申侯里应外合攻开了镐京,戎狄联军追击周幽王到蓝田山杀死了姬宫湦,抢走了褒姒。诸侯闻讯赶到,镐京城早抢掠一空。申侯在诸侯面前列出周幽王十大罪状,就立幽王之子姬宜臼为王,以承周稷,这就是历史上的周平王。是年周平王登基,延承周室二百七十五年的基业。
谁料到周平王即位,又引出了一场兵戈剑影来……
《一》
公元前七七一年秋。
西垂宫前沙滩上。“秦”字旌旗在四周迎风招展,远处河岸传来战马的嘶鸣声,隐约的鼓角声。秦王赢开肩上的波斯软甲和锦织的斗篷在风中鼓荡开来,好像一团燃烧的火。赢开的眉毛跳动着,他回首巡视一圈,脸上露出轻微的笑。阅兵台像龟似舰耸立在西江两岸,江水从台两边分开流到南边很远处汇合冲刷成了一块平坦广阔的三角洲,成了秦天然的练兵场,西江水就像练兵场上带上了白练或镶嵌上了银边,再往南铁笼山刺入云`端,西江扑入它的衣缝里。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马粪味和干草味,耳中回响着战旗乱卷的呵哧哧的声音。硕人姜氏前额上的眉毛如柳柔荑的飘着跳跃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溢着光芒,如青草滩上露出的两口清泉。翠峰寺的钟声越山跨岭的飘荡而来,传到在这里很清楚。秦王回头头看了她一眼,她伸出如茅草一样的细纤纤的肤色雪白的手,牵住了秦王的裙角,美目笑意盈盈盈。赢开他把手中的小红旗举过头顶,在风中猎猎飘扬。
沙场上立即卷来一排排战车轮如霹雳,快似的垆。每四乘为一排,每乘由四匹赤红色骠肥骏马拉着,马头高扬,奋蹄前弛。每乘战车上车手站在辕上双脚叉开,手缰绳勒着。车厢里十几名兵卒,他们一手扶车,一手操戈,笔直挺胸。红色车队如狂风掠过水面,轰隆隆的车轮声,遮没了西江的波涛声。
秦王赢开把小红旗一扔,手舞足蹈的叫道:“当年我父借天兵七千,也不过如此耳!”姜氏说:“子勿小喜,谨慎为上,切勿傲慢!”秦王点头,拿起一面小黑旗,在脑顶上空摆动。
沙场边传来一阵阵嘹亮高亢的马的嘶鸣声,一列列 輶车队风踊而来。只见每排四匹赤黑色骏马,躯套皮革护具,马辔头上的金属饰物闪闪发光,五色皮革包裹着輶车梁辀,还有胁驱、觼軜上的阴靷,潘续等饰品,每匹骏马相同,每乘 輶车相同,连马背上的虎皮垫子都相同,每个车厢的十几个兵卒手持五色皮革做的盾牌,另一手拄长戟,一律昂首向前,整个车队显得十分整齐,又像一支黑色的长龙,车轮滚滚飞旋出玄鸟的旋律与扬起的尘埃酝酿着滔滔西江的精魂和巨浪。
紧接着又一排排战车通过,全部由纯白色的骏马套车。车厢里兵士的戈矛上都戴着鎏 錞的铁套子,呼呼而过,如出水的玉龙奔腾,滚滚的车轮声如山崩地陷。
白色的车队过罢又是马全身穿套黄色的铠甲的战马车队。车厢里四周都设有竹箭弓架,十几名弓弩手佩带虎皮弓囊、箭囊,人人披甲裹身,个个凛然。有些战车上的兵士手执着龙纹大盾,一手挥舞着雪光白刃剑。
战车编队过后,又是黑、白、红、黄的骑兵列队过场。骑兵在那时是秦的特别兵种,属于新兴的战斗力强的编队。`秦王赢开本来丰润红色的脸上更加火样的鲜艳,兴奋的不顾礼仪,脱下了锦绣长袍,露出了敝衣,把衣服上的一道黑一道白的花纹的衣襟上佩带的佩玉弄得相撞,发出锵锵声,同时一个劲的大喊:“真乃虎贲之师也!”
台下又是黑、白、红、黄衣着的步卒编队走过。他们舞旗,举枪,挥刀,忽而分,忽而合,忽而腾起,忽而疾转,忽进忽退,高声呐喊,演习两、伍、专、参、偏五种阵法,动如风,猛如电,声如雷,金鼓、牛角相闻四野,行动整齐,变化迷离。秦王本已看得的眼花缭乱,仿佛那些颜色都化成了西山周围的山水一样的古铜色,连辉煌的西垂宫也融成一体,那滚滚的西江,巍巍的铁笼山,翠峰寺的钟声,还有沙滩上的车轮声、马啸声,呐喊声,金鼓声都融了进去,进行了酝酿成了亢奋威武,孕育了旷古的封建方阵。秦王正满脸得意,忽然,秦王的哥哥、黑军司马秦世父匆匆上来,在赢开耳边私语一阵,秦王的得意凝固在脸上。不一会儿,秦王的眉毛一皱,对世父说:“准兄,发兵镐京,千里之遥,鞭长莫及,今周如石悬丝,不如倾巢击西戎后,西犬丘之兵卒可救周,吾将领一劲旅奔袭敌后。赢开点头说:“五年之羞辱,今日雪恨!”襄公二年,戎人攻打西犬丘,世父领兵去抵抗,不幸被包围,伤亡残重,世父被擒,在犬戎囚禁半年受尽虐待,终于逃离虎口。
“祖父被擒之恨,今日同饮戎人血,慰魂九泉!”秦王赢开他咬牙切齿的说。秦仲被害虽过去了四十年,但那残忍的场面由父辈传下来全记在心头。赢开抓住世父的手摇了摇说:“昼战多旌旗,夜战多火鼓,避戎锐气,击其惰归、趋战以十攻一,以我众击戎寡,穷寇勿追,避实击虚,避戎劲卒,周室之危可解也!”秦王松开手说:“天赐良机,黔首之司命,国家存亡之秋,秦邑败兴之举也!慎之!慎之!”
“黄队留守西犬丘,吾军当率黑军,叔弟领红军,季弟带白军,三军共击之,待戎卒回归,半道伏击之!”世父建议道。秦王对说:“戎人败北,当率众驱弛镐京护驾!莫误!”
秦王已拔下头顶飘扬的“秦”字大旗,左右摇摆三次,所有兵卒立即在沙场排列成方阵,秦王赢开高声宣布军令:“西戎大举犯秦,如火如电,秦卒出击,发兵攻城,疾战则存,勇者则胜。西犬丘之壤,秦人生存之本,汝吾能顺手让与西戎乎?”沙场上传来一阵阵呐喊声……其实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杠杆就掌握在自己手中,那端撬的是机遇和挑战,桃战就是机遇,看准时机用力去撬,就撬起了旷古的帝王基业,是空前的封建雄风起源的最佳诠释,也许是倏忽既逝的机遇,抓不住它,生命如同蜡烛,抓住了它生命如光芒四射的灯塔,如果扩大到种族的意义上,那就实现了由附庸到封侯的大跨越,一代封建基业也就历史性的奠基了。
(二)
西戎一条深深的猪肠子似的山沟里,有一个大山洞。洞里十分宽大灯火通明,明亮的空间弥漫着野猪味的臊腥味,灯影里人头攒动,声音嘈杂。褒、庸、髦、羌、卦、冀、狄、荡社、梁伯、密须、白离、亳、翟、虢、等西戎诸国的白狼分坐四周。西周前后西部少数民族部落的最高职务叫白狼,其职务相当西周的王。正座上还空着两个座位,可以看见铺着虎皮垫子,那是犬戎白狼大毕和硕人的座次。犬戎白鹿伯士正套乎着与各国白狼讨近乎闲谈。白鹿相当于太子,伯士是大毕的儿子。在座的人满脸都是细细的绒毛,甚至分不清眉毛和胡须,这种面部特征显然是进化迟钝的标志,他们虽然能站起行走上肢和头型接近现代人,但下肢动物特征很突出,如犬戎人下肢如狗足,周人蔑称为狗种,是人面狗身,这犬戎太子就是这样的特征,又有一说法是盘夸之后。这里将要举行诸侯戎国会盟大会。
突然,洞里一片寂静,诸位白狼也停止了谈笑,犬戎白鹿伯士站起来,他吆呵道:“严父白狼到--”
只见犬戎白狼大毕搀着一位美貌女子婷婷走到空座位上落座。那美人刚一落座后,抬头目光一扫,诸位白狼们都发出了不安的喧哗躁动声。只见那女子虽有愁云缭绕娥眉,但见一双杏眼含露欲溢如两眼泉水,荡漾春波,使人不觉得春意回荡全身雄性勃发,她一张粉脸如中秋圆月丰满明朗,浑身的七魂八窍和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流淌着蜜般的醇香,盘旋头顶的发髻如龙虬盘绕,那脸上时有时无的忧愁倒增添上了几分妩媚,樱桃又是露珠般的嘴痣在灯光下,映出仙女样的光彩照人。她抬头又看了众人一眼,流动着的春光在大家脸面上抚摸了一遍。她,就是姬宫湦的宠妃褒姒女。这次犬戎大破周朝镐京,犬戎白狼大毕抢来纳为己有。褒姒她又低下头。白狼大毕清了清嗓门,全洞都静了下来,他大声说道:“诸位狼主戎王,此次合力攻破镐京,幽王身死骊山,周元气大伤,全仗诸君齐心!”他的目光扫视了全洞,满面的绒毛颤颤的。
亳王说:“犬戎乃劲旅,首功当举犬戎白狼也!”
卦王他站起来说:“申侯在京为内应,诸狼主戎王齐心,合获大胜,幽王败北而身亡!”
冀王说:“申侯竖子,够伯叔义气!”
“申侯者,周臣也,以臣有不忠之嫌!”
“叛逆者,人皆切齿。”
大毕说:“善,无论曲直,申侯与此次破周功劳大矣,此曰众人拾薪火烟高,哈,哈!”
这时,褒国公站起来鞠躬哈腰,说:“其实,西戎诸国早已强大,攻打周朝易如反掌,五年前,攻西垂要地西犬丘,生擒秦世父,全师覆没,可惜,世父逃矣。”说完叹息,激动得满脸绒毛颤动。
卦王说:“幽王之死,乃得疾及骨髓,司命之所属也,不可救药!世上无药可治!”
“姬宫 湦安得恶疾?何至亡命于骊山?”
“幽王爱美至甚,至死无疾病之象也!”
大毕笑了,问道:“周天子得何绝疾也?”
卦王气愤愤地说:“乃贪色之疾!贪恋褒姒,戏弄诸侯,丧失朝纲,人心尽失,日月无光,上天警示,地陷谷颠,苍黄昭明,痴迷无顾,以至身死国破,其贪色之疾不然乎?我奉劝某人,不要自蹈旧辙,坏我等大事!贪恋淫妇,冷落了诸王白狼,复为天下笑者,何也?”
这时,褒姒到底是女人,就忸怩的把身子往大毕身体上靠,偎来偎去娇滴滴的,把身体再靠了又靠,抬起头来,目光流转扫描着大毕。大毕伸手去抚摩她的面颊,长满细毛的手如毛弹子扫过。大毕厉声的说:“不必再谈,灭自家威风,扫自家之兴!”
卦王的脸色变成了猴屁股,慢慢坐下。谁知大毕也是个姬宫湦的德行,贪爱褒姒,长期不理盟事。后来在秦襄公几次讨伐下,犬戎联盟破裂,各个击破,大毕终于兵败身裂,二十年后,全部被秦襄公收为附庸,这已是后话不提。
蜀王忙说:“犬戎国的狼主为盟主,身负大任,重如陇山,安能弃大恋小?诸王白狼自慰也。”
大毕说:“我视褒姒为家,盟位是国,家小国大,孰轻孰重,我自衡权也。”褒姒舒了一口气,微微含笑,犹如一颗明珠在露水里闪闪发光。大毕一看哈哈大笑说:“褒姒笑如花,千金一笑,纯属污蔑,造谣伤人!”
卦王他仍然红着脸说:“狼主,我乃好心,言重了……”
“莫言,莫再言,今干大事,诸王白狼,合力灭周,夺得天下!”大毕大喊大呼不已。
整个山洞里叽哩哇啦地呼叫,山洞被挤破似的,那些野猪油的灯火苍黄的焰左右晃动,臊腥味越来越浓。一个戎卒来到,在大毕的耳边,耳语一阵子,叽哩咕咚的,大毕脸上青筋绷起,脸上好像起伏的草滩,翘起的胡须如风吹摇动的蒿草。大毕猛得暴跳大声叫道:“诺,诺,诸位白狼,逃亡的姬宜臼被申侯拥为天子,自称平王,哈,周平王?他能平得诸位乎其间何者?咄!”
“申侯小人也,叛周又复周,其目的在于外甥,反复无常,罕世之小人!”
“不足与此竖子谋!”
“周平王今后必大器舅舅!”
“器重此小人,社稷恐不稳也!”
洞里七嘴八舌,议论忿忿。大毕他一下子激动的拍了拍手掌,洞里立刻安静了,他巡视了一遍众人,胡须颤抖抖的有些得意的说:“诸位白狼,申侯品行人人皆知,我汝等以伐申侯不义为名,乘机追杀宜臼,以夺西土,况且基业是拼命舍生夺来的,而非易得,犬戎乃黄帝主孙,有资格当天子位!”
“追溯上古,黄帝生苗龙,再生鬲吾,鬲吾生并明,并明之嫡孙,天生龙种!”一直无语的伯士,这时,他大声吆呵起来。
“犬戎白鹿言之在理!”有人附和。
“我等是四狱之子孙!”
“吾乃是羲皇之后裔!”
“善,满洞龙子龙孙矣!”
“一洞之龙种,壮哉!”
“一代天子,生于此洞!哈哈--”
……
山洞里呼喊如雷,声音从山洞口里涌荡开来,碰撞石崖,一直向四周飘荡而去,那原始的声符,被山谷弹奏成一朵朵花儿,历史性的走向极致,西戎山地才展现出从容的犷野和悠远,神秘……
(三)
西江的上游有条支流名叫夷水,它由西往东流入西江,在交汇处沿夷水逆流上溯三十多华里,就到了西犬丘最西端。夷水是两条河交汇而成的,在交汇处是两河冲刷堆积成的一个面积过几百亩的大扇形地带。这里,坐落着一个村寨,名叫柳。在尧舜时期曾叫昧谷,尧帝派遣司地官辖属的秋官卿和仲,让他长期住居这里,观察测量太阳的落山时辰,考察秋天的昼夜长短和黄昏时北方玄武七星的虚星。出没正天空的规律,来确定仲秋时节,尧帝把和仲观察到的天象为依据,制历授时,作为天下秋天施政的根据,天下的人据此掌握从树上下来的时间,以调理天下之大事。柳四周群山环抱,碧柳成荫,泥土肥沃,水草肥美,是秦、羌杂居,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柳南通夷水,西靠羌地,东临西山,北攘西戎,是秦十分重要的据点之一,秦襄公在此私设州所,内部称为柳州,其东北有一条幽谷直达阳奚关,是西戎常侵扰西犬丘的通路,秦襄公派兵把守,柳州便是阳奚关重要的军事供养站。柳州草木畅茂,禽兽逼人,柳州人已经不在柳树上居住了,早定居地面,人口虽不多,秦,羌族友好相处生存养息。近些年西戎人经常破关而入柳地,掠扰人丁,进一步蚕食西犬丘领地,企图打开秦的西大门,柳地人饱尝袭扰之苦,部分羌人也到了附近山里坐“山庄”,他们大都距五六里远的山坡或沟边新开垦一片土地,坡上沟边放牧,远望去一小片一小片土地黑黝黝的发光。
柳有个叫和仲子的羌人,他和女人两人正在那块刚开垦出不久的地里犁地,夷水闪着鳞光绕过他们的地边,如给地镶上了银边,显得悠静,分明是刚焚林开垦出的。和仲子是耕、耙、耱、压、锄的好劳动,是柳出名的好把式。和仲子躬着身子拖着犁,他女人扶着犁把,缓缓前移,女人专心注视着犁头翻起的土花。他两口子利用雨墒好耕地,便于开春下种出好苗。和仲子肩头拖起两根绳子绷得紧紧的,似乎钻进肩膀上的细毛里,不停的向前拉动,双脚不停,又不时的回头的看一眼拖动的耦犁或者他的女人,一来一往默默重复。和仲子满脸绒毛缝间流淌着汗水,浑身冒着热气,他伸手在脸上擦去那如草丛尖上的露水般的汗滴,随手一摔,如同太阳阿婆不小心打翻了她的珍珠匣,地上爬满了的珍珠都落在那一串串的脚窝里,还有那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蒸馏出津液点`,在脚窝里酝酿升华着一种坚强的追求和向往,艰难缓缓的前行中一切都变得辉煌,黄褐色的嘴唇被绒毛和汗水所围困勾勒成一副赤裸裸的历史版画,生命的长路上,每前行一步就是下一步的起点,他从来没小看自己,即使是溪水也坚信会有浪头,有浪击天空的时候,岁月风化了沙滩地,可风化不了他的心,那些走不完的耕耘路,如一个悠远的传说,感动着几千年后同样肤色的后生的心,他天真的徘徊在有先辈们足温的故土上,梦索魂牵,为捕获到两千多年前的一道残存的犁印,他就惊喜不已。
和仲子大概累了,甩掉肩头套耦犁的绳子,一个前滚翻在松软软的黑土地上,用脊背亲吻沙土地,顺手折断了没耕处的一根小草,牛一样叼在嘴里,嚼出绿荧荧的液体来,流过嘴边的被岁月风蚀出的年轮,淌在腮边,满脸绒毛上都是,仰面朝天。女人在不远处的的水沟里淌水。不一会儿,和仲子他迅猛的站起,就像在沙地上立起个铁桩,那双眼睛也变成了感叹号--目光凝固在柳后面的一个小山冈上。
一股狼烟冲天而起,直逼云端,好像灰色的一根擎天柱,山冈升腾着蘑菇状的烟云。和仲子睁了睁眼睛,已张成圆形的嘴唇开始像蝙蝠的翅膀颤动。地边坡上的燧树上黄鸟也不再有秋秋的鸣声,那夷水的潺潺声似乎在此时凝固不流淌了。和仲子知道那是秦襄公兴兵的紧急信号。他心想又是戎人来侵扰,他心潮像夷水在山洪暴发时那样愤慨,去年他女人被西戎人掠走的情景又涌上了心头,那仇恨,就如火一样焚烧着他的心。和仲子奋不顾身的向柳腾起狼烟的方向奔去。只见他跌在地上又立即爬起又跑,脚下一个石头一拌,踉踉跄跄几乎又摔倒但勉强没摔倒好容易使身子平衡,脚下却没停止前奔的脚步。其实狼烟升空已多时了,只是和仲子发现迟了。和仲子的女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出哞哞的叫声,那叫声回荡在犷野里。
这就是秦襄公袭击西戎救周的作战信号,全附庸的秦、羌、氏人看到狼烟,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征集入伍,若不到的男子秦律规定斩首。和仲子跑回家,赶紧取下挂在墙上的战袍,就往他的光脊背上披,扎紧腰带,又抓起靠在墙角的立的长矛,向外跑去。不远处传来粗犷的歌声:“……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王兴于师,修我甲兵,与子偕作……”
和仲子紧跟队伍经过渭阳,几天的急行军他口渴如焚,直到了周塬,他才感到筋骨抽挛,他不知道他已离家乡柳已过了几千里路程了。他浑身的绒毛也如同毡一样,全身被裹得不好受,满脸绒毛如夷水岸边的草被洪水冲刷过又晒干了几天的样子,他一坐下就啥也不知道了,像猪八戒一样呼呼入睡一动不动了。周塬的河流众多,蚊子也多,不时有几只蚊子飞来,在和仲子脸上吸了个饱肚圆,还嗡嗡的呼朋唤友呢,和仲子还不知道……
(四)
莽莽秦岭横空出世,贯卧东西,山岭重叠,河谷深遂,是周朝南部的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秦岭以北,渭水、漆水、开水、伊水、中水、皇水、捍水、千水八条河从四面流来,在歧山南部的周塬汇合。高大的秦岭耸立在周塬之南,西望陇山、歧山,北攘梁山,把周塬一带围绕的气温壤肥,五谷丰登,水草鲜美。自从周人的祖先迁徙到歧山南麓,开发了十二代的基业,建邑设都,十分繁荣。周朝的兴盛使北部的犬戎各部落十分眼红,再加上周幽王荒淫无度朝纲混乱,戎人乘机大举攻占周塬一带,这里是周朝的心脏,戎人攻破了周塬,周幽王逃出了历代周天子居住的美阳城,戎兵善不罢休直追到几百里的骊山杀死了周幽王才罢手。美阳城也叫太王城,位于周塬中水之畔,东北可望见歧山,离西犬丘七百余里远。美阳城中周天子历朝住在周丰宫。犬戎大起戎兵,侵占周人疆土,多次去到镐京扰乱,歧丰一带长期被戎人占据,连月烽火不休,美阳城在焚烧、掠抢以后,宫阙十不存五,颓墙坏壁,美王城中子女金帛剽掠一空,满城一片凄凉景象。
说的是周平王在周丰宫,宿于斋宫里。夜漏二鼓时分,四周人声寂静。周平王在龙床上打着眼眯,忽见一群狗自西北冉冉而来,走近看见他们个个披甲,爪子上拉朱弓放赤矢向平王射来,忽远忽近,都射向平王心窝,惊得龙体不安惶恐不宁,平王一夜疑虑难以入睡安寝,自悟是担忧犬戎心怀怨恨早晚入寇,祸且不测,再加府库空虚,无力营造宫室,若说营建,不易莫说,劳命伤财,百姓结怨,如西戎乘机举兵宗庙将颠倾矣,再着皇位新建,且正名号,兵力单薄,怎能抵御虎豹之犬戎,一旦戎骑长驱,误国毁庙,谁能任之?这次戎兵戮掠岐丰,多幸、晋、秦诸侯勤王之功,扫除宫殿,方始宜臼服衮冕告庙,可喜秦爵习于戎俗,其兵勇悍善战,倾国勤王,颇感兴慰,加封秦伯,尊列诸侯,乃周之干城,赢开即秦襄公朕之肺腑也。秦襄公前日告辞回国,昨日国舅谴人赍告急表到周丰宫,说戎师侵扰不已,伏乞平王发兵救援。周临强戎,平王迫不得己下决心东迁洛邑,平王那有兵马调拨于他?昨日,太史择定吉日,出榜示谕百姓:愿意随驾东迁者,速做准备,君民一起启程。周平王是忧虑犬戎乘东迁之时入侵丰歧,又招误国之失而致此梦幻。其实周平王还没决定东迁时,戎主大毕早已听到了周立新君,已兴兵南侵了,远在西犬丘的秦襄公已知道了戎主侵扰丰歧的行动,而平王的谕旨都没有传到西犬丘和犬戎那里。秦襄公兴兵半途才闻知周平王东迁的消息,便改救驾为护驾,急令各军拼命阻挡戎兵,亲率秦军护驾,并传晓平王谕令于百姓。不料西县的秦羌人一听周平王东迁,百姓纷纷响应,携老扶幼,牵畜赶禽,相从者不计其数,场面甚能感动人。周平王到洛邑见秦襄公随驾百姓甚多,龙颜大喜不已,这是后事且不提。在这时起的三年里,秦襄公秦开依靠西县百姓,歼灭西戎十二国,收复丰歧,拓地何止万里,遂成争霸强国。民,流也,君,舟也,流能浮舟也能覆舟,谁失去了民心就成孤家寡人;谁得到了民心,百姓就会以身相许;得民心者则兴,失民心者则亡。历史,镜也!
再说戎主发起诸戎国联军分成三队,右先锋官孛丁领兵一万五千人,左先锋满也速率兵一万五千人,戎主领卒二万在后,三路兵马浩浩荡荡,刀枪塞道,旗旆敝日,杀奔镐京丰歧一带而来。半途与秦世父率领的一万八千秦兵相遇,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在几千年后人们的考证中,发现的古战场遗址的沙土中藏有的精制的铁镞头,赞叹古人的精罕的工艺水准呢!
秦世父遇见戎兵,舞刀拍马,当先向前,秦兵喊声连天,如潮水冲杀向戎兵,一个戎卒小将被世父刺下马,众戎兵见世父骁勇,四下惊散,秦兵一阵掩杀,戎兵死伤无数。秦世父率兵追杀,约行四五里,忽然,前面喊杀声咋起,只见犬戎铁骑横冲而来。这是犬戎右先锋孛丁引兵冲来。秦世父稳住阵脚,全无惧色,手中长矛神出鬼没,附近戎兵无一不刺死。秦世父叫弓弩手一齐放箭,万镞齐发,矢飞如骤雨,戎骑被射得人仰马翻。虽然后面的戎骑还继续往前冲,但被秦世父的弓弩手射得明显有了怯气。右先锋孛丁见之,手执雪刃,怒气勃勃,当先冲敌,戎骑戎兵蜂踊相随,两翼并进,杀向秦兵。秦世父也拉起强弓射杀戎骑,秦兵个个使连矢弓,矢飞如胃毛,速如流星,声似骤雨。秦世父一见孛丁咬牙瞄准孛丁就是一箭,只见射在孛丁的肩头,孛丁身子一晃回马便走。秦世父那年兵败被俘,囚于西戎多半年,和孛丁交过手颇知其人手段。世父指挥秦兵使用强弓劲弩在前面一边射击一边前进,执短兵器的兵卒在后直冲戎卒戎骑,杀得戎骑七零八落,戎兵四下逃散。世父奋力追杀,戎兵不死就是伤,杀成了一条血路。戎兵一万五千人至少也折了四千。这时戎军左先锋官满也速摧兵接应孛丁掩护戎兵退去,世父见戎兵增多,鸣金收兵,加固营盘下寨。
秦世父点视完军马自思:戎兵两队合一,军势复振,强攻不得奏效,不如今夜偷袭,再挫孛丁满也速的锐气。世父挑选精兵,准备夜袭戎兵大寨。
时当三更,秦世父引兵从山后抄出,见戎军寨中寂然无备,秦兵一齐放火杀入戎寨中。秦世父一看不见一个戎兵心中大疑,恐有伏兵,点燃戎寨又杀出。忽听四周黑夜里哨角齐鸣,孛丁满也速左右夹击秦军。世父且战且退,秦兵折了一停。满也速得意的大叫:“秦世父,快投降吧!哈哈--”
秦世父驱马挥矛断后,秦兵训练有素的弓弩手使用连矢弓一齐放箭,掩护世父回军。戎兵退去。
突然,火把纵横,鼓声震地,孛丁满也速的军马又杀回来,戎兵如注入兴奋剂一样涌来。世父回马一看大吃一惊,忙令弓弩手放箭,一边退兵。原来戎主见世父只率一军,便派一队戎兵断了秦军的后路,催动三军,三路合击秦世父。这时四边呐喊声大起,戎兵手执盾牌,冒镞冲锋,拼命杀来。秦兵士素受世父的爱护,个个是死士,舍命杀敌。秦世父挥矛如蛟龙出水,刺、戳、扫、挑、击、敲、打等各种长矛的战法使用的如炉火纯青,虽戎兵重重叠叠却毫无畏怯之色,他奋力杀出血路,战袍上已鲜血淋漓,战马咆哮,他目光四周一扫,只见伏尸无数,他的矛头捎一停顿,两只响箭飞来,一支射中胸膛,一只射中咽喉,世父跌落下马,战马扬鬃奋起昂首咆哮,接着几只利箭飞来射中马肚子,战马又一次腾空跃起,在稀微曦光的天幕上映衬出战马的剪影,和像一只黑色的滴血的利箭,在瞬间停留后,仿佛射中了云霄的天狼星不见了。秦襄公赢开的世兄、秦的骁将在刹那间普通的如同一粒细沙飘零到沙场的泥土里,升华成了咸阳宫殿下基石间的圣土……生死,肉体,灵魂,悲壮,惋惜,都仿佛凝结成了一个灿烂的金色光圈,超然,粲然……
(五)
和仲子躺在一棵树下,乏得他无力去驱赶蝇蚊,微微闭上眼睛,好像自己也成了一棵树,脚长出根须似乎连躯体都深深的扎进泥土里,汲吸着树根地层深处的元气,那年轮里旋转流淌着的树汁慢慢的汲入他的体内,使和仲子缓缓的恢复体力,他伸手抚了抚他脸上的绒毛,眼睛睁圆盯住一片落叶,他伸展开长满粗茧的手掌,托住了往下飘落的树叶,细细数着精致的纹理,那专注的样子如同再审视命运神秘的手相,又好像在送回地上的途中,进行着短暂而有深意的仪式。其实,人和树叶一样都会遇到各种挑战,最终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就如落叶不知道在飘零途中会亲吻和仲子的手心的体温。奴隶的手,虽粗糟枯竭,表皮遮不住盘虬一样的青筋,当遇到命运的挑战时也会把锄把当作兵器,无论是亡命沙场还是负荷耕耘,都会演绎卷卷天书,个个荡漾着禅心,看上去都像充满智者的禅师。和仲子口中喷出一股气流,手掌里的树叶滑向地面,他站起身来,捡起一块石头,抓起放在地上的长矛,磨起矛尖,霍霍声应和着柳人钻木取火的声音,和夷水畔的流水声以及他妻子的哞哞声。不一会儿,满脸绒毛间流淌着汗水,如同草滩上渗出的泉水闪闪发光。突然,和仲子的眼睛好像草丛中点燃的两堆篝火,闪着阴森的光芒,两只眼睛里溅射出火花,冲出满眼的乔木灌木丛,推动着深幽的瞳仁,目光射向远处。他扔掉手中石块,挺直手中的长矛,如柳山谷的飞隼冲向草丛里的小山鸡一般,向被戎兵包围的一面“秦”字金旗中心冲去。和仲子到这时还没意识到他睡过了时节,连人马开拔了也不知晓。戎兵潮水般围住了一支秦军,金旗下一个身披大红斗篷的人在指挥抵抗。这一支秦军被戎兵追逐着退却,处境十分困难。身披大红斗蓬的人正是秦襄公。秦襄公领一小股人马去太王城朝靓周平王返回来半途中,不知戎王大毕,他是如何侦探知道了消息,想在半途中调集用三军围击秦襄公,妄想坏了周平王的西垂大夫,断了平王的股肱,让周天子没了西天柱。只见戎兵从四面八方杀来,一心想擒住赢开,褒、庸、羌、冀、卦、狄、荡伯、密须、白离、虢、翟、亳、芮伯等国的白狼、白鹿各率本国兵马浩荡杀来,人人争先,个个抢前,他们都有誓要擒拿秦襄公之意,眼看秦襄公--赢开及兵卒,已经陷入一片汪洋之中,那如火燃烧一样红的斗蓬在人海中时隐时现,就像漂浮在风起云涌的大海的巨浪尖上的小舟。很显然,大兵压境,攻其不意,秦军来不及组织力量集中兵力有效抵抗,只不过拖延时间而已。
话说和仲子如箭矢一样,像一只鹞鹰飞掠过,只听他:“哞--”的一声长啸,如蜻蜓一样轻盈的插入戎兵人丛中,舞动长矛,翻动手臂,眼睛睁的鼓圆,满脸绒毛竖起,矛头向左,他一枪戳住了一个戎兵,用力一挑,戎兵被他拨起,抛到远处,回头枪头一扫,矛头又击打在一个戎兵的脚上,那戎兵大叫一声扑在地上,乘势向前一步又刺中一个戎兵,矛头一抬,他又把戎兵掼在前方,他又挑中一个戎兵的咽喉。转眼之间,和仲子闯破了道道人墙,三十几个戎兵倒伏一地,那些向前推进的戎兵有些畏惧不敢轻易上前,和仲子向那边冲,戎兵就迅速闪开退让,他很快与秦襄公他们会合了。秦襄公见之,大喜而呼:“天神救我也!”秦襄公宝刀横舞,浑身如燃烧的火焰,手下秦卒见了个个争先,只见刀光剑影,戈击矛撞,如雷鸣如地震。和仲子、秦襄公和三百秦兵四周搏杀,一重一重的戎兵比如蛋黄,四面八方杀来的戎兵如蛋清和蛋壳。重重戎兵形成的包围圈成了秦人难以突破的天网。秦襄公明白:即使戎王暂时奈何不了秦卒,但是长时间双方厮杀于秦襄公不利,会陷入灭顶之灾,他心里如惊兔,急如火烧。他见和仲子那血红的矛头神出鬼没,他矛刺一点,矛杆一拖就打一片,他矛头指向那里,那边的人墙就倒塌开一个大缺口,缺口四周戎兵就向外收缩。和仲子如从血海里滚出来一般,看上去好像连不远处的山都染红了。秦襄公喊来和仲子,一只手抹下红缨兜鍪扣在和仲子头上,对和仲子说:“壮士勇猛,乃秦之死士,力如天神,稍息片刻,去招三军,横扫蛮戎,汝破戎围,将赤旗一面竖于戎营之后,一惊戎主,二应我师!”
“吾主如一发千钧,危难将临,何少息!”和仲子一把拉过一面红旗缠在腰间,双手挺直长矛,哞的大吼一声,杀入戎兵丛中去了。夷水两岸的山坡遍地是石头,大如房屋,小如耕牛,也有磨盘重的,鸡蛋轻的,重有上千斤上万斤的,轻有几十斤的。柳人和和仲子一样就在这些石头缝里刨食吃,奴隶人的心不大,可是土地没生长出一个象样的秋天来。和石头交道打多了,长时间就练成了一身的好力气。和仲子在柳是力量最大的,老幼皆知。据说他双手可以把磨盘架在树杈上。有一回,他和妻子在山坡上耕地,由于天刚下过雨,坡上有块巨石下的土,松了滚下来了,妻子来不及避开,他大吼一声冲向前,用肩膀去迎撞滚下来的石头,虽然人被石头击倒,但石头明显改变了滚动方向,可以想象和仲子的天神一般的力量。
再说和仲子冲向戎兵人丛中,如蛟龙入海,排浪击空,如蟒蛇扑下山冈,摧朽折木,似猛虎翻越山岭,威震敌胆。一支长矛弄得天女散花,暴雪纷扬,挑飞无数敌兵,戳穿无数胸膛,挑、扎、刺、戳、点、击、拦、拨、撩、拍、扫、打,招招相连,环环相生,速若流星,吼声如落雷,长矛不虚刺,中此决眦,枪不空过,触者裂折,洞胸达掖,足脚离体,脑汁溅流,矛尖所及,杀气逼人,血肉横飞,伏尸无数,见壮士之咆怒,令猛兽之恐惧,可怜戎兵哭爹叫娘,声如狼嚎,音似狐悲。和仲子冲开敌围,奔向一个小山冈。不一会儿,那山岗的一棵大树上,猎猎飘舞着一面红旗。秦襄公见之大呼:“虎贲之猛士也!”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表现出自己的进取心,一个男人若遭遇沙场,就会迎接挑战,在战场上就能展示军人的价值。他的进取心何论贵贱,即使离我们很遥远,却显得很丰满,显得丰厚,挥也挥不去,抹也抹不掉,男人的血性和刚气就会澎湃,把玄鸟挂在战旗上,刻在战车上,佩在胸脯上,图腾的光环就围绕着他。奴隶的身价或许仅值五张羊皮,却能擎起一片天地,泥水匠的地位就变成了殷王朝的相位。奴隶的手中的长矛啊,就如雄鹰翅膀,划破了天空的胸膛……
突然,太子城方向传来鼓声,呐喊声。原来,周平王闻讯,派来了卫、晋两国的勤王之师杀来,驱逐犬戎解救秦襄公来了。三路人马迅速会合,秦襄公神采飞扬精神大振……
犬戎盟主大毕,本想兵力甚众,一举歼灭秦襄公认为是他的一步绝招,秦邑是周朝西陲之干城,占领了秦邑等于打开了周朝的西大门,镐京就成了想抢就来,想来就抢的客栈,富饶的陇右一带就成了犬戎的天堂。忽然,犬戎白鹿伯士神色慌慌而来,在大毕的耳边耳语一番,大毕抬头朝伯士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面“秦”字大旗悬挂在戎寨的后面的一个小山冈上。大毕脸上浮出惊惧的神色,满面绒毛颤抖不已,咬牙的说:“卦王贪生畏秦,不肯发兵,羌王、冀王不料如犬附会,坏我盟事,可恨之极!秦绝我后道,恐与此小人有关……”
“白狼……”伯士刚开口要说啥,被东南方向的一阵阵鼓声、呐喊声打断,二人往东南方向一望,云天之处一面面有卫、晋旗号的大旗铺天而来……
“白,白鹿,传令各国白狼、大王,退,退兵!”大毕一边说一边走……
(六)
公元前七七零年。周平王姬宜臼,迫于犬戎的军事压力和威胁,在秦襄公、卫侯、晋侯的率兵鼎力护驾,成功东迁洛邑。洛邑是周都宗周以外的陪都,周武王时开始建造,最初内城达九里见方,外城达二十七里见方,前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当时周武王觉得镐京太偏西,出于对东方的控制的需要而兴建。从此周朝有了东西两个国都。二百七十多年后,周武王的后裔践证了先祖的英明。周平王见秦、卫、晋三国有十几万人马合击犬戎后,顺利东迁洛邑太王城,心里大喜,赐赏三国。平王赐封给秦襄公、卫公、晋侯三人,嘉奖黑黍郁香酿的香酒各一卣,丹弓各一张,红箭各一百支,黑弓各一张,黑箭各一百支,骏马各四匹。这是周天子赐奖诸侯的最高奖赏。三位侯公玉山倾倒,三呼万岁。
平王龙眼一扫下跪侯公,他手一扬说:“诸位爱卿平身,尔等归视尔师,安抚尔邦,永远捍卫周室!秦伯赢开,今歧丰之地被犬戎侵据,爱卿若能驱逐犬戎,以此地尽赐赏爱卿,少酬扈之劳苦,永做西垂大夫,岂不美哉!”
秦襄公一听,扑跪在地,大呼:
“虎拜稽首,吾王圣明,万岁!万万岁!”
“西犬丘之黔首随驾东迁甚众,歧丰之众可弥补人丁之乏缺,黔首、和仲子刺伤犬戎右先锋满也速,救驾护驾有功,赐给金枪一支,红缨金鍪一顶。”周平王又说。黔首是秦时对老百姓的称呼。
秦襄公再叩首,说:“纶音浩荡,吾王万岁!”
“王恩浩荡,吾王圣明!”卫公、晋侯高呼。
西垂宫。
秦襄公脸颜丰润,身穿锦衣外套狐皮裘衣,黑白花纹,佩玉不时碰得锵锵响,多采的袍子显得很华丽。他下令派出信使,向卫、晋、赵、韩、魏、齐、楚、鲁、燕、宋、陈、中山等国下达牒文,召示天下,秦高升为诸侯,昭著周平王圣旨不提,只说秦襄公令和仲子主谋军事,缔造一支锐兵骁骑,攻必克,战必胜,效忠周朝,壮大秦赢。西犬丘周围山坡河滩水草肥沃,滩岸到处都有露天的卤水流溢,是养马的天然牧场,匹匹养得肥壮,个个长得剽悍。秦赢有养马的遗风。秦军以步兵、骑兵为重,步兵以四轮战车为主,还创建了诸侯国中最早的骑兵方阵。和仲子重整秦军结构,在原先的天道、地道、人道的组合基础上,以乾、坤、震、巽、坎、离、兑、艮为方位象,以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为爻象演绎与河图、洛书相生相互交错变化,包罗于六十四变数之中,无形存在于有形,神妙变化,上述三道,按纵、横、斜、经、纬相交的列队形式,时成方阵,时成长阵,时成斜阵,或变为田字队形,或变为井字队形,或变为十字队形,演变为纵横、斜方、里外变化的过程中随即可生成天地不交,天地相交,方环合交矩阵的阵法,再装备戈、矛、弩、刀、戟等各种兵器,形成了以六十四辆战车或骑兵自成一体的独立机动部队,每个独立的机动部队构成了秦军野战主力兵团。后来不到三年的时间,秦军把犬戎杀得七零八落,射杀大将孛丁、坑陷大将满也速,戎王远逃到了西藏,褒姒迫于当时情况紧急,苍慌自杀身亡,犬戎联盟土崩瓦解,歧丰一带与西犬丘连成了一片,开拓疆地千里,东迁到秦亭,定都于雍,称霸陇右。十二年后,统一西戎,雄窥中原谋图霸业不提。
是年,夏历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
西犬丘名山鸾亭山。
轩辕星耀耀,金星在从东方向西方运行,在晨曦里芒角闪亮。稍有些明亮的五星成了金星最妙的反衬。满天祥云缠绕着新修建的秦赢宗庙,碧瓦飞甍,雕花窗扉,高廊四注,华榱璧当,鸾道丽属,离宫别馆,连沟跨谷,四周绣龙彩旗飘扬,小鼓大鼓悬挂鼓,摇鼓,石磬,祝圉,编钟等各种乐器一起齐奏,钟鼓轰鸣连天嘹亮,还有各种乐器声:咣,咣咣!锵,锵锵!金鼓迭起,铿铿镗镗,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上直回荡云霄。崭新的秦赢宗庙和整个鸾亭山沉浸在祀祭白帝的气氛之中……
鸾亭莫非西垂之名山,远逊色于五岳的遐迩闻名,然而在秦人心目中却是圣地。秦雄霸西方,名列诸侯之尊,是秦历史上划时代破纪元的大事。细想一想,秦人如果不迎击历史机遇的挑战,不牢牢把握自己,或失,或输,那青史就是另一个脸面了。一则要发展自强,二则要迎击挑战。挑战是机遇,也是发展壮大的跳板。秦人抓住了历史的挑战,在夹缝中壮大,才荣获诸侯之尊,才有在附庸之土大举诸侯祀祭之大典。明学者程登吉考证:诸侯有公、侯、伯、子、男五等,公侯田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足五十里土地者附于诸侯。秦国一跃多级登诸侯之首,至天子位只一步之遥,能不窃喜……
秦赢宗庙的泮宫里,香火缥缈,瑞气盈盈,木案上面陈摆着纸钞,雕花木架支撑的案面上,陈列着秦公伯、秦仲、秦庄公三辈祖宗牌位。牌位各放置一个铸制的祭簋,三只一字摆开,都制作考究,簋盖和皿体都作为粲案细微的蟠离纹,双耳上制成兽首,看上去美观典雅。每只皿体上都刻有铭文。秦庄公牌位前的簋体上的铭文是:“其严御各以受屯鲁”,意思是:我尊敬的父亲,请您驾驭神灵的车回到西犬丘的宗庙里来,享受我供奉您的鲁鱼。每位先宗都用黑髦赤马三匹,黄公牛三头,公羊三只在牌位前开刀祭祀。
秦襄公双膝下跪,双手拱合从心窝部位,低头弯腰,再叩头触到地面,再直起身子说:“谨敬天命,谨敬钦旨!”立起,说:“嘎击玉磬,打起搏拊,弹起琴瑟,敲响编钟,唱歌咏志!”庙堂上下吹起各种音乐,摇起拨浪鼓,敲响枳合乐,敲起竽止乐,笙和大钟轮流演奏。人扮装的各类鸟兽随着节奏踩着音乐节拍跳起舞来,千人唱,万人和,《箫韶》的旋律在鸾亭山上空回旋,回旋……
秦襄公敲击着编钟,大嚷的唱起来:“得与龙逢、比干同游,为帝王者安非秦赢乎!”不禁又援琴击鼓,再敲击黄钟。忽见十六只鸾凤从天而降,五彩流香,集聚庙门,伸头引颈鸣叫,犹如天音,又舒展翅膀翩翩起舞,《箫韶》演奏九遍后,腾起,在秦赢宗庙上空飞翔三圈后,鸾凤展翅向南飞去……
历史是什么?一片土地的沧桑变迁,一个种族的兴盛衰亡,一个肉躯的悲欢跌宕,历史犹如一堆篝火,燃烧古人,照亮今人,天国的风,云汉的水无情冲刷,终于灰飞迹匿。两千八百多年后,有人多让自己的心灵里藏着一条巨龙,惜苦于江郎才疏,难以扶摇直上,只在青史的字缝行间觅得几个文字,小心去琢磨,一心想锤炼成一道美丽神奇的消息,展现这一方水土上演奏过的不朽歌谣,却难如愿,他不得不独饮西江水,心忧忧,情悠悠……
下、西星鞭影
西垂宫。公元前384年。
西垂宫前的西江水和往常一样流淌着,一个旋涡套着一个旋涡,激起银白的细浪,每一个浪头的落下,紧接着又一个浪的掀起,重复的几乎没有什么不一样,有一些浪花冲进岸别的蒹葭丛中,枝杆不停的摇晃枝头的穗花白花花的,一簇连着一簇,蒹葭林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直到了西山脚下,嬴师隰觉得又像天上掉下来的一大片白云,是那样的厚实洁净而且灿烂,嬴师隰他又看近处的一根蒹葭,头顶一枝白穗花又是那样的沉重,头重脚轻的十分艰难。嬴师隰他觉得就像他心中的忧愁。真是哎,三十年来,他不知看多少回,西江岸边来过多少次,熟悉的山水,熟悉的年久失修的宫墙,每一天过的相似的日子。今天,嬴师隰刚听了娘子和氏讲过先宗列祖的事,至现在都在脑海里回荡着:早在公元前762年秦文公率七百人东猎,四年过去,到了淠渭两水交汇处,,秦文公想起先父秦襄公授旨于周平王许下的封地,于是,行卜问课曰吉,在郦的新邑营建国都,秦实现了东迁,秦文公用了十年养息发展,生产人口,再用五年设立法度教化人民,训练军队,打造兵刃。公元前751年,秦文公设坛起兵,亲自领军队讨伐西戎,在秦先锋官西垂人和仲子的帮助下,打败戎兵,收复了歧山东西被戎人长期占霸的大片土地,秦文公收留居住当地的周人,秦的人口大增,他把歧山以东的土地献给周朝。秦文公在位四十六年,死后运回西垂,就葬在西山上。秦文公死后,他的长孙继位秦公,就是秦宁公。秦宁公即位第二年迁都平阳,建平阳宫。秦国兵强马壮,军力强盛,用不到十年的时间,占领了荡社、亳、荡氏三个西戎国。秦宁公即位十二年期间,使秦国的领土扩大了几十倍,人口迅速增长,成为陇山以西的强大国家。秦宁公继承秦公时才十岁,他机灵有智谋,听从大将军和仲子的奇计,坑杀了西戎名将满也速,威震敌胆,在攻打荡氏胜利,搬兵回归途中,老将和仲子不幸天命已终,秦宁公的擎天柱夭折了。年轻的秦宁公忧劳成疾,心血交瘁,英年早逝,死时才二十二岁。按照秦宁公遗愿,送回西垂故地,葬于西山。秦国在襄公、文公、宁公,还有穆公等二十四代国公的努力下,国事振兴,万民和睦,军队强大,战斗力强,已形成了称霸陇右,问鼎中原的强大军事力量,挤入诸侯强国。特别是祖宗秦穆公是何等英武,他想起来何等振奋啊,自己应该就像他们一样,可惜,父王死后,自己失去了太子的地位,被季祖父暗中做梗,让他的儿子悼子继承了公位,那就是秦简公时期了,屈指可数,已经三十年了,经过了秦惠公、现在是秦出子即位,哎,我秦无人啊,是一个三岁的幼主管理国家大事,谁知栎阳宫里是怎样的一个场面啊,听我娘子和氏说,怀公四年,庶长幌纠集大臣围攻怀公,怀公被迫自杀,他们就拥立灵公,我娘子和氏屈指一算说,那是你的生身父亲啊,距现在虽然只过了四辈子人,时间可是刚满四十年啦,四十年啦,可怕的四十年,还不知要有啥大事发生啊。她说完就上西山太庙里祷告去了。这四十年来,秦国国力衰弱,君臣倒置,秦国进入低谷,诸侯鄙视秦国,不肖与秦交往,周威烈王姬午也小瞧秦国。和氏说得对啊,主弱臣欺,弄不好还会掉脑袋的,自各不强不行呀。娘子和氏还说了一个传说,大概是真的,说不知是在那朝那代,齐国大臣田乞杀了国君和他的小儿子,另立新君,后又被人杀了。想起来,他心里虽然觉得凄凉阴森些,但看到高高的西山,心里又坦然了许多,自己和列祖列宗经常在一起,好像又增添了激奋和底气。他抬起头,目光扫描过西江水面,看到不远处的西山上长满苞隶树、还有山梨树,黄澄澄的梨子多得数都数不完,远望去一片淡黄色,多得就像我的心事一样,压得树枝都成了一张弓,就是不肯折断,哪怕枝头是不停的点地,挨一下地面又倔强抬起来。嬴师隰看着,不由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向前慢慢走去。
这一天,嬴师隰在西江边的蒹葭丛中的一块空地上打完几路拳,又练了一阵子剑法,觉得有点累,就坐在空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这块石头,就是嬴师隰每天搬来搬去,搬动了已近四十年了。嬴师隰想躺下,他就四肢舒展开来躺下,西江岸边的风吹过来,多像娘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脸颊,快五十岁的人了,像个孩子。四周安静极了,只有蒹葭发出的簌簌声,和几只鸟儿飞过发出的叫声,还有那风吹的声音。这里三十年来,是他常来的地方,被他踏来踩去,时间一长,就形成了一片平地。他并不是八十岁的老翁不留胡须,装孙子,而是强身健体,锤炼意志报效国家,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的本领是拔节的竹笋天天向上。在这块空地上,嬴师隰把被废弃的不幸痛苦和生后荣辱都打磨成了像西山一样的意志。他躺着想着,觉得大脑里变得白茫茫的一片,荡来荡去。只见:山野里长满了桃树,桃花盛开,白的如云,如雪,奇怪的是怎么天下大雪,雪花漫天,桃树上的千朵万朵的桃花,开的红火的很。满山遍野一片洁白,他觉得浑身落满了雪,忽然之间他的两掖间生出了两只翅膀,都有几丈长,冲天而起,浮云生风,他回头一看,吃惊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玄鸟。他觉得逍遥自在,无意之间,发现距离他身后二百四十步处也有一只飞翔的玄鸟,不过比他体形要大得多。嬴师隰在惊奇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四下里一看,哪里有桃树,白雪,还是那蒹葭被风吹的声音和西江的流水声,他摸了摸掖下,觉得有微微的疼痛感。嬴师隰抬头一看,太阳红艳艳的,正在中天,原来是白日做梦。嬴师隰觉得阳光灿烂,往回去走,一路上揣摩着梦境。嬴师隰回到西垂宫里,把梦说给娘子一说,娘子低头揣摩了一会儿,高兴地说:“是吉梦。大雪,盛开的桃花,官运之兆,黑色,帝舜赐吾祖黑色玄圭,嬴氏乃是玄鸟的后裔,飞黄腾达之象。襄公、文公时祭白帝,宣公时祭青帝,灵公时祭黄帝、炎帝,汝若得金瑞,则应作峙祭白帝,保你举事皆顺。昔日,周庄梦化飞碟,子牙梦化飞熊,吾夫梦作飞燕,可喜可贺!汝命里注定发达,不过两三日,必有喜事传来。”嬴师隰说:“娘子知道的真多啊!”和氏笑了。她专心看着嬴师隰在宫院里舞剑。和氏虽然年过当立之年,生活简朴,每天还要织布,但仍然气色很好,大有马上到雍城秦宫里走一趟的勇气。三十年来,她看着他在痛苦中是怎样的抗争,他身贵为王子,却命贱如平民,在西垂宫里冷冷落落的度过了四十年的岁月,特别是失去王位的三十年,如果他一旦跃上国君之位,虽然人还是过去的人,但上天赋予的智慧就有了施展的舞台,那样就成了秦最高的奴隶主,三十年才磨得一剑呀,内心燃烧的那把火,将化成是一卷宏图,将点燃嬴秦时代火把,如若有幸,上天待我不薄啊,可是,秦已有幼主在位,那有我夫能出头的机会啊,但愿有我夫鞠躬尽瘁,终能为报效秦国,光复祖业,有实现壮志的一天。区区西垂宫已盛装不下师隰的凌云之志了,当年周妃好妇马上功夫何等豪气,和氏何不助嬴氏振兴家邦,成了大气候,何不做个如此巾帼英雄,助我夫成了事业,光耀嬴和两氏家族。嬴师隰舞着长剑,忽然挺剑长息:“嬴世子年幼无知,何以为国?国,吾父之国也,吾何罪而见废?吾何罪而见废?”说着喊着,身子一跃,挥剑向一棵小树劈去,树干被削为两截……
第二日,嬴师隰驾御车马,自带三百兵卒,向雍城疾疾进发。
雍城。春秋时期设置雍邑,公元前677年秦德公时迁都到此,秦在此立都业已有二百九十四年,历经德公、宣公、成公、穆公、康公、共公、桓公、景公、哀公、惠公、悼公、厉共公、躁公、怀公、灵公、简公、惠公、出子十七代秦公的经营,城池已有较大规模。渭水在雍城的南面流过。秦十七代国公都住在雍城秦宫里。秦宫位于雍城之北,城池略成正方形,四周城墙全部是夯土筑成的。宗庙宫殿建在城内中部偏南,另外建有两处宫殿群,建筑地基是夯土的台基,呈品字型排列,正北处的宫殿就是历代秦公议事的地方。
嬴师隰一行来到雍城,庶长改早已候在城西门外,庶长私下迎接了嬴师隰等三百人马,全部住在庶长榻下不提。改是嬴师隰父亲秦灵公的旧臣,现已近六十岁了。身居偏僻的西犬丘的嬴师隰与他素有来往。
第二日,雍城秦宫。
庶长改带领嬴师隰来到了宫殿上。列位大臣分立两旁。庶长改对大家说:“各位同僚,此人可认识否?”大臣们议论纷纷。
嬴师隰按着剑把,目光如电,横扫过列位大臣,最后,目光停落在宫廷中央的榻案后的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子的身上,心想,这就是嬴世子了。这个女人就是世子的母亲,对外称为乳娘。嬴师隰上前站在那个女人前,面向众臣说:“三岁小儿,何能为一国之君?何以为国?国,吾父之国也,吾何罪而见废?吾何罪而见废?”嬴师隰按剑变色连问几声,大臣们都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出来说一句话,都把眼光投向庶长改。庶长改上前说:“今天下乱,晋侯虎视眈眈,有夺取吾河西之意,秦不能与中国相同,缘于秦僻西戎,难与诸侯抗衡,立幼主,不能在乱世立国,先位秦公祖业难以承接社稷香火。依吾之见,师隰年满四十,素有壮志,为国请命,本应为君,今复立为王,上顺天意,名正言顺,诸位意下如何?”众臣们立即匍匐在地,齐声道:
“立师隰为君!师隰早应当立为君!”
“废了世子,废了世子!”
“一国不能二主,杀了嬴世子!”
“杀了嬴世子!”
“立师隰为君!”
“立师隰为君!”
庶长改立即拔剑寻找世子,世子和乳娘不知何时不见了,众大臣纷纷站起来,率领家卒,拔刀去追杀嬴世子……
……乳娘背着嬴世子,用带子裹紧,绑在她身上,往前赶路。她痛心疾首,紧咬双唇,她的心跳得急剧,不知是恐惧还是怒火,浑身发热,不一会儿,浑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里都往外冒冷气,全身长出了鸡旮瘩,脚下踉跄,已经多次摔倒,膝盖早碰破了,血流出来了,粘糊糊的,加上走路太少,特别是难走的山野,她想停下来歇一歇,想想刚才的情景,命在弦上啊,她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她俩的,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她就要向前走,为了摆脱他们的追击她不顾东南西北的逃遁。忽然,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狂喊乱叫声,她意识到,他们就要追上了。她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变成了跑步。突然,她感到自己腾飞起来了,然后摔倒在地上。她感到一只老猫的利爪抓住了她的咽喉,她眼前一黑,嬴世子就从背上翻滚下来了,他哇哇的大声哭泣起来。空旷的山野里回荡着嬴世子的哭声,异常的响亮。其实,小脚的乳娘抱着嬴世子并没走出多远,庶长改领着秦卒很快赶上来了。乳娘的一双大眼睛噙满了泪水,泪水流过一下子憔悴了的脸颊,她全身直打哆嗦,痛苦的叹了一口气,胸脯一上一下起伏着,就像胸中刮起一阵风,用那毫无神采的眼睛注视着庶长他们拥来,她觉得脑壳要破碎了,残阳给她的脸上涂上了暗黑色。嬴世子不知啥时不哭了,乳娘把他从背上解下来,抱在怀里,脸颊贴在嬴世子的小脸蛋上,亲吻起来,嬴世子安静地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的脸。庶长大声喊道:“快,乱箭射死她!”乳娘一听,即刻站起来,把嬴世子拉在她的身后,护住嬴世子。一阵乱箭射来,飞向她的胸膛,七八只箭射进乳娘的胸脯,箭穗在不停地颤抖。乳娘没有倒下,她咬紧牙关,眼睛里闪着光。又是几只箭飞来,射中乳娘的胸脯,乳娘摇晃了一下,乳娘大呼:“妾死不足惜,诸臣衔恨于王,殃及其身,大逆不道,岂能好死!”呼罢,倒在地上。嬴世子见乳娘倒在地上,爬在她身上。庶长改上前,一剑刺进嬴世子的后背心,随着嬴世子的一声残叫,庶长改剑把一抛,嬴世子就飞向不远处的深渊里,被激流冲进旋涡里去了。秦卒一拥而上,嬴世子乳娘的尸身被乱刀剁成了碎片……可惜,嬴出子两岁即位,三岁丧命,名字埋没在血腥之中。
雍城秦宫。嬴师隰被拥立为献公。是年公元前384年。秦献公即位,封和氏为国母,拜改为左庶长。秦献公说:“吾主修德行武,西霸戎翟,广地千里,荣为霸主,为后世开创基业,嬴氏甚为荣耀。惜会厉共公、躁公、简公、出子四代,秦内忧外患,三晋争夺吾河西之地,诸侯鄙秦,辱没祖德,奇耻大辱。寡人在西垂宫思念先君之诣,常痛于心。今寡人镇抚边境,招战士,明功赏,重振朝纲,修穆公政令,复穆公之故土。吾之心愿也。”宫里一片呼喊声。
秦献公即位的消息传到晋国,晋侯认为时机已到,联合楚国一起攻秦河西之地。楚国大将吴起也见秦国再次调换君王,政局尚未稳定,是一个多事的时期,便兴兵袭秦,夺取了秦的河西五座城,其盟国韩、赵都庆贺晋国取得的胜利。吴起,原是卫国人,学了三年的兵法,到鲁国求官,鲁穆公不用,后吴起杀妻求官,鲁穆公才拜为大将,后又逃到魏国,拜为西河守,筑吴城以拒秦。后卷入宫廷之争,又到楚国建功立业,是一个人才。秦献公闻之,大怒,发誓不灭晋楚,誓不罢休。于是颁布废除从死,把陪葬的东西捐入国库,陪葬人员扩充到军队,加强战士,增加兵员。秦献公派遣大将加强边境各重镇的国防力量。
公元前384年,也就献公元年。献公下令新建栎阳城,创建栎阳新宫。左庶长改亲自设计好城墙图样,上呈秦献公,改亲自在图上一一指点,秦献公看了,设计方案果然新颖,垛口的位置,箭眼的尺寸,箭楼的形状,城墙上的大道,燧烟台等,构想切合实战,秦献公十分满意,说:“都城城池如此,边远之城镇,也应效仿之。边镇之固,都城愈坚,社稷安定也,秦方养精蓄锐,东山再起,振兴穆公雄风。”下旨择吉日开始修建。改被秦献公任命为总监工。秦献公对左庶长改说:“当今天下,大国地广兵强,相互称霸,秦不能抗衡,避在西戎,不与中国诸侯通好,暂受摈弃,勿气妥,秦须壮大强兵,壮我兵卒,操虎狼之师,再图中国之天下,至秦周合二为一,再问九鼎不迟。”左庶长改连忙跪地稽首,三呼:“主公圣明,主公圣明,主公圣明!”这一年,秦国大兴土木,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建起了栎阳新宫。栎阳宫位于渭水之北,城池略成正方形,东西长三千三百米,南北宽三千二百米,四周城墙全部是夯土筑成的。宗庙宫殿建在城内中部偏南,另外建有两处宫殿群,一处位于中部偏西,一处位于正北,三处建筑地基是夯土的台基,呈品字型排列,建筑全部是坐北朝南,正北处的宫殿就是历代秦公议事的地方。城外西南十六华里处是陵墓区。项羽封司马欣为塞王,汉刘邦灭塞后,在此地建都,就是这里。
这年底,秦献公迁都栎阳新宫,使秦国更加巩固了全国所有的重要城镇的城郭防守力量,派遣大将守制,有效的加强了对全国控制,使秦献公即位期间的二十三年间,很有效的遏制了中原各诸侯的蚕食,闭关自强,献公发奋图强,即位后经过二十年的努力,壮大了国力军力,恢复了秦国的元气,终于在公元前364年,和晋国在石门大战,斩首六万,取得了秦国自秦穆公以后的第一次巨大胜利,也是秦献公度过了内忧外患的安定人心的走向壮大的一次国力的大检验,这一次胜利,是战国时期秦对东方各国用兵拉开了序幕。紧接着没过两年,秦与魏晋联军在少梁大战,大败魏晋联军,活捉大将公孙座。秦国连续取得两次大胜,威名大振。这两次大战中左庶长改功劳巨大。这已是后话不提。
献公三年三月的一天晚上。栎阳宫的秦献公的寝宫里。帷帐里牙床上,秦献公正在酣睡中。明烛下,和氏坐在榻下看着书。秦献公醒来,转动头颅,一双眼睛透过帷帐,看见和氏钻注的模样,说:“你不困吗?来睡吧!”和氏忙熄了灯,悄悄地溜过去,在牙床边跪下,把手伸向献公。她的一双手抚摩着献公鼓起的胸膛,恋恋的爱抚着,眼睛里有水一样的东西滟滟的撩人,又像是一双手,痒痒的挠人。献公抓住和氏的一只手,看着她的微笑,使他想起了万花缤纷,粉蝶翩翩,觉得像喝醉了西垂宫时和氏酿的酒,香气四溢,空气里荡漾着一种说不清的气息,让人头昏目眩。秦献公用力轻轻一拉,两人一言不发,和氏站起来,身体却不自觉的挨近了他,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三四十年来,心里那份爱慕早已珠圆玉润,恍惚之间两人四目相对,情也四溢,魂也散了,便都化成了水,融在一起。和氏早已满脸通红,她知道自从离开西垂宫到雍城,秦献公还没有时间有过肤肌之欢,她应承着嬴师隰猛烈的撞击,她知道他是把秦国的津液输入她的体内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子宫里,孕育着秦国社稷的薪火相传。献公也早已汗流浃背了。秦献公眼缝微合,露出满意的笑意舒舒服服地入睡了。和氏却难以入睡,梳头结发以来,不知有多少回云雨之欢,多少次如醉如痴,西垂宫那段时间里,虽然清苦但夫妻恩爱,她对不起他,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总不见隆起,秦献公没有难为她,可她心里有愧啊,人活一世留子孙,树活一世留根芽,现在我身系在秦国的根上,献公若后继无人,责任在于我,大如天,重如地,多少次她劝说他,为了秦国的脉根,薪火相传,可是他却那样专注不一,和氏心里说不出的酸苦。和氏不知道,奇迹出现了,千年的枯树开了花,三十多年未开的子宫复苏了,嬴氏的雄性和和氏的雌性孕育着一个雄才大略的奴隶主,是一个奴隶主的种属有了接传手。秦献公这时正做着一个梦:寝宫里一片血红,和氏肚皮隆起,如一弓弦月,肤似凝脂,视若柔荑,眼看着和氏的肚子慢慢隆起,变成了一颗小球,在空中浮着,有一根线连在和氏的肚皮上。献公被吓得想叫但叫不出声来。突然,小球爆裂,四下飘香,升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像鸿雁的黑鸟,冲天而去……秦献公惊醒,浑身流汗,一看和氏安祥的偎依在他的怀里。其实,献公即位的二十三年里,对秦最大的贡献有两点:一是稳定了秦国走入低谷的步伐,使秦国从内外交困中解救出来,并开始向东方各国用兵,拉开了秦蚕食诸侯扩张的序幕;二是为秦国的发展壮大造就了一个贤君,使秦国富贵,天下莫比,称王闻达于诸侯。一个女人的价值在哪里?女人的生命之门,在一定意义上是一个国家的生命之门,大至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庭,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不就是女人串起来的,换一句话就是女人的历史。
几个月以后的一天。忽然,左庶长改进殿来见君,和氏躲避不及,有失君臣之礼,改也不向献公行叩拜之礼,他说:我是向主公报奏栎阳城城池修筑情况来的。左庶长改走了以后,和氏小心地对秦献公说:“主公,您对左庶长有何看法?想没想到他的父亲?”秦献公一听,目光如炬,盯住和氏。和氏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秦献公说:“左庶长拥扶献公,出力不小,稳定局势,修栎阳城,事事离不开他啊,怎么,你想到他父?”和氏说:“莫怪我多言,我见他多有傲慢,你多提防点,他拥有重权,功高危主啊。”秦献公想了想,陷入沉思。跪在地上的和氏不停地呕吐声把秦献公从沉思中惊动了,他站起来,扶起和氏,坐在牙床上,用双拳轻轻地在和氏背上敲打,关切地问道:“生病啦?哪里不舒服?”和氏擦着嘴边的酸水,脸蛋上飞上两片红云,羞涩的低下头,轻声地说:“那天夜可能上身了。”秦献公听了,惊叫起来,兴奋地抱起了和氏,在地上不停地旋转起来。“上身了”是西犬丘一带地方方言,意思是有了身孕。嬴师隰--秦献公中年得喜,和氏也近不惑年纪,能不让秦献公高兴吗。忸怩地和氏像个孩子,在秦献公的怀里撒娇。她嬉戏的说:“秦之先祖,曰女修,乃帝颛顼之苗裔孙,她织布时,有一只燕子飞过,燕子掉下一颗蛋来,她就吃了,女修就怀孕了,乃上天降生的,我能怀上,延续秦嬴命脉,乃是我生命中大幸!”和氏躺在秦献公的怀里说。和氏一翻身,对秦献公说:“西山太庙的列祖,应知秦嬴后继有人,我想去祈祷。”献公点了点头,说:“西垂宫距此千里之遥,派一个人去罢了。我看派左庶长去是最佳人选。”和氏说好。
次日。左庶长改与众臣进殿。秦献公宣曰:“献公即位,已近三年,城栎阳,修政令,镇抚边境,政同人睦,国母怀喜,秦国兴旺之兆,此托秦嬴社稷之福。寡人思念先祖之恩赐,欲往西垂,秦嬴宗庙祭奠,唯此常痛于心,奈何?”
一个大臣出班奏曰:“此意甚美,今虽建都栎阳,三晋不敢再窥视吾秦,祭祖以光基业,念发迹于西垂,理应如此。”
“主公派一重臣,代君行此大礼,甚好。”一个大臣说。
秦献公曰:“朝中众臣之中,德高望重者,莫过于左庶长。左庶长,明日,启程,寡人为汝西门送行!”
“吾,吾……”左庶长改吱吱唔唔的。
“爱卿,为何这般?”秦献公问道。
“陛下,臣不能去,栎阳城墙还未竣工……”改说。
秦献公说:“寡人自有安排,爱卿放心去罢。”
“臣也不能去,朝廷离不开臣啊。”改说。众臣们立刻议论纷纷。
一个大臣说:“秦王的旨意,汝也不听?”
左庶长改怒发冲冠跳起来,上前一把抓住那个大臣的衣襟,抽出宝剑,嗔道:“这厮好不晓事,无故使吾尴尬,吾辅助秦王时,汝何在?无吾何有献公之位?”说着就要刺他。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突然,一个大锥飞来,砸在改的脑袋上,改被砸倒在地上。改在倒下的瞬间,一双眼睛盯住了秦献公,露出一道凶光。大臣们被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惊呆了。两个士卒上来,把气息奄奄的改拖了下去……
突然,秦献公大啼起来,说:“寡人欲救爱臣,不想误伤左庶长,寡人之罪过,痛失吾干城!”啼哭不已。众臣齐劝再三,都说改的不是,无人怜悯,献公方才止息。献公割断自己的胡须谢罪,下令厚葬左庶长,众臣感叹不已。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381年,正月二十七日,和氏分娩了,是一个男孩。秦献公抬头看到宫殿里顶盖上的横梁,说:“渠,大也,《诗》云:‘造舟为梁。’梁者,桥也。就取渠梁二字,冀希为秦国的巨大屋梁。”秦献公于是就给他取名叫渠梁。渠,古义通“巨”大。嬴渠梁满月以后,和氏一直尽心喂养,不用奶娘保养,生活起居她一手照料,长的如水中淘洗过的令人疼爱。三四岁时和氏就教他认字写字,一心想教他成材。这嬴渠梁就是后来著名的秦孝公,他领导商鞅变法使秦国强大起来,屈指一算,他可也是秦始皇的高祖父了,也就插说一句。这年,秦献公听取和氏的建议,各地设置市场,进行货物贸易,官方收取税钱,增加国家开支费用;普查人丁,建立户籍,每五家编为一伍,每一伍设置一个伍长,每十伍编一队,每一队设置一个队长。每十个队编一个乡,每个乡,设置一个千户长,千户长就是战时的军事小头目,以上是邑县的建制,把人口进行统一编制,便于强化军事管理,各自制定规矩,平时训练,做战时,易于调动指挥,这样全国所有人丁都成了有生作战兵员,作战时能迅速投入大量的兵力。再加上秦国历代的军事建制,恢复秦穆公时代的骑兵,步卒编队,打造四轮战车,輶车,戈、矛、弓、矢、弩、厥、斧、戊、岁、斤、戟、刀、铠甲等各种兵器,各地千户长加强士卒作战能力训练,强化训练横击,钩杀、劈砍、侯射、击刺、攻击等战术,形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大兵团。秦国形成了以秦献公为秦军的最高军事统帅的全国网罗结构的军事力量。一天,和氏牵着九岁的嬴渠梁来到宫殿里,秦献公看着威武走进来的儿子,满脸微笑。嬴渠梁虽然只九岁,但个子长得和和氏差不多一样高了。嬴渠梁满脸兴奋,眼睛里奕光如水,看见秦献公,上前一步跪地作揖,叫声:“父王!”献公扶起嬴渠梁,眼睛打量着嬴渠梁,问:“吾儿可习武乎?”嬴渠梁说:“骑,射,御,书,礼,乐,数,六典六韬,昼夜咏读,熟记于心。”秦献公满意地点点头,和氏建议说把全国的军队变成五个军,以周朝的惯例,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另组建一只一万二千五百人的虎贲之师,就像当年秦襄公那样能战的军队,成为秦军中的精锐,秦国共六个军,成为王者之雄师。《周礼·夏官·序官》中记载:“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三军,小国一军。”意思说,秦献公已有天子才拥有的军队,可见他已有问鼎的野心。嬴渠梁刚满十岁时,栎阳宫里来了一位客人,使秦献公野心膨胀。他就是周朝的太史令儋。这年是公元前375年,献公十一年。这时五十多岁的儋离开东周,来到秦国,到处一看,觉得秦国的政体,百业俱兴,不由得感叹,周朝的衰微,秦国的崛起。周太史儋,姓李名耳,字伯阳,是周朝守藏室之史,就是周朝国家管理图书的史官。此人身长九尺,黄色皮肤,耳长七寸,足有八卦,以神龟为床,五色云为衣,重迭之冠,手持锋铤之剑,上晓天道,下知人道,畅晓天地之变数。晚上,夜深人静,金星由西向东运转,芒角闪亮。李伯阳望了一会儿夜空,只见轩辕星的十七颗星星光芒如炬,与南方天空的北斗七星遥相对照,冷光四射,辉映西方天空。秦献公对李伯阳说:“秦僻雍州,久不通中国诸侯联盟,英雄并起,霸王豪杰不可胜数,社稷倾颓,君在朝几十载,君谓计将安出?”李伯阳私下里对秦献公说:“秦之地,周所分也,今当合五百年秦周该合之数,六七年之后,隆冬开花,天降金运三日,有伯侯之君出矣,秦乃瑞气万千,公二十四年子二十四年,此数轮回北斗之数时,天下合一,乃当合天象。九成之台,作于累土,百仞之高,始于足下,以能辅万物之自然,而弗敢也。”秦献公以李伯阳为上宾。嬴渠梁进来上前施礼,李伯阳忙扶起跪在地上的嬴渠梁,双手握着他的手,端详了一会儿,满脸微笑,不停地点头,他那个长耳垂也摆来摆去的。嬴渠梁的眼睛里流动着光彩,奕奕有神,透出英武稚气,好像伸出了一双小手,在他脸上抚摩,那张微笑着的老人的脸,深深的映在他的心里,四道目光对接的时刻,两颗心就发生了交流,甚至是撞出了火花。在李伯阳的点头里,有赞叹,有肯定,他从这两代秦的传人身上可以看到秦国开始崛起,将诞生一股封建雄风。秦献公欲留李伯阳为官,伯阳推辞不就,说出函谷关云游,李伯阳就骑着青牛走了,不知流落何处,秦献公想强行留他,可守关的官吏说不见他曾出关去,有人说他隐居在秦国,可谁也找不见他的住在哪处,谁也不知他的行踪,“云深不知处”啊。生长在西犬丘,成熟于雍城的嬴师隰、嬴渠梁有幸与华夏巨人会晤,那一事实载在青史里。
公元前369年的腊月的一天早晨,秦献公起了一个大早。推开窗户,一片白光扑进来,刺得秦献公的眼睛连忙眯上,任凭冷风吹拂面颊,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四下里望去,满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远处的群山看不见沟洼,近处的屋顶上也厚厚的一层雪,看不见瓦沟,栎阳宫前院子里的柏树上的雪压得树枝都弯着,有一些雪花从树上飘下来,四周静极了,似乎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秦献公伸了伸腰,展了展胳膊,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他连忙把披在肩上的波斯软甲和锦织红色斗篷往紧里拉了拉系好。这几年还没下过这么大的雪,秦献公心里不禁的欣喜。突然,嬴渠梁从雪地里跑来,边跑边喊:“父王,父王,花园里桃花开了!”嬴渠梁一身风雪的扑进门来,他的玲珑小脸上泛着微微的红色,脸颊饱满,脸腮隆起如两颗熟透了的桃子,上面还爬着几颗露珠般的汗滴。他一把抓住秦献公的袖子,一边说一边往外拿,“父王,花园里的桃树开花了,快,快去看看!”“渠梁,你已十二岁,不要信口雌黄。”“不信?去看看!”嬴渠梁见秦献公置疑,就转身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嬴渠梁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枝桃花,红艳艳的,秦献公见之,惊讶不已。心里想:隆冬里桃花盛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却也是怪事。嬴渠梁说:“五岁前时,李伯阳云‘隆冬花开’,今恰合此言。”秦献公猛然回悟起了李伯阳的话,心里暗暗称奇,不由萌发了在栎阳宫附近兴建畦畤来祭祀白帝的念头,父亲秦灵公在下畤祭祀毕炎帝也已五十三年了,思虑在五行之中还有些欠缺,只待五行圆满之时,在西犬丘的太庙,雍城的祖庙大兴祭祀之礼。白帝,就是少皞帝挚,中国五天帝之一,西方之神,尊为“皓灵皇老七炁天君”,是招矩之神。民间所说的五方神。东方为太皞,南方为炎帝,西方为少皞,北方为颛顼,中央为黄帝。过了两年,到了公元前367年。也就是到了父亲秦灵公在下畤祭祀毕炎帝满五十五年的一天的上午,漫天昏黄,天空黄得发亮,一直到中午,刮起了大风,天地昏暗,大风过后,天上零星地下起了细雨。顽皮的嬴渠梁在雨中手舞足蹈的嘻玩。和氏从宫里跑出来,埋怨嬴渠梁说:“男子十五,顽性难易。”嬴渠梁似乎没在意母亲的话,反而指着和氏的白裙子大叫:“白裙成花裙,白裙成花裙!”和氏低头一看,她白色的衣裙上变成了黄花的,一朵一朵黄得透亮的黄点点,用手一擦,手都染成黄色的了。和氏再一看嬴渠梁身上也落满了黄点点,抬头看时,栎阳宫的屋顶上都变成了黄色,瓦沟里黄水在慢慢的流淌。和氏惊讶了,自言自语地说:“金雨,下金雨啦!”嬴渠梁跳着叫着:“下金雨啦!下金雨啦!”第二天,诸侯各国知道秦国下金雨了。传到周显王姬扁的耳朵里,他沉思了一会儿,说:“秦已五行圆满。”周史官于是在史书上记载下了:“显王二年,雨金栎阳。”秦献公认为秦国已经得到五行之首的祥瑞,决定在修建了两年的畦畤举行祭祀白帝的大典。古代祭奠活动的举行,都是在兴旺的太平盛世,就要举办封禅来报答神祗。
栎阳宫南边不远,就是新修筑的畦畤。秦现已有西畤、鄜畤、密畤、上畤、下畤、畦畤祭天地五帝的固定地点。畦畤的正中间有一座殿,四面没有墙壁,顶上用茅草覆盖,四面通上水沟,环绕着宫垣筑成架空的通道,上面有交楼,连造神明台,井干楼,青砖碧瓦,飞檐走阁,长达五十丈,用可以行走车驾的道路相互连接起来,从西南角伸入殿堂,这条道就是秦王进入的昆仑道,来祭天地五帝。南边还建有玉堂,璧门和大鸟等。据说,在夏天里,宫殿顶上会长出灵芝草来,经常有五彩光出现。这年,在雍州修建了南斗、北斗、太白、辰星、风伯、雨师、四海、九臣、诸逑等神庙,秦献公还下令,在西犬丘各地再增修几十座宗庙,增加太庙规模。秦献公还派出信使,向卫、韩、魏、晋、赵、齐、鲁、燕、宋、陈、中山等国下达牒文,向周天子派出特别信使,昭示天下。诸侯各派出特使参加封禅大典。周天子也送来了青、黄、赤、白四种颜色的少壮马各一匹,黄色小羊小牛各四只。在四畤祭祀除了四匹白色的少壮马,还有铃车一辆。每畤使用的铃车的颜色和所祭祀的少壮马都是白色的,铃车由四根木头驾着,上面雕刻着龙,四根木头驾着雕刻的白马拉着。白车,白马活灵活现,白龙惟妙惟肖,车上的各种装饰虽然都是白色的,但饰品却风格各异,形状万千。铃车上安装着碰铃、星铃、铃鼓等打击乐器,形状如钟小巧玲珑,在风吹,摇动,相碰,敲击,震动的过程中都能发出美妙的响声,真是:“凤盖棽丽,和銮玲珑。”
在畦畤的正中间的大殿的四周,有一百名手执干戈两种武器的虎贲在守卫。两个头戴青黑色帽子的卫士,手执三角矛,站在正门前。四个头戴青黑色帽子的卫士,手执戈,戈刃向前,分别在台阶两旁的石狮侧相向而立。四个大门都有卫士把守,都头戴冕,东门前的卫士手执刘,里面的卫士手执戣;北门前的武士手执锐,里面的武士手执冕;西门前的士卒手执钺,里面的士卒手执翟。各种乐器一齐同奏,鼓声,琴声,瑟声,笙声,莞声,钟声,各种编钟的声音。朝内众臣和诸侯特使都戴着麻制的礼帽,穿着黑色礼服,进入了中庭。太保、太史、太宗都戴着麻制礼帽,太保手捧大圭,太宗捧着酒杯和瑁,跟着秦献公上来。
秦献公沿着昆仑道来到畦畤的正中间的大殿里,穿上饰有斧形花纹黑白相间的礼服,戴上麻制的礼帽。在西墙的位置,铺设着双层莞席,席上绘着五色祥云,镶着黑丝带装饰的花边。几案摆在席子上,几案上陈放着陶器,还有各种祭品都摆放在上面。太史手捧册书,从秦献公身后走上来,面对献公大声宣读册书,册文云:“皇皇秦君,凭玉几,道扬宗命,临君嬴秦,协和吾邦,率循周训,嬴秦兴旺,仗倚白帝佐之,举大典,用答白帝光德。”秦献公跪倒叩拜,再起来。他接过太宗手中的酒杯和瑁,向前行进了三次,行了三次祭酒大礼,又后退三次。太宗说:“请把酒饮罢!”秦献公喝了酒,太保接过酒杯和瑁,走下去洗手,用璋玉做的酒勺给另一只酒杯里斟酒,他喝了一口,转过身子敬给秦献公。秦献公喝完后,把酒杯子转交给宗人,宗人向秦献公行下跪之礼,秦献公也行下跪之礼。太保从宗人那里接过酒杯,举行奠酒礼,他也浅浅的尝了一口,向后满慢慢退回,把酒杯子交给宗人,对着秦献公下跪,叩拜,献公又回礼。
秦献公做完祭礼。太保率各国特使从应门进入大殿,向几案献上命圭和贡物,然后一一行了稽首答礼,秦献公一一答谢不提。这时,太保和太宗都一起上前,两人互相作揖,然后向秦献公拜了两次,再行稽首大礼,高声宣布:“敬告白帝,奉供皓灵皇老七炁天君,启呈顺天意,克恤嬴秦,广赐吉庆,多给仁厚慈爱!”
秦献公挺起头颅,激昂地说:“嬴秦奉天呈运,有熊豹之士,不二心之臣,保ㄨ卫王,永昌嬴秦。来自侯服,甸服,男服,卫服的各诸侯特使们,转告侯甸男卫,先王分封诸侯,功在于汝吾后人,尔等伯父应互相友爱,做做周室干城,不可身在甸,而心在朝庭外。尔等应辅助嬴秦,应乎上天委以大任!”
众位大臣和诸侯特使听完后,互相作揖,快步走出。秦献公脱掉吉服,返回栎阳宫,换上王服不提。也不说嬴渠梁从西垂太庙祭祀西帝也回来了,述说西县黔首积极参与大典的激情。从此,秦国的地位在诸侯的眼目中有了提高,极大的刺激了秦国民众的凝聚力,国力有了极大的提高。秦经过三年的继续发展,秦献公认为有能力可以收复河西失地,捍卫秦国尊严。
公元前364年,秦献公拉开了向东方诸侯蚕食扩张战争的序幕--收复河西五座城池。
在今天的山西,陕西两省间的黄河南段的西岸,战国时期称为河西。河西,有吴城、少梁城、召城、罹马城、武城五座城池,历来是晋魏秦的争夺地带,三个国你争来我夺去,互不相容,争端不断,战事连绵。秦献公二十一年,秦晋终于在河西的石门山一线展开争夺大战。那是在秦献公刚即位时,晋国乘秦国内混乱政局不稳,出兵数万攻占了当时属于秦国的这五座城,至今已满二十一个年头了,秦献公也已经七十多岁了,嬴渠梁都十七岁了。
这一年,秦献公秘密派遣士卒装扮成秦国的老百姓,强行在河西一带的五座城池下耕种土地,收割庄稼,每年焚烧荒野,新垦土地,有些一直延伸到了吴城、少梁城、召城、罹马城、武城五座城池的城墙下,那些装扮成老百姓士卒还高声呐喊,说这里是我们秦国的土地,还与晋国士兵打架,引起械斗,制造冲突,甚至发生流血事件,几年来,还发生过十几起小型战争。今年,战争频发,秦献公在边境急剧增兵,引起了这场大战。
秦献公站在“秦”字旌旗下的战车上,银须飘飘,被披在身上的大红斗篷映衬得更加雪白,活像飘着一团白云,斗篷下的穿着上面一道白一道黑花纹的敝衣,被一根腰带系着,显得十分精壮。战车旁边嬴渠梁戴着盔帽,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一手扶着马鞍上横架着一杆长枪,另一手牵着辔头,枪头上的红缨飘飘如燃烧的火焰,看上去嬴渠梁威武玲珑,英姿焕发。秦献公站立在战车上,首抚胡须,望着调动的六军,脸上浮出微笑。这次秦献公还调集各类战车三百乘,骑兵一万五千骑,共七万五千人开往石门山前线,想借此机会检验一下这些年来秦军的实力。嬴渠梁和秦献公各率领一万五千虎贲军作为中军,另外四个军组成左右军,形成品字阵形,在黄河西岸河滩上摆开了阵势。一夜之间,吴城、少梁城、召城、罹马城、武城五座城池的城墙下所有老百姓都放下锄头那起兵器来,变成了能作战的士卒,秦军的兵力一下子超过了十万人,远远超过了晋军,这些秦卒都是些效忠秦献公的死士。死士,就是能随时以死报答秦献公的士卒,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从来自西县的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壮年男子。
秦献公看见晋国士卒较少,秦军占有优势,拔下“秦”字旌旗,在战车上来回摆动。十万人马如潮水一般,掩杀过去,三百辆战车一齐上前,无数晋兵死在车轮之下,冲垮了晋军,大多数的晋兵见势单力薄寡不敌众就纷纷投降,不到两天,五座城池全部攻占,收容降卒二万,秦献公残无人性,把这两万晋卒全部斩首,血流成河。这场战争死于刀枪器械中的晋军达到四万,一共斩杀六万人,震惊诸侯,黄河东岸,晋国的孤儿寡女披麻带孝来到河边,他们面对西天祭奠亡灵,儿哭女啼声,连续三个月不停,令人心酸不已。周天子闻秦献公获得大捷,送来篮阑,恭贺秦献公,诸侯各国也派使者来秦国栎阳宫朝贺。晋国就此一战,元气大伤,已无力与秦国抗衡。
少梁,在今陕西韩城市南。本是西周梁国,秦穆公时被灭,成为秦国的领地,以后被晋国、魏国夺取,魏文侯再次建城池,取名少梁邑。秦献公早有收复之意。公元前362年,年已七十八岁的秦献公发起了收复少梁的战争。那年嬴渠梁刚满二十岁。
魏惠王听到消息,十分担忧,非常着急,忙招来相国公孙痤商议。公孙痤,连任魏武侯、魏惠王相国,曾在惠王八年率领魏将巴宁、爨襄带领魏军,在浍水打败韩赵联军,活捉了赵国大将乐祚。商鞅就是他的家臣,临死前建议即掌国政,不用则杀之,魏惠王不听,商鞅后入秦。话说魏将巴宁、爨襄是吴起的部下,是吴起的左膀右臂,十分善战骁勇,巴宁手操一把月牙斧,重八十斤,使起来轻如鸿毛,十分得手,爨襄使用一把岁斧,重八十斤,使起来轻如飞燕,得心应手。月牙斧像一阔刃内弧作月牙状的斧类兵器两端尖锐锋利;岁斧像一广刃外弧凸出,两端刃尖尾端回曲,都是长柄带矛的综合型兵器。魏国相国公孙痤率领巴宁、爨襄二将大战乐祚就是被这双斧威力震唬下,被活捉的。魏国相国公孙痤对魏惠王说:“大王勿忧愁,吾当将三军于河西,挫秦锐气!叫秦献公父子葬身河底。” 公孙痤又派人火速联络晋侯起兵抗秦。公孙痤点齐三军人马,和巴宁、爨襄二将率二万五千士卒奔往河西而来。晋侯闻知魏惠王出兵,也派五千士卒赶来助战。魏晋联军一共三万人马在公孙痤率领下与秦军展开争夺河西的战争。这年是公元前362年。嬴渠梁已满二十岁,秦献公--嬴师隰执政二十三年了。
却说秦军早至少梁,三战扫清少梁四周的三座魏寨,守寨魏将皆闻风弃寨逃窜,秦献公和嬴渠梁率领秦军长驱而进,直至少梁城下。嬴渠梁亲率一万五千二百士卒插在少梁城与黄河之间,防止河东魏军过河增援,秦献公率领五军七万多士卒和六百乘战车围城攻城。少梁城被秦军包围,河东魏军难以策应。
公孙痤为主将,巴宁、爨襄二将为副将,率军在西城门外布阵。公孙痤白须飘飘,坐在一辆战车上,河风撩起红色斗篷鼓荡开来,威风凛然。巴宁、爨襄二将骑着匹白色的儿马上,各领军马分列在战车的两旁,目不斜视。魏军严阵以待。秦、魏两国的军队都鸣鼓进兵。巴宁的一把月牙斧,使起来轻如鸿毛,斧刃遇人者伤,撞刃者亡,杀的十分利落。爨襄使着重八十斤岁斧,如飞燕掠空,急若流星。岁斧的广刃外弧凸出的两端刃尖,再加上是长柄兵器,在爨襄手中击,打,砍,劈,结合上他的拖,扫,撞,刺击发,岁斧在秦军兵丛中如利刃割青草一样,战马撞入对阵,逢人便劈,所向披靡。爨襄一边劈一边喊:“不杀退秦军,不是好汉!”巴宁也大叫着:“活作秦献公!活作嬴渠梁!”魏兵紧跟其后,如两股大潮拥去,交汇成巨大的波涛把秦卒冲涮开来。秦兵向后退去,魏军过后又一层秦兵涌上来。秦献公虽然勇猛但年纪尚老,方能勉强支撑,已汗流浃背。
嬴渠梁闻知魏将骁勇,领军从后面杀来,不料,魏军主帅公孙痤率军迎击嬴渠梁。公孙痤白须飘飘,坐在一辆战车上,指挥若定,红色斗篷被河风鼓荡开来,不减当年威风凛然。嬴渠梁见一时难以取胜,怕父王有闪失,领军回合秦献公。嬴渠梁见巴宁、爨襄二将英勇,心急之中想起母亲和氏临走时给他的一只绵囊,叫他紧急时打开去看,他一看,喜上眉梢。他在秦献公的耳边说了什么,秦献公点点头。嬴渠梁率军迎击魏军主帅公孙痤,秦献公寻找巴宁、爨襄二将挑战,把巴宁、爨襄二将诱入三百乘战车围成的战车圈里,秦献公调集三百弓弩手一齐放箭,可怜巴宁、爨襄二将死于乱箭之中,其余魏兵见巴宁、爨襄二将已死,纷纷投降。秦献公率军合围魏军主帅公孙痤,秦献公和嬴渠梁前后夹击,同样用三百战车围住公孙痤,他走脱不出,加上年老力祛,不胜秦献公父子二人撕杀,举矛欲刺自己的咽喉,嬴渠梁挥枪击飞公孙痤的长矛,就一头撞下战车,撞得满头是血,无奈之下就举手投降了。少梁城魏兵见公孙痤投降了,也就献了少梁城。
渠梁劝秦献公望着少梁城头飘扬的“秦”字大旗,听着滔滔的黄河水声,回味着嬴说他免杀公孙痤、为秦国招揽人才的话,总觉得秦国真是太缺乏骁将贤人了,军力上有许多欠缺的地方,秦国强大的路还要走很远,很远的……
树挪要死,人挪要活。一个在西犬丘生存了大半辈子的人,阅历了西垂的五十多个春秋,西江的水流淌进了他的脉管里,他筋骨的构造还是离不开西山上的苞隶树、还有山梨树,和西江岸边的蒹葭林,虽然改变不了残酷的品性,但他的作为是可以称道的,因为西犬丘的山水是他的根本,是他的精神家园,是他能够在关中大显英雄本色,才能把一个种族从淤泥中拔出来,走向新的起点。一个人的转折点,发展起来就会扩大成一个封建帝国创业史的轨迹上的一个亮点,这些亮点的连接,把零碎的民族片段融合、锤炼成了一个完整的有张力的秦氏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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