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阳光

2012-05-15 22:26 | 作者:雪苑林 | 散文吧首发

第一章节

时间像一把艺术家手中的小刀,一刀一缕的雕刻着,留下它每一段的痕迹,悄悄地滚过去;又如戏台的帘幕一样,唰的就收了去,又是新的布景新的人物。

在怡奇的记忆中,戏台上终究有过五颜六色的表演和声际,在那里回响缠绵,绕着记忆的横梁袅袅娜娜不肯散去。

怡奇是写了日记的,时间在她字里行间的空隙里筛子一样漏了去。美丽谈不到,爱更谈不到。过去呀!叹息像滋长的青苔草,郁郁葱葱得让人心神晦暗,有一种寥落和孤寂虫子一样穿过她的一条条血脉,侵蚀到她的内心。

十年前,怡奇和罗罗果新上大学。别误会,罗罗果是女孩子,米奇最好的朋友。

罗罗果手托腮帮坐在寝室窗旁的书桌前。这是个阴云的天气,浅灰色的天淡淡的露出一些虚渺的蓝底子,让人有一种灰茫烟飘的悠远的思念情绪。罗罗果只管望到天那一边的云层里,其实也没有云,天是大整的一块。没有零碎云的分割,仿佛一块旧的灰蓝布铺到天上,有一丝透不过气来的不爽快,她的心也闷闷的。

罗罗果给在另一所大学的羔羊羊接连去了几封信,在每封信未都附加注明望回信,但羔羊羊的回信就像冬天的太阳一样迟迟的不肯亮相。明天也许就有回信了。罗罗果想,她的眼是滴在白纸上的黑水珠,黑白分明中有一种可怜的明白。脸瘦削了许多,显出一些棱角来。

你怎么啦,怡奇走进寝室,看见她一副背倚苍山的一种辽远淡郁的隐晦神情,小豹女变成小淑女了,怡奇笑着问。

罗罗果嘻嘻一笑,推开面前一本看得发呆的书说,我本来就是淑女嘛。

怡奇说,你不是淑女是瘦女,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月你瘦了许多,不过这样你倒漂亮了,你以前的胖把你的美都罩住了。

罗罗果听了怡奇这一句话,好像一下要快乐起来。她眼白乞乞的问,真的吗?

罗罗果是一个极爱美的人,因她的家境不够好,她以前只能捡她大姊的衣服穿,她大姊是老师,有自己的工资,也丰足,穿衣服并不窘,因而她能捡到一些落伍的时髦,又因她极爱显美,读高中时也因此得了一个外号落伍美人她那时很有几分肥胖,她美得并不尽意啊!现在,她如果要真的美丽起来,倒是一件让她快意无比的事情,她觉得她的羔羊羊也要有希望了。怡奇走上前去小声问一句,他回信了没有啊?罗果果本来是笑着的,听了这一句话,仿佛支持不住笑的沉重,脸色暗淡了下来:没有。语气里有一种失败。

怡奇有几分不安,仿佛自己不该问似的。

罗果果反而笑了,他不回,我又写,写得他烦了,他终归得回一封,哪怕一个字,不。哈哈哈她大笑起来,是一种情绪释放的笑,响彻整个屋子,一屋子的笑充斥着,怡奇陪着她笑了,内心附着几分哀怜传到眼睛里,雾罩子一样笼住罗果果,罗果果不高兴的说,你是怕我输吗,我是不怕输的。倒是你自己,我昨天看见你的日记本上写着:人生兀自美丽,兀自消散。写得这样消极寒凉,别是这一段时间,你看《红楼梦》看到骨子里去了,不要生出心理病症来,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呢。

怡奇笑一笑,未可置否。

不过,你那一句话写得倒是极美,心是会飞的蝴蝶,飞过无数花营,落入你的眼中——美妙绝伦。罗果果说既写出爱情的华美,又写出了爱情的唯美。走过万水千山,你永远是我的唯一。对,我欣赏这样的爱情。

那是你心中有一个好的月亮呢圆着呢。怡奇说,她仰起脸,望着窗外辽远的地方,她的脸白、净,红的光艳从皮肤里浸溢出来,有一种极致洁净的美。

罗果果就问,你呢不是也有一个极好的月亮圆着么?

怡奇淡淡一笑:我的月亮早不圆了。

罗果果叹息道:你和熊小鱼之间真的就这么完了,你们之间真有不可化解的矛盾。

说到矛盾好像谈不上,我们没有正式的谈过什么,也不存在思想上的沟通,就是那种若有若无吧,还谈不到分手。

罗果果踌躇了一下,说:听说乔鹿儿考上的那所学校她没去,复读明年着要考熊小鱼羔羊羊他们那所学校呢。

乔鹿儿,也是怡奇和罗果果的高中时同学,站在女同学中,她总要高出别的女同学一个头,细高的身体,细亮的声音,甚至她的五官都是细细的,却排列精致。皮肤有几分医生的苍白,白得苍茫而没有情感。阳光从玻璃窗外涌进来,泻到她的脸上,她的脸便飞了许多红霞。站在新生自我介绍台上,她傲岸的说,我姓乔,叫鹿儿,名字里透着麝香味。就这一句话,叫高一568班的同学全记住了她,她却欣赏班长熊小鱼,熊小鱼那时爱踢足球,她总是鹿视眈眈的站在场外替他鼓掌叫好,熊小鱼的视线会落在更远的地方,那里或者有怡奇。怡奇是不会站到球场上去看他踢球的,她喜欢躲在教室里,隔着玻璃窗静静的看他踢球。借着一层透明物做掩护,怡奇才有勇气去看他,她喜欢把他隔在梦里,晶莹剔透。玉一般的梦啊要破碎消散了!

她要做什么那是她的自由。怡奇微微的戚一下眉头。罗果果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主动点呢,那点虚无的骄傲就那么重要,对于爱情它真的不应该。

可笑,我拿什么和他交往,他什么权利也没给我,甚至说话的权利,怡奇有一份激动,她两手一垂,头亦垂下去,有一种真实的悲哀。

罗果果并不愿就此同情他,偏执的说了一句,你不同样没给她说话的权利吗?

怡奇听了这一句话,惊异的拿眼看她:可他是一个男孩子。

罗果果说,男孩子更自尊。

怡奇沉默了,她内心里有许多话,纷纷乱乱的,说不出来的沉闷。罗果果当然不知道她那些话,她不再和怡奇争辩,她又沉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去了,那里有她的羔羊羊,她可以恣意设计的世界。

我想给他打一个电话,罗果果对怡奇说,那口气似在和她商量,又似她早已做了决定。

写信吧,便宜些。怡奇建议到。

我的爱情不需要打折。罗果果娇柔一笑,你不知道,能在电话里听到他真实的声音,那种感觉真的很美。

怡奇在心底说,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呢,但她不愿说出来,她只是笑一笑:你脸上都写着呢。

也许,我可以给他织一件毛衣。

可是你连织毛衣的针都没拿过呢?怡奇稀奇她的想法,这费时费力的事亏他想得到。

罗果果没等怡奇同意后才去做,秋天过去的时候,她的毛衣织好了,很漂亮。也许,一件毛衣足够捂热羔羊羊的心。羔羊羊回信了,而且附寄了他穿着新毛衣的照片,模样潇洒,温暖的太阳光泼洒在新质的毛衣上,让人满眼都是暖洋洋的。照片在罗果果心里无限的扩大着。鼓涨着她的每一个兴奋细胞,她觉得她的身体是轻了,要飞起来。

罗果果对怡奇说,我可以一个星期不用睡觉了。

怡奇好笑的问,那你干什么。

看月亮。

冬天的晚上哪有什么好月亮可看。怡奇说。

我心中有一个好的月亮美着呢。罗果果快乐的说,她的快乐里又有几分自豪,她仿佛要把她的快乐赠送给人,又说,你呢,不也可以有一个好月亮。

怡奇淡淡一笑,随手在纸上画了一个月亮,问,是这样的吗,纸月亮?

罗果果当然知道她内心里那一些翻江倒海的话,她不敢碰触。她只好问,有一个叫苏里基美术院的学生,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在交往吗?

有什么不可以吗?他也挺优秀的。怡奇像谁得罪了她,高声说。

可他好像不是一个受正统思想支配的人,而你刚好和他相反,罗果果不无担心的说,你和他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除非你要那么认为。怡奇不屑的说。

罗果果沉默了,她知道怡奇骨子里会有很倔强的东西,一旦他们耗上她的思想,她会不顾一切的坚持下去,即使受尽伤害和折磨。她是极其矛盾的人,极聪明又极愚痴。

第二章节

每到周末,苏里基就会来找怡奇。他总是有许多谈资,让怡奇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健谈的人。

你真的很有绘画天赋,你以前的放弃是一种对艺术的屠杀。苏里基这样评论怡奇的画。他是一个自由性格的人,行为散漫,目光自许。

怡奇听了这话很快会想起高中时熊小鱼对她学画的态度:厌、冷。

是的,我不该放弃的,它像我过去的恋人突然又回来了,怡奇悠悠的说。

你以前没恋过爱,只是一张画,苏里基问,有一丝好玩的意味掩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黑亮有力,看人时仿佛一览无余,而他又是那么不用心,眉毛是书法家手下浓墨饱蘸的一笔风流洒脱,鼻挺直尖锐协在他慵散的气质里肯定着他个性的张扬,他嘴角余笑似有似无,去向飘远。

他看定怡奇,像看着他完成的一幅重彩油画,细细的剖析着它的精致和破绽。

你以为呢?怡奇仰起脸,目光肯定,她对视苏里基,眼神完全是敞开的,容得下世上万事万物,她这样看定他,挫懈着他的骄傲。

苏里基自嘲的笑一笑,撇过脸,避过她的锋利:你的恋人也许很优秀一定得伤痕累累的走开,不过他也许又会感谢你给他的那些伤,因为他懂得自己曾经真正爱过。你是一个懂得爱的人,你的爱也许就是一本小说、一首长诗、一阕词令。

怡奇不由哈哈一笑:诗人和画家往往不会分开,他们总是很完美的结合在一个人身上,这样不至于做了画无诗,做了诗无画。

苏里基哈哈一笑,那样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孩子:你有你的幽默。

怡奇亦笑:是你给了我幽默的素材。

苏里基歪过头对怡奇笑问:我不至于就落败成你的笑话材料吧。

怡奇忍着笑问:那你能成为什么?

苏里基黑眼睛闪一闪,坏坏的一笑:成为你爱的对象。见怡奇并不说话,咬着嘴唇望着他笑,以为他是一个俏皮的玩笑。他又肯定的说一句:难道你看不出我喜欢你吗?他说得自然而流畅,一点难为情也没有,脸皮厚厚的受得住挫折。

怡奇和他逗乐道:有多喜欢呢,可以维持一个星期吗?她眼睛里的调皮一望无余。她看见苏里基的脸棱角分明,却又一脸落拓不羁的野。像是在天旷无垠的绿草原无限风景中遇到的一匹枣红马,身形健硕、四蹄高亢。她想用手中的马鞭挥扬着让它奔驰起来。那一种浪漫啊让人心旷神怡却不能长久。欣赏这样的风光可以,驾驭这风光却会很累,怡奇的思想里并不想骑这匹枣红马,除非是看一看,欣赏一下他健美的风姿。

苏里基看得到怡奇眼中对他的欣赏,但没有爱,这让他若有所失,他的骄傲让他以为他全能得到。他走近怡奇,盯住她的脸,玲珑剔透,玉一般的颜色,他黑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光点凝结,他圆的眸子镜子一般映着怡奇的脸,淘了气的脸有几分野的可爱罗曼蒂克的气氛袭染而来,他低下头要吻到那一张嘴,红红的,挑衅着。

怡奇偏过脸去,他吻到她的头发,柔顺的拒绝着,苏里基低头一笑,后退开去,两手撑住某一个物件,默默的看住怡奇,不觉察自嘲的笑着,微微的淡淡的,看不到他内心的波澜。

怡奇的脸泼染而红,一瓶红墨水泼在玻璃上红得透亮,怡奇只管偏过头去看到另外的东西,一时没有勇气回头。苏里基觉得自己是反败为胜了,他看着她娇不胜羞的样子,说:你在中学时一定是老师的好学生,乖孩子。中学老师其实就是赶牛群、马群的人对那些不听话的牛儿马儿他可能扬手就是一鞭,但你会很少挨打。

怡奇忍着笑说:你把老师说得那么野蛮,完全不是文明人。

恰恰相反,他们是文明人。不过,他们喜欢用野蛮的方式驯服出一批有一批文明人。比喻你,我。苏里基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

包括你自己就好了,不要把我也拉进去。怡奇笑着反抗到:我读书是读的我自己的书,不要别人硬逼。

你都会读些什么书那,《红楼梦》,读得人的心都涩涩的,有什么意思,我就从来不读它。苏里基一摆手,像是要打落一遍繁琐。

你是一个连林妹妹都不爱的人,真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怡奇叹息道。

苏里基不说话了,只是浅浅的看着怡奇,眼神微微。

怡奇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好笑着说:你只管盯着我看,好像不认识又要重新认识一遍似的,莫不是暗暗打算下次见面送我什么样的礼物。那我才高兴呢。

苏里基收了眼神,也觉好笑。他说:不是,我是觉得你挺像我画过的一张油画。

怡奇说:最丑的那一张。她记得他刚才的尴尬。

苏里基笑着摇摇头:不是人物画,是风景画。神韵像,乳白的月光下,零星散落,天微蓝微蓝的,被浸在一遍林子里,林子里时明时暗,枝枝叉叉的,偶或飘出一两片叶子,幽绿幽绿的,像夜的眼睛,又像飘飘欲飞的魂灵。

很鬼气,我给你的只有恐怖。怡奇笑。

不,很灵翼、滞重幽暗而又渴望。他的语气很轻淡,眼睛里却有一种悠长的意味,深深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轻佻。

怡奇呆住了,想:他怎能如此挖掘我,可又能怎样呢?

苏里基眼里的光亮越积越多,焰焰的要燃烧起来。他淡淡的对怡奇说:我们可以恋爱吗?他问,像在问一件很轻松的事。

你是等不住我的,你没有那样的耐心。怡奇仰起脸来,她看定苏里基,亦眼神淡淡的。

我们可以有一段故事。苏里基的声音高一点。

制造一段无头无尾的故事。怡奇轻轻一笑。

怎么说?苏里基盈盈一笑,亦昂起脸来,让窗口的阳光洒脱的落到他的脸上,他的笑里金辉轻扬。

在故事里我是没有开头的。怡奇说,她看着满面金色的苏里基,内心里产生一种奇异的美感,而又是遥远的……遥远的金面塑。

因为你的故事编制在别的故事里了,对吧。苏里基眼神炯炯的说。

怡奇没有回答他,继续说:而你的故事是没有结尾的,这合孚你的性格。苏里基并不反驳她的话,听她继续说:无头无尾合不拢的一个故事,有什么意思呢?

但会有一段传奇啊,像张大千和……像徐悲鸿和……像马丁·路德·金和……哎,奇怪,我怎么把他们爱的对象忘掉了。苏里基搔搔他蓬松黑亮的头发,满脸疑惑。

怡奇点点头说道:对对,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样子的,传奇里只有男人,那里会有什么女人。怡奇只管点头笑着,那里看见他早已满面绯红,那样子真的有几分可爱了。

怡奇和苏里基交往着,过了三年。

苏里基对怡奇说: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在恋爱,但是我知道,离你最近的那条护城河我老是跨不过去,你仍是你城堡里的女王。

怡奇说:希望我没有伤害到你。

苏里基嘻嘻一笑:我不过是个边疆的入侵者,入侵和退守都是自愿的。你损失了我一些骄傲而已。其实你已给了我一个故事,虽然与爱情无关,但终有几分美在心底留着。好了,我也毕业了,该是走的时候了。

怡奇不好意思的笑问:到很远的地方吗?

苏里基点点头:恩,很远的地方。或许去国外。

哦。怡奇微微应一声。苏里基笑看着她说:怎么,也有一丝难过。见怡奇并不应话,只微微的沉在那里,苏里基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还没有全军覆没,不过剩的也不多,就我这孤家寡人,哎、嗨……他站起身来,伸出大手掌:来,我们去海边走走。

那时他们走在海边,海风掀得他们的衣服蝴蝶般飞舞,海浪一次次想淹没到他们的脚,却又无力而退,他们是无惧的了。

怡奇说:是的,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你不是属于尘俗生活的人,而我们只能守住我们自己。守住千篇一律的生活,它也许更合孚于世人的眼。让人以为就应该这样活下去,其实不过是人给自己套襟的一个小小的笼狱。它是无形的,人的精神是有形的,它能禁锢一切,让人无法逃脱,只能做小小的自己,其实多累。怡奇微微叹息,烦忧点点。

你在烦恼吗?苏里基问:人的一生会有许多烦恼,我的烦恼来时我就会说有一只虫子来了。也许是一只很小的虫子,它会叮咬到你,让你瘙痒、肿痛,让你不安有时。有时也会飞来一只大一点的虫子,毒性更足,它会深深的刺痛你,溃烂或疤痕,真的,人的一生会有许多这样的虫子,来了也不可怕,来了就掐死它,有毒的虫子更要掐死它,因为人活着不是来受苦的。

你问过这样的问题没有?苏里基问。

什么问题?怡奇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看着远方,远方的海有几分淡远的意境。

比喻人生下来是干什么来着?苏里基收回视线,认真的看着怡奇。

怡奇点头笑一笑,等他说。

苏里基继续说:是的,我们会有许多次要问到自己,其实我的答案很简单,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乐的,享受做人的快乐。

你这样说得人毫无意义。怡奇微笑着。

那是你还不了解人。说穿了,人就是化了装的动物,对于另类的动物它是侵略者,对于自然界它是破坏者。比喻你看蚂蚁,它好像是最无意义的,但它每日忙得甚欢,你觉得它可怜可笑,笑它的忙、笑它的碌。而反过来想,它看你也不过如此。再比喻吧,你看猴子和猴子打架很可笑,它们可能就是为了一只香蕉、一个苹果或更小的东西,在你看来是那么的无意义,而猴子看我们也是如此,人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在它看来一样的毫无意义。只不过人更聪明一点,手段计谋更高一点,是比猴子更猴子的动物罢了。总而言之,你看动物时它动物,动物看你时亦动物。

怡奇看着远去海浪的游戏,一浪递着一浪,像一对牵手的恋人,摇摇摆摆的奔向远方去了。听不到怡奇回应,苏里基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索然。

不,我觉得你很特别。怡奇回过头来认真的说。

真正特别的是你,你是一个脱于尘俗的人,但你的思想里又会有许多世俗的东西禁锢你,让你甘愿做尘俗中的自己,这是你烦恼的根由。苏里基说着笑了,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话挺多的。

没有,我在羡慕你,你的灵魂可以驾驭你的身体。怡奇由衷的说。

也许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个世界对男人和女人的要求是不同的。对于女人,他也许有几分苛刻,这不公!苏里基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微微的笑问,在我走之前,你能告诉我……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喜欢过我吗?三年世间呢,一点过滤品都没有吗?

怡奇的脸微微的红了:有过,但每次都只能持续几秒的时间。

苏里基做出失望的样子说:怎么这么短。

怡奇说:有是因为你的优秀,短是因为你的不常性。

苏里基笑问:我怎样的不常性了。

怡奇笑:你像小孩子一样,捡一样丢一样,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有确定要拿什么样的东西。

苏里基:那也只在于我,你为什么也要这样呢?

怡奇忍着笑说:因为带着你这样的小孩不安全。

苏里基哈哈大笑,对着阔大的海面他笑得开阔,一浪一浪传得很远。我的笑也可以浪迹天涯了。他回过头看着怡奇说。怡奇点点头,那样子是极其认可的了。

苏里基满意的走了,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怡奇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记他,他带给她骤然的热闹,让她孤独寥落的心有时间的拥挤,排得满满的,让她忘记许多她要忘记的东西。苏里基走了,她热闹的心又冷落无聊起来,那些被她赶走的记忆又回来了,挤挤嚷嚷的,来势汹汹啊。二年的时间没有让她忘记熊小鱼,“熊小鱼”又固执的回来了,来势凶猛,洪水一般要淹窒了,怡奇无声的哭了。

罗果果说:我知道你的心还在原来的地方,但你太沉默,他看不见。

不用他看见,他要来早来了。怡奇有几分激动,他又不是傻子,他知道该怎么做。其实,我真的想忘记他,二年了,花了二年的时间都不能,我该怎么办。

罗果果很想说:你不是一直和苏里基来往着吗。她没说,她只把这一句话写在脸上,让怡奇去读,怡奇一直是很敏感的,偏她没看见,她在她的激动里:大学快四年了,快毕业了,他没主动给我写过一封信,没有通过一次电话。我明白,我和他早完了,在高三那一年,就完了。或者准确的说,我和他根本没开始过,可是我却沉在那个虚幻的故事里。

罗果果说:可他现在并无女友。

怡奇摇头道:他等的并不是我,他不过是没等到他要等的人。我等他七年了,对得起他了,不欠他的了。说到七年,她像用尽一生的力气,说得罗果果的心也凉凉的。何况还有人等他,一片叶一样的阴影沉到她脸上。

罗果果说:你说的是乔鹿儿吧,乔鹿儿是一直很倾心于他,他只是友情相待,并没听到他们正式恋爱的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又会怎样呢?怡奇固执的说。

罗果果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怎样,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她想到另外的。

第三章节

那天,罗果果在电话里很无意的告诉羔羊羊一件稀奇事:怡奇以前不是很骄傲的吗?一直想圆他的艺术梦,如今倒奇巧,她遇到一个美术院的学生,真是一个“美”的奇缘呢!

羔羊羊就问:怡奇不是很骄傲的吗?

罗果果说:怡奇在他面前一点也不骄傲。

羔羊羊就不问了。他去图书馆的路上遇到熊小鱼,对他说:罗果果真的是很奇怪,她的朋友被艺术生追求这样的琐事她也告诉我。

熊小鱼沉着的问:她的朋友是谁?

羔羊羊说:怡奇啊!就是我们高中时那个不爱理人的女生。他转过头看见乔鹿儿远远的走过来,笑说:她来了,我就该下场了。

乔鹿儿走过来大方的对熊小鱼说:小鱼,去图书馆吗?正好同去。

正午的太阳光把他们的影子热烈的排在一起,亲密的向前赶赴着,

乔鹿儿的脸有几分红了,熊小鱼也觉得了,跨开一步,影子被他劈开了。

乔鹿儿以为自己有胁迫他的意味,谅解得了他的行为。

偌大的图书馆静得像一座空池。熊小鱼的思想活跃起来。他看见书上的字蚂蚁似的分岔绕行,各忙各的去了,他的思维有点乱。

他仿佛听见羔羊羊对他说:那个艺术生叫苏里基,怡奇很是崇拜他。要向他学画呢。

女生对男生崇拜的结果往往是爱慕,何况怡奇曾是那么的爱画画。

他竭力的想用书上的字压住他思索的神经,然而,它们又毫不犹豫的挣脱掉。他不得不自我安慰的想,也许羔羊羊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个暑假回家也许能见到怡奇。大学转眼三年过去了,三年的时间可以洗落掉许多旧的东西,然而,有点记忆却无法抹去。它是那么顽强,那么固守。这也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来往的暑假里,回家也有好几趟了,会遇到许多旧的同学,怡奇却像隐匿了一般,一次也没有遇见过。

过几天就放暑假了,正好是羔羊羊的生日,到时会有许多老同学到他家玩,怡奇或许也会去,自己肯定是去的,那时,真的和怡奇遇见了会怎样呢?熊小鱼不禁一阵兴奋的紧张。

羔羊羊的生日宴,罗果果是第一个到的。她是刻意打扮过的,她的头发,她的衣饰全不是那么回事。但是她的热情开朗压得住她任何瑕疵,俨然以第一女主人的身份招待起赴宴的客人。

一开始,羔羊羊的父母对她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还不知道儿子的真实态度,所以他们并不急于表态。

罗果果大大咧咧的,不会去注意这些,她阿姨伯伯的满口叫过不停,被她这样热烈的叫着,二位大人也觉得总端着大人的架子没有必要,何况她真的是个能干的女孩子,什么事都做得流利、漂亮,让他们省心、开心。他们真的有几分中意她了。

罗果果见羔羊羊父母的眼光柔和了许多,觉得自己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熊小鱼去的时候,大多数赴宴的同学已到了。小个子刘永斌是个爱热闹的人,熊小鱼才进门,他就自顾自的鼓起掌来,别的同学亦跟着他鼓掌,哗哗啦啦一遍热烈的掌声,热闹之极。

她的女友亦是他高中的同学,吴玉。她笑骂到:出风头。语气里却是一份爱的骄傲。

刘永斌笑着应口道:我们的老班长来了,我没法控制我激动的情绪。

一个叫丽菊的女同学嚷道:不要叫老班长,我们都不能现在就此老了,喊老喊得太压迫了。她是一个外形美貌的女生,她的美像她的名字,淡淡的亦是浓烈的。

刘永斌夸张的大笑起来:你怕老吗?当然,所有的女生都怕老,何况像你这样漂亮的女生。吴玉很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他即刻闭上了他正打哈哈的嘴。

乔鹿儿早看见吴玉在那里要生气了,她们以前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她得帮吴玉。她笑着对刘永斌说:有人管得了你,更管得了你的老和不老。

刘永斌忍不住问:怎么个管法。

乔鹿儿说:天长地久,叫不叫老?

刘永斌说:当然,天长地久不就是天荒地老吗?

乔鹿儿说:天都荒了,地都老了,你老不老?

刘永斌说:老。

乔鹿儿说:有吴玉在你身边,你老不老?

刘永斌快口道:人老心不老。

众人捧腹大笑,连羔羊羊的父母都混在年轻人中笑了。

吴玉又是气又是笑,举着拳头要追打乔鹿儿。乔鹿儿早跑开了。

熊小鱼看着满面笑晕的乔鹿儿,觉得她真的是别具一格的女孩子。

朗逸也到了生日聚会。高中毕业后他去当了兵,这次他刚好回家休假。他是另一个期盼聚会中见到怡奇的人。他安静的坐在一片热闹当中,想起高中时的一些校会中,怡奇也是这样安静的坐着,像一朵初开的蔷薇花,芬芳而宁静。他也听到一些关于熊小鱼和乔鹿儿的传闻,因而他能安静的坐得住。

午餐的时间到了,怡奇一直没有到来。熊小鱼有几分失落,他以为他可以在这次聚会中如期的见到怡奇,所以他一直是个高兴的人,他也以为在这一天他都会有一个好的心情,怡奇却不能够给他。

朗逸没有那么大的失望,怡奇的不来,他觉得倒是一种安全。

事实上,罗果果并没有通知怡奇,怡奇不知道羔羊羊生日聚会这一件事。罗果果是刻意的,怡奇是无心的。她还在家里等着罗果果给她打电话,约赴她呢。大半天漫长的时间都过去了,电话却一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个装死的甲壳虫,她给罗果果打电话过去,却又无人接……

怡奇无聊的拿着笔敲叩着桌子。偶尔,窗外的风景无意探身进来,在客厅的桌上的纸、上打一个滚儿,纸的一角便昂昂的扬起头来,忽又无力的垂下头去,像个短暂的悲喜剧,瞬间的开始又牰?的结束,怡奇微微的一叹。

怡奇知道熊小鱼回来了,她希望有机缘让她遇到他,而他杳杳的,遥遥的。仿佛只能是记忆中的旧人儿,即使他还是鲜活的,充满魅惑力的。他总是不肯现身,他太骄傲。

聚会结束的时候,羔羊羊问罗果果:你的好友怡奇怎么没有来,我以为她会带着她男友来呢。

罗果果说:或许她不愿见熊小鱼也未可知。

羔羊羊笑道:带她男友来有什么要紧的,那个叫什么基的。

罗果果不耐烦的说:苏立基根本没有来。

羔羊羊的母亲在厨房应口道:鸡早吃完了。

罗果果对他母亲说:不用您忙,我来就行了。说着撇下羔羊羊进厨房去了。

羔羊羊倒有几分愧疚,看她这样不停的忙了一整天。

吃过晚饭后,怡奇是没事干的人了,母亲看她没着没落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不去罗果果家玩。

她不在家,我打过她的电话。怡奇回答母亲

你可以找另外的旧同学玩啊,很久没见面了,兴许比天天见面的同学有话说。母亲怕她在家憋坏了,催着她出去:不过要早点回家啊。

好的,记住了。怡奇顽皮的对母亲做了一个鬼脸出门了。

在家憋了一整天,出门的怡奇觉得格外的闲适。一轮半圆的的月儿早早的挂上树梢头,天并未有完全黑下来,它在那儿也干不成什么事儿似的,空荡荡的悬挂着,寡单单的没有什么特色。怡奇觉得自己也是孤兀兀的一个,或许和那月儿可以做一个伴儿,此时它是最亲近的了。

告别羔羊羊家,熊小鱼和乔鹿儿是一起走的。夜幕悄悄的降临了,薄得黑纱巾静静的披下来,寰宇间便多了一层梦的意境。

二人一时无话,彼此听着鞋子敲叩水泥板路面的回声,荡漾在传远了。夜风习习,羽毛掸子一样拂杨回旋,被夜风这样吹着,乔鹿儿觉得是一种幸福啊!

熊小鱼以为不能这样老是静默着,好像他们有很多默契似的。他笑一笑,说:你是一个很快乐的人,你的快乐仿佛俯拾皆是,,熊小鱼赞叹的说。

乔鹿儿笑道:你说对了,我母亲说我小的时候快乐得像只小鹿,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熊小鱼奇怪的问,你以前没有名字吗?

乔鹿儿笑:他们一直叫我乳名。

你的乳名是什么?熊小鱼好玩的问。

乔鹿儿说:坨坨。二人一起笑了,有一种儿童的快乐。

熊小鱼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有了名字。

上学的时候,没名字不行啊,人家不让报名。乔鹿儿回答。

那你是人如其名,雅而香。熊小鱼说。

乔鹿儿笑,问:那你呢?你的名字就不好解释了,挺自相矛盾的。

熊小鱼问:怎么讲?

乔鹿儿笑一笑,说:熊不是爱吃鱼吗?它们却在你名字里得到和谐,还有一句古语“熊掌和鱼不可兼得”但是你都安稳的得到了矛盾而和谐呢。

熊小鱼笑:我自身并不是一个矛盾的人,说到我的名字还真有一段缘由。我小时候有一回吃鱼,被鱼刺卡住了,我母亲用了好多方法都不能取出,后来到医院里医生费了很多周折才取出来,我母亲吓坏了,认为我是一个有鱼忌的人,要在名字里取一个鱼字了。

乔鹿儿笑着说:你这一生便可以如鱼得水了。

熊小鱼说:我倒没有想那么多。他忍一忍,笑着说:在这黑暗中,我俩互相吹捧,谁也不能嘲笑谁。

乔鹿儿娇嗔的说:我说的是实情,你别暗地里骂我一回,我还宝贝似的捧着。

怡奇转了一圈,都不在家。怡奇奇怪了仿佛他们邀好了一起逃掉了似的。她只得往回走。

夜色愈来愈重了,黄白的月掺了泥了,模模糊糊的黑重影。一张张路人的脸谱要渐至隐退,浸到黑的海洋里去了。夜像一个巨大的黑窟窿,骄傲的一点点吞噬着她眼前的有限空间,被包裹进黑色的网里了。远去跳跃闪烁的灯光孩子般活泼可爱,蹦蹦跳跳的要呼喊起来。远远的怡奇看见有一对年轻的恋人交谈着,那男的身影有点像熊小鱼似的,再看看女孩子极像乔鹿儿,待要仔细看,他们往横路上一转,车行人往,影子一闪,不见了。

怡奇不由暗自心惊,微微的要出一身热汗来,回神再看,眼前却一遍茫然的黑幕,低下头来想一回,她认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她想:自己究竟还是恋着熊小鱼的,竟然要幻影成形。回到家,她忙给罗果果打了一个电话,是她母亲接的,说:不在家,同学生日,玩去了。

挂了电话,怡奇呆在那里。想,谁的生日,她竟然不告诉我,熊小鱼吗?不对,熊小鱼生日是冬天的,羔羊羊吗?对了,一定是羔羊羊的生日,罗果果隐隐对她提起过,看来她还是一直对自己有戒备,存了一段心事在那里呢。那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二个人呢,真的是熊小鱼和乔鹿儿吗?像,又不像。怡奇只觉得一阵脑的混乱,千军万马开了战似的,厮杀啊,冲刺啊,践踏着,流了血,让她不堪重负。

怡奇待要打电话细问,又怕太扰人家,只得作罢,只能是一个漫长的无眠夜了。

天未揭晓,懵懂中怡奇醒来了,她坐到电话机旁,想,没有这么早的电话的。只能等啊。又过去了一些时间,仿佛还是不可以,怡奇斜躺在沙发里,一夜无睡的她竟然睡着了,

母亲早晨起来,看见怡奇睡在沙发上,自吟道:这孩子,怎么在沙发上睡了呢。也不叫醒她,自忙去了。

怡奇醒来,临近中午,忙打电话过去给罗果果,无人接,看来她家是无人了。

怡奇想,自己要不停的打电话,要不停的被这件事情折磨着,真的是太可恨了。这全是熊小鱼给她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喜欢他呢?就像喜欢一面旧镜子中的影子,镜子是早不在了,影子却不肯散去。

第四章节

然而,怡奇很快就见到了她的旧日同学。

大学毕业那一年,中学母校刚好三十年校庆。于是,他们又齐齐的聚集到一起。刘永斌、吴玉、熊小鱼、羔羊羊、罗果果、怡奇、乔鹿儿、丽菊……甚至金梅妮都来了。

金梅妮上了一所电影学院,演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戏,她演的什么,别人是忘记了,她美丽的外表却让人记忆深刻,她也因此有了一些小的名气。她来参加校庆,那是给学校争光,受到校长的亲自接待,这是后话。

金梅妮的确是美丽的。她的脸是玲珑的圆,眼,黑泽泽的,濛了一层薄薄的珠露一般,阳光照射过来,晶亮光彩。长而深密的睫毛让她眼意幽深,很有一种迷人心魂的魔力。鼻翼秀挺,笑容微微。这样的女子真的是风华绝代啊。

怡奇对金梅妮的态度是冷淡的。她的艳俗怡奇根本看不入眼。她那些叮叮当当的装饰在她眼里不过是会发光的垃圾。怡奇的眼光自然是钝了一些,看不见金梅妮正光彩照人,不能像她那些校友们,看见她眼睛就像新磨了一遍的薄刀片,眸子里要发出炬亮的光来。

金梅妮对怡奇这样的态度有几分不安,她觉得怡奇像一把入鞘的古剑,,虽不见其锋芒,但它的寒光冷锐的威慑力还在,不免有一丝惶惶的不安,像拔光了毛的鸡,光秃秃的要出一些丑,失掉一些骄傲和自信。不过,她很快忘记这小小的不快,那些慕名而来的钦慕者很快包围了她,她花瓶似的旋转着她的美丽,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在人群中穿梭,游刃有余的还有罗果果,她和羔羊羊已经正式订婚,是别人即将的妻。幸福的爱情使罗果果漂亮起来。所有人都在惊叹她爱情里的成就,以及她成功后的美丽。

刘永斌不以为然的说:女人就像一件新衣服,不管质地好坏总会穿出一段鲜艳来。吴玉咒他道: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有穿到这件新衣服……

刘永斌吐吐舌头,不敢对他的新婚妻子回嘴。那时还有好几对这样的新婚同学夫妻,站在这旧日的校园场上,别有一种幽远的回忆和感叹。

羔羊羊在见到怡奇的一刹那,他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在罗果果绵密紧促而质地优良的网里挣扎了。罗果果似乎早有预料,她一直紧紧的攥住羔羊羊的手。包括他微微的颤动她都紧紧的攥住,不让它有丝丝的泄露。幸而怡奇的注意力只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稍稍的风吹草动,罗果果都可能与她为敌。她甚至都没有走上前去和怡奇打招呼。她们早就是很疏远的朋友。

怡奇缓缓的转动着手中那蓝色的玻璃杯,定定的看着那杯口,仿佛是一玄深不见底的洞。缓缓的雾气升起来,升起的白云仙子,却是没灵魂的生命。一缕一缕的升起无数的白仙子,无足的轻灵一直升到看不见的地方,让人若有所失。

熊小鱼站在离怡奇不远的地方和人交谈着,他偶尔会注意怡奇,眼睛里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的冷漠。他是知道怡奇的。她有一个艺术生的男友,叫苏里基。至于她男友为什么没来,他觉得有些困惑,女孩子总喜欢在这样的场合炫耀自己的男友。

怡奇的目光不时在熊小鱼脸上掠过,熊小鱼旗帜鲜明的站在那里,像许多年前的飘逸神韵,神彩夺目。却少了一份热情多了一份镇定和冷漠。他和怡奇的目光偶尔相遇,他也会自然移开,冷的大理石。

乔鹿儿那时也目光紧紧的注视熊小鱼,看见熊小鱼并不理会怡奇,她心里有莫名的满足和许多的小快乐,小虫子一样爬满她小小的心窝。

金梅妮不甘寂寞,她讨好的问怡奇:你怎么没把你的男朋友带来呢,听说他是搞艺术的,很有才华。

所有的人都望住怡奇,看她怎样回答。怡奇看他们目光炯炯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说:谁说的我有男友。

吴玉心直口快,说:你还要保密吗?我们早知道了。说着就看罗果果,希望得到证实。

怡奇也看罗果果,那脸上分明在问:是你说的吗?

罗果果觉得怡奇的眼神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她想:谁叫你和苏里基好上几年,现在当着熊小鱼的面又不敢承认,熊小鱼要和乔鹿儿好也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熊小鱼一直冷眼看着怡奇,看她那样子分明是在撒娇弄痴,故装糊涂,他想,她这样的女子也有她的虚伪。

丽菊道:怡奇,你不要再瞒人了,上回去你家,我们还见过你男友的画呢。

刘永斌也点点头说:对,我也见过那画,可惜,只能看其画,不能谋其面了。

金梅妮挤进热闹里,说:怡奇,你下次一定要记得让他的赠画给我,我也是艺术爱好者呢。

怡奇想要再否定已是不可能了,她看看熊小鱼,熊小鱼早背过身和人说话去了。隔着这一栅栏沉闷,怡奇亦感觉到他负了气的冷傲。

到了晚上,是一场盛大的舞会。

五彩的灯光下,罗果果无疑是最炫目的。她穿了一套玫瑰红的薄套裙,和她白皙的肌肤相映生辉,交织在迷幻的灯光下晕眩着,淡淡袅袅升起一层云烟的胭脂,那是她粉红的羞意。她羞意款款的看着她近寸之隔的羔羊羊,无限幸福着。

爱情真的是很有魔力的吗?让人重生亦可让人灭绝,走过这许多年的孤独,我真的很憔悴了吗?真的老了吗?怡奇自问。

熊小鱼偶尔回头看她,却像隔着几千里的路程,杳杳的看过来,不真实,让她隔着无数的岁月,走不过去。

乔鹿儿坐在离熊小鱼不远的地方,目光凝凝的看着他。他有时亦会回过头来看她,在某一个时段,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彼此微微一笑,很默契似的。

乔鹿儿娇吟一笑,站起身来,朝熊小鱼走去,他们交谈起来。

怡奇那时正注视着这一切,她忽然想起在高一的教室里,熊小鱼和乔鹿儿也是这样坐着交谈……乔鹿儿笑了,满齿贝的笑,笑得有几分红晕的脸,鹿一样的优雅端持着。

怡奇的心震落落的,像突然下过了一阵冰雹,大大小小的硬块坠落着,一时间堆满她小小的心胸,强有力的坠痛她心胸的心脏。她只觉得一阵阵寒裂的撕痛,让她头晕目眩……强忍着内心的波澜,她起身朝门外走去。

乔鹿儿那时走过去对熊小鱼说:怎么,浸到音乐里去了,这么沉默。

熊小鱼朝她笑一笑算作了回答,怡奇匆匆而去的影子一时还在那里挥之不去。他又觉得自己的冷淡,说:怎么没跳舞。

乔鹿儿头偏一偏,笑说:我原是想等你来请,可你骄傲得很啊。

熊小鱼抱歉的说:我是舞盲,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们谈谈话吧。

然而熊小鱼究竟没有多少话和乔鹿儿谈,乔鹿儿一直沉闷的坐在那里。她内心有几分寒意凉凉落落的。她觉得相对于喧闹的音乐,她的样子有几分冷讽刺。

你像块沙漠里的石头,即苍凉又冰冷。乔鹿儿幽幽的说。

熊小鱼满眼歉意:鹿儿,我是知道你的,你也是知道我的,我走不出我自己,也许有一天我会放弃我这坚守的一切,但是这样对你不公,你没必要牺牲你自己。

你不是也在牺牲你自己吗?乔鹿儿激动的说:你知道她有男友,是个搞艺术的,但你放不下她。

你的话我并不愿认同,我不过是想尊重我自己。熊小鱼说。

你是在浪费你自己,浪费你的爱。怡奇现在过得很幸福,你应该承认这一切,承认现实,叫醒你自己,叫醒你的爱,你这个样子真的很不应该,你应该有自己的新生活,新的爱。乔鹿儿说。

熊小鱼的头往后一仰,觉得什么都完了。他的头很痛,针灸一般。

怡奇负气从校庆会上走了。她原以为她的爱应该还安全的存在,就像她对他的爱。从未改变,也不会受到诱惑,现在看来全部是那么回事,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他是她的唯一,她却不是他的唯一。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不能让他永远垂睐自己。她是失落的,这么多年了啊。她的精神都要被掏空了,虽然她一直不愿面对,也不敢承认,但是她现在知道,她是要垮掉了。她觉得自己有几分滑稽可笑,像个小丑的悲哀,这么多年的付出……。

她提前走了,一个人孤兀的。

小城的夜仍繁忙着,影影绰绰的房子在远处矗立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夜色里眨着眼睛。车水马龙,忙碌的人们在街道中穿梭运行,一切繁忙景象对她来说不过是不相干的冷讽刺。她茫然的向前奔赴着,好像有千万个方向却又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要到达哪里,她根本不知到啊!她毫无目的顺流而行,她看到无数奔赴的黑影子消失在远处的空气里,蒸化了一般,一拨一拨的赶过去消失掉。她也想赶过去找到一个方向,找到一个可以隐匿的方向,面目只是狰狞,她溶不进去,她溶不进可以逃遁的空间,她只有面对她自己了,可怜的懦怯的影子啊。

她不禁要痛惜到自己又痛不了自己,那个孤单度过无数日日夜夜的魂灵啊!她的悲哀有千斤重似的,重重的锤下来,让她的精神不堪重负。在这寂寞的夜风里,她只有垮掉了。

冬夜的风呜呜的在她耳边说了许多伤心的话,听得见风说话,怡奇想自己一定是病了。

怡奇病了,她在病痛中恨着熊小鱼,极恨的那一种,她不愿再见到他,分析自己的过错。她宁愿她的恨,她硬硬的恨,凝结成冰冷的一团,任时光风化,变成一只千年琥珀。外表有几多光彩,冰冷的光彩,而内质中有打不开的幽暗,谁又能懂,真正懂的那一种

怡奇病了,重重的病了。她的母亲心痛的说,怎么会呢?才好好的呢。

怡奇听不到她母亲的话,她在她的糊涂里,她觉得她的身体像一团火,碳一样烈焰着,灼伤到她,让她疼痛让她挣扎,又有一阵,她又会觉得自己的身体置身寒冰之中,她禁不住要蜗住身体,又抵不过,寒烈交夹,她呻吟起来,一阵呼吸的短促。

她母亲看她那样子要死掉了一样,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怡奇微微的睁开眼,说:妈妈,我不要紧的……病一病我的病就好了。他母亲听不懂她的话,以为她说了胡话,更加悲痛起来。

等病好了的时候,怡奇要回洪城工作了。

站在车窗外,北风呼厉。母亲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微薄。怡奇坐在车窗旁看着母亲,满中吧车的人挤挤嚷嚷的,然而他们是暖和的,只有她的母亲孤怜怜的站在外头,仿佛是被他们挤下去的,车子一启动,她也要被遗弃掉。怡奇不由得一阵心痛,想,我要好好的,没有了他,我还有我的母亲。于是,她振作的对她的母亲笑一笑,像一支嫣然而开的梅花。

第五节

大半年过去的时候,怡奇能忘记掉许多旧的东西。

每到周末,她都会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坐一坐。悠远的、淡韵的、雅致的情调合得了她的心绪。她总是坐在临窗的位置,远远的看来往的人行色匆匆,而她自己是不着急的。

然而,她遇到了朗逸。这是她预想不到的。他们都会有很多惊喜和快乐。

怡奇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爱笑的大男生。

你倒是变了些。朗逸说。

变老了。

不是,是——具体我也是不上来。朗逸徒然的一摆手,二人同时笑了。朗逸说:只是觉得以前在学校时,你仿佛只能放在书堆里,犹如语言组织出来的水晶人儿,拿不出来,一拿出来则全散了。

怡奇低低的叹息一声:以前的心事全是古典书做成的,所以脆弱的很,现在不大看那些东西了,和书远了,和生活就会近起来,更真实些。

朗逸点一点头,说:人生是一段段过程,一段段衍接,各有各的不同,回过头看的时候总会明白些。

怡奇笑道:你回头时看见了什么。

朗逸说:回忆、留恋、还有一些模糊的爱情。

怡奇脸微微的红了。低头缓缓的拨动着手中的咖啡匙。

朗逸说:你很爱喝咖啡吗?

怡奇点点头:咖啡在家也可以喝。不过我更喜欢的是咖啡屋里的氛围。淡香雅逸、温谧舒泰。让人的精神能得到舒缓,得到享受,那一种雅韵只能慢慢体味。

朗逸应和的点点头,说:是的,我明白。他哪里是要明白那些东西,他觉得喝咖啡不如喝酒那么快意。他只知道她喜欢的应该也是他喜欢的,他愿意花些精力去喜欢她所喜欢的,他终归不明白喝咖啡的好处,他只要她喜欢。

坐在咖啡屋里,他邃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怡奇,四平八稳的,很享受的样子,像一只停靠的大鸟,在高高的枝丫上俯视着它的湖泊,波光粼粼,绵绵无尽。他说:这样的屋子也许装得住所有的爱情。

怡奇假装没看见,又不能不说话:你的爱情也许像你的性格一样平稳吧。

朗逸被说得脸红了:我的爱情就是你,可你的样子又让我不敢说。

二人一时静默着,空气流融,他们似乎同时汇聚到某一个地点,即融洽有和谐。因为没有另外的人,这种融洽又会让他们不安,过份的亲昵让他们局促。

朗逸看着怡奇的脸,银白的灯光从她脸上流泻下来,她的脸像刚从湖水里新洗过一样充满了新鲜和整洁。他知道她现在是可以接近的,暗暗的鼓励自己,让他充满豪气和勇敢。他说:明天星期天,我们都有时间,不如去海边玩。

怡奇看他一脸真诚和热情,想要拒绝好像是不可能,她想一想,微微一笑,算作了应答。

朗逸说:你这是答应我了。他一激动,壮言壮语的说:明天,我一定把那一垠海都送给你。

怡奇说:只听说送花的,你到送起海来,真是比人阔绰。又想一想,不对啊!觉得不应该说送鲜花,好像叫他送了玫瑰,不觉要红了脸。

朗逸也知道她红脸的原因,莫名幸福。

第二天,在海边朗逸指着一汪无垠的海对怡奇说:看,这一阔的海全属于你的了。海的贝壳,海的浪,海的帆,海的沙滩……全属于你了。我也属于你了。

怡奇看着海的浪,帘幕一样舒卷而来,又散漫而去。她问:你为什么也要属于我?

因为我现在属于海,它也因为我才拥有了灵魂,海有了男人的灵魂才会更雄伟更伟大。才会更具生命力,我说的对吧。

怡奇只管去看海的那边,不答话。

在另一个周末,他们又一起共度。散步在一溜树荫的大道上,两旁是浓盖华章的参天大树,葱茏间,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投射过来,很活泼的落在地上,满地的跳跃着。他们的影子在树荫里隐隐伏伏,牵牵绊绊,怕羞似的不肯现出完整的形状。二人静静的走着,彼此听着对方的脚步声,磕磕碰碰的。

你看,它犹犹疑疑的,有许多话说似的。怡奇只是镇定的走着,不答话。他对自己的影子说:你看,你是浪费了你一腔热情。

怡奇忍不住笑了,说:我不说话是因为我想听它说话。

那你听见没有?他赶紧问。

怡奇说:没有,你太吵了。

朗逸朗朗一笑,笑得脸红潮潮的,有一种孩子般的爽真可爱。他还是止不住要问:如果有人要送你戒指,你要什么样子的?

怡奇说:我要最贵的那一种,例如钻石。

朗逸:好的钻石我根本买不起,不过不怕,我有一生的时间,它完全出售给你,你肯要吗?他的态度是极虔诚的。怡奇在那一刻是感动了,她想,婚姻也不过如此吧。

有人说: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她的爱情是死掉了,而对于未来的婚姻她想只要安稳温暖舒适就行,这一些,朗逸也许都能给她。

于是,她笑着对朗逸点点头。朗逸激动的问:真的,你答应了。

怡奇又郑重的点点头。朗逸这才相信是真的。他一高兴,放步朝路旁那一方草坪跑去。

他看着那金碧碧的草地,看着那金漾漾的太阳,不,他已看不到太阳,他只觉得一沸热烈的开盛。他要跑,跑在金光大道上。他终于跑不动了,扑倒在草地上,让太阳把他晒成一滩金色。

怡奇站在那里看他那样幸福,她想,幸福是可以传递的,她宁愿相信她将来的幸福。

新婚之夜,朗逸捧住怡奇的脸,在一眩柔和的灯光中,他认真的看着。眼神凝结,他在她宁静清澈的眸子里找到自己的影子,他很高兴,也很满足。他的眼盈盈的积了一汪水,亮清清的,颤颤微微的,怡奇的心被打湿了。

然而,婚姻生活就像一列老式列车,木讷、拖沓而中规中钜。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里面的旅客大多经不得这样乏味的摇晃,熬不住这样的寂寞单调和枯燥纷纷进入昏睡状态。

朗逸也要瞌睡了,他一只手撑在他的瞌睡里,一只手拽住他的婚姻,梦呓一般。怡奇回过头看时不免落寞、失望,对于前面要到来的东西,她也会没有信心。

中途有一些旅客耐不住寂寞和新的诱惑,纷纷下车把人生的希望要寄托到另一段旅程。脚步混乱、人声喧哗,在这一遍混淆中,犹疑寡断的思维里,他们的儿子吵吵闹闹的来到这个世界,给他们的婚姻带来新的希望和幻想。容不得他们再做半点犹豫,生活的车轮兀自向前驶去。

结婚前后你是二个人,怡奇埋怨道。

但他都属于你的,这就好了。朗逸涎着脸说

你是一个爱好都没有的人。怡奇怨。

但是,儿子是我们共同的爱好啊。朗逸仍笑嘻嘻的。怡奇也只得笑。

然而,她是不快乐的。她怏怏的出了门。走在大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许多不熟识的面孔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僵立的面孔换了一张又一张,隔膜了的心,彼此无法走进的世界。一种徒然的失落和寂寞悄袭而至。她忽然想起熊小鱼来,,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是否会突然出现他的面孔呢。她似乎有了极具热情的等待,朗逸的影子很快就来了,山一样的矗立在他们之间,笑嘻嘻的看定她。她只能狼狈而逃,跌跌撞撞的……

窄窄的记忆喜滋滋的欲要探出头颅,很快被朗逸巨大的面孔吓跑了,跑了就不敢再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怡奇的记忆里没有了熊小鱼的影子,即使有也是影绰绰的来不及现身,晃一晃就没有了。怡奇知道在婚姻太深刻的慨念里,框架般的固定了自己的思想,拒绝他的侵入,熊小鱼是框架外的熊小鱼,他再也不能昂首挺胸的雄赳赳的走进她的想,他想来也只能做一下悠乎的鬼影子。

怡奇和朗逸结婚的消息很快在他们的同学中传开。乔鹿儿也知道了。她那时和熊小鱼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熊小鱼。

熊小鱼久久的盯着乔鹿儿看,好像怪她胡说,乔鹿儿说自己没胡说,是吴玉告诉她的,因为她喝了喜酒的。

熊小鱼再无言,后来他叫她陪他喝酒,乔鹿儿说她不会喝酒。

那你看我喝。他说。脸上木木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乔鹿儿小心的看着他,他庄凝的神情里有许多他的庄严。

一点点的郁闷围袭而来,像拨不开的深水澡,随着水波要紧紧的勒住他的脖颈,喉的干裂,眼意的模糊,一阵深的乌黑,他掉进了一个豁深的渊底,他醉倒了。

夜已经很深了。你回去吧,我能照顾我自己。熊小鱼对乔鹿儿说。

她幽幽的说: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她的声音很轻而缓,像一声低低的叹息。她把脸偏过去看窗外。是城市夜的浅睡期,偶尔有车子飞驰而过。夜灯眼睛一样扑烁着,静静的等待着什么,这些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

熊小鱼看着乔鹿儿,一绺拂发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见她眼里的世界。她白皙的下颌悠悠的裸露着,明了可晰的幽怨啊!她回过头来对熊小鱼说:今晚我是没有打算走的了。

熊小鱼有几分钟是沉默的。乔鹿儿轻轻的说:我是自愿的,不会怪到你。她慢慢的褪掉衣物,莲花落瓣一般露在熊小鱼面前。光洁修长的身体在柔和的灯光下仍有一种衣袂飘飘的美丽。一种婉转的柔情,那是无形的,她的肉体确是真实的、温暖的、炽烈的。熊小鱼也许需要这种真实,他能停在乔鹿儿的眼里。她满眼满眼的看住他,能包裹得住他心的破裂。熊小鱼诚恳的说:你留下吧。

乔鹿儿的日子是特别快乐的,她也研究熊小鱼是否快乐。她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快。他总是温文尔雅的,谦逊的对她笑着。她有时希望他的笑更热烈一些,像他少年足球场上的激烈,他仿佛已是不能够了。让她总觉得不够啊!她又为他辩解:他那时太年轻了,有足够的血气,而这一腔热血早已历练成熟,他不可能那样了,她若有所失,暗自心问:他不爱吧,他的爱呢?不能拿出来了吗?她的心沉沉浮浮的,郁闷狂思。

然而她还是满足的,他毕竟在她身边,和她说着话,和她笑着……

她看着窗旁桌子上他们的合影,很灿烂的笑着。是她刻意摆在那儿的。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总是很轻巧的落在他们的笑里,绚烂而笑。她要这样的感觉——那天他们去了白鹤山,春暖花开,人心沸腾。白鹤山其实一只白鹤也没看到,倒是成遍成遍的的映山红火海似的烧得漫山遍野都狂了,一山一山的烈焰连绵起伏,红浪翻滚直烧到天际。云霞吞蔚,那壮丽的气势直压得人心初狂。

他们登上山顶,一遍遍雾气飘过来,时浓时淡的雾女人的裙摆一样拂来拂去。站在半云端里,她的心也会升得很高,她遥遥的望着雾气中的熊小鱼。乳白的雾纱把他笼络住了,渗了许多白在他身体上,他身体上的线段时隐时现,淡墨画一样,他的脸对着她是笑着的,却只是一遍模糊的快意。轻飘飘的欲要抓不住,要化到云端才好。乔鹿儿一时呆住了。

下到山脚,乔鹿儿叫人替他们照了相,一定得真实的看他们真实的呆在一起才罢。然而,那雾气蒸腾,笑意飘渺的感觉还是要到她梦里来,让她的梦也不安实。

门豁然开了,熊小鱼走进来。鹿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熊小鱼高兴的对她说。

什么好消息?她问。乔鹿儿喜欢熊小鱼这样眼神兴亮的对她说话,她有一种被宠爱了的感觉。然而,这样的时候总是很少很少。

原来,由于熊小鱼才能和业绩,公司奖励了他一套大房子。

他们俩都很高兴。在新房子里,乔鹿儿静静的看着熊小鱼,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她想起母亲的一句话:鹿儿,你和熊小鱼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结婚呢?她替他遮掩说: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过二年吧。再过二年,你们都……母亲有几分生气,她心疼的看一看女儿的脸说:吓,都要有皱纹了。

哪能那么快呢?她笑。她伸手去抱住母亲,想哄她开心。她的前面是一面柜衣镜,镜面蒙蒙的有一层灰沫,像铺上去的薄塑料膜,让她的笑不能在里面开展了。她忽然有一种很疲惫的感觉,要她不停的哄他们开心,谁又来哄她开心呢?是因为什么都是她要来的吗?她的头倚在母亲的肩上,只想哭。累的沉叠啊!

她真的很有一种疲惫,她淡淡的问:我上次回老家母亲问我们为什么还不结婚。

熊小鱼想起他母亲问过他同样的话,是的,是该给她婚姻了,这些年了。好啊!他笑着说,今年年底吧,还有好几个月,来得及准备。

她摇摇头说:还要这么久吗?我知道,你是越久越好。

熊小鱼看她一眼,知道她这一句话是含着怨气的,他自觉理亏也不去辩解。

乔鹿儿幽怨的看着他,见他只是沉默,并没有说一些歉疚的话来,她是失望的。她说:你是不能说真话的,因为你心中根本没有结婚的热情,热情是自然的热情,做不来的。一切对于你来说太平实了吧,没有多大意义吧。乔鹿儿那时尖刻得像一把刀,一定得劈出一些心灵的伤痕来,尤其是她这些年在熊小鱼那里受到的委屈。

熊小鱼默默的看着乔鹿儿,他以为她是懂他的,然而她也要索取。他诚恳的说:鹿儿,我是真心要答应你的。

乔鹿儿说:答应我,多少年了,她忍一忍嗓子里的嘶哑说: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话,而结婚对于男女之间的游戏规则是男人向女人请求,你连这个简单的游戏都没有进入,我的心真的很失望。熊小鱼说:为什么要用世俗的东西来衡量我们自己的思想、我们的生活。

乔鹿儿淡淡一笑,说:我也许是俗了点,但是,我的爱让我敏感而脆弱,我爱你,但你不爱我,我的爱不过是孤怜怜的,因为你的心被另外的占据着,它只能寒碜了。

熊小鱼说:鹿儿,你也许误会了。

乔鹿儿说:我看得很清楚,一次次向你乞求一点点爱,真的很辛苦,我活得太累了,真的。

熊小鱼歉疚的看着她说:对不起。

乔鹿儿轻轻的叹息一声:这里没有谁对不起谁,我们彼此都很尊重。良久,她淡淡的说:也许我们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正好我公司里有一个出国名额,我想……

乔鹿儿是年底离开的,那时他们本来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第六节

范子岭是M公司的老总。M公司计划在黄市建立分公司,这日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筹备宴会。在宴会上熊小鱼意外的见到了他大学同学方正,范子岭正要把方正介绍给熊小鱼,没想他们早拥抱在一起了。见范子岭疑惑,熊小鱼忙做了解释。

爸爸,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一声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三人兴意正隆,回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脸上没有化妆,简单明亮。

范子岭说:喽,我的宝贝女儿。范丽丽。

范丽丽娇气的说:爸爸,你把我介绍给了他们,还没把他们介绍给我呢。

范子岭哈哈笑道:对,对,这是黄市大学校长方正。这是我们公司的熊小鱼。

熊小鱼微微一惊,他知道怡奇正是在黄市大学任教。正思想间,范子岭有事走开了,方正也去了洗手间。剩下范丽丽和熊小鱼。

范丽丽说:你东张西望的是不是也计划逃掉。

熊小鱼看她一团娇气,说:我为什么要逃?

范丽丽笑:我有时会像猎人的逼迫,就像你现在的惴惴不安。

熊小鱼笑道:我并没有感觉到你的危险性。

范丽丽有几分失望,她不甘失败,说:你有没有女友,这样的场合为什么不带她来。

熊小鱼淡淡的说:没有。

范丽丽兴奋起来:不可能吧,你这样的人会没有女友,别赶时髦了。

熊小鱼糊涂了:赶什么时髦?

当着人把自己弄成单身贵族,背地里抓着大把大把的女友,你们这些人最会玩世界。范丽丽不屑的说,仿佛她最懂。

熊小鱼也不去辩解,待要走开又不可能,正彷徨间,方正过来了。范丽丽鼻子哼息一声走开了。

熊小鱼和方正交谈着,方正是一个健谈的人,熊小鱼一半在听,听的空闲里,有一个疑问压不住要昂起头来,使他去问——关于怡奇,他有了一些勇气,才要开口。

方正问道:小鱼,乔鹿儿呢,问什么没随你来。

熊小鱼要问的话被“乔鹿儿”噎住了,掩饰着低下头去拿桌上的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酒辛辣辣的横扫着他的喉管。

方正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的问:乔鹿儿呢?

熊小鱼说:我们分手了,她去了国外。

方正有几分惊异,不愿相信似的。他疑惑的问:你现在……一个人?

熊小鱼没回答,只管面色沉静的去喝酒,他也放弃了他要问关于怡奇的话。

范子岭分公司地址的结果出来了,正式定在黄市。

晚上,范子岭用家宴宴请了熊小鱼和方正。

熊小鱼又见到了范丽丽。不知怎的,熊小鱼总觉得晚宴的气氛怪怪的。方正也感觉到了,不时用暧昧的眼光调侃熊小鱼。

第二天,范子岭把熊小鱼叫到他的办公室,问他,愿不愿意就任黄市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熊小鱼说,能力他有,但是他不符合招聘条件最后一款,已婚。

范子岭说:这个也可以在筹备之中。熊小鱼楞住了。

范子岭说:你喜欢范丽丽吗?

熊小鱼说: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说这话时,他有几分紧张,他知道范子岭的下文。

范子岭说:她做你的妻子呢?他目光凛凛,强光拧成一束——是威严。熊小鱼不怕他的威严,他怕他要的答案。

范子岭看熊小鱼态度平淡,更加有几分欣赏他,说:当然,这是一个大问题,你可以慎重考虑。

熊小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今天的事很意外,他和范丽丽不过见了两面,说不上喜欢也不至于讨厌。范丽丽呢?是对他一见钟情还是老范的一手谋划,他纷繁复杂的想一通。商业婚姻并不少见,想到商业婚姻他有几分钟是嘲笑自己的,他自信是个有能力的人,然而有一天他也要沦落,像一个落亡人。在爱情和婚姻上他真的是一个乞人了吗?像今天,范子岭就要施赠与他婚姻了。婚姻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相爱吗?不是,远远不是,它仿佛只是偶然加契机。至于婚姻的内容,幸福与否?婚姻它是管不到了,它只要完成一个形式,只是一个落结,一个年龄的落结。一个人生过程里的落结。他是要接受它吗?接受范丽丽以及她的家族和她家族的的巨大财富吗?

再往前走仿佛是没有路了。他的前面全是范丽丽。她赌住了他的人生。他的烦恼膨胀着:他的从前,他的三十几岁的从前……他的小小的办公室装不下他膨胀的烦恼,他需要走出去呼吸大量的新鲜的空气。散落掉它们啊!零零絮絮的,像一片片黄的秋叶。他想到打电话给在黄市的方正,问他,然而问他什么呢?像幼稚园的儿童睁大眼睛问老师:1+1=?他知道他问的问题很简单,大的道理谁都会说,正确的答案似乎永远在那里。

不过,有时1+1=?也会有很多答案啊。全是由着人想出来的,他该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他苦恼着。

正思想着,电话响了,是方正。方正在电话里问:你在想一个答案吗?

熊小鱼问:你怎么知道?

方正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问题的答案。

熊小鱼说:是什么?

方正肯定的说:1+1=2啊!很简单的答案,你不要想得太复杂。

熊小鱼就沉默了,他知道范子岭给方正打了电话,并请他做说客。他想,好吧。他的心里有了答案,有了答案他倒坦然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爱情,爱情也不是唯一的幸福。他在强加给自己这些慨念时他想哭,他毕竟是一个有爱情理想的人,然而他要放弃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信念,这些算什么呢?一切都可以砸碎,一次次的砸碎,一次次的重建,结茧的心什么都可以忘记。

这个夏天,怡奇回了一趟老家,她遇到了丽菊。旧时那个偏爱红色的女孩。衣服还是从前的鲜艳,人却暗淡了许多。一晃过去了十多年啊!俩人执手相看慨叹着,仿佛时间才从她们指缝尖流过,她们又抓不住。

丽菊叹道:那时多热闹啊!你们纷纷的回来,又纷纷的走了。

还有谁回来了。怡奇问。

羔羊羊、罗果果,还有熊小鱼啊。丽菊说。熊小鱼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好像还没有成家。

不可能吧?怡奇惊问。丽菊唠唠叨叨的还说了许多话,怡奇一句也记不住了,就这一句“熊小鱼还没成家”的话在那里荡,像个旧时钟摆,来来回回敲得她的头都痛了。

朗逸爱上了打牌。要么看《还珠格格》看小燕子一团傻气,看里面乌烟瘴气的热闹而在一旁笑得小孩子一样没骨气。怡奇问他:你笑得那么开心,笑得这世界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似的,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是爱情还是热闹?

朗逸说:我在看时间,看时间怎样从我空闲里流过。

怡奇说:我也不能堵住你那些空闲么?

朗逸说:你堵住的是我的爱好。

怡奇说:你的爱好无非是打牌。

是的,朗逸爱打牌。怡奇孩子般的闹让他无法安静,他是完整的,不需要剖开他自己,七零八落的,他喜欢牌场,喜欢那一个四方的小阵,能让他成为他自己。即使危机四伏,风声鹤唳,他一样能从容作战,凭他睿智的头脑,娴熟的技法,镇定自若的作风取得辉煌战果。那时,他是开心的,绝对的。他爱上那一遍废墟中的热闹,在一片喧赫声中他做得了他自己。

怡奇是不满的,但是她又不得不接受这一切。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像一块被遗弃的荒漠,没有了开垦就没有了热闹的生气。总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人生总是无法预知未来的,很多的时候以为一切就这个样子了,答案甚至可以放在抽屉里,落上锁,却被一个偶然全盘打乱。

那天早晨,怡奇是没有预感的,她和往常一样走进大厅。然而她看见了熊小鱼,熊小鱼和方正走在一起,笑谈着。一抬眼的刹那目光相溶,彼此兀自一惊。表面风平浪静,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神情,那神情既不肯定他们的认识也不否定他们的认识。

方正不知道他们的旧事,热情的替他们介绍。原来熊小鱼已到黄市任职。

熊小鱼对怡奇淡淡一笑,那笑轻飘飘的,仿佛他自己都不很确定。怡奇看着他的脸,他的笑原本很熟悉,此时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隔了很厚的堆砌,不那么清晰。

怡奇亦对他微微一笑,说:你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老同学。熊小鱼打一个哈哈说:是的,这就是世界原本很大又原本很小吧。方正却很稀奇的样子。

熊小鱼走了,他的笑轻飘飘的荡在空气中,蛛丝网一样要结到怡奇的内心里去。有一种浅浅的热闹漫延而出热闹聚集着。怡奇像一个翻旧箱子的人,翻出许多旧的记忆和旧的喜悦来,一点点的清算一点点的堆积,要聚集一个大的喜欢才好呢,激动欢舞起来了。

然而这种欢喜是无来由的,她有了丈夫有了孩子,她又有这个权利么,她像一个踌躇着要走出栅栏的人,忽然害怕这一厢风景不是她的,不过她的视线是不受约束的,她大可以满眼饱看,嗟叹一回。况且在她日记的虚拟世界里终究容得下他,亦可以和他交心而谈,但他总是沉闷的,像一个藏了心事远古的人。

朗逸又出去打牌了,她不能阻止他,他也不能阻止他自己,他已经是走在这条道上的人,走得远了,只有一味的走下去。小的时候我们走路,一条灰天大道长得像一个圆筒子,前方有一块小的光亮,总以为那就是尽头,只有不停的走过去,,那块光亮镜子似的立在那儿,进不去啊!走不完的路永远延伸着。朗逸满以为走到尽头就可以换一条道,重振旗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牌隐了他戒不掉了。

夜,深深的沉浸在黑幕中,像蛰伏不动的蝙蝠,一双浑浊的眼无法辨别是非真伪,它的听力却异常敏锐。怡奇忽然想到朗逸打牌的地方去看看。

一桌人不知道说了怎样的笑话,赫啦啦一阵喧哗的笑浪,这个笑话也许是朗逸说的,有人直点朗逸朗逸的笑着说不出来……

站在窗外,怡奇看见朗逸含着烟扑哧哧的笑看他身旁的女子。刚才就是她的娇呼。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平字,又生得一张苹果一样的圆脸,别人就叫她苹果。她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不惯寂寞,不愿呆在家里,要守到见得到热闹的牌场来。苹果没有打牌,却不时用她的纤纤手指点到朗逸的牌上,轻轻的和他咕哝一声,然后一笑,斜斜的拿眼看他。朗逸喷着烟雾,在虚烟袅袅中对着她的脸含含糊糊的笑,他内质里的飘飘忽忽便凸现在他脸上,那是一种叫做男人的醉啊!

怡奇只觉得一阵心的震裂,她第一次发现她忠实的朗逸也会和人*,暧昧的,混合着烟卷的味道。一种辛辣的东西直冲脑顶,让她羞愤、激烈、不能自已。

她疾步回到家中,愤怒激放出来,她抓起他厚厚的白得可爱的烟灰缸狠狠的砸到墙上,玻璃碎裂了,哗的垮塌下来摔成两半,像她的心,她的心月亮般方欠了,一点点的减少,露出镰刀般最初的锋利来。墙上也裂开一个口子,露出一只大眼睛一般的惊愕来,流着泪。

朗逸回家时家里一遍狼藉。怎么了,他问。

怡奇冷冷的说:我去过你的牌场了。

朗逸抽了几口冷烟,说:其实我和她没什么。

怡奇冷笑道:哪个她,我可什么都没说,她就急不可待的跳了出来,是你心中的她吧。

朗逸狠狠的抽几口烟,说: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我除了爱打牌,男人别的毛病我一点也没有。

那男人的毛病又是什么呢?

无非是好色吧。朗逸说。

那你为什么不好色呢?

美丽的女子往往和金钱密不可分,看穿了这一层女子再美也没什么可爱的了。

怡奇冷笑道:她也许是倚仗了她的姿色拿来要给你爱的,要知道你这样看她一定心疼得要死,她再也想不到这样漫长的一个夜,她居然是白坐了。

朗逸听了她这样的言语分析,惊奇的拿眼看她,陌生人似的。

一连几个晚上朗逸都没有出去打牌。这天傍晚朗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忽然响了,朗逸接住电话:喂,朗逸……一个女子甜蜜的声音。是那果盘中的女子,妞平。仿佛是看见她在空气中和他面对面说了话,招了手,朗逸的脸一下僵住了。他看着怡奇,好像她是他此时的审判官。

去吧,心的空隙太大,总的得有人呆着,不然闷也得闷死。怡奇说。脸拉长了严整而尖利。

朗逸说:不是我叫她打的电话。

怡奇好笑道:那是我叫她打的电话。

铃铃铃……放下的电话又响了。朗逸示意怡奇去接,怡奇笑:叫我和她在电话里火拼我才不干呢,我只要消灭你就好了。朗逸也笑。接了电话却是他的战友秦君打来的。秦君是他公司的上司,叫他去打牌。朗逸对怡奇说:秦君的电话,不能不去。说罢朝怡奇亲切的看一看推门出去了。

门,静静的关上了。夜的寂寞卷没过来,淹住怡奇。

怡奇轻轻的叹息一声,熄灭了灯将自己融到夜色中去。许多思想跳跃出来,纷纷乱乱的,点点滴滴有如凝珠,竟有一种格外的忧伤和美丽。,她想到要写日记,在笔的尖端也许遇得到她要遇到的人,纷纷扰扰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倦了,僵在黑夜的沉寂中无思维了。夜,轻飘飘的又起起伏伏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荡在无边无际的空旷里要化开了,散成无形的空气飘散而去。

第七节

一到晚上,催朗逸打牌的电话就来了。朗逸的几分犹豫怡奇全没看见,她端坐在她的思维里,朗逸毫无底气的对她笑笑说:我出去了,然后贼步而出。朗逸走下楼去,楼下花池里栽着几株夜来香,团团簇簇的拥在那儿发出浓郁的芳香,乳白的月色下,立着一团浮浮飘飘的光影,是妞平。她修整风韵的身材,着了一件白色的薄纱连衣裙,光华如练,在月色清风中鬼魅迷人。不知怎的,朗逸总觉得那些芳香是她发出的,淡淡的又浓浓的。一阵夜风包裹住她的身体,她太新鲜的肉体便挣出她薄薄的裙纱,挣出月色赤生生的扑到他的面前来,让他满眼都是他裸体了的样子。朗逸的心中不由燃起一阵热辣撩人的气息。使他一阵烦恼。

他语气干干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妞平并不计较,她有她的把握:是秦君叫我来喊你的,他们等你很久了。

她迎风飘飘的站在那里,等着他一同走进月色。俩人的影子也一同跃扑进月色。那条路并不是很长,几分钟的路程而已,路旁是长青植物,才下过一场雨,它们便瓢泼似的疯长起来,挺腰撩枝的直拦人去路。,连密紧促得城墙一般,两人走在苍隆之间月华之下,窒息抑人,彼此吞吐的气息皆如耳闻。朗逸觉得他今晚是走不出这月色了。妞平一脸的浑然不知。一起走过这漫漫之路,两人像得到许多契约似的。

进了牌场,朗逸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他坐到空位子上,妞平坐到他旁边的凳子。朗逸觉得那月色又来了。幸而别人码着牌没注意他们。

朗逸偷偷的拿眼看她,她的脸早已是红透的苹果,华艳整洁,香昵可人。朗逸只觉得一阵心的快跳,跑过了几匹快马似的,得得的要起一阵惑人的烟雾。朗逸想,我明天是不能再来了。但是,到了明天他又止不住脚步来了,他想:牌的诱惑力太大,不打牌,他空虚。要*似的饱吸。至于另外的,那是他不敢正视的男人野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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