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蔷薇满园香

2012-05-15 11:18 | 作者:荷塘青青 | 散文吧首发

五岁的时候父母忙于生计,无暇顾及照看我,那时农村还没有幼儿园。父母便把我托付于村头一家姓项的人家。早上,母亲送我过去,晚上,父亲接我回家。这一家人从贵溪逃荒而来,后来在村头搭建了一座土胚房,就算在我们村安家落户。

户主是个五十多岁的高个子老头,虽然年岁已老,可是精神矍铄,天生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看着亲切,我称他为爷爷。奶奶瓜子脸,年轻定是个美人胚子,风韵犹存。都说穷人家出俊男靓女,他们的五个儿女,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品种,两个儿子长得像院落里的梨花,面若冠玉,女的一个个宛如院里的蔷薇,娇艳无比。

爷爷的土墙屋,只有两间房,一间搁着爷爷奶奶的门板床;另外一间,五个儿女,打着地铺。天,铺着一苇,奶奶自己编织粗糙的草席,天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

厨房和厅堂共用,一个简陋的土灶,上面放置一口大铁锅。煮饭的时候,没有油的锅里,青菜在里面烧得通红,“嗤嗤”作响,烟雾弥漫整个土墙屋。这个时候,奶奶就会挥着锅铲,让家里最小的女儿抱着我到院子里玩耍。

院子的四周,篱笆绿芜缠绕。墙角的蔷薇一簇簇的,粉粉的花香里,散发着黏黏的蜜意。在一片绿意盎然中,繁葩密缀,堆锦簇绣。纤秀的藤蔓,无风娇影自轻扬。满院子氤氲着蔷薇浓郁的气息,清香盈袖。

爷爷的小女儿“钵头”,眉清目秀的,出生时,奶奶找不到瓷碗喝水,随手拿了地上的钵头盛水,就为她取名叫“钵头”。钵头长我四岁,抱着年幼的我跌跌跄跄出屋,走到门槛前,脚步迈得低了一些,“扑通”摔在门外。我吓得哇哇大哭,她紧紧地抱着我,不敢松手。奶奶惊慌失措,急急地跑来,她一把抱过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我不曾受伤后,才蓦然发现,钵头的膝盖磕到门槛,血泅湿了她的裤子。钵头像秋后树上暗哑的蝉,怯怯地望着奶奶。奶奶放下我,连忙往钵头的伤口吐口痰,从铁锅底刮出一层黑乎乎的锅灰,涂抹着止住了流血。至始至终,钵头没有吭一声,奶奶忧伤地看着钵头,长长地叹口气;不是娘不心疼你,只是伤了人家的崽,如何对得起她的父母。再说,人家一个月付的工钱,够你忙上一阵子的。咱拿人家的钱,得拿的心安理得·。

钵头懂事地点点头;“娘,我晓得。叔婶他们对我也好,我不会让青儿受到伤害的。”

从那以后,钵头再也没让我摔过交。

我喜欢吃田螺。院子的左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水不深。

每天中午,爷爷就会带着我们去池塘捞螺蛳。爷爷把我安置在岸上的柳树底下,他吩咐钵头看好我,卷起裤脚,慢慢地走下水里。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照射着大地,钵头拿着蒲扇,蹲在我的身边,轻轻地为我摇着。夏日午后的池塘,水面像沸腾的热水,爷爷在池子里,不一会儿,汗水湿透了后背,两条小腿,青筋暴出。田螺装满木盆底时,爷爷才会气喘吁吁地上岸。

炒田螺必须得放油。奶奶每次烧青菜,都是舍不得锅里放油。烧田螺之时,她会拿出珍藏的菜油罐子,小心翼翼地举在锅旁,然后浅浅地一晃,两三朵油花就溅在锅中央。烧好的田螺摆在我的面前,一张低矮的小桌子,还是父亲至家里搬来的。大家坐在几块石头垫的凳子,默不作声地吃着碗里的青菜,谁也不会去夹桌上的田螺。钵头坐在我的边上,拿竹签悉心地剔出壳里的田螺肉,一个个鲜嫩的螺蛳肉装满我的小碗。

院里的蔷薇开了一茬又一茬,光阴在树叶的缝隙里游弋。

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爷爷家里依旧一贫如洗,依旧住在土墙屋里,五个子女依旧放养在地里。

每天早上路过村头,爷爷总会悄悄地塞一个鸡蛋到我的书包里。而傍晚放学回来,我首先就奔向爷爷家里。摸摸篱笆上的绿芜,嗅嗅院子花儿的清香。我眷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我与这个院子有着不可割舍的情感

后来,我读初中,寄宿在学校。爷爷依然会隔三岔五地,让钵头送上几个鸡蛋去学校看我。

高一年暑假回家,母亲拉我进房间,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低低地说;“青儿,去祭拜一下项奶奶,她已经去世了。”我呆站在那里,脑子“嗡”地一声,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似曾相识的院子,院里的蔷薇如昔绽放,只是物是人非,情何以堪。我站在院子里潸然落泪

奶奶死后,爷爷似乎一间苍老了许多,佝偻的身体更瘦小了。他遇见我的时候,依然会塞给我一小块饼干或是一粒水果糖。他的大儿子娶妻后,带着妻子,肩背行囊出远门打工了。三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为妻,顾及不到老人家的生活,小儿子一天到晚四处混,不见人影。爷爷一人住在土墙屋里,一人独自生活,一人厮守着老土屋。

土屋的泥胚斑驳着,土灰一点点地脱落。

再后来,我远离了家乡,只是在母亲的嘴里断断续续地了解,爷爷的儿女后来靠着打工赚来的钱,都在家乡做了新房子。他的小儿子因误伤人逃了出去,不知生死。爷爷仍然住在土墙屋,不肯离开老屋。

母亲说,爷爷每回遇见,都会记挂着我。他说;打小就看出我的聪明,长大不会种地,是个吃公家饭的工作人。

母亲复述爷爷的话时,眼眶盈满泪水。母亲说,爷爷是真心的疼我,虽不是亲生,却是胜似亲生。我叫母亲寄给爷爷的钱,他一分都没用,全部存进存折,存折的密码竟是我的生日。每一年我的生日,爷爷都会煮一碗鸡蛋面,送至母亲的手中。

1995年,爷爷如油灯燃尽了最后的一刻,悄无声息地死在土墙屋。

如今,土墙屋已经残墙断亘。隐隐的,只是一院的蔷薇凛冽地绽放,沁香阵阵,将回忆的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芬芳了风化的过往

爷爷、奶奶,一路走好。

评论

  • 康有山:多么深沉的感情啊,多么真挚的亲情啊,这么好的爷爷奶奶给那童年的孩提心里,埋下了永恒的记忆,我为那去了的老人庆幸,为他们自豪,因为他们培养的孩子,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聪敏,
    回复2012-07-06 17:51
  • 康有山:多么深沉的感情啊,多么真挚的亲情啊?这么好的爷爷奶奶给那童年的孩提心里,埋下了永恒的记忆,我为那去了的老人庆幸,为他们自豪,因为他们培养的孩子,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聪敏,
    回复2012-07-06 17:52
  • 康有山:青青:你在做什么?为什么看不到你的身影?
    回复2012-07-09 13:07
  • 六月天的痛苦:顶一下,推荐阅读~
    回复2013-09-27 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