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思念

2012年2月22日，阴历二月初一，我下了夜班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今天是我爷爷去世的整一百天，我们全家人要回康平老家祭奠爷爷。

今天天气格外暖和，没有风，也没有太阳，满天的乌云压得很低，听天气预报说今天铁岭地区有大雪。

我们驱车奔驰在灰蒙蒙的路上。提起康平老家，对我来说并不是很熟悉的地方，因为一年有幸也就去那么一两次，听父亲说爷爷16岁就离开老家参军去了，直到战争平息后就在铁法落叶生根了，因此有了父亲这辈儿，爷爷再回老家也就算是探亲，康平老家仅剩爷爷的妹妹子子孙孙在这里生活，按辈分我得叫二姑奶，二姑奶去世也有十几年了，老人就葬在爷爷坟头的西侧不到50米，二姑爷身体好的很，86了什么毛病也看不出来，听说在村里还经常和年轻人打麻将呢！自从二姑奶过世后，爷爷就很少张罗回康平老家了，听说这里还蕴藏着大半个世纪前的点点小恩怨。每次来到康平，二姑爷家就是我们唯一的落脚之地了，酒桌上父辈们总是围绕着祖辈话题聊个没完。

车行了50多分钟，绕进了田间小路，在汽车轮胎的卷积之下尘土飞扬，老家这边天空更是阴沉。乡间小路，一排排整齐的瓦房，一趟趟挺直的白杨，炊烟袅袅升起，一群麻雀唧唧咋咋地跳跃在几座瓦房之间，打破了这村子的安宁，这正是我在脑海里对家乡的隐约回忆。

车一直开到二姑爷家院子里，我们提着点心和酒先去看二姑爷，二姑爷的大儿子说老人去西街打麻将了，大儿子说：“早上我开车给送去，什么时候不玩了，我爹叫他们给我来电话，我去接回来。”大伙听了便哈哈笑起来，笑老人真是有福啊！大儿子叫上外甥儿，去开车把你老爷接回来，说他侄子们来看他了。

我们在屋里小憩了一会，事不宜迟赶紧去坟头祭拜爷爷，爷爷的坟头在二姑爷家东侧不远的地方，我们步行前往，穿过一片耕地，远处星火燎燃，农民开始烧荒了，远处土地上黑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烟熏味，望着远处的坟头，大家的心情意味的沉重起来，不知不觉阴霾的天空下飘起了雪花，父亲跪在坟头，在跟爷爷说着一生都说不完的话，透过火光，我向着爷爷的坟头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爷爷您的最后遗愿已经达到了，您已经回归故里，跟奶奶永远的葬在您朝思暮想的这片故土……

望着这片沉睡的土地，我在想象爷爷少年时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年少时爷爷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仅为短暂，儿时的记忆也许在脑海里已渐行渐远，爷爷临前的再三叮嘱我明白了，爷爷要把那饥饿沧桑的岁月永远封存在这片故土，要把自己的灵魂归还给这片出生的土地，还有这里最想念的“亲人”，落叶归根……

我们回到二姑爷家，二姑爷正坐在火炕上盘着腿抽着烟，见我们进屋便坐在炕沿边上，我叫了一声二姑爷，大姑赶紧掏出烟给换了一颗，老人微微地笑了。老人身体真是硬朗，一身黑色中山装，除了外表黝黑爬满皱纹的脸，真是看不出86岁的样子，看着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我想起了爷爷健在时，给我讲的大半个世纪前的一段爱情故事：二姑爷比二姑奶大4岁，二姑奶比爷爷小1岁，爷爷从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倔脾气，村里的同龄人都敬他，爷爷最护着二妹妹，当年二姑爷就看上了邻村的二姑奶，那时二姑爷的村子比爷爷的村子还要穷，而且二姑爷是家里的老大，为人太老实当不起家，下边弟弟妹妹还多，二姑奶嫁过去肯定要受苦，爷爷就横拦竖挡着不让，爷爷告诉全家人及二姑爷只要我在这个家，他就别想娶我二妹。二姑爷害怕爷爷也就断了念头。

那年爷爷16岁，大队公社征兵，爷爷合计家里本来口粮就不够，还是去当兵吧，这样自己能吃饱，家里也能省出一个人的口粮，爷爷当兵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太爷，千万别把二妹嫁了他。

就在爷爷当兵回家探亲的第二年，得知二姑爷和二姑奶成了亲，还有了现在的大儿子，爷爷的脾气一气之下离开了家，去征兵了，那时1952年，正赶上当时轰动全国的支援朝鲜战争，喊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爷爷又踏上了未知的征程。多年后因为这件事，爷爷始终对二姑爷耿耿于怀，而二姑爷对爷爷也始终有一种抗拒的心理。爷爷对我说：“你二姑奶一辈子也没享着福，那时农村养鸭子，家里腌了半缸的咸鸭蛋，那鸭蛋腌得可好了，黄儿通红个个冒油，每次到你二姑奶家，你二姑奶都笑眯着眼睛给上煮几个，然后稀罕吧擦的端到桌子上看着你吃，可自己一个都不舍得吃，当我离开时，你二姑奶把我送到村口，从破旧的棉袄兜里掏出一个深色布兜硬是塞到我手里，我打开一看是十个咸鸭蛋，刚煮好的，还带着温度，在那时农村的生活条件下，吃一顿咸鸭蛋就算是过年了，后来大儿子当上了民办教师，家里生活渐渐好了，你二姑奶也熬不住了，再也吃不到腌的那样好的鸭蛋了……”

爷爷与二姑爷的大半个世纪的小恩怨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午饭时候，父辈们聊起了生活，聊起了我们晚辈间该如何相互了解，加深沟通，酒杯间端起了一种浓浓的亲情，酣畅淋漓，情意绵绵。酒足饭饱后，大伙相拥而至不舍告别，将车一直送到村口，当车驶过爷爷坟前的那片空地，我摇下车窗，望着雪花铺满的大地，我的思绪已随着漫天的飞雪飘进了这熟悉的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