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2008-11-26 15:32 | 作者:阿牛 | 散文吧首发

高山双手垫着脑袋躺在一块坟地上,身子拉得像竹竿一样的直。坟地上杂草很厚,有的已经枯了,有的正在枯。坟地的四周围着些田地,地里有苹果树,有一棚一棚的玉米杆堆,有生长旺盛的白菜和萝卜等等。果子早已下树,有的果树连叶子也落的差不多了,一阵清风袭来,那些还在树上的叶子便争先恐后地往下落,玉米杆是农民用镰刀割起来蓬在一起的,等再干一些,就准备把它们用肩膀挑回去作烧柴,有牛的就把叶子剃下来喂牛,杆拿去烧火,白菜和萝卜都是栽了喂猪的,就快过年了,未绸缪的农民为了过年猪长得更白更胖,给它们多挑去了两挑粪水,所以它们就长得这样地旺盛了。其实离过年也还很早,所以田里还参差不齐地站着些水稻,没有站着的担在谷桩上正晾着的那些是被农民用镰刀放倒的,有的稻田里压根就只剩下一茬茬的谷桩了,那是因为农民把他们的晾得泛了白的果实挑了回去的缘故。如果你站在四周的高山上俯瞰,这儿一块金黄,那儿一块银白,田埂纵横交错,弯弯曲曲,甚是让人舒畅!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山尖上,轻柔地抚摸着大地,农民们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挑着一挑猪菜,有的担着一担水稻,正在往家里走,太阳照在他们身上,就更让人看得清晰了:他们就是农民,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大地上土生土长的农民!瓦房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这家房顶上的裹着那家房顶上的,再掺进些阳光,看起来还真象一幅画……

高山随手扯了根草放在嘴里嚼着,仰望着清朗而又高远的天空,飘过一朵云白云,他似乎没有觉察,传来几点吠声,他也置若罔闻,此时已上了露水,他仍是不管,他的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他前些日子曾跟流水流露过,他说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浮想联翩,神思恍惚,他说他晚上总是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流水洞悉,他其实只是不甘心。

高山没有吃饭就出来了,一出来他想都没想就来到了这块坟地上,一来了他就躺下了,都两个多小时了,竟连一泡尿都还没有撒。这儿是他最喜来的地方,这儿有美丽的景色,安谧的环境,在这儿看书学习可谓是心旷神怡,如坐风。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帮他大家割水稻,他大妈别的一个字都没有说,到了稻田里腰都还没有勾下就习惯性地夸起了他的二小子,夸他在前不久的六月份中考上了大学,考上了重点大学,说她儿子是神童再世,说她儿子有天上的神仙相助,命好福气好,说她儿子英俊又帅气,听话又惹人喜爱,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她也说其实高山也聪明,长的也漂亮,将来也一定不会比她们家的二小子差,她还安慰他,叫他不要难过,好好地再来一届,锅边上的小米粥,会熬出来的……高山在长辈面前,一向都是俯首帖耳的,即便是长辈伤害了他,他也心情平和,从不计较。这一次,这一番话,高山虽然听得怒火中烧,面红赤耳,但他仍然选择了沉默,展现出了他非同一般的人格魅力。尽管他大妈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他并不认为她是在侮辱他的人格,践踏他的尊严,要是那样的话,他可不会这么地泰然,他知道他大妈就是一个炮筒子,常常有口无心。但他又在心底隐隐作痛,即使人家真是在说风凉话,又能如之奈何,你还有啥脸去跟人家争长论!他不禁又在心底自嘲:高山呀高山,你怎么会混到这步田地?想当年,豪气冲天,敢作敢为,你就是放一个屁,都有人会说是香的,而如今,处处作缩头乌龟也就罢了,怎么连作乌龟也作得这般地窝囊!想到这,他不禁仰天长叹,然后跟他大爹说他肚子疼,于是扔了镰刀就直奔这儿来了。

高山和死人睡在一起,似乎他自己也成了活死人,他没有丝毫的恐惧感。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露水几乎打湿了他的背,远远传来他大妈喊他吃饭的声音,他依然纹丝不动,在这个神经敏感的时刻,叫他如何做到对他大妈的话无动于衷!于是,在这几个小时里,他思绪万千,百感交集,眼里时而射出狰狞的目光,时而噙满了辛酸的泪水,表情时而激动,时而呆板,手时而攥成拳头,时而狠狠地抓住地上的草……他仿佛想向世界宣泄他的愤怒,想对世人倾诉他的痛楚,是的,这个世界似乎让他很无奈,因为这些世人总是在他需要他们的时候而让他大失所望。他别无选择,常常独自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潸然泪下!

流水是高山最知心的朋友。他们的友情淡如水,却饱含着一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他们心灵的最深处。高山曾对别人说:如果你想了解我,就去了解他吧,了解了他,也就了解了我。流水曾别人说:我能够结识高山,真是三生有幸,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高山现在需要流水,可流水此时此刻却不在他的身边,他是多么地思念和羡慕流水啊!此刻要是流水在,他真想靠着他大哭一场。一想到流水,高山在高兴的同时也畏缩了不少,虽然在流水大学的两年里,没少给他写信谈心,没少给他打电话吹牛,他们之间的友谊也丝毫没有打折扣,但流水毕竟是考上了呀,而自己呢,想想就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高山补习过两届,但均以失败而告终。一想到自己的不幸,他就怒发冲冠,七窍生烟,他甚至想把老天爷剁成肉酱,然后再拿去喂狗。他把他所有的遭遇归为老天对他的捉弄,他把他所有的苦难归为命运的不公,而他之前却曾豪言壮语:如果要我相信上帝,那么我相信,上帝就是我,我就是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此刻的他,撕心裂肺,万念俱灰,欲哭无泪!多灾多难的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思想:难道我真的只有读书的命,没有当官的福?难道真是我家的祖坟上没有长那么一根草?难道我平时过于无神论,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难道我天生就是一个苦难的细胞?……一方面他这样想,一方面他又警醒自己:堂堂大好男儿,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你怎么能够这样的委靡?每当这时,流水的话就会浮现于脑际,给他注入活力。流水说:当你总是一帆风顺时,你就觉得你能够驾驭整个世界,而当你总是生不称意时,你就会疑神疑鬼,并以此来慰藉自己。其实堂堂七尺男儿,血气方刚,雷厉风行,能屈能伸,自当志在四方;河有九曲八弯,人有三回六转,百战之后,自会豪杰挺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一表人才,豪情满怀,天下之大,难道真没有你一块立锥之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望:长风破浪,九天揽月。一想起这翻话,高山就禁不住心潮澎湃,热血翻腾。他红光满面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大步流星地朝家走去,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朦胧的月光撒在大地上,四周的大山黑糊糊的此起彼伏,委蛇盘旋,把这个坝子团团裹住,山脚下的瓦房参差不齐,错落有致,发出微黄的灯光,那是因为灯泡的瓦数太小,天上的星星时隐时现,许多虫子也藏了起来,不再发出欢快的歌谣,这几年丢牛的农民越来越多,所以养狗的人家也越来越多,只要有一点点动静,整个村子的狗就吠形吠声,有时候搅的人心烦。一阵清风拂来,高山不禁打了个寒战,秋天晚寒气重,加上他全身都是湿漉漉的,高山又饥又渴又冷,加快了脚步,蹄不点地地朝家里奔去。

家?家在哪儿?这不是他的家,这是他姨妈的家。他姨妈见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不忍心去隐瞒他,在他儿时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以免他长大时接受不了。可是,他只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他只知道他家的光景不好,两岁时就被送到了她家,其他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无数个日月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回一趟老家,去看看他那肯定是可亲可敬的双亲,去看看他那肯定是生龙活虎的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一个兄弟。第一次高考失败后,他的心情简直是差到了极点,他想释放释放,排遣排遣,于是他毅然选择了回趟老家。

司机小心翼翼地掌着方向盘,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盘山公路是一条自然路,坑坑洼洼,包包拱拱,公路的一边要么是悬崖峭壁,要么是山谷急流,让人心都提到了脖嗓管。此时正是六月,苍松挺拔,杂草丛生,啼悦耳。山端壑底云雾缭绕,万事万物欣欣向荣,婉若人间仙境。高山毫无心情去理会这些,他的心里正瓢泼着大雨,他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呀!

汽车在一条街上停了下来,此时天上下起了大雾,百米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来接他的是他的孪生兄弟:脚上是一双粘满了黄泥的松紧鞋,一条棕黑色的的确良裤子,用一根尼龙绳拴在腰上,裤子显然太短,黝黑的脚腕都露了出来,手上提一个又破又脏的尿素口袋,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胀鼓鼓的,上身是一件纯棉短袖T恤,汗叽叽的,看来是很久没有洗过了,领口和胸前某些部位已经开始破烂,脸如一块黑碳,眼珠泛灰,形容枯槁,头发又脏又乱,俨然一个喜鹊窝。乍一看,犹似一个要饭的!

高山被镇住了,啊,这就是自己的孪生弟弟,咋跟自己就没有一个相象的地方呢?他弟把他的行李接过去,从尿素口袋里掏出两个洋芋递给他,叫他吃吧,口袋里有的是。高山跟着他兄弟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摔了七八跤,汗水露水湿透了他的衣服。他弟扛着他的行李,自始自终箭步如飞,尚有余力,而他却走得大汗淋漓,粗气直喘,他多次叫他弟歇一歇,他弟反问他:你们那儿不是农村?问得他好不舒服。他碍于面子,不愿意输给他弟,他去接他的行李,他弟却又问:就你那样子?问的他心灰意懒。他本想到老家多住几天的,这时却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高山相跟着他弟到了家,到了他自己的家,阔别已久的家,寐以求的家,牵肠挂肚的家!眼前头上包一块黑色帕子,目光慈祥,面容苍老,衣衫褴褛,青筋纵横,个子瘦小的是他妈;头戴一顶破毡帽,慈眉善目,皱纹横生,白须蓬乱,衣衫褴褛,青筋纵横,个子消长的是他,他们一见到自己的儿子,高兴得暴跳如雷。此刻的他,百感交集,忍不住热泪盈眶。十几年来,他是多么地渴望能够见一眼他自己的亲生父母,能够跟他们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个年,能够向他们倾诉这么多年来那寄人篱下的痛苦,一想到张三李四王五二杆子三只手四只脚都有他们父母的呵护与疼爱,而自己却没有,他不知暗自哭泣过多少次,因为寄人篱下,他常常低三下四,因为寄人篱下,他常常得看人家脸色说话做事,他有他自己的思想和性格,却常常束手束脚,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却常常瞻前顾后,多年来,他就是放个屁也不敢放出声来,多年来,他总是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谨慎和留心,多年来,他的身心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摧残,他的精神他的灵魂被扭曲得不堪一提……一把辛酸泪啊!爸爸妈妈,尘世间人人共有的简约词汇,在他的身上便成了一种无穷无尽的痛苦,他渴望自己的双亲,他梦想自己的双亲,他是多么地盼望着能够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两个词汇来呀!天无绝人之路,此刻,他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然而,他却茫然得不知所措,他努力张了张嘴巴,想叫他们一声,可他的嘴巴却如胶水粘住一般,根本就动弹不得,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愿意叫他们,一种莫名的愤怒海啸狂潮般涌上他的心头,他紧紧地咬住嘴唇,可是还是忍不住剧烈地抽搐,他的眼里荧荧地闪着泪花,他充满惆怅与无奈地盯着他们,他不知道他是在爱,还是在恨……

屋子里又脏又乱,脏衣服脏鞋烂袜子绞在一起,披一块搭一块到处都是,堆猪菜的那块,一些猪菜已经腐烂,散发着不好闻的味道,猪菜里的水流出来,湿了一滩地,再去踩上两脚,简直就是一堆烂泥;安火炉的那一块,铁锅锑锅铜壶水盆黑不溜秋的,它们与草墩烧柴尿片臭鞋等绞在一起,污七八糟,让人作呕;屋顶上的灰尘一吊一吊的,墙的拐角处被蜘蛛结了一层厚厚的网,一些死苍蝇死蚊子粘在上面;整个屋子被烟熏得比黑人还黑,苍蝇乱飞乱撞,围着顿美味闹得个没完没了,屋顶是茅草,年久失修,上面竟长满了杂草,或许这样还能使整座房子更加牢靠……

他的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一个兄弟,都已成了家,他弟的娃娃都已经会叫叔了。截止他这次探亲,他们一共已经生了19个孩子,这让他吃了一大惊。他劝他们到外面去看看,但等于是叫猫不吃老鼠,叫狗不吃屎,他们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他们说:去了这帮娃娃谁来养?去了那么多山地谁来种?去了那么多羊谁来放?……所以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欢快地讥笑他,他们说:你脑子没有进水吧,咋这么喜欢胡思乱想?你是不是到“国际大学”去留过学呀,咋这么喜欢开国际玩笑?学哲学的就是不一样,一开口就是抽象。……他跟他们说姚明,他们就齐声问:姚明是个什么东西?他跟他们说刀郎,他们也齐声问:他办过多少人啦?他跟他们说黑洞,他们还齐声问:有多黑?他说比牛屎还黑,他们就齐声惊呼:哇,恁黑呀!

晚上点煤油灯的日子,他一日也住不惯。在姨妈家好歹还有一台电视,可以解解闷,在这,找谁解闷去!虽然他们对他关心惫至,疼爱有佳,但他似乎觉得浑身就是不舒服,他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天,他们什么也不让他干,他闲寂无聊,常常到背后的山坡上去走走。这儿清幽无比,水软山温,层峦叠嶂,千岩竞秀。江山如画,让他心旷神怡。于是他乐此不疲地来,常常流连忘返。在这儿,他萧然无束,自由自在,时而尖叫,时而呐喊,时而手舞足蹈,时而笑逐言开,名落孙山的痛苦,寄人篱下的忧愁,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思想得到了空前的解放,他的精神得到了空前的充实,他的灵魂得到了空前的升华……

一到晚上,他又被拉回到现实,他和他们没法把话说到一块去。他认为他们思想麻木,固执己见,死抱葫芦不开瓢,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所以他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去跟他们争个脸红脖子粗。他不想去改造他们,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改造他自己。这几天来,他思绪飞扬,感悟人生,他觉得他不能再这样呆下去了,他甚至担心日子久了这样的鬼地方会磨灭了他的进取心,在这住的是茅草房,点的是煤油灯,吃的是包谷洋芋荞疙瘩,工具就是一匹马,他恐惧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贫穷。虽然这里都是他至亲至爱的人,但离久情疏,他和他们似乎并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相反,这几天来,他没有一个时候不在思念他的姨妈,他的身上虽然没有流着她的血,但他姨妈对他却如亲生骨肉,为了他她没少为他操心。这么些年来,他心里也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亲妈,很多时候他本可以不必受气,但一想到他的姨妈他就选择了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他理解他姨妈的痛苦与无奈。他也深深地缅怀着他的姨爹,他姨爹原本吃着公家饭,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姨爹健在时,从来没有人敢给他脸色,没有人敢对他吹胡子瞪眼睛,天灾人祸,岂可由人!他姨爹走后,尽管他姨妈想竭力操控住局面,但事不由人,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冷落。他们常常有的放矢,指桑骂槐,但为了他姨妈,他视之如放屁,高人不跟小人一般见识。他这次急于返程,还有另一种想法,这种想法来自他高度的责任感和强烈的同情心。他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蹉跎了不少的岁月,虚度了不少的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应该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而不是萎靡不振,坐以待毙。他想通过改变自己来拯救他的十九个侄儿侄女,来敬他的两个妈和一个爹,此时此刻,他感到身上的担子不轻!所以他必须珍惜时光,好好读书,以此来回报三个至亲至爱的人。他感到时间已经很紧迫,以至于他不得不“归心似箭”,那儿才是他展鸿鹄之志,树千秋大业的跳板,才是他穿云破雾高歌猛进的阶梯。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呆在老家了,他呆一刻就觉得难受一刻,他的生身父母百般强留,但他就是心如铁石,执意要走,带着一份立身扬名的激情,一份无以言表的喜悦,他回到了他姨妈家。

于是,从那个假期开始,他就未雨绸缪而忙活了起来。他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一直保持着龙马精神。功到自然成,他的成绩突飞猛进,直线上升,很快就在全班名列前茅。这让他的三亲和班主任笑歪了嘴,他们都对他交口称赞,班主任还号召全班同学向他学习,勉励他们像他一样不怕吃苦,积极上进。众同学也向他投来一道道羡慕的目光,之前和他同一水平线的同学百思不得其解,也纷纷来向他求“经”,央求他指点迷津。他心里美滋滋的,但他丝毫不自恃其才,盛气凌人,人家来问他有何妙招,他就十分热情地跟他们说:其实我也就是比你们多花了一点时间而已,你们在玩的时候,我在学,你们在睡觉的时候,我在学,你们在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也在学,就是这个样子的。风水轮流转,他并不是想占山为王,他只是想拿一次第一。可是不管他怎么样努力,却就是与此殊荣檫肩而过。这时候,流水来信了,流水说:其实学习,不是手不释卷的白天黑夜连轴转,也不是放任自流的不食人间烟火,而应当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他采纳了这些说法,开始劳逸结合,当喝酒时他就开怀畅饮,当唱歌是他就纵情高歌,当休息是他倒床就睡。真是吃青菜屙绿屎,当场就见效。打那以后,他跟第一名你上我下,不分高低,而且还把第三名甩开一大截。这个时候的他呀,朗目疏眉,虎背熊腰,这不知让多少女生芳心暗动,想入非非。但他心无尘杂,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那一年里,他过得充实而丰收,洒脱而豪放,他自己也认为他前程似景。虽然流水已大他一级,但他丝毫不感到羡慕,更不感到自卑,他坚信即将属于他的大学一定会比流水的好,他以次为筹码,心里就找回了平衡。人有旦夕祸福,在他离高考仅剩两天的时候,生活却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汲取了第一次失败的教训。他认为在这水深火热的骨节眼上,千万不能像去年一样的过于自信,过度放松,反而应该下苦功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加班加点埋头苦干,他期待着他用汗水精心养护的珍珠能够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他害怕再像去年一样的功败垂成,功亏一篑,他渴望金榜题名,他渴望东山再起,报恩之心,促使他这种思想更趋强烈。他天天透支自己,使自己时刻处于一种疲劳的状态之中,那天傍晚他感觉他极度匮乏,累得不能再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所以他决定出去走走,清醒清醒,调节调节。他竟连出去散心也丝毫不愿给自己放个假,于是出去时他顺手带了本书,他想等疲惫稍加缓解就开始学习。

大自然简直美极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轻轻的风,暖暖的日;水稻还没有打苞,玉米也还没有吐絮,苹果树上的苹果都被一个个的袋子套着,巍峨的大山黑沉沉的,连绵不绝,婉若一条首尾相咬的巨莽;小溪清澈见底,哗哗地流淌着,两旁的野花妖艳无比,竞相绽放,挺拔的垂柳迎风招展,翩翩起舞,整个世界披红挂绿,生机盎然,让人如痴如醉。高山沉溺于这样的美景,心情无限愉悦,开阔,此刻的他,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但他丝毫不敢懈怠,他没有遗忘他手中的书,于是他找了块草地,专心致志地学习了起来。突然,玉米地里传来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叫得好不自然,他心地善良,玉米地那边有一条河,他担心有人会往短处想,他想过去探个究竟。

只见三个色狼正围着一个全身被扒得精光的女孩,在私处瞎摸乱搞,那女孩垂死挣扎,却仍然被当成了一只羊羔,被饿狼们猛力恣意虐待。他见此状,怒从心上起,大喝一声,捡起块石头向准其中一个掷去,正中其后脑勺,瀵血四溅,那人应声而倒。另两个怒不可遏,对他下了黑心。这一回,他是九死一生,命是从阎王那儿要了回来,可却无缘了高考!

梦想就这样就化为了泡影,他万念俱灰,五内俱焚。无人不为他叹息,无人不为他惋惜,无人不为他愤懑……一切又能顶个屁?他的精神意志从此消沉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常常神思恍惚,自言自语:到手的鸭子飞了,到手的鸭子就这样就飞了,飞了,飞了呀!已是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天地为他而动容,山川为他而失颜!他的思想极度悲观极端,他动不动就发火,他吃起东西来也觉得没有味道,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太肮脏,太残忍,太黑暗,他看不到一丝的美好,一点的希望,他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这样的人生没有价值,这样的人生没有意思,这样的人生太窝囊……他认为其他的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不想再去与他们接触,他认为他们的话会脏了自己的耳朵,他认为看见他们会使自己双目失明,他认为他们都自私自利,心胸狭隘,他目空一切,傲睨一切,他自命不凡,自命清高,他认为他已超凡脱俗,看破红尘,他认为世人皆浊他独清……他完全变了一副肝肠,变得不可救药,变得不可一世,变得不可理喻……这时候,流水也成了他的敌人,他似乎得了狂犬病,见到谁都是一口。流水对他掏心掏肺,好言相劝,他认为流水是在讥笑他,所以他就反唇相讥:看到我这样你这下高兴了吧,满足了吧,合乎你的心意了吧?是的,我是不如你,拜托你不要寻我开心了好不好,不要拿活人当熊耍了好不好,求求你给我滚远一点好不好。我的事情要谁来管,谁又能够管得了!说完最后一句,不禁泪流满面,抱头抽泣。流水并不放弃,更不厌烦,他深知高山的苦水,他此时最需要的不是亲朋好友的抚慰却又是什么?所以他更加努力,常常苦口婆心,讲得唇干舌焦,对他倾心开导,悉心关怀,鼓励他不要灰心丧气,激发他不受羁勒的性格。他深知高山豪情冲天,胸怀大志,所以他就对症下药,他跟高山说:堂堂七尺男儿,有血有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理当胸怀大略,壮志凌云,怎么一个打头风就给你颠成了这样?如果你甘于平庸,甘于碌碌无为虚度此生,那么你就把我的话当作是放屁吧,成功路上多坎坷,十磨九难出好人,我想这些道理你比我还清楚,还用我来浪费唇舌?你好自为之吧!流水的话针针见血,他不禁脸露遗憾之色,试探着问流水:那我再来一次?流水坚定地回答:恩!

时间就是最好的创可贴,随着太阳的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他的忧伤也渐渐地淡去,他也压根就不愿再去回首那把辛酸泪,他已经步入了正轨,开始了全新的生活。由于他成绩优异,班主任点名叫他当班长,他却坚决不干。他痛恨当官,他鄙视那些老奸巨滑脑满肠肥的朽木粪土,他憎恨那些以权谋私动不动就拿大架的尸位素餐。他认为他们或么庸庸碌碌随波逐流,或么丧尽天良祸害一方,总之是不能指望他们来造福百姓的,要是这样,百姓可就要遭大殃。再者,他认为当官束缚太多,做起事来绊手绊脚,他讨厌那些条条框框,使他更不能忍受的是,他极度痛恨巴结拍马,阿谀奉承,他认为这是没有主见没有骨气丧失人格的做法,他性格豪迈,放荡不羁,侠义为先,所以他告戒自己:我不是块当官的料!从小学到高中,机遇无数,可他从来没有干过班委,由此可见一斑。

他的实力已经到了一种境界,所以拿起题来总可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似乎什么都是懂的,所以他开始感觉到无聊。而这时,他似乎感觉到总有那么个人在捕捉他的心,他常常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她,而且还想得傻傻地笑。越无聊,他就越想,似乎只有她才能够填平他内心的空虚,只有想想她,他才会感觉好过。这个女孩,心地善良,温柔贤惠,风度翩翩,落落大方,跟他很谈得来。日久生情,他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就这样,他什么也不顾不管了,一头就栽了进去。这一跟头,摔得一点也不轻。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他就考了个二专,仅此而已!这次,连流水也没有宽容他,他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能顶个屁?!而流水也深深地内疚和自责,他认为他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是有责任的,作为他的红颜知己,他没有遏制住他,他没有常常去提醒他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他觉得自己活的很失败,他觉得是他断送了他……

高山看不起二专,他打算农忙一过,就踏进灯红酒绿的世界,重新去开始他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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