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那凌乱的舞步

1

清晨，大雾。

突如袭来的大雾就这样弥漫了这个不算凄凉的秋天，白色的迷惘铺天盖地，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捉摸不定，任凭那淡淡的披着若隐若现外衣的迷惘在我的身体里穿行，时而在我的身上来回起舞，时而在我的心里，留下痕迹。

在这样的天气里，泡一杯浓茶，就着这多愁的思绪，打开电脑，冷眼看着发生在身边的点点滴滴，这已不知不觉成了一种习惯。这恰似一种让人无法舍弃的毒瘾，短暂的享受，而后是折磨。晚上厨师会发过来这几个简单的字眼：我现在已开始习惯另外种种习惯，这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这些平静的字语在手机的光芒下，一闪一闪，在黑暗中刺透了一条路，狠狠地撞向我的心，然后是大把大把的空白。我没有看见厨师落寞的眼神，没有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但我可以想象得到那种伴随着黑夜静静潜入，让人招架不住的二十岁的迷惘。

2

朋友们都说我是忧伤的，我令他们捉摸不定的高兴和毫无预兆的忧伤总是让他们措手不及。其实我也搞不清自己，或许我是一个不容易接近的人。事实好像就是这样，我除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十来个朋友外，我忽然间发现在遥远的异乡，我只有孤独的影子，独自感受着秋夜的凄凉。那种看起来有点冷酷的感觉，让我都无法快乐的接受。

你似一只受伤的狼，独自游走在没有月的夜，一双落寞的眼神，看不到该去的方向。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多云的下午，乌云紧紧压在我们的头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在喝了几口啤酒后，厨师沉默了很久的嘴里就蹦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当时只是抬起了头，看看他几眼，然后又闷下头，继续杯里所剩无几的忧伤。我只知道，或许他会成为我的朋友，尽管我不知道这无头无脑的话，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他。

3

异乡的夜依然冷清，城市的霓虹灯在把前方照的是如此清楚，我却始终不知道该向哪走，我试着追随着风的脚步，让它指引我找出迷途的出口。风跟着墙飞快的跑着，我用力的追着，可终究赶不上它的脚步。在十字路口，我站在中间，四处全是路，往左，往右，我没了方向。

我问厨师，我该往哪走，可没人回答，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自己的梦中，我也忘了，厨师已不再身边。空荡在我的面前四处游行。耳边响起许巍的声音:我站在繁华的街上，找不到，我该去的方向。

4

突然间就有了想哭的感觉，可努力了很久，那积压许久的液体终究还是没有在期待中浇灌这片干涸的土地。我明白，泪水也需要一个观众，一个在旁边只会安静看着的观众，看着自己慢慢流过沙漠，趟过峡谷，汹涌了许久以后，在平原上四处泛滥。没有人听见汩汩的声音，泪水就没有了宣泄的力量，在还未到达沙漠的时候，已经被阳光蒸发地一干二净。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忘了怎么哭泣。霓虹灯扫过我的眼神，整个世界的倒影反射进我的瞳孔，在一片亮光中，不断被扩大，扩大，我的眼里，只剩一片空虚的空白。

5

现实中，我依然是一个脆弱的人，白天那种独来独往的坚强，在太阳撒下最后一点余晖的时刻，全线崩溃。黑夜的到来会经常让我这个在家被爸妈称作小伙子的青年感到莫名的恐惧，我害怕黑暗，害怕陷入黑夜的陷阱里，无法自拔。这陷阱没有一点伪装，明目张胆地张开了它的嘴，在夜里静静地等着我，我闻到了那种穿过灵魂的忧伤。我想跨过去，可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掉了下去，掉了下去。

或许我终归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黑夜面前，伪装了很久的坚强如同一面镜子，就这样在我的面前狠狠地砸了下去，我试图用手接阻止它下落的趋势，可这镜子它是砸的这么狠，这么快，顺利地划破了我的手，在鲜红的液体的陪伴下，摔的粉碎，摔的彻底。这些已经面目全非的碎片在鲜红的液体里，忽然间就变得那么的清晰，他们不停的蠕动着，匍匐着，在这些碎片中，我看见厨师，看见了大致，看见了非礼，看见了夏天里骑着单车的背影，看见了夕阳血色般染红了的校园，看见了那年夏天随风起舞的青春拖着个长长的尾巴，站在十九岁的悬崖边，久久地徘徊，不肯离去，那彩色的尾巴，凌乱了我的双眼。

6

我已习惯低着头走在陌生的大街上，耳朵里听着许巍的歌，这样才能隔开人群中莫名的喧闹，这是一份喧闹社会里难得的清净。然后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擦肩而过，或许会摩擦出一点点火光，可却吸引不了我的目光。我记得在原来的夏天，我们也是这样走在陌生的人群中，大声地说话，大声的笑，那些声音在阳光的发酵中迅速膨胀，升华，然后飘散在我们认为可以去的任何地方，久久不曾消散。可在这里，我找不到它们的踪影。

我独自去看书，独自去吃饭，独自去听许巍，独自去看落日余晖在西山最后的挣扎，一切都以独自开始，但我不知道，是否也会以独自结束。

7

生活依然是那样的一如既往，每天去教室里听根本就听不懂的课，和那些本来不太熟悉的同学打着招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阳光一点一点侵占我的手臂，在没有任何阻止下爬上我的胸膛，温暖心房里阴沉了许久的地方。

记得以前也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荫蔽后，带着梧桐叶的香味就这样爬上了我的肩膀，偶尔会摸摸温暖的肩膀，趁着老师的不注意，看见窗外的飞鸟掠过天空。少年对未来无限的憧憬也跟随着掠过的亮光中展翅飞翔。

记得楼底下始终坐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透明的眼眸，透明的脸庞，偶尔耳朵里也会插着耳机，安静地看着书，安静的享受着阳光，安静地让我们在午后就这样偷偷地窗户便看着她，不忍破坏这幅美丽的画。

大致曾冲动地下去，坐在那女生的旁边，或许只想看看那女生在看什么书，或许只想听听那女生在听什么歌。可看了几近一年，大致终于还是没能下去，青春的羞涩始终没能让他去迈开自己的脚步，青春的善良也没能让我们去忍心破坏那一幅美妙的画。那些天的阳光，现在也能闻到它的味道。

8

这里已经有了晚秋的冰凉，阳光照在肩膀上已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倒是忽然间就有了秋叶即将落地哀伤的味道。

天空依然会常常阴云密布，夹杂着风的起舞，我站在高楼上，看着远方，用手挡住风中的泥沙，对着风有点祈求地说道，你能替我回去一趟，看看高中教室外带着芳香的梧桐叶是否已经凋落。

9

依然保持着每年就寒暑假回去的习惯，虽然有点厌恶这个习惯，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已开始慢慢习惯这种习惯。但回去了这么多次，依旧没有踏进高中一步。冥冥之中总有一双手牵引着我一步步向那走去，可背后也总有令一双手拉拽着我，让我不能前行，我听到天空飘过遥远的声音，你再也回不去了。

每次坐着车经过学校门口的时候，总是会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那曾经熟悉的一切。可映入眼帘的已不再熟悉，一双双陌生的眼神就这样一扫而过，我来不及看清他们眼神里温暖的纯真，我甚至可以听到那些陌生但也同样欢快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撞向车窗，撞进我的耳朵，在耳膜里，支离破碎。就这样一次次看着自己的四年在眼前一闪而过，来不及伸手，它们飘散的无影无踪。

10

和靳谈过永恒，低着头，手里弹着烟灰，脚狠狠地踩碎地上的落叶，一阵阵看似不见的烟顺着低垂的头发就漂了过来。爱情吧，友情吧，或许根本就没有。我始终记得他说这话时那苦笑的表情，那不属于夏天的残酷，透过一丝冰凉。我曾经固执地以为，有永恒的，至少我们这年夏天的友情或许会证明这一切，可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就像是不老的神话，但我也知道，神话的不可信服。

11

那些南飞的雁依然每年回家，我站在楼顶，昂着头，看着他们一群群飞过天空，看着它们的羽毛落在我的手上，如同来年春天漫天飞舞的柳絮。

我看着我的朋友一个个离我远去，看着它们的背影，越拉越长，越拉越远，长到我已够不到他们的手，远到我感受不到他们心灵的跳动。

最终他们散落在了天涯。

我或许也该成为一只候鸟，四处流浪，我该寻找他们，我努力地张开了翅膀，在落寞的天空中飞了起来。无边的风划过我的耳，我听不到曾经的声音。

12

义无反顾的回家，义无反顾的聚会，义无反顾的谈天，义无反顾的沉默。非礼从安徽回来，大致从遥远的青海回来，神汉从古老的戈壁滩回来，厨师从西安的城墙角走了回来。酒席上如期盼般的热闹让我有了恐惧的感觉，我不知道在笑过之后，我们还能不能再继续这桌未吃光的菜，未喝完的酒。

无意间看见他们偷偷抹泪的样子，同时自己的一滴泪也毫无预兆地掉在了汤里，我尝了尝，那还未散尽的咸味渗透舌尖。抬头看了看繁星映衬的夜空，一颗流星突然闪过，我知道，我们的青春也在一闪之间，飘然而去，我们再也找不到我们的青春了。

13

《半生缘》里，顾曼桢对着许世钧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听到了心被时间撕碎的声音，一片一片。

《东邪西毒》里，西毒说，我想回去看看，家乡的桃花开了没有。

我的火车，在那些整天四处奔波人的眼中，缓缓离开。汽笛在夜空长号，宣誓着我的青春的彻底完结，那些在我青春里闪烁的火花，在这一刻彻底的熄灭。

或许他们还继续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发光，但我已看不到那些火花的颜色，或许在西安，它可以照亮绵延了几百年的城墙；或许在安徽，它依旧在淮水的两岸绚丽光彩；或许在青海，它可以抵御深夜不胜忧伤的清寒；或许在新疆，它可以温暖寒冷了无数个日夜的戈壁。无数个或许后，我知道再也看不到那年他们曾经聚在一起，发出了比彩虹还绚丽的光彩，照亮了整个夏天。

14

看着自己已经凌乱的文字，思绪忽然间也凌乱了起来。我发现我的文字在不知不觉中忧伤了起来，我依然很清晰地记得，我原来的文字时常伴着欢快的曲子，轻轻地跃出指尖，在明亮的纸上留下好看的轨迹，就像我的青春的尾巴。可现在，我坐在电脑边上敲着我的文字，敲着我的青春，我努力想看清那些字的模样，显示器依然很明亮，但我已看不清，看不清。

15

靳说，赶紧毕业吧，毕业后咱们再回到那个沧桑了很多年的古城吧。

非礼也会发过几句话，我把咱宿舍的语录又看了一遍，忽然间意识到这已经两年过去了，可那些事，那些人怎么还那么熟悉。

我的文字又开始乱了，我不知道这些流浪的字迹将我带到何方，我不知道我的青春跑到哪里去了。

16

手机突响，屏幕上神汉沧桑的声音穿越了千年戈壁的寒冷，在这个秋风并不肆意的秋天，飘到了我的耳边，我明年就要毕业了，或许我该回去了。

暑假回家后，疯狂地翻箱倒柜，翻看已经被尘土侵占许久的相册，属于我的青春纪念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我面前笑着，笑着，眼神被咔嚓的那一下就定格在了原来的那一刻，青春在那一刻也似乎成了永恒，在这些渐行渐远的眼神中，我依稀看见了天长地久的样子，它是那么的安详，又是那么的恍惚，照片上的一切也恍惚了起来，在我的面前，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晃到了门口，晃到了路上激昂的笑声，晃到了逝去的列车，晃到了没有尽头的日月。

我的眼角依稀有了湿润的感觉，那久违液体在片刻之间，汹涌泛滥，散开了花，铺满了我的脸庞。

17

QQ上一次心照不宣的精心会面，在属于我们的群里，敞开肺腑，大声的说话，大声的笑，大声怀念。似乎又找到了青春的味道，我们谈着午后带着梧桐叶清香的阳光，谈着弥漫了整个冬天又蔓延到春夏的枯燥的物理题。

我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情绪下说道，还记得午后在阳光下安静的透明女孩吗？

群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大致在一片安静中，淡淡地打出几行字，那坐在我们心里的透明女孩，撒在她头顶的温柔阳光，还有我们无法说清的青春，在时间的洪流中，烟消云散。

18

时间还在继续，生活也在一片迷雾中继续，在这个朦胧的早上，大致发过来短信，昨晚，我就这样地在外面静静地站了一夜，看着夜里散落的的孤星一点点消失在无边的夜幕中，看着雪花落在我的身上，撒满整个大地，陪着我的，只有着无边的黑夜，和这寂静的世界。

青海的雪来的总是很早，也很猛烈。十月她就出来悲伤这个寂寞的世界。我努力探出手来，想看清雪花是什么样子，看它是否也和那散落的花儿一样，一瓣一瓣。可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已消失在手中，我的手像哭过一样，我看见了夜的眼泪，一滴一滴，为还未来得及放光的年华，为逝去的青春。

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我不知道大致在说这番话时，眼神里是否也有蓄意了很久的泪水。

我是个脆弱，但并不轻易流泪的人。我的泪腺已经慢慢退化，我不知在遥远的将来，那个原来总会有汪汪泉水的地方，是否剩下干枯的黑洞，岁月的风在边上不停游荡着，倾听着这没有结果的忧伤。

19

很长时间不再QQ了，因为在这个喧闹的世界，我不知道该对另一端说些什么。或许他们也是一样的感觉，于是我们的头像就一直在电脑上黑下去，比夜漫长。但是有意无意之间的短信，成了我们鉴定对方存在的依据。

这是淡忘吗？不是，我曾坚定地认为，这不是淡忘，这是无形中培养的一种理解，一种包容，一种无可奈何。

在若干年的以后，我也会这样认为，在那个不易被理解的时代，我们曾经固守了自己的理解，包容。

20

夏天终于过去了，曾经鲜艳了一整个暑假的花朵也暗淡了下来。她将一生的精华在这个夏天展现的淋漓尽致，在烈日下，她最终低下了曾经高贵了一个夏天的头。

导师说，他不打算考研了，他想赶紧出来，找找工作，进入社会，哪怕碰的头破血流。已经好长时间没和他联系了，但我知道他在自己的道路上积极奋进着。

靳也在短信上说，我们的校园很荒凉，风沙总是在这个固守了好久的地方路过，我得每天洗头，除尽隐藏在发丝里的沙粒，他藏在我的头发里，苛责着我，让我的头皮发麻。我终于洗净后，发现，没有沙粒的头发，舒服了好多。那些藏在发丝里的东西，随着随着水里一层层泡沫，消失的无影无踪。偶尔，躺在床上，我会摸着头上微微隆起的包，想起那些带着风尘味道的沙粒，依然让我温暖如夏。

21

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秋天要紧紧跟在在夏天的后面，热闹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在秋风走过的那一瞬间就没有了力量。

叶子在绿了一个季节后，为什么要变黄，站在树枝上，翘首秋风的到来，而且还没看见秋风怎么怂恿，它们就纷纷飘了起来，舞了起来，这一瞬间的繁华恰似盖住了三个月的辉煌，没有一点忧伤。

22

那年的夏天

我们背着装满阳光的行囊

在布满了疑问和未知的路上

流连忘返

青春成了最古老的身影

飘过遥远世纪的洪荒

流过了你的心房

在伸手可以摘星的夜空

我们将青春的年华折叠成了最奢侈的烟花

放浪的衣裳

凌乱的步伐

飘渺的歌声在云端轻声歌唱

断了流光

走了花香

暗了神伤

23

非礼在这个清晨，给我发来短信，这今天天气很好，我踩着晨光一步步爬上学校后面的小山，站在山顶，我看着阳光一步步向我弥漫，最后笼罩了我，在那一刻，我将头枕在她的怀里，甚至闻到了她的味道，一种很温暖的青涩，甜到我的心头。毕业后咱俩去西藏，我甚至能想象得到，拉萨街头，沉浸了几百年的佛语阳光，围绕在我们的耳边，轻舞飞扬。

看完短信，发现早晨还很沉重的雾，现在已经消失殆尽，阳光在一串串剔透水珠的装饰下，显得格外灿烂。

朋友约这周末去香山看枫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拿起镜子，看着镜子里唏嘘的胡渣子，我看到了成长。

我拿起了剃须刀，看着镜子里凌乱的头发，想到，是不是也该剪剪头发了。

不经意间嘴角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美妙弧线，我似乎看见了香山灿烂的枫叶，站在枝头，笑容满面。

青春会远去，但不会老去，在一段段止不住的忧伤中，我学会了成长。

一步步地前行，身后，一些凌乱的舞步，闪闪发光……

后记：本来想写写我逝去的那个夏天，纪念一下那些朋友，可屋外凌乱的迷雾，扰乱我凌乱的思绪，最终在凌乱了许久后，出现了这篇凌乱的文章，就像我凌乱的青春，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