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微小说)
清明节的一场雨,让天气攸的转暖了。阳光温柔的洒在浸了雨水的田野上,土壤中散发着氤氲的潮气,在阳光下渐渐笼成一层薄薄的、似有若无的烟雾。
忠发叔晃着粗短的身躯,慢慢地走在田间小路上,一双破旧的黄解放鞋踩着有些泥泞的路面,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老黄牛拉着满满的一车草秸子,嘴角涎着一串长长的唾液,默默地跟着忠发叔。
已经西斜的阳光拉长了忠发叔的背影。单看那影子,忠发叔竟也变得挺拔起来。
忠发叔歪着脖子,乜斜着一双眼。那双眼是在娘胎里就落下的疾患,看得见却总也看不直,逼得忠发叔歪着脑袋斜着眼睛过了大半辈子。
此刻,忠发叔就斜着他那双眼瞅着老黄牛,嘴里机械的吆喝着:“驾······”老黄牛晃了晃硕大的脑袋,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流,不以为然。
“妈的,该死的畜生,不能走得快一点吗?”忠发叔懊恼地嘟囔着,却也没别的办法,只得随了老牛的步子慢慢的晃荡着。
远处的田里泊着一辆崭新的手扶拖拉机,那是二党子的车。他也在忙着清理地里的草秸子,好腾出地方进行春耕。
这几年,村里很多人家都添置了这种车,人坐在上面扶住把手踩了油门,那车就“扑通通、扑通通”的叫着,把地里的东西拉回了家,既省时间又省力气。
忠发叔羡慕,也想买一辆。可是买这种车要好多钱呢,忠发叔买不起,只能赶着老黄牛。
家里那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老婆子,年轻时就笨手笨脚的,临老了还添了一身的病,忠发叔指望不上。累了一天回到家时,老婆子能给做口热饭,忠发叔就很满足了。
想到指望,忠发叔又想起了在监狱里的儿子。忠发叔恨儿子不争气,也恨自己的无能。忠发叔常常想,如果自己有能力,帮儿子找个好工作,儿子是不是就不能去盗窃、去犯罪了?
这些想法,只是忠发叔一厢情愿的自责,他不敢和别人说,因为那个儿子是真的不争气。村里人都在背后戳着他的脊梁骨,他心里明白着呢,那还有脸去和别人说起呢?
“妈的,呸!”一想起儿子,忠发叔的心里就说不出的憋屈。他撇了撇肥厚的嘴唇,喉咙里狠狠地抽动着,扭过头啐了一口唾沫。
老黄牛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忠发叔抬头望了望远处那隐隐约约的老屋顶,扬起手中的鞭子轻轻地抽了一下老牛的脊背。前面路口拐个弯没多远就到家了,忠发叔想着晚饭时可以啜几口喷香的二锅头,那双斜眼里就蓦地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嗓子眼儿里已经被酒的辛辣烫着了一般。
老黄牛识得路,该拐弯的时候掉转了蹄子的方向,吭哧扒力的拉着一车的草秸子在泥泞的路面上打着滑。
原本,这条路老牛不记得走了多少次,这个弯老牛也不记得拐了多少遍。总之,这条路已成为了老牛的习惯。可是这一次不太一样,因了下雨的原因,湿滑的路面让老牛走的很是吃力。
满满的一车草秸子随着老牛使的劲儿,颤颤巍巍的晃悠着。许是忠发叔绑的不牢实吧,那高高的草垛子晃晃悠悠的就失去了重心,朝着一侧的水沟里翻了下去。
巨大的惯力也拉倒了老黄牛。牛惊恐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哞哞的叫声。忠发叔慌了神,抓住牛身上的绳子拼了命的拽着,却因用力过度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
车上的草垛子早已散了一地,牛拖着车子奋力的站起身,庞大的身躯撞倒了刚爬起的忠发叔,并在他还未来得及躲闪,将慌乱的蹄子一下子踏在了忠发叔的太阳穴上······
血,瞬间流了出来。忠发叔那双乜斜了大半辈子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