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泪

梦里的红莲，胭脂般的花瓣如雨在风中坠落。我伸手，剔透的泪珠泅湿了那一场花筵。

————-题记

盛夏，一夜滂沱大雨，故乡的红莲犹如雨后的春笋，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雨水溢出池塘，烟雾弥漫在空气中，荷花亭亭玉立在池中央。圆润的荷叶，摇曳在水面，红莲舒展着花瓣，一瓣一瓣的胭脂，晕染着夏季。风烟俱净，天是蓝蓝的，水是碧绿的，红莲殷红，风里缠绕着一掬清淡的荷香，风过后，这种气息在空气里流转，使花与云水化为一气，在天地之处汲出一片静谧，祥和。

最妙不过是采莲。八月，池子里的红莲结成一个个硕果，莲蓬顶在似圆盘的荷叶上，拈花一笑。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带着我小心翼翼的趟过荷叶的梗。水，沁凉，莲子清如水。被荷叶团团包围着的我们，身上，发梢，氤氲着莲的淡淡清香。蜻蜓在叶和花之间穿梭，可笑幼时的我，经常涉过浅浅的池水，因为追赶蜻蜓，手臂和小腿都让荷叶梗上的小刺划伤。

采回来的莲子，母亲教我们们细细的剥去外面青色的皮囊，把里面的莲心，仔细的剔出。剔出来的莲心，母亲放在簸箕里晾晒，用来泡茶喝。然后母亲点燃灶膛的柴火，煮上满满的一锅莲子羹，上面撒着一片片细碎的荷叶。

夜幕降临了，山村格外的宁静，父亲端出14寸的黑白电视机，摆放在晒谷场。母亲吹着气，轻轻的捧出一锅莲子羹。闻着莲香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敲着碗筷，从自家的屋里聚集在我们家的晒谷场。老人，孩子们坐在前排，一边喝着消暑的莲子，一边看着电视。父亲和几个叔叔伯伯蹲在远处，轻声细气的说着今年稻子的收成。忙碌了一天的村民，嘴颊噙着荷的清香，耳畔听着夏虫的呢喃，所有白天的劳累在刹那间云消烟灭。清凉的月色如水般的倾泻，夏天燥热的温度在莲子清苦的滋味中缓缓的褪去，我们的心里满念着荷花的倩影。

九月，红莲的花事留在了夏天。荷叶残败在池子，滑嫩的藕，一节一节被刨开，从淤泥里露出了丰腴的身段。鲜嫩的莲藕自池子里挖出来，母亲洗净泥土，装好放在门前，等着放学归来的我们。我和儿时的玩伴像一群饿虎下山，每人迫不及待的抢上一节莲藕，飞速的塞进嘴里，莲藕浓郁的汁水，刹那间甜甜的涨满心间。

这一切，不知什么时候，宛然成了追忆的画面。摇漾如线的时光，有了岁月的苍茫。儿时的伙伴走着走着，渐渐的都走散了。

去年夏天，我再次回到老家。村前的老樟树下，落叶厚厚的积淀。村子里冷冷清清的，除了老人、残疾、孕妇和儿童。年轻的青年、壮年在正月里，背起沉甸甸的行囊一个个远离家乡。我怅然若失在村子里喁喁独行，偶尔，远远走过一个老妇人，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打量半天，嘴里嘟囔着，摇摇晃晃的拄着棍子又走了。村子落寞得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没有一丝蓬勃。到处是荒芜的农田，杂草丛生。夏天失却夏的热烈，莲叶田田已然是梦里的景致。池子的水干枯，浑浊。水草恣意的铺满整个池子，小径两旁的棘刺冷不丁的划过面庞，火辣辣的疼。

夜色中的村子更寂寥了，梧桐树下的老黄狗呲着牙，懒洋洋的哼唧着。空阔的农家院里，老人的烟火如红狐一样，明明灭灭。黑夜的凉铺天盖地的笼罩着村庄，瞬间，村子湮灭在黑夜里。

天若有情天亦老，花若有泪花暗伤。风里的红莲，清泪湿透了花瓣，我黯然离去。

故乡啊，容我再为你留一枝红莲，夜里，枕着荷香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