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不能遇见

2012-04-10 03:26 | 作者:小猫 | 散文吧首发

那地方我们也曾到过,至今仍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只是我们不再上岸。

楔子

西柠,这是写给你的一封信,我希望陈暮云永远也不要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曾经问过很多人一个相同的问题,到底怎样的才算是真正的爱。

是应该不顾尊严地死死抓住,还是放开手,给他自由。

[一]

后来我一个人来到拉萨,背着大大的背包,戴着一顶棒球帽,胸口挂着一台单反相机。

看起来与别的游客没有两样,只是显得更加沉默一些而已。我在路边的川菜馆点了一份砂锅米线,在袅袅升起的热气里,我以为自己会哭,会为了这形单影只的寂寞旅程而哭。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平静地吃掉了那碗砂锅米线,在一个藏民老婆婆向我伸出手时,我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她。

她的脸笑起来就像荡开波浪的湖面,有那么多深深浅浅的皱纹,她对我说,扎西德勒。

这是我唯一会的一句藏语,你知道,在语言方面,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有天赋的人。

晚睡在客栈里,盖着单薄的棉被,挡不住一阵一阵袭来的寒意,我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婆婆的脸,无端地陷入了莫名的惶恐。

苍老到底是一件需要多少时间来完成的事情?是多长的时间在一张紧致的面孔上刻画出那么多深浅不一的沟壑?

西柠,不怕你笑我矫情,我觉得如果要使一颗饱满的心脏变得苍老,只需要一场浩浩荡荡的爱情

一场爱情,足以令我轰然苍老。

多年之后我领悟了一件事,维系友谊其实是比维系爱情更耗费心力的事情。爱情之中可以存在不公平,可以存在心甘情愿的牺牲和妥协,友情却不可以,友情必须是适当的你来我往。

爱情可以令人盲目至原谅背叛或者欺瞒,友情则必须坦诚相待,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当然,西柠,这都是我后来才明白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陈暮云,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我走之前,你哭着问我,问我恨不恨你。

我看着你那张美丽的面孔,我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答案会令你的负罪感减轻还是加重都与我无关,曾经我以为每个人都应该为他身边的人的情绪负责,而后来我知道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想,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应该顾全大局,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只需要为自己的情绪负责就够了。

所以我坦白地告诉你,我不知道我恨不恨你,也许恨,也许会恨很长一段时间,也许转个身我就能够原谅。

但陈暮云说过,我们都是务实的理科生,不讲那些假设之类的东西。

所以,西柠,我不能预计余下的人生我知否真的可以忘掉你们合力扎在我胸口的那一刀,我也不能假装很大方地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圣经》里有一个故事,说一个富人拥有一大群羊,可是他还是要抢走一个穷人唯一的一头羊羔。

西柠,你就是前者。

[二]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脸上还略微带点婴儿肥,笑起来的样子完美地诠释了甜美这个词语。你的瞳人又黑又亮,像一汪清泉。

那时候你看起来真是个单纯孩子,所以我也就以为,你真的是个单纯的孩子。

你叫我姐姐,你说姐姐,我在学校的论坛里看到一张你的照片,觉得好漂亮,衣服也漂亮,人也漂亮,我想我一定要认识你。

你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弯得像月牙,西柠,就算是日后你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伤害我,我依然要承认,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你的真诚打动了我。

很多年前有一首老歌,歌词唱着,我听说一开始的时候总是真的。

我曾经尝试着令自己相信,在一开始的时候你是真的因为仰慕我这个学姐,所以想要跟我成为朋友,我反复说服自己,要自己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但后来才觉得,错了,应该是人之初,性本贱。

那个时候,我跟陈暮云还没有在一起,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平时相处也能获得乐趣,我并没有像一些充满文艺细胞的女生那样去预想过我们之间会不会产生一些旖旎的故事,或者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顺其自然是我为人处世的态度,不争夺,不强求,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即使陈暮云经常说,宝音,我喜欢跟你待在一块儿,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这样的称赞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在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说,宝音,你有一种超出你这个年纪的淡然。

那是年少时动过心的少年,他说欣赏我的淡然,我为此欢喜了半天,后来才知道他说欣赏也真的只限于欣赏,后来跟他一起牵着手从我面前走过去的那个女孩子,热烈,活泼。

不夸张地说,那真是天里盛开的蔷薇。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个故事,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就说完了,你瞪着眼睛看着我,问我,后来呢?

我端起茉莉花茶喝了一口,笑笑,说完了,西柠,这世上的故事不是每个都有后来,大多数情况之下,其实都是无疾而终的。

你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愤愤不平,你说怎么会这样呢,宝音,居然还有能抗拒你的人?

你的语气听起来确实是真正的疑惑,它所表达的意思也就是诚挚的赞美。

当然很受用,那个下午我们坐在小小的咖啡馆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咖啡馆里有一只小猫,你把猫粮放在手心里去喂它,一边喂一边咯咯笑。

西柠,那一直是我记忆中最美丽的画面之一,所有的背叛与伤害都还没有登台,就像那句歌词所说的,一开始的时候总是真的。

不仅是真的,也是美的

若干个日子之后我,我一个人在拉萨著名的玛吉阿米,翻开留言本写了一段话。

我说,我怀念的仅仅只是初始与久别后重逢的那一瞬间,之前与之后的时光都不过是苟延残喘,所以,不提也罢。

如果你跟陈暮云将来一起来到拉萨,我相信你们一定也会来到玛吉阿米,但是你们会不会看到我写的这个句子,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让你们看到是上天的仁慈,还是残忍。

也不知道不让你们看到是上天的仁慈,还是残忍。

终于,我要说到陈暮云了,西柠,请耐心一点。

[三]

陈暮云,是你先提起他的吧,就因为那一张照片,你兴奋地说,宝音,能把你拍得那么美,不光是技术好,一定是心里对你有感情才能做得到的。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散发着光芒,那是能轻易打动任何人的憨态。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态,有一种人在年幼的时候就迅速地长大成人,我想我就是如此。说起来,我并没有经历过多么深重的磨难,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就不是天真澄澈的女生。

但陈暮云说的话总是让我觉得欣慰,他说,就是因为有各种各样不同形态的存在,这个世界才这么有意思。

众生百态,是这么个道理。

西柠,后来我时常想,人到底是一辈子只喜欢一种人,还是到了某一个阶段就会换一种人喜欢?

我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想明白了,爱这回事其实是没有一个恒定标准的。

我是理科生,再难的数学题都有一个精准的答案,可是生活,没有。

那年天特别冷,我窝在家里抱着电脑和电视,朋友打电话来叫我出去玩梭哈或者扎金花,我也一步都不肯出去。如果打电话来的人不是陈暮云,我想我一定会想尽办法编造各种借口作为搪塞的理由。

但是对他,我没有,我把自己裹成一只熊,照镜子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真不好看啊。

但是他说,哪儿有啊,挺好看的。

我本以为寒冷的时节城市里会是一片萧索,然而满大街的人的脸上却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是临近新年的缘故吗?

这天的陈暮云穿着黑色的大衣,带着格子围巾,皮肤本来就很白的他站在树下等人的样子真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过马路的时候他顺势牵起我的手,那一刻我简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斜着打量他,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异常。

那天江边有烟花,我们一人捧着一杯曼特宁静静地看完了那场烟花。

整个过程中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好像哪怕只发出一点点声音都是对那个冬夜的一种惊扰,最后一朵烟花散掉之后,我们手里的杯子也空了。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说,真好看。

西柠,你不会知道,后来我一个人坐在纳木错湖边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日落时,我的心情就像那个夜晚一样,整个胸腔里饱涨着满满的感动,而这感动之中又充斥着酸涩。

我以为只有难过的时候才会想要落泪,原来不是。

当看着眼前这个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从眼眶到鼻腔都是热热的酸涩,所有的话语只想化作一个简单的拥抱……不用怀疑了,除了爱情,没有其他了。

但我们谁也没有说破什么,我们只是牵着手一起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路旁有光秃秃的树干和昏暗不明的路灯,从来没有一刻我那样憎恨自己的木讷,从来没有一刻我那样希望自己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然后,我们遇见了你。

很久之后我已经不想去猜测那一切到底是不是巧合,我想如果是巧合的话我的心里会好过一点,你喜笑颜开地看着我和陈暮云说,哎呀,我早就知道你们肯定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在我的印象里,那不过是你第二次见到陈暮云,之前的一次是他在书店买书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包找我江湖救急,我正好跟你在一起,所以就带着你一块儿去了。

没错,我以为就是这么简单,要等到很久之后我才晓得,原来最蠢的那个人是我。

西柠,如果说我真的恨你,真的不能原谅你,也许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你抢走了我喜欢的人,而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令我感到自己十分愚蠢。

自尊上的屈辱,比丧失爱人,更令我无法面对。

[四]

你们在一起之后,我问过陈暮云,我说你是真的喜欢西柠还是仅仅被她感动?

后来想来他的回答其实也算是模棱两可,他说,喜欢一个人,就很容易被她感动。

真聪明,看上去回答了我的问题,其实又根本什么都没说。

西柠,那个你醉酒失态的夜晚根本就是你计划好的吧?局势的发展全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吧?你太清楚自己的美丽,柔弱,这都是你的优势,而我又那么傻,被你洞悉了一切弱点和软肋。

我在拉萨的八角街买了一个挂饰,枣红色的挂绳下面缀着一个上了发条的表,老板开价要一百二,我一狠心,还到了三十。

最后三十五成交。

我把它挂在胸前,配着在地摊上随意淘来的毛衣,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我的博客上,下面有很多人留言都说很好看。

而其实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一百块钱不到,如果细看,其实做工都很粗糙。

西柠,你那么聪明,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这个世上很多事物,都应该要隔着距离看才美好,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如果我们逾越了那个安全距离,所看到的就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即真相。

要把这个做工粗糙的表往回拨多少圈,才能回到你喝醉的那天晚上呢?

电影看到一半,我的手机在黑暗里亮了,你在电话里号啕大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只能从你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拼凑出你当时所在的地点。

当我和陈暮云赶到时,你已经停止了哭泣,可是整个人却是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坐在路边。那么冷的天,你就穿了一件毛衣,还是领口大得露出肩膀的那种。

满天满地的白里,穿着红色毛衣的你,真是我见犹怜。

陈暮云会在那一刻怅然失神,我一点也不觉得讶异,只是当时我整个心都在担心你,所以对于他的反应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西柠,你耍心计,陈暮云的爱情不坚定,这些都不是真正摧毁我理智的原因,我想你应该了解,以我这样骄傲的性格,真正使我将你们从我的世界里摈除的原因,是因为我羞愧。

我不能接受任何人任何事让我产生“我是个傻B”的念头,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那么出类拔萃的孩子,而你跟陈暮云,你们联手摧毁了我的尊严。

算起来,这才是你跟陈暮云正式认识。

在我的催促中,他脱掉了自己的大衣裹在你的身上,你喝得太醉了,根本没办法自己走路,我又怂恿他扶着你,我去拦车。

深夜的酒吧街很难找到空的士,我站在路边焦急地伸着手,而我死都没想到,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你瘫软地靠在陈暮云的肩上,轻声问他,你喜欢她吗?

陈暮云看着我的背影,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们把你送回去,在漆黑的楼道口,我的手机响了,我边接电话边让陈暮云送你上楼。那只是一个北京的朋友打来的电话,她快要出国了,趁着假期叫我赶紧去首都跟她见个面。

我握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在计划着行程,却不知道在时间的平行时,楼道里发生了什么。

你紧紧地箍着陈暮云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你抽泣着说,我不是失恋……我不是今天才失恋,从你跟周宝音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失恋了……

西柠,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你从高中就开始暗恋陈暮云,那个时候的你还是一个有些胖乎乎的女孩子,每天早上站在教学楼上看着自己仰慕的学长从人群中走向你,又路过你,你连开口叫他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的时间,你拼命地减肥,在瘦下来之前你甚至不敢照镜子。

你是何其执拗的女生,你认定只要你瘦下来,变得足够美丽,就可以站在他的面前将隐忍多日的心事悉数告之。

终于,你在大学里见到他,他还是那么沉静的样子。

可是你听到有人说,陈暮云有喜欢的人,她叫周宝音。

[五]

我订好机票飞去北京跟朋友相聚,我们背着相机流连在七九八,感叹于艺术的神奇魅力。我们在雍和宫里虔诚地拜佛,我们在南锣鼓巷的小店里淘裙子,亚麻质地上面是手绘的水墨画,我一见倾心……我甚至,给你买了一条。

在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幸福的。

一个礼拜的时间是七天,上帝在七天之内造了世界。

七天之内能发生多少事情,足够令沧海变桑田。

下飞机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你和陈暮云站在人群里,好奇怪,那一刻我居然产生了一种“好般配”的感觉,可是马上我又摇了摇头,驱散了这点鬼使神差的错觉。

你在人群里冲我回首,看起来真的是很高兴的样子。

西柠,那一刻见到我你究竟是什么心情,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那一刻我是发自肺腑地开心,我喜欢的人,和我最疼爱的妹妹,一起来接我,没有理由不开心。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韩国料理,炒年糕就点了两盘,你坐在我的旁边对我说,你知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我看着你笑。

而陈暮云……说实话,西柠,我真的不愿意想起那天晚上陈暮云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了欲语还休的愧疚的脸,我是看到他的表情才意识到什么,那种直觉在很久之后都令我惶恐,是一种不确定的,但却明白一定要发生很不好的事情的直觉。

我的脸沉下来,看着他,大麦茶在杯子里晃荡着,你问我,宝音姐,你怎么了?

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陈暮云,我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低着头,一副在酝酿的样子,我屏息看着他,我在等待什么,等他揭开一个残忍的真相吗?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揭开真相的这个人是你。

你把筷子放下来,说,宝音姐,对不起。

很久之后……想起来,还是会发抖呢,西柠,你们真厉害。

那天的灯怎么会那么亮,亮得几乎让我觉得刺眼,太刺眼了,所以眼泪才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吧……

我不想听你们再多说一句话,再多说一句都会令我觉得恶心,我提起包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甩开你伸过来拉我的手。

那天晚上马路上的车特别多,我踉踉跄跄地跑着,你们没有追上来。

满街的人把我从这边挤到那边,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只是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那一切是真的,你们欢欢喜喜地迎接我,只是为了来告诉我一件这么丑陋的事情。

而更令我悲哀的是,陈暮云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天晚上我的手机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把那条原本打算要送给你的裙子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剪刀一剪刀剪成了碎片。

原来人到最难过的时候是说不出话,也写不出字来的。

对着电脑我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你的QQ头像在屏幕上跳动,点开来,是一大版一大版的话,根本容不得我喘息。

你说,宝音姐,我也不想伤害你的,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他,有时候爱一个人就一定不可避免地要伤害另一个人,你明白吗?

你说,我们想过不要在一起的,仅仅只是为了你,但……我没有办法,宝音姐,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

……

你大概还说了很多很多,但是我没有耐心继续看下去。

其实你不必向我道歉,因为我后来忽然想起来,其实陈暮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他爱我。

我并不是他的什么人,你并没有抢走任何属于我的东西。

爱情,名分,陈暮云,都不是我的。

[六]

西柠,我忽然觉得陈暮云在你我的世界里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角色,真正令我心痛的其实是你,真正辜负了我的那个人其实是你。

从拉萨去纳木错的路上,我认识了一对小情侣,那女生笑起来的样子真像你。

很奇怪,我并没有因为这个理由而对她产生任何反感,我想或许在潜意识里,我还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吧。

那个女孩子笑起来露出细若编贝的牙齿,一副娇憨的模样,看着她我就想起你。

她一路跟我聊天,问我为什么一个人跑来旅行,我淡淡一笑,没有说出其中的原委。

她偷偷告诉我,她跟这个男生是在贵州做义工的时候认识的,结果被一路骗到了西藏来。

虽说是“骗”,但是看得出她其实还是很高兴的,穿着男生宽宽松松的毛衣和球鞋,一边说冷一边把手插进他的口袋里。

西柠,我想那应该就是爱情了。

可是忽然之间我觉得爱情这东西离我很遥远,遥远得似乎一生不可能会再遇见。

那天在纳木错的湖边,我帮着他们一起手忙脚乱地扎帐篷,那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烦恼,她说,这里真好,待会儿可以看日落,晚上可以看漫天的星辰,明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日出。

我对她笑笑,西柠,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羡慕她。

我不是羡慕她身边有爱着的人,我是羡慕她那好似还未受到过伤害的热忱与单纯。

好奇怪,那天晚上,我见了陈暮云。

其实我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人,我以为自己可以全忘了,就像把一堆破旧的东西扔进垃圾桶一样把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丢弃掉,从此跟我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关联。

我看过泰戈尔写的一句诗:有一次我梦见我们是互不相识的,可是当我醒来才发现,原来我们是相亲相爱的。

诗永远是美于现实的,你知道,现实是相反的。

我梦见我跟他还很好地在一起,你依然是我的好朋友,无话不说的那一种,可是当我睁开眼睛的第一秒我就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八月的纳木错清晨下起了雪,我买了一条经幡请人帮我挂到了光秃秃的山上,我在经幡上写着,祝福所有我爱的人。

但是,西柠,其实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你们还算不算是在这个范畴里。

陈暮云背着你来找过我,我想你或许是不知道吧。

我们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坐在曾经时常一起去的咖啡馆里,我问了他那个问题,然后他给了我一个模糊的答案。

我想无论如何,他此刻最看重的那个人是你。

对于我的平静和淡然,他再次由衷地表示欣赏,可是……我要他的欣赏有什么用?甚至……西柠,我时常怀疑,是不是我太讲究姿态这回事了,如果每一次我不是表现得那么宠辱不惊,如果我肯哭一哭,闹一闹,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一些难听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一样了。

然而到了这个年纪,西柠,我已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生来是怎样的人,就注定了是怎样的人,无论你多么羡慕另外一种人生,但那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哭闹没有用,忌妒没用,甚至拼命地改造自己都没有用。

我们始终只能按照自己内心最认同的那种方式生活,所以,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人生,就会获得一个怎样的人生,这句话,是真的。

[七]

我想陈暮云一定没有告诉你,他在那次见面分开之后发信问我,宝音,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我用一句诗回答了他:何必珍珠慰寂寥

西柠,你是中文系的学生,我想梅妃那个故事你一定不陌生吧?

梅妃入宫之前名叫江采萍,非常喜欢梅花,故李隆基封她为梅妃,也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宠爱——我是说,在遇到杨玉环之前。

后来帝王的专宠落到了“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玉环头上,从此梅园再无人问津。

忽然有一天,李隆基心血来潮,想起了冷落多时的梅妃,一时歉疚于是派人送了一斛珍珠去。

好一个梅妃,她不受,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并回敬了这句诗: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任何一个时代女子,想要的都不过是对方的爱情,而不是在被辜负之后,以“友情”的方式来弥补。爱情不是这么随意的东西,友谊也不是这么廉价的玩意儿。

我不知道陈暮云是不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想应该是明白吧,否则他不会消失得那么彻底。

至于你,西柠,在我决定出行之前你来找我再次郑重地道歉,我只用一个极轻极浅的微笑打发了你,我不愿再多说什么,一句都不愿多说。

我们总要在别人的残忍中领悟,迎合,阵痛之后才获得清醒,你说是不是呢?

有一天晚上我在网上跟一个姑娘聊天,她那会儿正在困顿的感情里不知如何是好,她叫我姐姐,她说,姐姐,人家都说有得必有失,其实有时候,有失未必有得。

我告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去想那些虚浮的东西,对我来说,能得到的,就握紧,得不到的,就挥挥手。

爱情……西柠,对我而言,爱情便是燃烧之后的灰烬。

我不想叹老,却时常觉得有心无力地再去爱一个人,当我在纳木错的那天晚上忽然梦见陈暮云时,我知道,我真的就那么老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告诉你,出行之前我忽然想起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来找我,说陈暮云拍的那张我的照片很漂亮,你笑起来的样子,让我对整个世界都放下了防备。

可是最终,你还是伤害了我。

西柠,你记得吗?

在《彼得潘》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那地方我们也曾到过,至今仍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只是我们不再上岸。

我们不再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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