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短篇小说)

2012-03-31 00:56 | 作者:冷风 | 散文吧首发

栓子独自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俊逸的眉间紧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已是初了,气温却没有丝毫的回转。料峭的春风肆意的刮窜,撩拨着人愈发的焦躁。高高的枯枝上看不到一丁点春的颜色,两只喜鹊守着寂寞的窝巢喳喳的叫个不停。

栓子裹紧了单薄的衣衫,抽了抽鼻子,进了村。

栓子的家住在村子的最西头,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土街。街的一边错落着村人的房舍,那些房舍或明窗红瓦、或木门泥顶各不相同。只有矗立在房顶上的烟囱里,每天都冒着一样的青烟。

街的另一边散布着一坨一坨的粪堆,发出阵阵干燥的臭气味。栓子不喜欢这种味道,每次经过都下意识的皱了眉。

张家大嫂抱着孩子坐在自家门前,见栓子走过来,扯开铜锣般的大嗓门儿,热情地打着招呼。

“呦!这不是栓子兄弟吗?干啥去了,愁眉苦脸的?”

“呃!是嫂子啊,没干啥,溜达去了。”

栓子强牵着嘴角,应诺了几声,匆匆离开了。

“这孩子,咋的了?”

张家大嫂望着栓子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着。

栓子听见了,只是不想回应。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旧铁门,翘起的铁屑割疼了栓子的手掌。抬头间,栓子望见了母亲映在窗玻璃上的那双眼。

趴在墙根儿下假寐的大黄狗听见声响,摇着尾巴哼哼唧唧的蹭着栓子的裤管儿。栓子无暇管它,径自进了屋。

发了白的门帘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栓子盯着门帘上若隐若现的小亭台,暗自酝酿了一下情绪,微笑着撩开帘子。

“妈,我回来了!”

“哦!累了吧,栓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母亲急切地看着儿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栓子握着母亲的手,尽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他不想让母亲担心!

“妈,厂长说,暂时不招人。”

母亲的眼神立刻变得暗淡,幽幽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看着母亲失神的样子,栓子的心里很难受,忍不住鼻子一酸。他赶紧低下了头,不愿意让母亲看到噙着的泪花。

一年多的时间,可恶的病魔摧毁了曾经美丽、坚强的母亲。面对高高的债台,母亲整日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

母亲的心思栓子怎么会不知道?替母亲理了理散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栓子使劲儿的咽了口唾液。

“妈,你别急!我明天就去找刚子哥,看看能不能去工地找点活干。”

“工地?不行啊栓子,工地又苦又累还危险,妈不忍心你去遭那个罪!”

“没关系的,妈!我小心点就是了。再说,别人都能干,我怎么就不能啊?你儿子能着呢,别多想了,放心吧!”

栓子故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拍了拍母亲的手,转身出了屋。

他怕再说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他也害怕看见母亲伤心的样子。

天色不早了,绚烂的晚霞在天边飞舞,瑰丽的让人流连不止。疲倦的儿栖在细细的电线上,烟囱里渐次冒出了袅袅的烟雾。

栓子抱了一捆柴火,蹲在灶间开始准备晚饭。在地里劳作的父亲就快回来了,累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

母亲生病后,家里的重担全落在了父亲的肩上。父亲每天起早贪黑忙个不停,怎奈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总是入不敷出。这些,栓子都看在眼里。

一盆碴子粥,一碟自家腌的咸菜,便是栓子家晚餐的全部了。父亲吸溜儿吸溜儿的喝着粥,掺了白发的头上挂着两片干草叶子。

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父亲已经显出了老态。

栓子咽下嘴里的粥,伸出手帮父亲摘掉了草叶子。

,我想明天找刚子哥,他正在找人,去工地。”

父亲看了栓子一眼,思忖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栓子背着简单的行囊,跟在刚子的后面。几个小时的车程,把栓子带离了千里之外的家,来到了建设中的工地上。

在杂乱的工棚里稍作安顿,栓子便投入到了繁重的工作中。工地缺人手,栓子没有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再说,栓子需要挣钱,越早越好。

每天晨曦微露时,栓自就和工友一起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工地上尘土飞扬,栓子不在乎。为了多挣点钱,常常抢着干那些谁都不愿意去的脏活累活。工友们起初调侃着栓子:“那么拼命,挣钱娶媳妇吗?”栓子总是笑笑,并不作答。时间久了,工友们自觉无趣,不再吱声。

晚上回到工棚中,栓子会摊在板床上一动也不动,吃饭都没了力气。可是,休息一后,栓子还是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工地上。

工地的饭菜很单调,也没啥油水,但米饭管够。栓子嚼着大米饭的时候,就会想起家中的碴子粥。对他来说,能天天吃到香甜的大米饭,已经很知足了。

栓子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劳累且充实。尤其是每月拿到工资的那一刻,栓子就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栓子不舍得花这些钱,留下少量的生活费,余下的悉数存起。

栓子想像着把饥荒全部还上的那一天,父母快乐的样子,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甚至还想象着用挣来的钱,治好母亲的病,然后盖几间漂亮的大房子。

遇上下天开不了工,栓子就窝在潮湿的工棚里,看雨珠从檐下滴滴答答的落,怀念着千里之外的父母亲。

工地上有两个工友和栓子一般大的年纪,有时会拉着栓子去附近的市场逛街玩耍。栓子想去,二十二岁的人了,还没见过电脑是什么样子呢。为这,工友们不止一次的取笑过他。

但栓子不能去。玩耍是要花钱的,栓子不舍得,所以每次都拒绝了工友的邀请。

在一起相处了有些时日,工友们多少了解了一些栓子的状况。如此一来而去,也就不再勉强了。

栓子牢记着对母亲的承诺,每天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工地上,尽量躲避着那些砖头瓦块的牵绊。他不能允许自己有任何的疏忽,因为他承担不起疏忽背后隐藏的代价。

偶尔有空闲的间隙,栓子会站在高高的建筑上,朝着家乡的方向远眺。风拂过他年轻的脸庞,他像家里的大黄狗一样抽吸着鼻翼,希冀着能在风中嗅到千里之外的味道。

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也许这样的生活会一直陪伴着栓子,直到他厌倦了为止。只是,冥冥中的注定扼杀了栓子的全部想和憧憬。甚至,让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那个同样晨曦微露的早上,栓子同往常一样,和工友候在高高的楼上,等待着机器的启动。

吊臂缓缓地移近时,栓子率先冲了出去。就在将要触到吊框的刹那,栓子的脚下一滑······

谁也说不清楚,一向沉稳的栓子,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急切?在他跌落的瞬间,工友们还未来得及从机器的轰鸣中回过神来。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栓子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从栓子的身下溢出,迅速的晕染了冰冷的地面,像极了一朵怒放的奇葩,刺痛了人的眼。

栓子的大脑渐渐的空白,手脚抽搐着。恍惚间,栓子看见了母亲殷殷的目光,和父亲微陀的背影。只是那目光和背影越飘越远,栓子想抓住,拼了命的,却怎么也抬不起沉重的双手。

栓子感到耳朵里轰轰的响,隐约听见有嘈杂的人生和车声,和着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栓子半睁着的眼睛里,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光。渐渐地,那丝微弱的光变得游离。栓子觉得从未有过的疲累,想象着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栓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呼吸机还在滴滴的叫着,栓子的胸脯已不再起伏。

栓子妈几度昏厥,哭得没了力气,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儿子的小名,悲伤的面容感染了每一个人。

栓子爸蹲在角落里抽着闷烟,依旧不言不语。儿子的猝然离世,彻底击垮了这个木讷却坚强的男人,也抽走了他心中唯一的希望。

善后追偿工作紧张的进行着。栓子的爸妈已心力交瘁,与施工方的谈判交给了栓子的一个表叔。

谈判一度进入了白热化,施工方起先不同意栓子家提出的要求,企图以低额度的赔偿,来打发这场人间悲剧

栓子家自然不肯,想到了报官。

经过了几番较量,施工方迫于压力败下阵来。双方采取了各退一步,达成了最终的协议。栓子的父母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赔偿,足够养老。

栓子的骨灰跟随父母回了家,葬在了家对面的山头上。那里的视野很开阔,栓子每天都能看到父母的身影。天气有些热了,栓子的坟旁开满了金灿灿的野菊花。

······

一年以后,栓子爸用赔偿款盖了四间明窗红瓦的新房子,并且治好了栓子妈的病。这些,曾经是栓子最大的心愿!

清明节的时候,栓子爸和栓子妈相互搀扶着上了山。清理干净坟前的杂草,栓子妈在儿子的墓碑前,端端正正的摆上了一碗大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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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 浮云:很喜欢文章的描写,觉得要是情节再转折一下就更好了
    回复2012-04-02 17:35
  • Soul°灬日暮:在文章高潮部分,最好加一些铺垫,让读者更易理解栓子为什么掉下楼去.而栓子临死前,也该微笑,因为她终于完成了责任.
    回复2012-04-03 15:18
  • 35度的爱:栓子用另一种形式完成了责任
    回复2012-04-11 06:21
  • 冷风:回复@浮云:嗯,谢谢浮云!以后的创作中我会借鉴!
    回复2012-04-15 23:34
  • 冷风:回复@Soul°灬日暮:好的,谢谢日暮!
    回复2012-04-15 23:34
  • 冷风:回复@35度的爱:只是,这个形势有些沉重!问好!
    回复2012-04-15 2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