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的四丫头

2012-03-09 07:56 | 作者:方程式 | 散文吧首发

四丫头出世,一家就七口了。W拉板车,要糊七张口是一个字——难。应急时,W娘只得摆出自家值钱的物什,在街口换粮食,拼凑着度日子。四丫头穿着上边1号2号3号姐姐们传下来的破衣服,白嫩嫩水灵灵瘦精精地长到1岁多,会迈小碎步了。

四丫头的外婆不是不喜欢四丫头,她眼见自己的三女儿拉扯5个孩子,日子过得实在紧巴,心里生疼,给三女儿出主意说,丫头一大堆,趁四丫头不懂事,不如把她送人,两全齐美,你少了争食的一张口,她四丫头也落个快活自在。

W娘为填一家嘴巴子愁黄了脸,操碎了心,听娘一番话,直觉得娘的主意高。四丫头精怪得人见人,听说要把四丫头送人,一时间就有排队的人向W娘套近乎,都想带四丫头回去。虫子钻心地捣腾了十几天,W娘在外婆主意上作了一点发挥,送汉口城里人家,四丫头不是更享福么。W娘不待与W爹商量,抱着四丫头乘船上行60里到汉口,通融自家大姐,准备找一上好人家,送四丫头出手。W娘抱着孩子去空手回,总觉得掉了什么东西,她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咬牙离开四丫头的,下行轮船一响笛,W娘悲从一处来,鼻子一酸眼泪就串成了线。她望着江水自己安慰自己,四丫头还在自家人手里呢。

W爹回家不见四丫头,问了原由,闷吼一句,送一个不如都送了。后来是一不吱声。W娘这才觉得自己做了亏理的事,边忙家务边落泪。1,2,3号姐姐不见四妹妹像雀儿少了伴,见娘落泪就一齐抱着哇哇哭。

第二天一大早,W爹只身出门,路过岳母家老着喉咙放出一声,去接四丫头。老亲娘望着三女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待回过神来,直觉得自己的主意有馊味,老泪在眼眶里晃起来。

W爹下了轮船,大步并着小跑,只怕慢了一步四丫头就被人接走了。四丫头见了爹,笑盈盈,小嘴巴甜甜地喊着,W爹抱着四丫头如同抱回了天大的宝贝,流着眼泪嘿嘿笑,四丫头给爹檫泪,W爹笑得乐开了花。大姨撮合了一个无后的富裕人家,现在事不成倒像做了亏心事,还得给人家赔不是。W爹黑着脸说,我们要送就送五个,一个我不送。接着像是怕有人来抢孩子似的,紧紧地抱着四丫头,逃也似地往家赶。

这边轮渡码头,外婆和大舅牵着8岁的1号姐姐,没到点就眼巴巴地望着江水,班轮由小黑点放大到眼前,他们只觉得船动得比蚂蚁还慢。他们担心接不着四丫头如何是好。轮船靠岸,隔着栏杆,1号姐姐在人群中第一个发现四丫头,扯起喉咙拼命地喊,四丫头听见姐姐喊,挣脱老爹,闪颠颠地冲向隔栏,小姐妹隔着栅栏亲热,大家见了是一阵喜。出得检票口,大舅用粗胡子扎四丫头,四丫头招起小手使劲拍打。外婆见了活蹦乱跳的四丫头,几天来晃着的泪水终于涌出了眶。1号姐姐抱着四妹妹,一会儿给拢头发,一会儿给擤鼻涕,扯扯衣服的破边,她是想让娘看了四丫头高兴。

W娘像做似的看到四丫头回到身边,一时悲喜交加,先是笑,紧接着搂起四丫头放声痛哭,边哭边数落泪,直哭得几天的闷气松动了才住声,“我看着伢们吃不饱,心里难受啊,哪晓得这送伢的滋味,比从自己身上剐肉还难受啊。自从四丫头离开我,我就没睡着觉,把这么小的伢送人,我不像个做娘的。送掉一个还不如一家人饿死在一起好,我的四丫头啊,我就怕你大姨把你送走了啊……”。亲戚家人,街坊邻居听着W娘的哭诉,都禁不住陪着泪水花花。四丫头在众人手里传来传去,咯咯地笑个不停,只是她不知这几天里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酸菜淡饭地瓜糊糊,难食温饱补丁衣服,精怪似的四丫头也没的挑,她也不怨,四丫头终归是爹娘的四丫头。

爹娘的心就像平日灶火旁的烤地瓜,红亮的皮儿生来就是耐受焦烤的,捧在手心热乎乎,拨开直喷香,鲜汁浓稠,瓤儿蜜甜,总撩得孩儿们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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