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情归泊何处

2008-10-24 08:33 | 作者:思吟 | 散文吧首发

宋朝皇佑五年(公元一○五三年),六十六岁的填词圣手、屯田员外郎柳永已近弥留。秋无穷无尽地绵绵,残叶败枝尽散汴京街头。娘子谢天香在床边泪水满面,无语淹噎。

恍惚中,柳永见到了陈师师。陈师师还是那么天姿国色,正在观音象前虔诚地点香。柳永笑曰:

“师师,不用求菩萨保佑啦,认命吧,可能我是本朝身份最卑微的诗人……”

陈师师装作没听见,点上香毕恭毕敬地跪下,呢喃低语。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六六卅六峰,三三九曲水;大王巍峨,玉女亭立。自武夷山下走出的一代才子柳永(字耆卿,初名三变,排行第七),满怀报国夙愿,自真宗景德二年(公元一○○五年)十八岁开始科举之途,屡屡为其词名所累。人评其词多游狭邪,其人放荡不羁,以至官家仁宗听人传其词云,把功名看成“浮名”,还不知“浅斟低唱”。他愤然在卷上御批:“且去填词”四字。而柳永知道后,不改本色,反而以“白衣卿相”自称,专门从事填词糊口的生活,成为了词史上第一个专业词人,使慢词发展成为与小令双峰并峙的一种成熟文学样式,可谓是宋词昌盛的奠基人。

报国无门,何求佛主?柳永自感有负父亲柳宜的期冀,辜负了赵香香、陈宝宝、陈师师等歌妓的一片痴心,在那年得知官家御批后的秋天,他懒懒吟道: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辗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秋天,恼人的秋天,于功名柳永年年落孙山,但于词章,秋天的曲调最使他盛名。《八声甘州》中的“渐霜风姿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使一向讥他为人的后人苏轼也不得不服,点评此句道:“唐人佳处,不过如此。”而送别艺妓赵香香的《雨霖铃》更使他扬名海内,“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之词句历代传唱,经久不衰。

赵香香、徐宝宝、陈师师象花一样枯萎、凋谢……柳永感到有点累了,他深深地长叹一口气。谢天香连忙问道:

“官人,你好点了吗?”

“没、没什么?”柳永虽然知道大限已至,仍安慰娘子。

“幸有五湖烟,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的惬意生活,只有在来生才能实现,但四壁徒然的家景,肯定会给娘子今后的生活带来无尽的烦恼。

柳永不解的是自己的新词虽传唱青楼花巷,却遭到朝廷众人的围攻,以致只落得个从六品。同朝的晏殊、张先等身为大员,不是照样也寻花问柳、听歌买笑吗?他们就活得有滋有味。特别是张先更是一生风流,到了八十多岁还过着狎妓酣饮的生活。

柳永还是负着“薄于操行”讥名,在他官场最失意、词章最闪耀的秋天,狷傲而怨恨地离开人世。

众歌姬捐款为他在乐游原建了一座墓。墓碑没有上、下款,只刻着一行大字:

“奉旨填词柳七官人之墓”

年年清明,汴京众歌姬到柳永之墓祭扫成为了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名曰:“吊柳七。”在京城还流传着一首小诗:

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

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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