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落

2008-10-24 08:33 | 作者:霞有举 | 散文吧首发

琉璃灯盏里暗黄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灯盏右下方,置放着一张巨大的云床。云床质地奇佳,乃是上等檀木所做,云床两侧护栏,皆雕有蟒头,在昏暗的灯影下,蟒头狰狞而诡异。

云床背着灯火,浓厚的暗影罩住整个云床。黑暗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来自那张巨大的云床。一个人缓缓的坐了起来,咳嗽愈发剧烈,那人一手撑住蟒头扶手,另一手捂胸,似是极为难受。云床仿佛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发出“吱吱”的声音,要知这上等檀木,必有百年树龄,坚固程度毋庸置疑,不想此时竟发出此等声音。

“来人!”那人缓了数口气,终于从嘴里吐出两字,发出这两字的声音极为雄浑,仿佛声音不是出于此人之口。

话音刚落,内室之外珠帘翻动,发出低低的珠玉碰撞声,进来四人,一男三女。那端首的中年男子一入内室,行礼道:“殿下,是时候饮汤剂了。”言毕,朝身后三女轻挥右手,那三女一人忙去掌灯,另外二人低头叠步走到云床旁,跪倒在地,手捧药罐,举过头顶。

那掌灯女子连续点了内室十九盏灯,内室逐渐变得亮堂起来。那人半卧于云床之上,盖着厚厚的金黄床褥。这男子俊美非凡,轮廓分明,双目却有些无神,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态。

那人微闭双目,道:“不想竟睡着了,刘东,什么时候了。”

先才指挥三女的男子抬头道:“回殿下的话,已是酉时了。”

那人睁开双目看了一眼刘东,低头注意到跪在跟前的两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刘东,这二女我怎么没有见过?”

刘东黯然,眼中满是无奈,回道:“这两名女子乃是十日前风太师送予殿下的。只是殿下这几日抱恙,未有通禀,请殿下责罚。”

“这怪不得你。”那人眼中透出些神采,“你退下吧,今晚这两名女子侍寝。”

“诺!”刘东作揖退出内室,走出内室那一瞬间,低头看了一眼那人,神情复杂。

床上之人,喝着婢女喂到嘴里的汤剂,双手却在对方身上游走,待刘东出了内室,那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刘东出了内室,回了自己的住处,屋外灰蒙蒙一片,阴沉的很,仿佛天地间布满了难言的戾气。刘东挑了挑灯芯,屋内立时明亮起来。刘东掩上门,插上门闩,在屋内转了几圈,心中暗暗道:五年了!太子殿下这身子骨,估计挨不过今年春分了。

想到此,刘东不禁叹了口气。当初自己卖身为奴,太子殿下赎下自己做了东宫的仆人。那时的太子生龙活虎,对天下之事充满了好奇之心,而自己也深得太子器中,成了东宫的主事。这一待就是十年,太子也从十六岁少年,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现今,太子淫乱无度,病入膏肓而不自知,既是可悲又是可怜。

十年!人这辈子有多少个十年,刘东不会去想这些,因为他永远忘不了是这十年所经历的一切。帝都这繁华到了极点的下面,有太多的黑暗,有太多的人斗得死去活来。各派之间倾轧不断,稍有不慎,定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就连自己,亦事事小心,如履薄冰,更不用说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太子清流了。有多少人觊觎这太子之位,那简直无以计数,这其中的凶险,只有身临其境才可体会吧。

清流在所有皇子当中居长,乃是昌明皇后骨肉,可惜昌明皇后五年前得病而去。皇后一党,随之土崩瓦解,仅剩得太子清流孤身一身悬于高位。

寒国最有权势的有三大派系,一个便是风太师那一派,风太师出身武将,乃是三朝元老,朝中大员多是风太师门生,而当朝帝君最为宠溺的两位妃子当中,熏妃正是其次女。另一派乃寒国第一世家门阀萧家,要说这一家,看似是个沾了祖宗阴德,只有真正熟知帝都政治的人,才会知道萧家遍布全国的势力,才是其成为一大派系的真正的原因。寒国建国三百余年,萧家出了三位宰相,七位上将军,六位指挥使。萧家的势力,不单单是家族历史所积累的厚重,更是实力的展现。萧家家主萧成,乃当朝宰相,居其位十五年未动。只有萧家,才能与风太师相抗衡而不处于下风。要说这最后一派,确切来讲他并不能说是一个派系,那便是镇守边疆的云州苏家,苏家手握重兵,族中多武将,乃是寒国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云州苏家很少过问帝都政治,是以苏家在寒国的影响力并不是很大。帝都权力斗争,云州苏家甚少参入其中,是以帝都内部权利斗争的主角,则是那风太师与萧家两派。

这两大派能够斗得如同水火,只因萧家支持着四皇子,而风太师自是要扶持自己女儿所生的九皇子。现今,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人让出东宫之位,而这个人,在两派眼里,是个毫无威胁的活死人。

太子清流无依无靠,母后归天后,唯一的庇护都已不再,按理这个太子当不长久。只因清流荒淫好色,身患重疾,命不久矣。在众人眼里,暂时让清流活着,这是大家都乐见的结果。

毕竟,让个活死人待在太子之位,好过位子空出来带来的权力真空。待到清流归天,这个太子殿下造成的微妙平衡,恐怕就不复存在了吧?那时候,帝都会是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刘东叹了口气,想起先才清流于灯下喘息、咳嗽,高瘦的身子随着咳嗽声,不停的抽搐的样子,不禁自言道:“太子惟有如此,才能保命吧?”

屋外忽地响起一声炸雷,惊得刘东面色惨白,这三九寒冬的,这一声雷着实古怪,刘东惴惴难安,隔着门窗,极力朝外望了一眼,似乎想看见什么,浑身没来由得一阵抽搐。刘东慌忙吹灭了灯,和衣而卧,不敢再想。

“掌灯!”清流低低的吐出两个字,身旁的婢女慌忙将油灯点起。清流眼看着内室逐渐亮堂起来,费力的撑起身子,轻喘一口气,肺部燥热难耐,喉咙处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清流难受的双目大睁,尖锐的咳嗽声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豁然爆发出来。清流身边几名婢女血色全无,虽说太子殿下时常咳嗽,乃是老毛病了,但像今日这般恐怖,倒是头一次,莫名的恐惧涌上众女心头,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清流好不容易压住咳嗽的欲望,双目满是红丝,挥手示意道:“退下吧!”

众女作揖,疾步而出。

清流环视一周,卧于内室,一年之久,未曾出屋,生不如死,想那风老贼送来的汤剂定是加重了药性,只盼的本宫早日归天。想到此,蜡黄的脸涨得诡异的紫红,又是咳出声来。

刘东定在珠帘外,听着内室太子清流的咳嗽声,像有一只手一阵一阵拉扯着自己的心脏,回头望了两名婢女手中托着的药罐,乌黑的罐身,在刘东的眼里,愈发面目可憎。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传来,极有频率,刘东被这声音扰得气血翻腾,嘴角微微抽动,恨不得把这该死的药罐摔个稀巴烂。

刘东深吸一口气,面上现出一直不变的淡漠神色,掀开珠帘,颗颗玉珠发出斑驳的交错声,刘东低头作揖,恭声道:“殿下,辰时已到,是时候饮汤剂了。”

清流蓦然一惊,止住咳嗽,回抬头望了一眼刘东,眼里满是怨毒神色,看得刘东心里一阵慌乱,又道:“风太师一早来府,看望殿下,可否要见?”

清流一听“风太师”,呼吸为之一窒,神色复杂,刘东身后婢女托着的药罐子散发出刺鼻的药味,清流只觉得胃中一片翻腾,喉咙仿佛又遭重击,惨声咳嗽起来。

“殿下!”刘东热泪上涌,迈出一步,却又止住,心里似是插了一把尖刀,绞割的令自己失去知觉。

“哇!”清流张口一呕,喉中血气上涌,清流右手一伸,接住的竟是一滩乌红的血,清流整个身子颤抖不已,喃喃道:“本宫命不久矣!”

刘东神色凄苦,闭目不语,不忍再看。内室安静无声,清流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污血,一点一点的从手心滴落,溅在床褥之上,时间犹如停滞一般,清流白皙的脸上划过一丝苦笑,眼中早已噙满泪水,怔怔道:“有请太师!”

话音刚落,珠帘“哗哗”碎响,进来四人,为首乃是一名身着蓝袍的长须老者,满头白发下,眼如利剑,犀利有神,鹰钩鼻,丹凤眼,国字脸上毫无表情,却又不怒自威,俨然一副枭雄之态,自是那风太师无疑。风太师右手牵着一个垂髫小儿,年约五六,粉嘟嘟的圆脸满是稚气,亮晶晶的大眼四处张望,对这内室好奇不已,老者低头轻捏小儿脸蛋,柔声道:“孙儿,可喜欢这里?” #p#副标题#e#

小儿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了风太师一眼,点了点头,挣开风太师的手,玩耍去了。

风太师身后站着两名贴身侍卫,皆着青色的武士服,冷漠的盯着风太师,仿佛眼前只有这个人才可以令他们如此专注。

风太师眼中那份亲情转瞬即逝,瞅了一眼自己的孙儿,方才迈出数步,淡淡道:“太子这几日安好?”

之前这风太师视自己无物,清流早已见怪不怪,一脸谦恭的道:“劳烦太师挂念,本宫余日不多矣!”

风太师依旧不见喜怒,看了一眼清流手中污血,心中微喜,劝慰道:“太子莫要灰心,挨过这个寒冬,待到春日万物勃发,定是顽疾康复之时。”

清流连连摇头,惨然道:“本宫的身体本宫最清楚,恐怕只能顶到那时了。”

“不知太子可在按时服用汤剂?此药只有常服才有效力。”风太师望了一眼刘东,似有怪意。清流一听太师提起汤剂,怒火陡升,激得气血翻腾,连喘数声,面上仍是平静,无力道:“刘东每日尽心服侍,汤剂未有断过,怪不得他,本宫病根太深,太师的心意,本宫难忘大德!”

风太师眉头皱紧,道:“太子数次与老夫提起九皇子,今日幸不辱命,带来与你见上一面,了却太子心愿。”

“孙儿!过来,见见你皇兄。”风太师轻声呼唤那身着黄袍的小儿,那小儿甚是听话,乖乖的回到风太师身边,风太师将小儿推到身前,朗声道:“九皇子与太子颇有缘分,一来此地,很是欢喜呢。”

清流一愣,旋即明白,再也忍不住内心激愤,讥讽道:“皇弟福源深厚,本就比本宫更适合这里。”话音刚落,内室气氛突变,仅有灯火忽闪,刘东已是冷汗涔涔,风太师眼中杀机一晃而过,转而大笑道:“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风太师猛挥衣袖,牵着九皇子转身而去,那九皇子虽说被外公牵着,但不时回过头看着清流,清澈的双目闪烁着一丝疑惑,直到珠帘再落。

清流茫然的看着,莫名的对那皇弟痛惜。

本是同根生!清流钢牙紧咬,挥退了众人,内室的灯火渐渐暗淡,诡异的一盏一盏熄灭,仅留下身旁那盏琉璃灯火,厚重的暗影将清流完全的吞噬。

“帝君近况如何?”清流的声音依旧无力,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在内室回荡,过了好久,一个冰冷的声音回道:“只剩几口气了,大限将到!!”

清流“嘎嘎”怪笑,声音竟比那人还要冰冷:“汤剂的火候要到位,莫要死的不是时候!”那头默然无声,清流闭上双目,冷冷道:“风老贼,本宫定不如你所愿!必不会早死于我那无能的老子!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狗急跳墙的模样!”

东宫大厅外,刘东失神的定在厅前,像一尊雕塑。初升旭日,绽放出金黄的光芒,刘东脑中只有风太师走前丢给自己的一句话:刘东,龙抬头!莫要忘了龙抬头!

刘东心中发寒,风太师竟定下了清流的死期,龙抬头,二月二。本以为照眼下汤剂的份量,清流活过春分应当不是问题,可是眼下风太师赤裸裸的催命,饶是刘东,亦下不了这个狠手!

然,弑主的事还得去做,太子顾不得自己,更不可能庇佑自己。无论早晚,清流终归要死,若清流的死可以换得自己的苟活,这个狠手必须得下。

只是,消魂散的剂量又要重新称量了,刘东压住心中的不安,安慰道:过了这阵,定要离开这凶险之地,那时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恩名山庄,后花园一处八角凉亭。

四皇子清皓负手而立,远望天际,冷峻的面庞,掩不住高贵的气质,一身玄色长袍,突出高瘦的身材。暖暖的日光,柔和的洒在清皓肩头,如玉般的脸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蔚蓝的天空,朵朵如絮的白云,心中深埋的阴霾,似乎一瞬间消散无影。

清皓收回远望的目光,轻嘘一口气,转过身,淡淡道:“您来了,季父!”

八角凉亭正中,八仙桌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乌发及肩,梳理规整,一袭白袍格外合身,一双锐目似闭非闭,但却透着精光。男子会心一笑,道:“了不得,我这踏月步法,瞒你不住了。”

话音一出,却是苍老之声,犹如一个老者一般。

“季父过誉了!”清皓面上神态未有一丝变化,坐到石凳旁,目视对方道,“季父又年轻了!”

此人正是寒国当朝宰相萧成,亦是萧家一族家主,萧成虽是文官出身,但萧家祖上俱是武将,自祖上传下来的“洗月心经”神奇无比,凡是练到第七层者,外貌非但不会衰老,相反变得年轻有若少年,萧成洗月心经已达第九重,几近大成,虽说已有七十余岁,但外貌与二十几岁少年相差无几。

萧成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自嘲道:“若当真可以再年轻一次,季父愿意拿一切来换。”

再好的神功也不能返老还童,这“洗月心经”神奇的驻颜之效,却不能达到脱胎换骨的神奇,身体机能的老化,任谁都无法抗拒,萧成这年轻的面容下,说出的话却是无法掩盖的沧桑。

清皓双眉微皱,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令他一时似有所悟,萧成浅笑,知道他又要钻牛角尖了:“殿下,人世间恼事何其多,若是个个苦究到底,人生乐趣何在?”

这话倒令清皓一怔,眉宇一时舒展,萧成望了一眼清皓,面上现出凝重神色,“今日来你府上,可知所为何事?”

清皓一愣,想起忧心之事,“是太子吗?”

“不错!”萧成点头,顿了一下,清皓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每次提起太子清流,清皓都会露出这副凄楚的神情,“按理说,自昌明皇后归天后,我们萧家与风太师一党,定会大干一场了。但这五年什么也没发生,你可知有何缘由?”

清皓面色发白,不愿作答,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不想竟是这般快。萧成不理清皓,冷声道:“五年前,看似是一场大病让你那太子兄长得以苟活,殊不知那时我们与风太师俱是准备不足,昌明皇后那一派的势力不容小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光是打压那残余势力都花上很长一段时间,这五年各派都在暗暗积蓄实力。现今,太子清流这个支点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平衡的意义,眼下已经成了我们、风太师最大的绊脚石了。”

“是么?”清皓脸上一阵青紫,看了萧成半晌,萧成迎上清皓的目光,狠狠道,“清流是时候退出这个舞台了。”清皓全身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眼中猛地闪过清流俊秀的面庞,惨声道:“太子这病本就挨不过春分,季父何必急于一时。”

萧成虎目寒光一闪而过,“妇人之仁!难道你不知道,帝君的病根本就不能顶到春分。若是帝君早走一步,那该当如何?”

萧成的话犹如芒刺,直入清皓脆弱的内心,白皙的脸蓦然间变得灰死,喃喃道:“可是,太子殿下毕竟有恩于我,我只是想他可以平静的走完这最后一程!”

“糊涂!怎么这般糊涂!”萧成一掌拍向八仙桌,竟将尺厚的大理石桌角拍的碎屑横飞,显然动了真怒,“成大事不拘小节!何况太子将死之身,早日除了他,以免夜长梦多,坏了大事!”

清皓不想萧成说出这般话来,冷哼道:“这事我断不会允许!若季父执意如此,那您就找个听话的皇子来助你吧!”

“放肆!”萧成眼中暴出精芒,清皓只觉得有一张大网瞬间罩住自己,知道萧成气机已锁住了自己。萧成一头乌发无风自动,听得“啪啵”一声,束发的丝带竟生生断裂开来,“你怎会说出这般话来?!”

二人对峙不语,良久,萧成轻叹一声,清皓身上压力霍然散开,无奈道:“每次说到太子,就像是触到你的逆鳞一般!”

清皓心中一阵惭愧,对这个老宰相,一直是心存感激的,不由得道:“只要无关于太子,其他任何事情,只需季父吩咐!”

“好!有一件事你若可以办好,太子之事,我就如你所愿!”清皓大喜,不想萧成竟会妥协,慌忙起身,朝萧成作揖,萧成伸手阻拦,“莫要谢我太早!”

自古以来,皇子之间为了太子之位手足相残,数不胜数,在无上皇权前,亲情、血脉,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可是,这个清皓从一开始就不想太子死于非命,饶是老奸巨猾的萧成也看不透其中缘由。 #p#副标题#e#

“取了九皇子清瑞的命!”萧成倏然起身,背着清皓,面向南面,散开的长发随风飘舞,煞是好看。

清皓如遭雷击,呆立半晌,心中滴血,无论如何逃避,终究逃不过手足相残,从一开始,就已身不由己。

“清——皓!”萧成未有转过身,喊出的两个字满是沧桑,“莫要忘了,你、清流、清瑞,是这场权力游戏的主角,无论萧家还是风太师,我们都是一群赌徒,拿着手中的筹码,压上你们,进行这天下至尊一赌!赢得什么都有了,输得不仅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性命都得赔进去。”

清皓浑身剧震,当初母妃不也是这番话吗?母妃对于未来的恐惧迫使自己双脚迈入这场斗争,却发现这场斗争就是以别人的死亡来换取自己的苟活。萧成说得对,这场斗争就是你死我活!

“要想赢下这场游戏,我们就得步步为营,找出每一个环节存在的漏洞。”萧成此时完全投入进去,开始对时局进行分析,“刺杀九皇子清瑞的难度远高于太子清流,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风太师定然算好了太子清流的死期,对于风太师而言,如果杀了你,那就是这盘棋的棋眼,可以龙脉大成。我们要做的,就是抢先杀了太子,只有这样,才可能打乱风太师那边的部署,我们才能抓住机会。”

“呵。。。。。。。”清皓长叹一声,想一吐胸中抑郁,季父所言非虚,在这人吃人的关口,比的就是谁更冷血谁更阴毒,而自己终究躲不过鲜血淋漓的相争,也明白太子这次在劫难逃,所有的人都想要了太子的命,这是改变不了的。

清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自打五年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手足相残,不管内心如何不愿,但形式迫的自己无法回头,清皓转过身走了数步,泪如泉涌,咬牙道:“此事,断然不可!”

萧成丝毫不顾清皓的感受,面无表情道:“你这哥哥已经活的够长了,帝君的身体日益恶化,清流势必先于帝君早走一步,这是必然!”

清皓脑中满是清流的影子,哪还在意其他,他知道他那个可怜的大哥将走完这悲苦的一生,失魂落魄的走出凉亭,口中喃喃道:“大哥。。。。。。。”

萧成看着清皓远去的背影,微微摇头,却又笑出声来,遥遥道:“你有些日子没有去看红妃了,她很是记挂你。”

清皓高瘦的身子抖了一下,蹒跚而去。

后宫三十六院,七十二妃,翠微居,红妃静坐在梳妆台前,身后两名粉衣侍女小心翼翼的用云梳梳理着红妃墨黑的长发,红妃微微朝面前铜镜前凑了凑,看了半天,略有焦虑,低声道:“怎么又出了一道皱纹?”

红妃生的国色天香,肤若凝脂,眼若弯月,虽是四十有余,但是风韵犹存,一袭水蓝镂空吹边宫装,刻画出凸凹有致的身材,高耸的云髻下,杏目含光,高贵之气不显自露。后宫两位宠妃,除了那熏妃,便是这红妃了。

“四殿下请安!”屋外响起一声尖细的太监通传声,红妃淡漠的神情忽的露出难得的喜色,慌忙起身,迎了出去,只见清皓一身青衣迈步而入,跪在红妃跟前,恭声道:“皓儿给母妃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红妃喜不自禁,扶起清皓,上下打量,拉到一旁坐定,屏退左右,问道:“皇儿,怎么一副闷闷不乐之态?”

清皓抬起头,看着这个美艳的女子,似乎越来越不认识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回道:“没事,皓儿只是有些累了。”

“是吗?”红妃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神色,握紧清皓的手,“为娘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儿子,你也不避瞒我。”

清皓垂下的头抬起,双眼不自觉眯了起来,低声道:“母妃变了,变得孩儿不认得了。”

红妃似乎没有听见清皓的话,沉声道:“或许是吧,不过,母妃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不让任何人再伤害我们的未来!”

红妃眼中闪出恶毒的神色,像是怨恨了太多的东西。清皓心中一阵颤抖,泛起莫名的悲哀,“皓儿明白了!”

红妃回过神来,问道:“听萧丞相说,你不赞成刺杀太子一事,该是为此事而闷闷不乐吧?”

“母妃也知道了。”清皓暗恼,这个老狐狸,竟拿母妃来压自己,“母妃也知,太子于我有恩,皓儿不忍加害。”

红妃面色微变,似有不满,盯住清皓,淡淡道:“皇儿,你什么都好,从小到大,没有让为娘操过心,可是你终究太过仁慈,要知道无毒不丈夫,太子对你有恩不假,但是现在谁也救不了他。待你一登大统,给他以最高的封赏那也不迟。”

清皓早知道母妃会劝说自己,心中根本就没有听进去,红妃见清皓不言语,续道:“这事,怪不得你季父,这是我的意思。”

清皓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母妃,他想不到,这事竟是自己最爱的母亲的主意。清皓觉得全身一阵乏力,半晌道:“此事,我说过,断然不可!”

红妃看着一脸坚毅的清皓,心中一阵痛楚,一手撑住额头,挥手道:“此事暂且不论,过几日你去那风和郡,白龙玉环被人寻得了。风有帧已派人护送,你务必抢夺回来,不可落入风有帧之手。风和郡那边已有死士接应,你当小心。”

清皓神色变动,问道:“难道是当年昌明皇后手中的白龙玉环?”

“那是自然,天下只有一个白龙玉环。”红妃顿了一顿,冷声道,“清流是肯定要死的!跪安吧!”

清皓身子颤抖,作揖退出,迈出数步,回头瞥了一眼,心中悲意更盛,难道自己真的错了?还是自己真的适应不了这赤裸裸的争斗?

清流远去的身影显得甚是落寞,红妃立在门前,凤目透出一丝柔情,自言自语道:“皓儿,为了你,母妃不怕杀光天下所有的人。只要你平平安安,不再受那凌辱之耻,母妃死而无憾。”

华灯初上,帝都夜市热闹非凡,闹市当中一处酒楼生意火爆,宾客不绝,掌柜的笑容尤为好看,这座酒楼落有三层,每层都是人满为患,喧嚣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酒楼屋顶之上,清皓立于檐角,望于东面,那个方向正是东宫所在,清皓脚下移了数步,眼中闪出犹豫,目光却未有变动,直直的望向东方。

夜市盛景,清皓低头望了一眼闹街上的路人,霍然羡慕起这些平常百姓,清皓不再犹豫,双膝微屈,犹如苍鹰一样凌空而起,朝东面飞去。

东宫,整座府邸黑影重重,只有几盏路灯点着,府院之内安静无声,这种静谧隐隐间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呀!”清皓怪异的蹲立在东宫外一棵百年老槐上,发出低低的嘶吼,像是在警告着什么。不远处闪过一点火光,借着月光,竟腾跃来一群夜行人,约有十数人。那点火光不过是兵刃反射的亮光。那些人听见声响,齐齐落在这棵巨大的槐树另一侧枝干上。黑衣人死死的盯住清皓,人群之中一人冷声道:“东宫竟会有影守!”

“嘎嘎!”一群人怪笑起来,一股庞大的气势直扑清皓,领头一人,右手虚空画出一个奇怪符号,厉声道,“灭!”

那数十人犹如离弦之箭合围清皓,蹲伏着的清皓一动不动,就在众人兵刃齐至之时,清皓蓦的消失无踪,十几人大惊不已,慌忙撤力,领头之人霍然一抖,胸口之处,竟冒出一截剑刃,那人双眼瞪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呀!”清皓恍如鬼魅,怪叫一声,众人只觉阴风阵阵,几乎就在一瞬间,所有的人脸上都闪过恐惧绝望的眼神,皆是回身格挡,但众人都慢了一步,眼珠几乎暴突出来,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缓缓的瘫倒在地。

清皓轻震剑身,任它发出“嗡嗡”低吟,纵身一跃,依旧回到先才老槐树,蹲伏不动,低头看着眼前的死尸,自言自语道:“季父怎是这般天真,这些人怎杀得了太子。”

暗影毫不留情的罩住清皓,清皓忽地动了,向一支箭一般射出,就在那一刹那,那棵古槐数十条枝干生生被大力削断,空气中发出尖利的啸音,清皓站立在东宫院墙之上,凝神相视,来人齐齐悬在槐树之上,共有六人,六人气机全部锁住清皓,彼此无言对峙。

这又是另一批人了,或许是风太师派出的刺客,那头一人喝道:“可是四皇子清皓!” #p#副标题#e#

清皓神情凝重,对方气势之强,难以小觑,冷声道:“正是!你们若想入宫行刺,就问问我手中的长剑可否答应。”

“哈!本尊可对清流没有兴趣,本尊只要你的脑袋!”领头众人眼中射出寒光,逼视几丈外的清皓。

清皓微惊,不想这伙人竟是向着自己来的,冷笑道:“那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话音刚落,清皓运动真力,凭空消失。领头一人丝毫不惊,道:“竟学的萧家的洗月神功,就连踏月步法都如此熟练,怪不得先才那些人不是你的对手。”

清皓使出“踏月步法”旋至六人身后,杀招已出,蓦然察觉不对;那六人像是早有所料,四散弹射开来,就在这一刹那,清皓因杀招之力,突入槐树正中。

陡然之间,清皓浑身震颤,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天顶直扑而下,压得自己气血翻腾,环视四周,对方六人早已散开,个个手中掐诀,中指直指自己。

“噬魂阵!”清皓大怒,吼道,“魔门六尊!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宫廷之事!”

“哼!既然敢取你性命!我们自有依仗!只可惜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领头之人乃是六尊之首,天耀魔尊柳随风,柳随风面无表情,一身煞气,双手不断变化,启动这魔门第一杀阵“噬魂阵”。

魔门本事寒国第一大派,四十年前因参与皇室叛乱,事败之后,惨遭官府镇压,几乎灭门,现在再次出现,恐怕又有一番道理了。

从魔门六尊出现伊始,清皓就猜出乃是凤太师背后指使,也只有他才有实力将魔门六尊请出山,毕竟这个老贼最想取了自己的性命。

眼下清皓突入到了那六尊早就设置好的阵眼,就已明晓。今晚之事,早有预谋,且要置自己于死地。清皓自然不是束手待毙之人,心中杀意大盛。

头顶之上,阵法之力岂是凡人能与向抗,若是继续相抵,必然被这阵力压成肉饼,且神魂尽散,是为“噬魂”。

清皓轻移“踏月步法”,功法一出,就遇极大反噬,震得心神剧颤。阵外六人不觉笑出声来,但脸上仍旧冷酷无比,紧紧看住清皓,以防出现任何变化。清皓心中焦急万分,以前参阅典籍就曾读到过“噬魂阵”,噬魂阵共有六结印,每一结印威势惊人,凡是死于此阵之人,精魂皆会被阵法吞噬,永世不得超脱。一念至此,清皓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阵法随着六人不断启动,阵力越来越强,清皓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阵中似乎开始飞出一些乌黑的虚影,嚎叫着从身旁划过,清皓明白这些都是以往被封的亡魂。

手中长剑发出低吟,似是察觉巨大凶险,随着阵法的旋转,清皓察觉阵力不仅仅从上方而来,下方,乃至四维,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既然“踏月步法”无法挪移出去,清皓脑中忽的记起噬魂阵初结之时,乃是将那棵古槐上半部分包容进去,这就意味着阵中含有木质属性,即阵法含有杂质。清皓一边运力抵住周围庞大的压力,猛地挥剑朝下方斜劈而出,阵法的反噬随即而来。清皓强忍喉中咸腥,连续怒劈数十次,终于听得“嘎吱”脆响,法阵中槐树树干被清皓大力砍断,树干所受之力沿着没有断开的一截向下方传去,直接震动到阵法外延屏壁,阵外之人明显察觉到阵法出现波动,个个脸色大变,柳随风更是怒喝数声,加速掐诀。清皓怎会给他们机会,凝力一处,直击屏壁损伤之处。强大的抗力迎着清皓的冲击,轰得清皓脸色数变,强压体内乱窜的真气,极力使出洗月神功中的杀招“满月击”,只见长剑银芒陡盛,就见剑花乍起,忽的几个旋转,长剑怒击屏壁。

“轰!”噬魂阵因清皓抓住阵法破绽的一击而破,六魔尊怒目圆睁,不敢相信,随即而来的阵法反冲之力击的六人狂喷鲜血,清皓更是不堪,先才一击,早已伤了脏腑,连呕了数口血,才将体内混乱的真气勉强压住,也不多想,使出“踏月步法”,旋即出了十丈之外。六尊大惊,这“踏月步法”确实神奇,也不停顿,嘶吼怒追。

这“噬魂阵”乃天下第一杀阵,一入此阵,甚少有人能出,清皓得破此阵,实乃侥幸。噬魂阵属于封闭法阵,以玄气之力噬敌,六尊顾及清皓的“踏月步法”,将其引入阵眼就已不易,匆忙中布起“噬魂大阵”,连同那百年槐树都纳入其中,直接导致阵法出现了破绽。

六尊实力非凡,饶是清皓神功玄妙,亦紧随其后,清皓叫苦不迭,此时深受内伤,使出这“踏月步法”极损内力,眼下六人强悍难耐,又有噬魂大阵在手,若是贸然回府,恐惹下口实,影守之事,岂容他人知晓,一念至此,咬紧钢牙,朝城外落风林疾奔。

将至落风林,清皓刹住去势,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六人,魔门六尊见清皓停住,恐防有诈,亦停下脚步,落身于清皓十步之外,彼此对峙。

“不知还有哪些江湖门派参与到这场争斗?”清皓随口问了一句,眼中却是满是寒光。魔门六尊莫名一阵慌乱,柳随风冷哼一声,道:“到这个关口,没想到你还有这个闲情逸致问这无趣的问题。”

清皓看都没看柳随风,面上冰冷如霜,心中却是惊惧非常,他停下脚步可不是真的来听他们会说出什么,只是自己真气乱窜,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若不立马调理,必将暴毙而死,亦只能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快速的调理气息,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

“你们可有想过,若是事败,会有何种后果!”清皓冷声道,眼中满是杀意。魔门六尊一愣,互相对视,这次重出江湖,自恃实力强大,此次若是击杀清皓事败,恐怕魔门当真要不存于世了。

柳随风张开一口白牙,狂笑一声,喝道:“所以,你必死!”

话音刚落,六人破空袭来,所施皆是杀招,清皓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般,一脸的兴奋神采,不退反进,厉啸着冲向魔门六尊,地耀魔尊史可读见清皓张狂如此,胆敢以一敌六,火气上窜,直扑清皓,“找死!”

柳随风忽地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脱口道:“避开!”

“晚了!”清皓大笑一声,张口喷出一口气血,那股鲜血像是通灵一样,骤然爆发出夺目的血红,刹那之间凝结为月盘,化掌为拳,新月一样的月盘被清皓扔出,史可读只觉眼前红光大盛,刺眼光芒席卷而来,下意识躲避,身子却已不听使唤,红芒旋转着发出凄厉的怪声切入史可读小腹,史可读竟生生被那月盘斩出一个大窟窿。

“化血凝形!”柳随风面色扭曲,清皓破开史可读这点,强撑气力飞入落风林,柳随风进退两难,狠下心来,吼道,“不杀此子,难泄我心头之恨!”

柳随风留下一人照看史可读,其余四人急追清皓。

清皓钻入落风林,周身气力像是被抽空一般,经脉之间寸寸剧痛,要知这“化血凝形”乃是洗月神功的保命功法,以血为媒,牺牲生命力为代价的杀招,虽说威力无穷,但是对身体的反噬甚是强大。才出了千步,那四人就已跟上。清皓面目狰狞,跌跌撞撞的向前腾跃,显得格外勉强,柳随风见到清皓已是强弩之末,不再急追,伸手拦住身后三人,反手将一个深色长形包裹从背上取下,身后三人俱是大惊,难以置信道:“天耀!真的要用这个吗?”

柳随风头都不回,“若无法除去此子,我等怎么向太师交待!”

众人默然,柳随风丝毫不在意远去的清皓,揭开深色包裹,现出一把巨型长弓,通体乌黑,弓弦竟是七彩丝线纠缠而成。柳随风双目闪出精光,深吸一口气,怒喝一声,猛地抓起长弓,长弓竟有柳随风身高相若,拉满弓弦,柳随风鬓角已是大汗,这无箭之弓弓架之中隐隐现出一支墨黑长箭,随即听得柳随风大唱:“无箭胜有箭!破!”

只听得暴起一声刺人魂魄的锐响,墨黑长箭燃起黑色的火焰,飞速的射向千步之外的清皓。清皓突觉压力陡增,那墨黑长箭恍如妖邪,瞬间已达清皓,清皓狂吼,拔出身上软剑拼死相抵,却见长箭直接撕碎软剑,没入清皓体内。

柳随风张口吐血,几乎跌倒,自言道:“落日弓,太过霸道!没有五年,不能康复。”身后三人扶住柳随风,一人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p#副标题#e#

柳随风连连摆手,道:“落日弓威力通天,清皓必死无疑,无须再看。”

四人不再言语,出了落风林,却见宙耀魔尊扶着史可读,双目呆滞,柳随风心中如遭锤击,慌忙奔上前去,史可读怒睁双目,已是去了。

起风,落风林树木摇曳,发出“呼啦哗啦”的声响,魔门五尊怔怔的定在原地,仿佛已看见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阴暗的落风林,清皓躺倒在腐败的厚草中,那支诡异的黑箭没入身体之后,全身顿时呈现乌紫之色。清皓神智早已不清,只因最后一丝真力护住心脉,勉强留住一口气,但是也压不住多久了。

初晨,旭日东升,一缕缕金光穿过密密的树林,几束阳光打在清皓漆黑可怖的面颊上。不知何时,他的身旁站立着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清丽脱俗,素雅的面容,柳眉凤眼,朱唇微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女子疼惜的看着清皓,眼中似有泪水滴落,呆立良久,扬手一挥,女子裹起清皓朝落风林深处飞去。

飞了半个时辰,眼前密林转而不见,现出一户人家,一间不大的草房,周围圈起竹篱,院子中种满了各类花草,白衣女子刚一落地,屋中走出一青衣女子,脆声道:“主子,这人是谁?”

白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清皓,沉声道:“要死的人。青儿,快去将血玉蟾丸拿来,眼下只有此物能救得了他。”

青儿身子一震:“那怎么行,这血玉蟾乃是太子殿下费尽心思所得。主子,你的病全靠它呢。没有了这血玉蟾丸,主子怎么办?”

白衣女子也不搭理,淡淡道:“我自有办法,快去拿来!”

“不行!”青儿断然拒绝,“你若是有个差池,太子殿下会杀了我的。”

白衣女子不想这个婢女会合和她较上劲来,秀眉微蹙,“放肆!还当不当我是你主子?”

青儿身子僵住,眼中满是泪水,终于不再顶嘴,无奈的回了草屋。白衣女子将清皓安置好,坐在一旁,双目紧盯清皓不放。直到青儿将血玉蟾蜍丸取来,白衣女子接过后,想都不想,将瓶中药丸尽数倒出,全数送入清皓口中,。这血雨蟾丸入口即化,乃无上神药,看得青儿心疼不已,白衣女子神色如常,“他中此奇毒,亦只能血玉蟾丸可救,只因中毒太深,不服下这等剂量,恐是无效。”

青儿自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主子不惜用这神药救治此子,定然有着莫大缘由,只是心中纳闷,跟随主子十余年来,未曾听闻有这么一个男人,会令主子此般小心翼翼。

血玉蟾丸果然神效,服下之后,不出半日,清皓体表乌黑之色逐渐褪去,待到第三日,全身已无异样。白衣女子命青儿服侍清皓洗浴,令这个未经人事的丫头片子扭捏了好一阵子,才心有不甘的应了下来。

滚热汤剂升起白色雾气,半桶热汤洗浴过后,已是漆黑,清皓恶疾尽去,第四日初晨醒转。

清皓遭此大难,心有所悟,见白衣女子推门而入,也不含糊,起身作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日后定要相报。”

那白衣女子见清皓已然醒转,双目有神,心中大定,含笑道:“小女素无眠,救下公子就是有缘,何言图报?”

清皓心中一震,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美人,只觉恍若天人,不能自已,加之那隐含禅意的话,汗颜道:“鄙人浅薄了。”

素无眠未有言语,报以一笑,出了小屋,清皓心中颇有疑惑。当日中那诡异黑色气箭,虽不知有何来头,但那毒性厉害之极。乌黑气箭入体就猛攻五脏六腑,饶是以内力向抗,亦是无用,仅能将最后一丝真力护住心脉而已。眼下毒物尽去,似功力又有精进,不知此女使用何方救治自己,这素无眠倒是显得神秘了。

清皓从青儿口中得知过了四日,心忧东宫太子安危,又念及母妃那日提及的“白龙玉环”。目前,该是去风和郡的时候了。

可惜分身乏术,清皓在屋中转了几圈,不知如何是好,素无眠悄然而入,沉声道:“无眠可否为公子分忧?”

清皓心中一惊,眼前的女子冰雪聪明,愈看愈觉得与此女相识甚久,也不含糊,言及东宫影守之事,只言眼下另有要事须得出外半月,清皓说出这些倒不是真的希望素无眠能够帮忙,只是不想伤了她一颗关切之心。

素无眠脸色平静,丝毫未因事关宫廷帝王而有所震惊,看着紧皱眉头的清皓,脱口道:“无妨,无眠愿代公子去做了影守半月。”

清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回答的竟是这般干脆,要知影守,皆是藏有大风险,一个不小心,必定性命不保,若当真应了此女,她日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真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罪人,急忙道:“此事断然不可,姑娘冰清玉洁,怎可入这杀伐之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在下可就百死难赎了。”

素无眠知清皓担忧她的安危,也不作答,嘴角含笑,身形一瞬,清皓眼前一花,惊诧莫名,这素无眠骗过清皓,闪身定在身后,一指轻抵其腰际,听得素无眠咯咯笑道:“这事,小女子可否担当?”

清皓也被这素无眠的调皮所感染,心生欢愉,不禁道:“素姑娘由此神功,自是当的起了。”

素无眠双颊忽地显出一抹酡红,清皓解了一块心病,也不停顿,做了一揖,出了草屋,素无眠相视,未有送行,待清皓离去,这女子娇躯一颤,生生倒了下去,正逢青儿入屋,见状大急,慌忙将其扶起,嗔怪道:“主子怎可妄动内力,岂不知这乃大忌么?”

素无眠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蹙眉含笑道:“不妨,我应下这影守之事,算是将他支出帝都,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青儿似是知晓原委,问道:“那主子当真要去做那影守之事?”

素无眠摇头道:“只是托辞罢了,东宫这地方岂容他人染指,况且有“影鳞”在,我去不去,那里一样不会出事。”

青儿清吁了一口气,不解道:“太子殿下实力不俗,奈何这般隐忍?”

素无眠瞪了青儿一眼,似是怪他不知尊卑,低声道:“男人们的世界,我们做女人的有时很难看懂,也无需懂得。终有那么一天,造就帝都纷扰这些年头的那帮人,定会为哥哥做了嫁衣。”

青儿不甚明白,抓了抓头,笑道:“青儿还是浇花去了。”

素无眠轻笑了一声,看着远方蔚蓝的天,暗自祈祷起来。

清皓出了草屋行了千步,就有些后悔,不知该往何处去,硬着头皮向东面行了半个时辰,却发现自己原先所处之地竟是一个山谷,出了山谷,眼前现出落风林,暗自惊叹,这幽深之地,断不会为外人晓。

清皓日夜兼程,丝毫未作停留,行至风和郡外四百里处,寻得一处路边茶馆,要了一碗凉茶,自饮起来,却见身旁两桌,端坐八人,皆是身着灰色武士服,低头喝水,面容紧绷,不说一句话。清皓好奇,多看了几眼,那靠得最近的一男子忽地转过头来,瞪了一眼清皓,眼神冷酷至极,那男子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讶异,转过身去朝桌上几人低语几句,八人都略微转过头来望了清皓一眼,清皓不解,正欲起身询问,那八人齐齐起身,头也不回,失了踪影。

清皓凝视半晌,不得要领,摇了摇头,继续赶路。

黄昏时分,清皓入了一出驿馆,按照红妃的意思找到那帮死士,这些人俱是萧家嫡系力量,忠诚度毋庸置疑,领头人名叫寒林,年过三十有七,刀疤脸,眼神犀利,显然是个精明能干的角色。

这人将情况简要向清皓解释了一番,言语间直点要害,毫不搪塞。众位死士皆知这位主人深得萧家洗月神功,很是服气。清皓本就是就事论事之人,无论心中有多少不甘,只要自己应允下来,定然是全力去办。

“今日之事,大伙都是明白人,眼下东西到了风和郡,不可放过。”清皓冷冷说着,续道,“午夜风太师的人将出风和郡,我们子时行动,现在列为只需静待时机。”

说完清皓出了密室,寒林顺势跟了出来,道:“殿下有何安排?”

清皓皱了皱眉,没有直接回答寒林的问题,道:“这次的事,当真只有我们萧家知道。”

“应当!”寒林恭声道,“我们获悉此事极为偶然,风太师那边保密做的极好。我们发觉礼部侍郎于月前告假入了风和郡,这件事引得丞相颇有疑虑,数番查究,却发现了这个消息。我想这事,别人决计不可能发觉。” #p#副标题#e#

“不想昌明皇后竟将这白龙玉环交给了这韩永,而这韩永倒是保存的妥当,这次只因此人死前所托非人,平白将这宝物现了市!”清皓感叹一番,看了寒林一眼,“今日我在风和郡外遇到八个灰衣武士,这帮人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希望这几个人不会与今夜之事有关。”

“灰衣武士?”寒林面色一沉,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慌忙问道,“那些人有什么特点?”

清皓回道:“这八个人初看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却能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动作生硬,神情冷峻,行动出奇的一致。”

“难道。。。。。。。”寒林抖了一下身子,随即摇了摇头,颤声道,“不会。。。。。。应当不会。。。。。。。。。”

清皓眼见这寒林脸上阴晴不定,心知不妙,道:“你知晓那些人?”

“不!”寒林条件反射的驳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下意识垂首道,“还请殿下见谅,卑职只是揣测,不敢乱下结论,或许是卑职多虑了。”

“你或许是对的。”清皓自打见过那八个人后,心中就忐忑不安,眼下事出诡异,不得不防,冷声道,“就把你想的说说看。”

寒林抬起头,不禁对这清皓有了新的认识,知晓这个主子断不能与宫里那些纨绔皇子可比,不敢怠慢,反问一句道,“殿下可知“影鳞”一说?”

“影鳞?”清皓眼中划过一丝光芒,“难道就是“影之龙鳞,尤胜逆鳞”的影鳞?”

寒林“嗯”了一声,低声道:“这“影鳞”乃是二十年前一支极为恐怖的侍卫组织,由昌明皇后所立。名如其意,影鳞的存在犹如遨游九天的真龙身上的龙鳞,极具杀伤力。他们从组建伊始,不隶属于军政单位,独立存在,势力强大,唯一的使命便是捍卫皇权和保护皇上,兼有暗杀与刺探情报职能,他们唯一听命的人便是昌明皇后,而帝君之所以允诺此事,便是昌明皇后手中拥有的白龙玉环。”

寒风神色一紧,沉声道:“这些都是些皮毛,真的让这个影鳞成名的便是十年前邪风坡血战。”

“竟有此事?”清皓剑眉一挑,心中不安越发强烈,“说下去。”

“当年昌明皇后归去,影守犹如无头之龙。这支庞大的势力对于丞相大人与风太师都极具威胁,二派随即结成同盟,着手围剿影鳞。说来真是天意,昌明皇后死前下瞩,令影鳞护送白龙玉环去儋州。此事本是极为隐秘,却被丞相大人察知。大人与风太师商议之后,结士三千,埋伏于邪风破。这支队伍乃是影鳞的精锐,共有一千人,实为影鳞的主干。护送队于戌时到达邪风破,同那三千死士展开血拼。这一战惨烈至极,影鳞之中仅有两人逃出,我们这边足有两千余人阵亡,还不论重伤者。逃出的二人,一人名为张启,另一人就是那韩永,韩永拼死将白龙玉环带出,从此隐姓埋名,失去音信。”

清皓脸色苍白,哑声道:“照你所言,影鳞龙卫应不存于世了。奈何今日我所遇之人,你却会想起这些?”

寒林弯着腰,恭声道:“卑职不敢妄断,只因凡属影鳞龙卫者,皆是身着灰衣武士服,佩龙牙白玉剑,面如死灰,似人似鬼。”

“是么?”清皓下意识的想起那八人冷漠的神色,灰土一样的脸色,“果真是么?那该如何?”

丑时,风和郡。

主城东门发出沉沉的“吱呀”声,缓缓而开,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从城内开出,约有百人,人马出城,快行不停,眼见东方渐白,领头之人仍是阴沉着脸,鼓足了气力赶路。

队伍驶入一处低矮丛林,忽地止住去势。头人瞳孔急剧收缩,狂吼一声,“抄家伙!”

话音刚落,整队人马像是露出了刺的刺猬,一时之间雪亮的朴刀纷纷亮起,只待头人下令,便会冲上前去与任何人展开厮杀。

丛林的那一面,零零散散的走出三十个人,定在队伍百步之外,就不再前进。仅有一人走了出来,那人身材高瘦,一身夜行服,看不清容貌。这人行了数十步,冷冷道:“交出白龙玉环,给你们全尸。”

对方百十号人顿时愣住,这冰冷如骨的话如同幽冥鬼王一纸收魂状。转瞬之间,死亡的阴影激发出这帮人的血性,不等头人下令,嚎叫着冲向拦路的这几十个人。那头高瘦男子嘴角一扬,长啸一声,这三十几人犹如九冥恶鬼,飞身而上,疯狂的砍杀。

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刀与肉的碰撞,只有你死我活。天终于大亮了,东方天际那抹朝霞,煞是艳丽。

那高瘦的男子卸去面上的黑巾,乃是一张俊美非凡的少年。少年硬朗的脸,难以掩饰的释放出一种疲惫,男子怔怔的望着东方朝阳冉冉升起,金黄的光芒洒在脸上,良久,男子平息心中情愫,转过身,这位高贵的四皇子清皓殿下,冲着寒林道:“东西找到没有?”

寒林毫无兴奋之色,焦急道:“我们可能中计了?”

“什么?”清皓浓眉一紧,他可不想出了任何纰漏。寒林回道:“我们查过了这些人,他们护送的全部都是大米,东西并不在这些人手里。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人可能是“点子”,真正护送白龙玉环的人想定是寻了其他路径。”

官道!一定是官道!这才是兵部侍郎张文理行事作风。调虎离山,欲盖弥彰,乃是他的拿手好戏。本是最为凶险的官道,可在这厮眼里便是最为安全的路。

惊怒交加,清皓低啐一声,拔腿就走,寒林毫不含糊,手下众人皆是紧跟。清皓越行越恐,一种直觉告诉自己,那八名灰衣武士定和这白龙玉环有着莫大关系!

风和郡通往帝都的官道只有一条,宽有两丈有五,众人入了官道,行有一个时辰,笔直的官道尽头,隐隐站着八个人,八人的前方一个高大的男子缓缓而倒。清皓目眦欲裂,果然,果然,清皓低吼一声,“全数斩杀,勿留活口!”

刀剑出鞘,众人嘶吼,就连清皓的软剑都在颤动,那八个人如不动如来的耸立,给人的压力,决计不是装出来的。

双方就在相交的一刹那,一名白发灰衣武士像是不经意间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白晃晃的物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白龙玉环”,清皓瞬间刹住去势,目光瞧向了那神秘的白龙玉环。

白发武士面色灰白,眸子却是精芒难掩,这人轻抚玉环,淡淡道:“四皇子殿下,我家主人托奴告知你一声,今日事毕,一月之内,勿回帝都。”

“你家主人?好大的口气。”清皓不置可否,反诘道,“若是吾回帝都,你家主人难不成另有大礼为我准备?”

白发武士不见喜怒,道:“主人说,你若是不听劝,硬要回返帝都,他也不会手软。”

清皓仰天大笑,怒吼道:“跳梁小丑,岂与日月争辉?还是尽早交出白龙玉环,勿白白丢了性命。”

白发武士双目一凝,盯住清皓不放,冷声道:“奴在帝都侯着殿下!若殿下当真如此神勇的话!”

不待清皓发话,那八人恍如鬼魅,竟生生的不见踪影。这一句挑衅的话,竟令儒雅的四皇子双肩微颤。身旁的寒林脸如白纸,寒声道:“殿下,这些人定是影鳞了。”

清皓双目入矩,望着官道远方,寒林又道:“适才我们所见到的八个人都是事先设好的镜像,似是在就料到我等会来。这镜像之术,历来是影鳞不传之秘啊!”

清皓的身子终于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心中泛起的竟是一种莫大的悲凉。清皓不禁放声大笑,笑得如此凄凉:终究还是被欺骗了,原来一直在自欺欺人啊!

原来那太子殿下是这般厉害!这等了得!竟可以将影鳞藏的这么好!任谁都没有怀疑到这个将死的太子清流,会是拥有不凡实力的强者。

原来守护的东西,根本就是不需要守护的!清皓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除了太子,还有谁更有资格继承这影鳞之主啊!

现今,这条藏在深渊处蛰伏的龙,就要响彻九天了!

泪水滚落!原来可怜的人却是自己。清皓脑中忽地记起素无眠,竟涌起汹涌的思念,随即而来的是惊惧!

素无眠有危!清皓脑中轰鸣,事到如今,各派定要倒兵戈相向了。 #p#副标题#e#

铩羽而归,清皓赶回帝都,直接回到恩名山庄,却不想萧成早已在厅堂处侯着他了。二人相视无语,沉默半晌,却是一起苦笑,清皓道:“季父,想必知道了吧!”

“呵呵!”萧成点了点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终是养虎为患啊!这太子殿下可真是深藏不漏啊!竟然可以藏的天衣无缝!”

清皓无语,仍谁听闻影鳞出世,都会震惊难安。太子这个貌似人畜无害的活死人,忽地张开锋利的獠牙,亮出尖利的爪子,展现的却是蓄势而发的强大实力。

“可是你这个傻孩子!当了五年的影守!你以为季父不知么?”萧成哑然失笑,“你倒是做的好啊!将东宫的真正实力完好的隐藏起来了。”

清皓一听此事,恍如电击,感觉像是被人出卖了一样。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太子大哥,会有这样阴冷的一面。

涌起的是一种冲动!一种想拔剑闯入东宫的冲动!看看那个太子殿下,是怎么利用自己的妇人之仁的!

帝都,东宫。

清流依旧靠在云床之上,双眼紧闭,身旁那盏琉璃灯,摇曳着浊黄的光芒,火光微弱,似一个不小心就会湮灭。内室里仅有这一盏油灯亮着,以致清流的身上所布下的暗影就像是厚厚的一层布幔。

“你还是来了。”清流一动不动,双目仍是紧闭。内室外珠帘旁定着一个人,那人身子震颤了一下,半晌才道:“是。四弟来了!”

“进来吧!我们兄弟已有五年未见了。”清流睁开眼,竟是极为阴冷的眼神,清皓掀帘而入,走了四步就不再动,垂首道,“大哥。。。。。。。”

“莫要说了!”清流微抬右手,打断清皓的话,“为兄知道你想要说什么,这怪不得你。乃是你我二人的命,由不得我等。”

清皓神情转冷,他竟是这般打算的,终是比自己决绝,幽幽道:“大哥好本事呢!”

清流望着瘦削的清皓,像是没有听见清皓的话,眼中却是冷漠的死气,“抬起头,让我看看。”

十年前,他也是这般说的吧!清皓怔怔的想。

那时候自己算是什么呢?猪一般的下贱!

那时候,母妃本是低贱的婢女,帝君偶幸之!暗结红珠,无论是母妃还是自己,无名无份。

一入深宫深似海,宫闱间的斗争,永不停息,所有的皇子都对出身低贱的自己,充满憎恶。他们用欺辱、打骂来折磨自己,整日整夜的黑暗,看不到尽头。母妃更是凄惨,被那些嫔妃呼来唤去,成心要累死这个该死的贱婢!

无处诉苦!在可怜的母妃面前,满是开心的笑容,毕竟母妃坚持活下去的理由便是自己的存在。

活下去,便是唯一的信念,当这个信念都无法在支撑,死便成了唯一的解脱,无法再去顾忌母妃的感情,只想解脱,欲求彻底的消失在这个可怖的世界。

绝望中,弱小的自己站在宫廷云墙垛子之上,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古词,欲一死了之,不去管其他,哪怕是那个将自己视为救命稻草的母亲。

那个时候,一只手拉住自己的臂膀,那只手所传来的温暖莫名的令自己热泪盈眶,转过身,清流白皙的脸上带着心痛的表情,如水般沉静的双目看着自己,没有说一句话。

所有的委屈,在这个俊秀的大哥面前彻底的爆发,抱着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痛哭流涕。这个人是谁?他是整个寒国未来的继承者,但是,那时那刻,他就是自己温暖的港湾。

“抬起头,让我看看!”清流含笑而言,那个瞬间,或许所有的命运随之改变了。

五年前,太子最爱的母亲归去,面带笑容的清流再也不会笑了。有的就是日日沉迷于酒色,落下要命的病根。如今,这过往一切,似是一场骗局,任谁都无法彻底的从中清醒。

现在,该做何面对?

这条潜伏于九渊之地的真龙,他将祭起自己的利爪,横扫宇内一切么?那么萧家,抑或骄横的风太师一党,都将会成为亟需铲除的势力!

可是,终究有太多不明,清皓激愤的心绪不觉间已然平息,抬起头,二人甫一对视,像是发现了各自的秘密,皆是露出愕然神色。

满头白发的清流死死的盯住清皓,无神的双目蓦然幻化成妖异的金色,金色的光芒像是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朝清皓袭来。

“你见过无眠?”清流眼中寒光大盛,显是极为震怒。

清皓眼前一阵眩晕,震惊甚至高过了恐惧,那一瞬间的强大压迫,哪怕是萧成也未必能够达到,清流,他到底隐藏了多少的实力。

不过听闻到清流提起素无眠,饶是清流定力惊人,也是心神一荡,急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清流双眉一紧,面有疑色,心中自语,他身上留有千里香,定是见过无眠,不知有何机缘?再一细想,冷声道:“她擅闯东宫,早已被我拿下!”

“什么?”清皓面色如纸,懊悔不已,一字一顿道,“是。。。死。。。是。。。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清流心中微有明了,又道,“我们兄弟二人可是有很多大事须得今日解决。”

“你!”清皓怒火攻心,恨声道,“你若不说,今日便拼个你死我活!”

清流不见喜怒,盯住清皓,清皓毫不为怵,二人针尖对麦芒,俱是不肯低头。清流忽地狂笑不止,低头嘶吼,道:“痛快!她没事!不过,你若是不说怎么与她相识,我可不敢保证她不会有事。”

清皓一听素无眠无恙,心中大定,稍解了愧疚之情,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其实以“影鳞”的能力,清流定然知道此事,只是那无眠小妮子多有搪塞之词,竟将那一整瓶血玉蟾丸全给了这臭小子。想起那小妮子羞怯的模样,就连清流都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待到大业将定,不知无眠可有这等福气。一念至此,清流心中绞痛,口中喃喃道:“母后!天下终究会是孩儿的!”

清皓见这个五年不见的太子殿下听完自己的讲述后,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此子有何居心,暗作防备,却闻清流道:“四弟!帝君百年之后,你以为这天下之主当何人居之?”

“名正言顺,能者居之!”清皓脱口而出,旋即又觉不妥,“你这是何意?”

“你我二人?”清流眼中含笑,沉声道,“孰为真龙?”

清皓瞳孔急剧收缩,右手不觉朝腰间移去。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却是简单易懂。这句话看似问讯,实则暗藏杀机,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清皓望向清流的眼神变得坚毅有力起来,虽然他不想着皇位,但是他不能不顾素无眠的生死,若是身死东宫,岂不累得素无眠逃不出这场灾祸。如今,在救出素无眠之前,断然不能丢了性命。

“四弟愚钝,有一事不明,欲求其解。待弟心中困窘得以尽除,弟定然与兄品这真龙一说!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清皓话说的不着痕迹,冷静沉着。

“好!”清流回的干净利落,一手撑住蟒头扶手,颇有兴致的望着清皓。对于清皓将对自己的称呼从“兄”变为“太子殿下”,心中微微有些痛楚。

“太子殿下拥掌影鳞一脉,自身实力不俗,奈何这般隐忍?”说道此处,念及自己做了五年影守,心中不平。

“看来你问了为兄欲说之事。”清流将这兄字咬的很重,听得清皓神色微动,“昌明皇后归天,你当是病逝这般简单么?我的四弟?”

清皓只觉双目发红,这“兄”与“我的四弟”是何等熟悉,十年前,每每嬉闹之时,他都是这般呼喊自己的吧。

如今,感动亦只是瞬间,因那昌明皇后一死,惊的清皓冷汗涔涔。五年来,虽时时怀疑过昌明皇后的死因,但有意识的不让自己去想。当年正是母妃服侍昌明皇后的,而母妃的得宠正是昌明皇后的举荐。

“四弟,你若是有一颗野心,如今的我早已尸骨无存了。”清流略微一点,清皓就已经察觉个中玄妙,“我知你爱的你的母亲,犹如我爱我的母后一样。但是,为兄仍要告诉你,你的母亲,现今的红妃娘娘,她必须得死!因为,正是你母亲的消魂散,令昌明皇后早逝而亡!”

“不!”清皓倒退数步,惊恐的望着清流,想从中看出这是假的的讯息,但是,清流目光坚定有力,肯定的看着清皓,清皓脑中一片混乱。 #p#副标题#e#

母妃害死了大哥的娘亲么?恩将仇报?!不会,不会的。清皓连连否认着,然而,脑中浮现出来的一句话让他又彻底沉默下去了。

“母妃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不让任何人再伤害我们的未来!”

母妃已经不再是那个卑贱的受人欺辱的婢女了,她一直在反抗着,消除着所有威胁着她和自己的人。这么多年来,母妃一直就是这样的。

“昌明皇后身边保护何其严密,母妃怎会有这等本事?”犹不死心的清皓争辩道,像是一定要找出一个不可能的理由来。

清流轻笑一声,提声道:“世间最可怕不是刀与剑,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将别人对你的信任变为谋害别人的利器,要知这样的利器才是最为致命的。母后正是过于信任你的娘亲,才中了那销魂散,哪怕病中,都未曾怀疑过自己是中了毒。若不是你娘急功近利,露了痕迹,母后恐怕到死都不会怀疑自己已然中毒。”

清皓面色又白了几分,双唇发紫,内心挣扎、焦灼,已是混乱。

“那时,萧成与风太师结成同盟,你娘与萧家达成一致,除去皇后一党,宫闱之内,红妃为尊。你以为你娘为何有这个胆量!利欲熏心,正是你的母妃!”清流厉声道,“难道你母亲还不该死?”

该死?怎么不该死!清皓只觉如同深埋沙土之中,黑暗无边,窒息将死。到了眼下,孰对孰错,已然见晓,恩情未报,又添罪孽,任那五年影守,又能还得了多少恩情!

“母后归天,影鳞实力大损,白龙玉环丢失,我这一派元气大伤,你说我若怒火攻心,贸然发力,今日,你还能见到我么?”清流眼神中渐渐渗出无言的死气,“萧家与风太师两派实力惊人,单凭影鳞,断然不是对手。不过,如今有了白龙玉环,是时候让四弟见识我派的力量了。”

白龙玉环,清皓心中也是一问,这白龙玉环各派皆是看重,要说这白龙玉环惟有与云州苏王府有关?难道,清皓大惊,心中惴惴,苏王府?!素无眠?苏无眠?!这“素”与“苏”一字间的谐音,难道是为巧合?昌明皇后闺名便是苏恋和。难道这两人俱与苏王府有关?

“你可知白龙玉环与云州苏王府的关系。”清流像是自问自答,续道,“要知寒国立国之初,仅封有一个异姓王,便是这云州苏家,苏家本是商贾出生,后随太祖皇帝东征西伐,立下赫赫战功。太祖皇帝与苏家先祖苏铁一乃是结义兄弟,太祖皇帝对其甚为信任,封其为边疆之王,云州之主,并制白龙玉环,嘱咐曰,皇室有危,可托白龙玉环于有德之人,得白龙玉环者,可直接调动云州苏王府二十万精兵。得到白龙玉环,等于得到整个苏王府的支持。

“果然,果然啊。”清皓低声说道。这白龙玉环与云州苏王府的传说竟是真的。若是这样,掌有白龙玉环的清流,云州苏王府恐怕已有大军开拨了吧。

“昌明皇后应是苏王府的人吧?”清皓似是自问,否则当年昌明皇后手中怎会掌有白龙玉环,就连帝君都颇为忌惮,允其建立影鳞。

“母后出嫁之前正是苏王府的韵和郡主,为兄的身上也流着苏家的血液呢!”清流轻笑一声,似是有所暗喻,“四弟,你说,如今“名正言顺,能者居之”这八字,我可有占全?”

清皓抬起头,所有的谜团揭晓,真龙的讨论也将开始,毕竟在这个世间,只有一个真龙。

清流不再去看清皓,自言自语道:“当年我疼失母后,悲怆欲死,皆是拜你母亲所赐,不知若是你丢了性命,你家娘亲会是何等伤心?”

恐惧,清皓一瞬间涌起的感情,竟是莫名的不甘,不待清皓言语,内室中传来清流冰冷的声音:“十年前我救你一命,十年后,你当归还!”

内室中唯一的灯盏微弱的灯火越来越暗,直至不见。

是夜,皇城传来噩耗,帝君崩。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整个帝都一片混乱,就算历经几十年大风大浪的萧成与风太师俱是震惊不已。此时,离龙抬头还有十五日。

据传风太师听到这个消息,足足愣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是最后说了一句:“换天了。”

子夜,东宫。

太子就寝的内室一如既往,仅有那一盏靠近云床的油灯亮着,半坐着的清流静静的望着对面的墙壁,没有一丝表情,有的仅是呆滞的眼神,苍白的面颊。

珠帘外不知何时闪过一团黑影,珠帘哗哗大响,那一串串玉珠激烈碰撞中,那团黑影已然闪到清流跟前,浊黄的灯影下映出五个夜行人,五人动作毫不停顿,瞬时之间,寒光闪过整个内室。

夜行人一击得手,迅速隐出内室。灯火挣扎中对抗着阵阵阴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清流,那空茫的眼神,令此人隐约间听到一声呼唤:大哥。。。。。。。

那人转过身的刹那,眼角竟滚过一滴泪水。

帝君崩逝的第三日,寒国四皇子清皓在东宫遇袭身亡。

后世史书载:帝悲苦之时,慧明太子五年未见帝,觐望帝,帝大喜,相谈甚欢,帝让室供太子寝,宿敌刺帝,敌误认太子为帝,太子代帝而薨,帝大痛,三日不食。

数日之内,寒国形势大变,得闻清皓身亡,萧成一夜之间乌发尽白,眼角间竟起了皱纹,萧成满脸的不信之色:“清皓啊,清皓,你这是做何计量?这个当口你还去探那个晦气的哥哥,连命也给搭了进去。”

身不由己!萧成的脑中生生的冒出这个词汇。自己与那清皓何尝不是,扶植四皇子清皓登临帝位,乃是保全萧家在寒国得存的根本。如今清皓惨遇刺杀,不论个中缘由,虽知清皓深得萧家绝学,但人死无用,好比这树与藤,清皓犹如那树,萧家就是伴以而生得青藤。萧家终究不是帝王世家,没有了自己支持得皇子,萧家终究要倒在血腥的权利斗争之下。

现今,已不是去争那帝君之位了,而是保全萧家了。

这几日,帝都的天终日不见太阳,阴沉沉得乌云,黑压压得笼罩着整个帝都。大街之上早已戒严,帝君将在三日后下葬,同日新君登基。宫军四处巡哨,普通老百姓都察觉似乎有什么比换天更大得事情将要发生。

萧成心神不宁,几日以来,思来想去,认定眼下东宫太子登基在望,名正言顺,已是无法改变得事实。投入东宫,或许才是最正确得选择,毕竟单凭影鳞得力量,还是无法掌控整个大局的。只是,该如何投向东宫,这是个头疼得问题,过于谄媚,有碍于萧家尊严,且为东宫鄙夷,过于傲慢,自是极易得罪东宫。

正思量间,管家疾步而入,垂首道:“老爷,东宫传来帖子,邀老爷去东宫一趟。”

“真有此事。”萧成心中微喜,忙取过帖子,细细看了几遍,神色变化数次,像是动了极大地决心,“备轿!”

东宫内室,灯火通明,数十盏油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清流一身黄袍,躬身而坐,眉宇间隐隐露出帝王应有的威严。刘东立在身侧,脸上阴晴不定。

珠帘翻动,清流心神激荡,这斑驳的劈啪声,真的太过于熟悉了,日日闻听此声,足有十数载,纵是皇亲国戚,尊卑与否,入我内室,皆要垂首掀帘,有意无意,都是俯首与我。一念至此,清流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母后命人在此处按上珠帘,或许早料到由此一日。清流脑中又记起那清晰且模糊的昌明皇后的模样,心中渗出强烈的思恋。

“微臣拜见殿下!”萧成入内室行了四步,双膝一软,跪拜在地。清流面无表情,轻言道:“萧大人请起。”

“谢殿下!”萧成不敢怠慢,一言一行,甚是小心,起身之后,清流并未安置座椅,萧成也不以为意,二人沉默一时,清流终于道:“帝君崩,清皓薨,社稷有危。本宫亟需肱骨之臣辅佐与我,奈何魍魉小丑偷窥国器,是以问策于萧大人。”

萧成清嘘一口气,看来东宫已经意识到单凭影鳞无法与朝中反对势力相抗衡。所谓秋后算账,如今凤太师众人,必然是清流眼中那些魍魉小丑了。风太师一党往昔得罪太子甚重,如今太子咸鱼翻身,亦不会坐以待毙。无论如何,凤太师一派定不会让东宫得势,哪怕拼个鱼死网破。 #p#副标题#e#

清皓身亡,是以东宫急于拉拢萧家,况且萧家与凤太师一党本是对立。东宫需要借用萧家之力,以成大业。萧成暗做打算,只要尽心辅佐,除去风太师一党,日后太子登位,朝堂之事,定是脱不出萧家的支持。这样一来,萧氏一族可得保全矣。

清流微动身形,淡淡道:“萧丞相,官话不言,你意欲何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需犹豫么?萧成滚爬官场数十年,岂会不懂“萧大人”与“萧丞相”之间的差距,该是效忠的时候,难道还能有半点搪塞。萧成猛拍衣袖,跪倒在地,朗声道:“深得殿下恩宠,诚惶诚恐,微臣及萧氏一族誓死效忠殿下,万死不辞。”

清流笑了,恍如天下大事尽在其手的感觉。

“除去风老贼,刻不容缓!”清流缓声说道,看了一眼萧成,见他目光如炬,等待着自己往下说出些什么,“如今,皇城宫军为我所控,宫军统领范凌绝对可靠,可惜帝都九门城卫军被风老贼稳稳控制在手。萧丞相有何计策?”

萧成也笑了,这种构想,当初不知设想过了多少次。只是当时想的是如何将清皓推上皇位,而不是帮助东宫的清流。

“平州总兵萧若其乃是微臣六弟,三日之内,定然可以领兵七千入帝都,分出一千人渗入城中,是为生力军。余下六千人可以据守城外,既可阻敌回援,又可在危急之时,攻击九门城卫军。”萧成想了想,又道,“平州、林州、洪州三州拱卫帝都,不容有失,微臣认为,风有帧定会从周边数州调兵回京,微臣以为,三州可守,则帝都可定。”

“无兵无将!有何可守?”清流哀叹一声,显是无可奈何。萧成心中一笑,我萧氏一族百年根基,历代君王都是免不了有所倚重,劝慰道:“殿下放心,此三州将领皆是微臣心腹,可为殿下大用。”

清流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大喜,道:“幸甚!幸甚!有萧丞相辅佐,大业可成!”

萧成莫名一寒,忽的察觉先才言语有失,这么一来,岂不显出萧家有拥兵自重,自立一派的嫌疑。

二人寒暄一阵,交待数句,各怀鬼胎,萧成起身告辞,清流告慰数番,待萧成掀帘而出,清流含笑的面颊瞬间冷如冰霜。倒是身旁的刘东垂首道:“殿下,既得云州苏家支持,为何又拉拢萧家,昌明皇后之死,萧家可也是凶手之一。况且萧成忠心与否,还未可知。”

“哼!旧账自是要算,但不是现在,萧家与风老贼两派,一拉一打,让他们自相残杀,总好过我们独战两派,况且萧家没了清皓,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他们眼下投向我们是不得已却又是最好的选择,论起忠心,现今的萧成恐怕是最为忠诚的了。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要连根拔起。”清流冷声说着,心中又在计量,问道,“云州苏家那边有何动静?”

刘东神色变了变,回道:“家父半月前已亲领三万人马赶往帝都,数日内可达平州。”

“做的好!”清流看了一眼刘东,“这些年苦了你了,待大业成,白龙玉环自会归还你们苏家。”

刘东神色略显激动,强自压下心中感情,道:“为姑母报仇,理所应当,现今国仇家恨,云州苏家定与殿下站在一起。”

清流笑了,淡漠的双目忽的爆发出妖异的金黄,只是身后的刘东无法看见,那双眼睛充满了恨意与杀意。

“你退下吧!做好你该做的事!特别是风老贼那边!”清流神色平常,却带着上位者应有的威势。刘东允诺一声,作揖而出。

通亮的内室,油灯一盏一盏熄灭,整个内室归于一片黑暗。清流冷冷道:“皇宫那边如何?张启?”

黑暗中穿来一个更加冰冷的回音:“皇城无恙,但那红妃听闻四皇子清皓亡逝,已经疯了。”

“疯了!”清流错愕,旋即又笑了,“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疯的还真是时候!”

暗影没有出声,清流又道:“盯紧萧成,一有妄动,立刻诛杀。剩下来的事情,按照事前的计划执行。”

暗影垂首,清流清吁一口气,油灯渐渐亮了起来,待到灯火通明,整个内室只有清流一人,良久,就听到清流自语道:“还是有光的时候,才安心些。”

帝都,太师府。

风太师负手而立,神色冷峻,身后站着六七名官员,皆是面有忧色。

“富贵险中求!成败在此一举。”风太师沉声道,问道,“魔门的人安排好了没有?朱晨?”

那叫朱晨的人,乃是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听此一问,迈步而出,道:“按照计划,都安排好了。”

“风云变幻,无以为量。当真令这咸鱼翻身。可恼!着实可恼!”风太师低声骂道,“不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密室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从现在开始,就是托上性命的较量。

儋州总兵赵无极一身甲衣,领着身后六千人马赶往帝都,早在帝君崩当日,风太师就派人送来密信,着令自己,安州总兵杜宵云、吉州总兵李如晖,各领本部人马,急返帝都。这三人皆是风太师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对太师有着绝对的服从意识,而且三人手下官兵俱是一手带出来的亲兵,乃是风太师手中最为强大的利器及依仗。

兵发帝都,饶是历经百战的赵无极都难抑心中激动,这可是换天的大事,一旦事成,可就是大大的功劳。想到此,赵无极脑中反而变得更加冷静,谨慎正是他的习惯,从儋州启程,一路上,丝毫未敢马虎。

赵无极入平州之后,就更为小心,毕竟平州乃是拱卫帝都的门户,若是东宫一党在这里设伏,就极为麻烦。因此,赵天极所行多为平原,或是官道,这样有利于整编制的骑兵部队加快行进,同样,更有利于对敌作战。

不过,赵无极却忘了这样一来,等于就暴露了整整六千人的行踪。很可能一头栽入别人设计好的圈套。

平州与帝都交界处,有一处低浅平地,被人称为流离平原,当赵无极行到此处,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毕竟没有谁敢在帝都眼皮下大动干戈,然而眼前的情景却很残酷的告诉他,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是最可能发生的。

出其不意,成功才会来的更加容易!

赵无极前方千步之遥的低坡上,出现了几个身披乌甲,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赵无极心一沉,斥候?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眼前这几个人不像是斥候,因为斥候不可能披戴厚重的甲胄,更不可能将战马也披上盔甲,否则斥候无法灵活轻便的查探军情。

那这几个骑兵?赵无极喉中突然噎住,面色变得惨白,这样的骑兵,只可能是恐怖的重骑兵!

重骑兵?步兵的噩梦!轻骑兵的克星!

远方的土丘上零零散散的又出现些骑兵,皆是重盔重甲,渐渐的整个土坡上站满了乌甲骑兵,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看得赵无极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叫苦不迭。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底细,所带本部人马,轻骑兵为多,剩下的不过是中型骑兵,几乎没有重骑兵。要知装备重骑兵花销甚大,且行军不变,当日自己从儋州赶往帝都,若是全员都是重骑兵的话,现在根本到不了着流离平原。

可是到了这又有何用?赵无极哀叹一声,拿轻骑兵与重骑兵对冲,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如今之计,回援帝都万万不能,赶快撤离此地,与杜宵云、李如晖所部汇合才可能有一搏的希望。赵无极的判断不错,撤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敌人有时候打从一开始就不会给你撤退的机会,因为这本身就是圈套,是要套在敌人的脖颈,活生生勒死的杀招。

赵无极回头急欲发布撤军命令,然而他的嘴角随即剧烈的抽动起来,身后千步外早已站满一支挺枪欲战的乌甲重骑兵。

这是哪支军队!赵无极好想知道,不过,前有狼,后有虎的困窘下,赵无极只想逃出这该死的地方。以至于他丧失了血拼以搏命的信念。

战场几息之间,胜败可分。谁都不会给赵无极思考的时间,一侧重骑兵开始驱马行进,加速而行,要知骑兵的冲击力必须依赖一定距离的加速,骑兵手中刺枪闪出逼人的寒光,马蹄声、盔甲摩擦声,发出可令天地静谧的轰鸣。 #p#副标题#e#

赵无极扭转马头,大喝一声,策马朝左而行,欲逃出这可怕的包围,但是大军尚未调转马头,左侧低洼处竟冒出一排排弓箭手,弓满则发,飞箭如雨,射入赵无极军中,立时惨叫连连,人马大乱。一旁黑甲军奔袭发出的蹄声,不停的敲打着赵无极人马脆弱的神经。

赵无极终于绝望了,他的手下迷茫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根本不会给赵无极喘息,一支毫无阵型的军队摆在重骑兵眼前,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赵无极的双目红了,红的如同一只野兽,就见他怒吼一声,“兄弟们,拼了!”

赵无极真的拼了,但不是傻了,他绝不会笨到拿着自己的士兵与飞奔而来的重骑兵硬碰硬,他只会朝着另一侧观战的重骑兵发起冲击。

怒吼声、马蹄声,终于在敌我之间一齐爆发,另一侧观战的骑兵毫不慌乱,亦驱马迎了上来,赵无极血红的双目下露出了深深的绝望,这是一边倒的战斗,两支骑兵刚一相撞,赵无极的军队立马被重骑兵恐怖的冲击力撕开,数不清的轻骑兵从马上摔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叫出,就被飞奔的马蹄踩成肉泥。

那一侧的重骑兵也冲击进来,雪亮的刺枪齐齐放倒,带着强悍的冲力闯入敌阵。

赵无极死命突围,但是包围圈越来越小,本部人马被不断挤压,边缘人马连连被砍翻下马。黑甲军越来越多,逐渐淹没了白衣军装的赵无极本部。

相同的事情还在林州、洪州发生,安州总兵杜宵云、吉州总兵李如晖同样全军覆没,败在了封疆大吏云州苏家的手里。苏家重骑兵常年与北部游牧部落战斗,其战斗力岂是这些常备军可以比拟的。此次回师帝都,云州苏家的使命便是保驾勤王,怎会让风太师的军队踏入帝都半步!

帝都,新君继位,将在皇城举办登基大典。

满朝文武立于朝堂之上,恭贺新帝,唯有一人不在这群臣之中,自是那风太师。百官不敢多问,大殿左右宫军披坚执锐,眼露凶光,仍谁都会乖乖闭嘴。

清流一袭金黄龙袍,高冠博带,神色淡然,一步一移间稳如泰山,只在眼中不时闪烁出一丝兴奋,还有嗜血的凶光。

纵使帝都喋血,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抢夺属于自己的东西。母后的血仇,五年来的隐忍,都是为了今天夺得属于自己的帝位,那些必死之人,都逃不出天威之怒。清流暗暗想道,手心不自觉攥得紧紧。

“报!!”还未等清流坐上象征帝位的龙椅,门外竟闯进了一个浑身浴血的宫军校尉,连滚带爬的闯入大殿,带着哭腔道,“陛下!风太师带领九门城卫军攻打皇城大和门,逼宫谋反啦!”

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满朝文武全都傻站在偌大的大殿里,唯有那萧成壁笔直的竖在原地,神色淡然。清流漠然的神色有了些变化,白皙的脸颊透出些怪异的红晕,他不理可怜的年轻的校尉,瞅了一眼大殿下站在龙柱旁的刘东,刘东迎上清流的目光,含笑点了点头。清流满意的笑了,目光转向当朝宰相萧成,道:“萧爱卿,你带上萧若其的一千人速去支援宫军,务必守住大和门,并飞鸽传书与萧若其,速速攻城,力争内外相击,围歼风有帧一党叛逆。”

萧成轻诺,转身与那校尉出了大殿,其余百官慌在原地,不知作何,只好惴惴等待,心中计量着各种可能。

清流不动声色的察看着文武百官的反映,心中冷笑不止,每扫过一个官员,禁不住暗自念叨:“该杀!该杀!”

和煦的阳光,柔柔的洒在一间草屋之上,清皓睁开眼,头疼欲裂,忍不住低吟一声,强撑而起,眼前竟是令自己百般怀念的地方,眼前一桌一椅,简单不俗,心中大动,却又不敢相信,喃喃道,“这是死后的幻觉么?”

“当然不是了!”素无眠款款而入,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喜悦,而后才忸怩道,“你醒了?”

“我没死?”清皓脑中逐渐清明,记起先前发生之事,自己被清流莫名制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为何又出现在这里?无眠不是被清流抓住了吗?好不容易有些清醒的大脑,转瞬间又变得稀里糊涂。

“你不是被太子抓起来了么?”清皓实在想不通个中缘由,“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你救了我?”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啊?”素无眠娇嗔一声,续道,“算你命大,不过,你也算是死了。因为寒国四皇子殿下已经在三天前于东宫遇袭身亡。”

“我死了?”清皓不禁自言,这难道也是他设的局么?

“太子哥哥说,你此生只向往仗剑行天涯的生活,帝都那边的浑水不是你能趟的。那个参与权力之争的清皓已经死了,而新的清皓,不再是曾经的殿下了。让你好自为之。”素无眠神色庄重,将清流托付的话传给清皓。

“终究还是我亏欠了他。”清皓神色黯然,原来一直是自己在腹诽。

远离权利纷争,一直是自己的理想,原来他一直是知道的。

“太子哥哥!”清皓神色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太子殿下是你什么人?”

素无眠嬉笑一声,嗔道:“他是我表哥啊!我乃云州苏家小郡主,没有想到吧。”

看着素无眠一脸得意的模样,清皓明白了,怪不得当日他敢于去当那影守,怪不得清流听闻自己见过素无眠,神色变得那么古怪。

却不想素无眠以为清皓担心帝都清流的安危,道:“你放心吧。太子哥哥得我们苏家支持,定会大获全胜,昌明姑姑的仇也可以得报了。还有,我要纠正一点,我姓“苏”,而不是之前的“素”,那是骗你的。”

清皓面色一变,所谓的白龙玉环恐怕本身就是一个托词,实际上东宫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云州苏家的支持了。只是,苏家仅仅是为了帮昌明皇后报仇么?

母妃!

清皓浑身发颤,帝都如今风云变化,母妃那里将会如何?忽的记起清流的话,周身变得冰冷彻骨。不容再想,起身往外而行。

还未行至竹门处,苏无眠沉声道:“你去哪里?”

“帝都!”清皓微怔,随即脱口而出。

“难道你想让太子哥哥的努力全部白费吗?”苏无眠语气转冷,“你知道哥哥为了助你逃出帝都的争斗,费了多少心血吗?你若贸然返回帝都,那哥哥作何解释?你怎么对的起他?那个为你而死的影鳞,你就让他死的毫无价值吗?”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清皓颓然坐倒,倚靠在一张青色竹椅上,一边是母妃,另一边是太子,如何抉择?一边是亲情,另一边是道义。抉择,又是抉择,清皓痛苦的闭上双目,恨不得仰天大吼,发泄心中夹杂纷扰的感情。

血仇!恩将仇报的血仇啊!清皓无力的想,母妃与太子的仇恨无法调和,自己只能置身事外吗?不能,知道不能,那是自己的母亲。

清皓痛苦的面颊忽的闪过一丝坚毅,站起身一步跨出,旋即停住,嘴角颤动,终于下定决心,道:“可恨我清皓罪孽缠身,欠了太多恩情,对不起太多的人。”

清皓咬牙叹息,推开竹门,“我走了。”

苏无眠肩膀颤动一下,面上现出一丝异色。

“站住!”苏无眠不见喜怒,蓦然冲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清皓,“不要离开我。你很是喜欢我的。我感觉的到。”

“无眠?”清皓转过身,眼中满是喜色,转而一脸忧伤,“我终究没有这个福气。我无法给你幸福的,此番前去,生死难料,你应是知道的。”

苏无眠忽的笑了,俏皮道:“哥哥真的好聪明,说你定然会返回帝都的。他都说对了。”

“啊?”本是带着决绝的心态说出这番话的清皓感觉像是被人算计了一样,扶住苏无眠的双臂,“你说什么?”

苏无眠得意的娇笑,挣开清皓,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套灰色武士服,两个青玉瓶,放在屋中桌上,“这瓶是水蜡,涂抹在脸上,面色惨白无光,加上这瓶黑玉膏,涂抹在眼角。最后穿上这灰衣武士服,你可就成了影鳞了。这样,任谁也认不出你来。”

清皓当然明白其中用意,有了这身行头,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只是,这个太子大哥到底卖的什么药?

风太师惴惴难安,虽然早在数日之前就得三州总兵如约调兵的讯息,却在今日这个当口音信全无,虽然隐隐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三州兵力合计约有两万,谁有这么大的能力一口吃掉。就算是萧家也没有这个能耐,每每想到此处,悬着的心,略微才能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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