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打开自己

2012-02-07 10:59 | 作者:王宗伦 | 散文吧首发

——品读王明章先生《文丰居随笔》有感

阅读一本书,一篇文字,就是走近一个人,走得深与浅,就看这个写作者是通过文字制造假象,还是通过文字完全打开自己

——李晓

今年节,我基本上是窝在家中品读王明章老师从山东寄来的新作。我随着他的脚步行走在书中涉及到的北京、上海,深入到他的家乡平度和潍纺,不但让我足不出户就领略了京沪和齐鲁大地的风物人情,穿行在他描写的在历史与现实中,而且,通过文字我深入到了王老师的内心世界,感知着他的喜怒哀乐,领略着他丰富多彩而又邃密深沉的心曲。

因为王老师通过他的文字,完全打开了自己。

而只有向读者完全打开心扉的作品,才是最可读、最读、最耐读的文字。

王明章老师是我去年在江苏淮安参加第四届“嘉诚高新化工杯全国散文大赛”颁奖大会上认识的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不妥。因为他的年纪比我父亲、比我岳父都大,应该叫老前辈才行。但他在赠书的扉页题着“远方的朋友王宗伦先生存阅”,我也就斗胆攀老先生为朋友了。

我这位远方的忘年交朋友是位中学教师,在他退休后才开始了文学创作。十几年间,写出了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百多万字,在各种报刊发表了几十万字。早在2006年就结集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作品《知暖集》,2011年初又同时出版了他的另两部书。我从他的博客上了解了这些情况后,出于倾慕,不揣冒昧发贴给他求书,没想到春节前就收到了来自万里以外的邮件。打开一看,正是他新出的两本装帧精美大气的著作。

他寄来的两本书,一本是小说集《舍身崖》,一本是散文集《文丰居随笔》。对小说我素少接触,先翻翻散文集吧。这一翻,就完全把我吸引进去了,有的篇章不只读一遍,还回过头来读第二遍甚至第三遍。合上书静静地想上一阵,对那些用榔头敲打过或用钢凿凿过一样的字句慢慢反刍,细细咀嚼,用笔把一些撞击我心灵的文字勾划出来,或随手把一些心得体会之类的文字写在空白处,涂涂改改,力求寻得真解。总的印象可以说,王老师“通过文字完全打开”的“自己”,已经完全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打开他的心扉进入他的世界后,我的感觉首先是围着一个“真”字流淌开来的。真诚,真情,真实,真话,真心,真理,……凡是与“真”字有关的词汇,都一齐涌入我的脑海,而且越来越深刻,越来越强烈,如压抑不住的泉水,汩汩汩地总想往外冒。所以就冒昧地写下了这篇不一定准确文字。

饱含真情催人泪下

王老师的老伴2008年突然去世,他以泪笔写下了一篇很长的悼妻文《明月松岗》。我读他这篇文章,几次眼含泪水。文中写“我马上给儿子文杰打电话,‘你快回来,晚了就见不到你妈了!’说这话时,我的泪水打湿了手机。”“我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是的,这面容,从青春年少时的容光焕发,到一条条皱纹爬上额头,我都是‘目击者’”;特别是“丧事完毕后,亲朋们走了,我儿子儿媳也回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我无法从巨大的哀痛中脱出身来,一天到晚觉得无抓无捞的,失魂落魄一般。”于是“我开始写悼妻文,文章开了头,却断断续续写不成,想写悼亡诗,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最后,我终于找到阅读古人悼亡诗的方法。我把能翻读到的古人的悼亡诗词,一首一首地抄在我的日记本上。吟哦这些诗句,我的心仿佛找到了落脚点,心中的悲苦好像得到了一些排解和缓释。”文学有疗救的功能。正是因为文学,他找到了疗救之法,坚强地挺过来,这正是对亡妻最好的思念。他的博友钧淇说:“读完这篇用泪水写成的文字,我已是泪眼婆娑。”我觉得这不仅仅是用泪水写成的文字,简直是“伤痕里滴下来的血”,是捏着自己的心尖,蘸着泪水,在思念的窗口涂抹下的一行一行的期盼的目光。

《弟弟的厄运》中,这种“伤痕里滴下来的血”的感觉更浓更重,“弟弟的厄运”不仅仅是他家的厄运,更是中华民族的厄运,时代的厄运,谁不想扼住命运的喉咙,但那个时代,别以为跪着矮了一截,命运的风暴就刮不到你,无论你是站着还是跪着,命运的风暴都会不加改变地到来。弟弟在家乡无法生活下去了,动了去包头的念头。“实际上,这是去逃命。”“只要有生的留恋,就得忍受那人之不能忍受的苦难。”老先生没有停留在自家的苦难上,而是把目光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从充斥在大西北的那众多‘盲流’来看,遭罪比他更重的,比比皆是。他到农场找到了吃饭的地方,那些继续在乌大喝稀粥抬大筐的呢?那些连稀粥也喝不上的呢?那些被生生饿死的呢?”

天下没有逃不出的逆境(屠格涅夫)。王老先生在蘸着“伤痕里滴下来的血”书写的时候,没有对着苦难摇头,而是带着个人及家庭的沉痛,思考生活,反思过去,提醒人们勿忘历史,因为防患于未然才是应对苦难的最好策略。

《看到115名被困工人生还的消息想起了我三舅的死》,我读得泪水涟涟。文章没有一句口号式的歌颂,也没有一句怨天尤人的怨怼。对王家岭矿难的救援,只用了百余字,没去复述救援过程,但透过阅读的泪光,分明感觉到两个社会的巨大变化。

抒情的本质是用真话感染人。凡是喷发于内心的大阵痛、大悲悯、大清醒、大欢乐、大孤独、大诅咒、大赞美、大彻悟等等,都是由生命的灵与肉生成的真实情感。他面对真理和灵魂说话,面对苦难和良知说话,那种尝尽苦楚的悲凉,把读者带到感同身受的文字现场,让我们从那些被生活亏待了的人那里学到热爱生活、懂得生命的意义。

坦荡真诚可爱可敬

“在平度教育界,他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刘晓芳语)作为人民教师,他的敬业奉献,他的感恩情怀,通过他的一篇篇回忆录式的文字,呈现在读者面前。在《春江水暖》中,他1978年在理发铺里听到一片污损教师的话语时,他坚信“被无端扭曲与损害的总有还其公平的一天,严的肆虐总有结束的时候”,当十一届三中全会把教师从冰雪中移到明媚煦暖的春光里的时候,他想起那句“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把教师说成鸭子似乎有辱斯文,其实被折腾得体无完肤的教师哪比得上羽毛完整的鸭子?惟其少皮无毛,一旦沐浴在春江里,才更易感受到那份温暖”。屈辱不是他一个人的遭遇,而是整个教师队伍、整个行列乃至整个社会的屈辱,通过前后对比,反映了时代的变化。在《一个教师关于穿衣的60年记忆》中,有幽默,有风趣,也有心酸,有惊喜。整篇文字没有一句多余的政治评说,却写出了两个时代的巨大反差。他的这些文字是靠他自己的思考,他自己的生活来讲自己的话的,读来倍感亲切。在《春树桃李何所图》中,他对教师这个职业的崇高和幸福感诠释得更是淋漓尽致。“别的行业产出的产品它不认识你,譬如建筑师和工程师,你盖起些高楼大厦,它们不会去看你,你想他们了,你只好跑去看看它们。到了那里,它们不会向你握手鞠躬,相反,你还得低头哈腰地走进去,好像是你去膜拜它们一样。教师就不一样了,教师的‘产品’是些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有感恩之心,会一辈子感激你对他们的培育之恩。”这番真心话,像一支精神蜡烛,“闲居一角,光照四方”。当下,很多教师没有幸福感,拿自己的工资与煤老板的“黑”钱比,拿消费娱乐跟鸡头皮条的“黄”钱比,拿自己的清闲清高与吃软饭的“绿”钱比,找不准自己的归宿和定位,没有职业崇高感,更没有职业幸福感。这不仅对国家教育,对整个社会的文明进程都是非常危险的。希望这样的文章有更多人能读到,能从职业中找出归宿和幸福来。当教师“何所图”呢?他批判了西汉文学家韩婴“夫春树桃李者,得阴其下,秋得其实”的比喻“太功利主义”了,他质问“辛辛苦苦地教学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乘他们的凉吃他们的果实吗?”他说“说什么也不贪图,只为为国育材,这调子未免过高了,我只图一个班有几个学生能抽空来看看我,于愿足也。”对他的这番话,我有深刻体会,我也曾教过一段时间的书,好多人几十年后偶然相遇,叙起旧来,回忆起一些课堂上的细节来,很多是自己没留意的,直到他们讲起,自己才有所忆,思绪又回到那段旧时光里,一股温暖和幸福感顿时溢满心间。

一口气读完他回忆黄道源校长的三篇长文,他那番学生对恩师的感恩感激感念之情跃然纸上。学生对他的感恩,他铭记心头,没有多说,而他对老师的感恩,特别是对黄道源校长的拳拳之心和殷殷之情,像晨露一样,在字里行间晶莹闪烁。“自己敬爱的老校长来了,怎能不去见一见?不去,倒不是怕失礼,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个学生在这里。可我的感觉是:譬如自己的父亲来了,虽然他不知道我在这里,能不去见一见吗?下午,我就去了。……黄校长问‘你找谁啊?’‘我找您啊!黄校长,我是您的学生啊!’说着,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还真就有种儿子见了久别父亲的感觉。”这番思想斗争,既真实又合情合理。作为自己也是一名教师,他对黄校长有“燕昭延郭隗,遂设黄金台”的度量魅力和爱才惜才的做法很是崇敬,特别是《黄道源校长给郑新亭老师扫地的故事》,写得犹为感人。王老师的化学老师郑新亭曾和化学课本上印着头像的我国大化学家侯德榜是同学且同过事,郑老师的学生很多成了化学家,他在市政协挂着很高的头衔。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在去王老师班上课时,班上的学生却得罪了他,气得他不上课了。这事惊动了黄道源校长,“深谙老知识分子特点的长这一天来到了郑老师的住处,郑老师见校长来了,也不说话,也不让坐。黄校长见状,也不说话,见地上有点不干净,二话没说,从墙旮旯里拿起苕帚就扫起地来。扫完了地,又见桌子上有水,拿起抹布又擦起桌子来。到这时,郑老师坐不住了,站起来让校长坐下,说:‘校长,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这就给他们上课去!’‘本来嘛,他们还是些孩子!’校长笑了,郑老师也表情不很自然地笑了。”接着,作者又引出一个典故加以评论:“李白诗说,燕昭王与贤才们‘拥篲折节无嫌猜’,亲自拿着扫帚扫黄金台。看,我们的黄校长不也为郑老师拿起苕帚扫地了吗?”就是这样,黄校长用不可抗拒的人格魅力和真诚尊重知识分子的态度,不但感动了郑老师,还招来了一大批比黄金还珍贵的名师。读到此,让我也向黄道源校长致敬吧!

王先生的文字是坦诚的,真诚的。唯有真诚坦诚,才能打动人,感化人,引起读者的共鸣。他一直安心教育,而且一直教到退休,但他也有过“动摇”的时候,就像一棵树,因为经历过风,所以根扎得更深,更能枝繁叶茂。他在《叶圣陶的一个“缺点”》一文中写:“那段时间刚从高校毕业分配来当教师的,大都不是很安心教学,常常是不知吃了几碗米的干饭,想入非非,不安心当一辈子孩子王。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安下心来当教师,正在这时,我读到了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厌恶当教师的日记。”这让他心里疙里疙瘩了。叶圣陶在当教师时写的日记中,对当教师感到乏味、无聊、苦恼、郁闷,整天和一些无知无识的顽童绞在一起,简直是浪费青春,无意义地耗费生命。“很是起了拂乱我心的作用。不过时间不长,终于摆脱了那日记的影响。”这段心路历程,他写得很简略,怎样摆脱影响,“是我自己想过来的。”如果没有真正想过来,他能安心教坛几十年,桃李满天下吗?

他当上教师后,回忆《初中岁月》时和同学们整理“三批材料”让班主任老师的挨整雪上加霜的往事时,心情非常沉痛。“我们这么做实际是在落井下石,尽管我们有闹着玩的成份,但人掉到井里去了,能往井里扔石头玩吗?”后来,他也当上老师,偶然与挨整的班主任老师相遇,“我没有犹豫,快步走上去,握着老师的手,眼里湿漉漉的。”

坦荡真诚,像孩子一样真实,老先生真实得可爱可敬!他的一颗感恩之心,犹为让人敬仰。《难忘三进大泽山》中,学生高树亭得了“急腹症”,军医治好高树亭的病后,“至今令我懊悔的是,回来后应该给解放军送面锦旗,起码也应该写封感谢信,但我什么也没有做。可见我的‘感恩’意识是多么的差”。事隔几十年,还深深懊悔。如果真差,他还念念不忘吗?在《弟弟的厄运》中,“每当想起弟弟那场大病,我就想起他们这些救命恩人。当时父亲正领着人斗地主,两个地主家的医生却来救父亲的儿子。”还有对绝境中带他弟弟去了一个安顿下来能吃饱饭的地方的丌师傅。“这丌师傅不知今在何方,他实实在在是明庆弟、是我们全家人的一位大恩人!”感恩精神,跃然纸上!

敢讲真话诚挚感人

巴金说:“人有见识、有是非观念,不肯随波逐流,会处处受岐视。爱说真话常常被认为喜欢发牢骚,更容易受排挤,遭冷落。”文学需要讲真话的人,需要坚持独立创作和自由表达而置“受排挤,遭冷落”于不顾的作家和作者。往往很多“喝彩”的东西,喝过之后就没声响了,一些具有独立见解的声音,反而给人们带来冷静的思考,会行走得更远。在《上海印象》中,他说上海人不像北京官员那样动辄“弄一群车在街上招摇”。这“弄一群车”四个字太经典了,这股风不仅在北京街头刮,现在很多地方的小官都时兴动不动“弄一群车”上街上招摇,这已经成为一种歪风。王老师的话针砭了这种时弊,显得很有“见识”,很有“是非观念”。

“不傍人言,全书体现着独立思考精神和个人独到的见解。”“每篇都有不同的写法,在布局上绝少雷同。”这段话是王老师对他同事、邻居兼好友的著作《平度史话》的评价,我认为这正是对他自己的写照。从书中可知王老师写有一系列参预《红楼》脂批真伪之争的文章,他是支持中山大学学者陈林的观点的。他一边支持,一边又在与陈林的通信中指出陈“动辄骂人,笔风有类‘文革’,我是很不以为然的”,这里表现出王老师鲜明的事非观念,他不是“便佞”之人,的确。

对当前我们国家的选举这个敏感话题,王老师大胆地表述了自己的看法,进行了善意的提醒。在《初中岁月》中他这样写:“1949年我被选为县人大代表,其实不是‘选’而是‘定’,连走过场也没有,不知什么人定了我为县人大代表。1993年我又当了市(县级市)人大代表,这一次倒是走了过场,煞有介事地进行了差额选举。我当候选人,可我连面都没露,选民大多不知我是何许人,就选上了。”

去年春节,当他看到温家宝总理连续八年过春节没和家人团圆的报道后,想到的不只是总理不辞辛劳亲民爱民的高尚和可敬,还想到总理也有家人,在万民赶着回家过年的时候,总理也应该与家人团聚。更进一层想到,国家既然规定了休假制度,总理也应带头执行。国家领导人这样该休假时不休假,实际上是国家的一种无序状态的表现。希望温总理也在过年的时候给家人做一碗回锅肉。他这样写,是很有独立思考精神的,的确是敢讲真话,诚挚感人。

对一个作家来说,作品才是硬道理,而作品又以敢讲真话,有独立见解为灵魂。王老师在灵活多变的行文中展现无穷的想象力并让灵魂始终充满激情地运动着。他的行文充满了多重文本的营养,向着多元、现代、厚重的方向发展,让你获得真知灼见与多重文字和阅读的享受。

下面谈谈他的另一个重要特色——“趣”!

趣品历史深入浅出

《“火牛阵”人物杂谈》这篇长文写得特别好。“事是人做的,对人物有了了解,对事件的原委经过就了然了。”对!2200多年前的“火牛阵”战役,就发生在老先生的家乡平度市东南乡古岘镇一带,但对这次战争奇迹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一般人却未必知之甚悉。所以他从为火牛阵设下大背景的燕昭王说起,讲到诱发火牛阵的关键人物齐湣王,为火牛阵设下近背景的乐毅,火牛阵的设计者和实施者田单,“配合”田单施行火牛阵的骑劫,为火牛阵奠定雄厚基础的即墨大夫,归结到火牛阵的中坚力量是即墨人民,还议论了火牛阵的最大受益者齐襄王。洋洋洒洒万余字,读来没有一句拖沓和空话,读了一遍还想读第二遍。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严谨认真,不像某些“戏说”那样胡乱调侃,然而文章又充满意了诙谐、风趣,每每让人读来忍俊不禁。

“齐湣王因一个成语而名扬至今。——他不像他老子齐宣王那样爱听乐人合奏,而是专爱听乐器独奏,吓得在乐队里‘滥竽充数’的南廓先生溜之大吉。大概与不爱听合奏专爱听独奏一脉相通,齐湣王不爱与邻国组成和谐的乐队,而是专爱单打独闹,穷兵黩武,大事征战,小国则吞之,大国则侵之,终于惹来了五国联军。”他评价乐毅时说:“乐毅是个杰出的军事家,却不是政治家。不是就罢了,他却自认为懂政治,时不时要玩点儿政治,又玩得不漂亮。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个人家用黄金雇来的管练兵打仗的有一技之长的‘打工仔’,人家家里的事你瞎掺和什么?那是政治,你知道不?你要真想报燕王知遇之恩把燕国弄好,你把军事那摊事儿管好就行了,可你不。这倒好,太子一当上国王就把你撤了,让你把军事上的胜利彻底完儿完!”他进一步指出:“乐毅在攻得齐国只有两座孤城的时候,避开他的军事任务,考虑起政治来。他根据凭武力征伐是不能长久统治的,必须施行仁义才能服人心的概念,对自己的敌人讲起仁义来。……他这样做像春秋时在战场上讲‘仁义’的宋襄公,完全违背了作战就不能姑息‘坛坛罐罐’的原则,……他以为这样一施行仁义,齐人就会归顺燕了。他想得太天真了,这纯粹是瞎耽搁工夫,给敌人以喘息相会。不懂政治硬去讲政治,结果造成战略错误,终于导致火牛阵发生,功败垂成,前功尽弃。”

他通过分析历史人物个性来评析历史事件的文笔,让我感觉跟“百家讲坛”一样过瘾,足见其历史识见之深厚和理解之透彻。在《画眉?五日京兆?胶东相》中说:“实事求是地说,古代平度的行政长官够得上名人档次的实在不多,西汉的以‘画眉’闻名的张敞,大概就算得上一个。”“一个古代人物,如果单单有‘治绩’,未必就能成为名垂千古的名人,总得有点让后人记住的特殊事由。张敞之所以至今有名,与他做的两件事变成了两个词语很有关系。一个是‘画眉’,一个是‘五日京兆’,现在多个词典中都收有这两个词条。”就像古代的“孙山”,没有任何政绩,却因“名落孙山”这个成语把名字传开了。而张敞,一人留下了两个词语,都载于辞书,何况还有那么多治绩,是完全够得上名人档次的。他围绕“画眉”和“五日京兆”两个词语展开说事,张敞这个人就让你很快记住了。很多人写历史人物,一大堆抄来的史料加一些无病呻吟,让人不知所云。而王老师用心品过这个人物,品过这段历史,化成自己轻松自如的语言,所以把历历史人物写活了。

趣识大师真实有味

我读着《与中国现代文学馆为邻》这篇长文,心中默许一个愿望,有机会到北京,一定要到文学馆看看,去听一堂讲座,瞻仰大师,如能遂愿,一定写点东西与王老先生交流。他就像一位导游一样引着你走进现代文学馆,慢慢地介绍,细细地品味,与大师们进行着心灵沟通与交流。《庭院中,瞻仰文学大师风采》那一节,最耐读。我们看他是怎样解读文学大师的:赵树理“紧锁眉头,似有一脸无奈”,丁玲“在风中前行的脸上笑容灿烂,……一切苦难她都能笑对,直到问题解决了,她也一无怨怼。”郭沫若“两臂向斜上方高举,脸朝向天空,他的西装都被他上耸的肢体掀动了起来。……一有风云变幻,他往往第一个举起双手表达他内心的冲动。”艾青“一脸倒霉的样子”,叶圣陶“一脸沧桑无助的表情”,“美丽的少妇”冰心,塑的是年轻时的样子,不是铜像,而是一尊大理石雕像,作者在这里幽了一默:“这样娇好的女子,铸成那种黑不溜秋的铜像不太合适,只有用这洁白的大理石才能使人联想到‘冰清玉洁’”,朱自清“浑身覆盖着一层绿色的铜锈。我想,他覆盖那一身绿色铜锈,与他的《绿》和一生热爱大自然的绿色分不开吧。”从塑像上延伸阅读,一下子就加深了对大师的印象,脑海浮起他们的作品来。“沈从文的铜像与其他像都不同,这里立着的是一块长方形铜板,铜板上有沈从文的浅浮雕半身像。如在雾里,面目似有若无,尤其是两只眼睛,根本就没刻出来。不知设计者是有意追求这种怪异风格,还是有什么寓意。若有寓意,那就是沈从文新中国建立之后就彻底离开了文学领域,去搞他的古代服饰研究去了。而他在新中国成立前的创作成绩,很长时间没引起人们的重视,一些现代文学史著作对他甚至连提都不提。所以他长时间处在若有若无的状态,正像铜板上的若隐若现的脸。”“一本正经”的茅盾,“苍老、朴素,堆着满脸皱纹,好像一个老农埋头走在田间似的”巴金,“钢板一样刚毅”的鲁迅。特别是巴金像,一位文学爱好者看了后哭了,伤心巴老被塑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而当今画坛盟主吴冠中先生的看法却与那位哭者正好相反,他围着雕像转了三圈,看了个究竟,然后说:“原来伟大的作品都是普通人写出来的啊。”点睛之笔!点睛之笔!给普通人多少鼓励啊。再读《我与季羡林大师的一面之识》,“几个老年人凑在一起随意地说着什么。……我厚着脸皮凑在那些名人旁边,听他们的闲谈莫论,说的无非是些天气冷暖一类的闲话。啊,原来名人凑堆也和在一起晒太阳的庄户老头儿说着同样内容的话啊!这些大师、名人,从朴素的着装到爬满皱纹的面容,看不出与农村老头儿有多大差别。一些写文章的人要是写这场景,一定要写他们‘透着学者的气质’什么的,我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气质,他们只是些朴朴素素的老人。当时我就站在他们旁边,那些朝这里照相的人,或许并看不出我跟他们有什么两样。……但我心里明白,两样是有的,而且差别大得像一个小土堆与一座大山相比那样。”几句话把季大师写活了,再次想起“原来伟大的作品都是普通人写出来的啊”的话来,心里涌动着一阵阵温暖。如果弄些什么学者“气质”之类的词语来,反而让人摸不着北了。

趣赏美景淡雅自然

《桃花涧》的开篇不凡。“陶渊明写过‘桃花源’,李白笔下有‘桃花潭’,湖南有座‘桃花山’,平度则有‘桃花涧’”。几句话,把读者的心紧紧攥住。陶渊明的桃花源让人向往,李白的桃花潭友谊情深,那桃花涧又如何呢?一下子就把读者带进他笔下的山水风光了。王先生自嘲说:“我写散文,大多不用脑子,不讲套路,有感而发,写到哪里算哪里,想到什么写什么。”从《桃花涧》的开篇,一看就下着功夫。《上海印象》中,“上海我以前去过两次,在脑子里装了些对上海的感觉,这一次又去,那些零七八碎的感觉就形成了一些印象。拿这些印象与我比较熟悉的北京以及我们平度比一比,于是就生出一些想法。写在这里,请朋友们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商量的语气,让人好亲切,好亲近,特别是那句“写在这里,请朋友们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好淡定!《身边长大的皮孩子成了知名作家和电影人》、《一部〈聊斋志异〉与一个老学生的故事》、《辛显令走了,想起和他相处的那些日子》、《在老学生张瑞娥的记忆里》、《卧游北京名人故居》、《难忘当年三进大泽山》等篇章,处处透着幽默和风趣,读来轻松自然,读人好似读一道风景,让你很想很想走近他笔下的人和事。

《来京日记选》不是简单的日记,一股哲理让人若思若悟。看《来京途中》那一节吧:“昨天,中午12:10离开平度的家,到晚上7:10就到了北京的家,一千三四百里路,只用了七个小时,不能不赞叹现在交通的便捷。这么快,是‘动车组’的功劳。……这才知道是每节车厢都装有驱动装置的一列火车,因为是各有驱动能力的一些车厢的组合,才有了‘动车组’这个名字。以前的‘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那句很流行的话,说一个单位工作要干得好,全靠当领导的带动。坐着这‘动车组’感受着它的快速,才知道那句话有误,要想快,只有每节车厢都使劲才行。”细品这个感悟,时代变了,仅靠一个人带头的局面已经跟不上时代步伐了,必须讲究团结协作,共同努力,才能跑得更快。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包含了很深刻的哲理。在《青年画家尚奎元》中,他说“光靠努力不行,还得靠天份,靠悟性。没有这个,只努力,就是努力一辈子,顶多能成为‘匠’,却成不了‘家’,……还得有‘师承’,‘家承’未必有,‘师承’似乎是不可或缺的。”都透着自己的人生经验和总结,值得借鉴和学习。

为什么他能保持自己的“真”和“趣”呢?答案在文中,更在文外,在于他本身!2005年被称为“中国博客元年”,像我,那时候连电脑都还不会,他已经在电脑上用五笔敲出了30万字的文稿,“70岁找到了电脑这玩意,顿觉自己进入了一片新天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好像重新开始了一段生命历程似的。……现在一天不上网,觉得这一天像没了生命似的。”人生七十古来稀,他自嘲自己已经是“稀有动物”了,所以他“读爱读的书,写爱写的文”,既然不爱写了,那还写它干什么,又没有谁逼我写!正如中山大学陈林先生在给王老师的信中所言:“当学术成为‘闲术’,彻底摆脱了现实利益的纠葛,才能真正贴近学术的本质,即‘求真’和‘求实’,而恰恰在这一过程中,才能够享受到学术的最大乐趣。”正因为品读王老师书中的“真”“趣”这两字,才让我在这个春节过得充实而有意义。

也许是地域差异和生活群体的不同吧,先生的《莼鲈之思——忆故乡的食物》,我感觉没能从文字中“过把瘾”,也许先生没有亲自动手做这些食物吧,所以觉得写得不够细,而“三进大泽山”是他老人家的亲身经历,写得就丰富有趣多了。还有,我家乡的面粉质量不如北方的,所以王先生介绍的他家乡的饮食,我总感觉陌生。比如《潍坊名吃——朝天锅》、《杠子头火烧》等,感觉没讲清楚,不知怎么吃法。他的《可食之虫》让人大开眼界,觉出他的童心童趣,只是我家乡没人吃昆虫的习俗,所以感觉特新鲜。如果先生能把家乡的饮食介绍得更详细一点,让人读着读着就流起口水或嗅着鼻子闻起来,那就更有味,也更有趣了。

附作者简介:王宗伦,男,汉族,生于1970年,现供职于贵州省桐梓县公安局,中国散文学会创作中心创作员,贵州省遵义市作家协会理事,桐梓县政协委员。曾获“第六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笔会”散文类二等奖、“2011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二等奖、“2011年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第四届嘉诚高新化工杯散文大奖赛”三等奖、“全国首届旅游天下散文大赛”三等奖、贵州省桐梓县首届政府文艺奖等。新闻作品获中央政法委创新社会管理好新闻三等奖、获贵州省政法综治好新闻一等奖、贵州新闻奖三等奖等。作品入编《警徽在我心中》、《大地飞歌》、《中国网络精品2011年选》、《红遵义红辣椒》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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