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2012-01-21 21:42 | 作者:画船听雨 | 散文吧首发

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一次看到这句,我像是遇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知己,静静地驻足许久,无言抒怀,心里却是满满的人间温情。

也许,语言情感之间永远有一道隔阂,这世上最深的情感大都是欲说还休,欲语泪先流,万千感念漫心中,却终究无法下笔平复内心的涌动。

轰轰烈烈、起起落落、分分合合的情感固然绚丽,但终究是浮华烟火,凋零在瞬息之时,倒不如握在自己手里的,可亲可近。珍馐的千滋百味,固然浓烈刺激,可最温暖,最好吃的其实只是普通的油盐味,正如生命中的酸甜苦涩辛辣,再诸彩纷呈,最终希望的也不过是牵着手看细水长流的平淡幸福,心甘情愿地叹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喜欢看似最浅白、最简明的诗句,不经意间娓娓道出世间最温情或是最悲凉的至情之深。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之友王巩曾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的宾州。王巩南行,歌伎柔奴不计艰险毅然随行。元丰六年,王巩北归,与苏东坡劫后重逢。席间请柔奴为东坡劝酒。苏东坡问及岭南生活的感受,柔奴不言生活之酸苦,只莞尔答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东坡闻言深受感动,作这首《定风波》赠给柔奴。

一曲成巧音。数十年后,东坡被贬岭南惠州,身边亦有侍妾朝云追随,始终不离不弃。想他身处岭南,看着相伴在侧的朝云,亦会常常忆起多年之前,那纤弱却坚毅的女子含笑应对他的问话:“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东坡一生,经历多次腾达与落寞,即便也曾在中秋作“世事一场大人生几度秋凉”此等悲音,也曾想过“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冷寂,却也终究参透其中,叹一句“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东坡的旷达,从来不是与生俱来的。一个人,若放不开自己的心,即使富有四海,亦如徒然困居一室;若放下,即使颠沛流离,身无长物,也潇洒磊落。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心安处,天地为家,何惧之有?恰如幸福,一个人幸福并不是因为得到的多,而是因为计较的少。东坡的心胸承载万千,极少计较人生的苦痛和不公,极少将自己锁在回忆的悲境里,从不掩饰自己的真情流露,知足知乐,笑对人生。

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道出的不仅是东坡和朝云或是王巩与柔奴这样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至情之深,更重要的是彼此的人生态度,不惧风,不惧颠簸,不惧世态炎凉,甘愿一心守候握于手中的哪怕是极小的幸福,含笑饮下世间百味,也甘之如饴。

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包含着深情,包含着甘愿,更包含着成长。成长有酸楚,也曾不谙世事,也曾风雨如晦,也曾筋疲力竭,然而在时间的磨洗后,品过生活多味,体悟其中情理,步步成长。此心安处是吾乡,多是最终的体悟,而不是一开始的毫无根基的承诺

忽而想起三毛,怀着梦中的橄榄树,万水千山走遍,终于在撒哈拉找到归宿。那时的她看着漫天黄沙亦是欢喜的吧,连婚礼也是简单有趣,“戴了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没有花,去厨房拿了一把香菜别在帽子上”,如此平淡,如此满足,此心安处,不再流浪。对于如今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牢笼中愈渐冷漠的现代人来说,三毛的经历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传奇。我亦渐渐体味到,人间最美的景色不是江山多娇,而是雪里的万家灯火,一处灯火应是一个温馨的家,一处灯火亦恰似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诉说着人间真情永驻,天地美如斯。

我想,一个真正懂得把握幸福的人应该会时常感叹着“此心安处是吾乡”吧,这幸福可以是亲情情、知己之情,甚至可以是一个人纯粹的对人世的依恋之情。或许我们都没有东坡的旷达,没有三毛的传奇,但是我们却可以拥有一颗感受幸福、发现幸福的心,知福惜福,时而真心叹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点缀着窗外唯美的万家灯火。

——2012年1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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