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2012-01-19 10:46 | 作者:只言片语 | 散文吧首发

节已经没有几天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寒来得晚,去得也快。恰巧为新年最热闹时刻增添了几分色彩,给足了暖和的天气任由我们快活。

在这样的气氛下,依偎在午后,总感觉像春天一样静谧而清闲。说起清闲的感觉,已经脱离了自己很久。而今再度重逢当年那些旧路,沿着简陋屋子里穿过去,染上古老味道思念便滋滋升起。

是的,小时候的步伐太仓促,还来不及挥挥手就已经过去。甚而是一眨眼之间,回过头来就只有些尘埃,残留在空气中微微颤抖。像光秃秃的树枝,凄清愁肠,谁知我又想起当年的“二妹”。

记得那时候,我才刚刚上小学二年级,也算得是半个小大人。那一天,外面下着蒙蒙细,夹杂着好些冷漠在其中,坐牢般在教室里盼着下课。恕我直言,一直以来,我都一个很调皮的孩子,别家的孩子做过的傻事基本少不了我。好不容易盼到铃声敲响,什么都还来不及想,就不顾一切跑回家里,忘了扫地,还忘了作业本。于是,盘旋在篱墙的后背呆了很久,才绕过厨房走进自己的房间。呼吸急促得有些缺氧,落针可闻,终于小偷偷般的放下书包,趁机就想脱离父母跑出去玩儿。不料,刚好被回来的父亲逮个正着,这次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挨骂,内心反而开始紧张起来。

强压下不安,随父亲来大厅中,才明白没有挨骂的缘由,原来是家中来了几个客人。暗地里有些窃喜,犹如偷盗没有成功却逃脱了的小偷,不幸中万幸。可是,当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那几名客人,霎时便呆呆愣住了。只见两个陌生人坐在我家“豪华”的沙发上,高大的男子略微显得“整洁”些,另一个就不一般了,一身破烂的衣服,还残留数不尽的油污点点滴滴清晰可见,应该是很久很久没有洗过了。论穿着方面我挺讲究的,所以对这类人物有些偏激。父亲告诉我这是从外地搬来的父子俩,因为要帮助咋们家修建新房子,暂时先住在家里一段时间,以后他们会在老房屋后面有一个自己的家。大慨是因为父亲看中那孩子的年龄大我最多也不过几岁,便将他安排和我睡在一起。遭受如雷般的消息突然击中心灵,我顿时不知所措,待回过神来,才使劲愁苦着脸,一脸不情愿的神色。然而,父亲装着没有看见,哥哥又在一旁一副辛灾乐祸的表情,为这不平衡的心理又平添了些重量。

从另一方面来讲,在那种年代,我家在这一带也是有钱人家了,依靠父亲白手起家的能力,比别人家提前建起了平房。因此每每和别家的孩子在一块玩,他们的父母都是开心的笑脸,常常还叫我到他们家里做客,我猜想对待我就像几年没回来的亲戚那样亲切。父亲是打小从泥堆爬过来的人,从来不会嫌弃别人的不好,所以每当我和小伙伴之间有了争吵,大骂同伴我所知道的“丑事”,包括他死去爷爷之类名字的事情,被父亲知道后总少不了一顿暴打,或者就是罚跪在碗渣子上。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我便早早爬到床上,翻过床头的另一侧,细心的将被子隔成两半。收拾得严严密密,如果一只蚊子从这里路过,恐怕也得大骂起来,埋怨为什么连缝隙也没有。他似乎也很懂我意思,自始自终,都没有靠近我隔离出来的禁区。大慨知己也不过如此,没有一句话,完全领悟自己所想,这样的生活平平静静,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间,星期一到了,毎到这天我们学校都是要升旗的;即使我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也还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下迟到的。可是,就是在这一天早晨,当我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天色已经正常亮了;那时还在四月间,家乡属于昼长,没有多想,倒回去继续睡觉;醒来时候,就只差十分钟上课,从我家去学校途中最起码需要四十分钟的距离,当时就急了。最后,还是迟到了,我没敢进教室,在教学楼外徘徊了一个早上。直到同学们都放学了,才敢跟他们一起回家。以前,总觉得回家的路遥远而漫长,今天却不同,走得再慢,发现不一会儿还是到我家屋子后的篱墙边。硬着头皮回到家里,我知道父亲早晚知道这事情,不如早说了受罚比较轻。不知在火炉旁坐了许久,母亲问我怎么了也不回答。终于,鼓起勇气说了把事实说了出去,才发现父亲不在身旁,只有母亲笑嘻嘻的一张面孔望着我。还没说出话来,只听见一个人突然说到“没事的…小炜!你爸…他…会原谅你的”,声音略显得有些不自在,我从断断续续的声音方向找去,看见漆黑房屋梁子下有一个单薄的身影。而这道身影我并不陌生,那就是我不情愿和他一起睡,那个脏兮兮的孩子……

那一夜,蚊子已经可以从我划分的禁区飞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一句话彻底让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从来没有语言交流,从来没有刻意去在意,今天却想到的一切都是关于他。慢慢的,越觉得对不起他,不可否认,我开始对他有了朋友之间的好感。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他为什么突然说那句话,他吞吞吐吐告诉我说“因为…我…我…不知道”。这一晚,我们都没有睡,一直聊天到天亮。原来他爸爸以前是个赌鬼,输掉了家业,落魄东奔西走,机缘下来到我家。我还知道他的家乡人都叫他“二妹”,已经有12岁了,脑袋有些不中用,不了解的人听名字还以为是女孩子。

从那次后,我不再对他厌烦,出去玩儿也会叫上他。没过几天,我们关系已经很好了,我常常连他的那份零用钱一块儿要,父亲似乎也不曾知道我迟到的事。

就这样,一到周末,手拉着手翻过山头,踏着一丝轻风,缓缓来到古老的大梧桐树下,一路赏析云端舞姿。那棵梧桐树,传说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被雷劈了一半,因次形成一个老者弯曲的造型。儿还在那头盈盈歌唱,好像是在哗众取宠,配合着山间流水;那股清泉潇潇洒洒,还发出与石头撞击,滴滴答答的声响。透过纵横交错的枝叶,小小的间隙之间,分明可以看见一轮浩日当前,绚丽光彩直射灵犀。

二妹每天都在田坎上等我,他没有书可以读,只能盼望着我回来当他的小老师。每次他写错字,总会被我劈头盖脸的痛骂一顿。虽然他比我大了很多,但还是不敢和我顶嘴。记得有一次,我把家里的花瓶打碎了,二妹傻傻的笑着说是他打碎的,我父亲说打丢了就算了。可是,晚上的时候,换来的是他父亲一顿痛打,我待在门口不敢进去,只是隐隐听见屋里传来的哭叫声,和那在屋子里躲窜的脚步声。出来的时候,可以清楚看见他脸上的鞭痕。我问他疼不疼,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以后做错事我来替你,我比你大,挨疼比你更厉害。我强忍住泪水,学着他一般微微笑起来,又奔奔跳跳朝着孩子堆里跑去,忘记了伤疤,忘记了疼。

时光一晃,已经一年过去了,二妹依旧是一副傻傻的笑脸,我倒是变了不少,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调皮。风,依旧那么平和;云,依旧那么洁白;彩虹,依旧那么七彩,依旧那么七彩!

可惜了!我们也会分别。像脱离树枝的秋叶,多可伶!在那个阳光璀璨的时节,我背着书包走在马路上,就只想着和二妹早些出去玩。意想不到班上新出炉最调皮的几个人,在马路上拦住我,就想揍我一顿。刚好揍我的时候被来接我的二妹看见,说来迟,那时快,只见二妹冲上去就是一拳头,就打翻了一个摔在曹家院子边沟坎里,霎时全部停住了手。我心惊胆战的往沟里一看,只见被二妹打下去的那人身旁有很多血迹,与沟中腐烂的垃圾杂混在一起,恐怖得黑死人。二话没说,我拉起二妹朝家里跑,下半身都是软绵绵的,我明白这次就要出大事了。我吼着问二妹为什么要来,他却说今天我一直不见回家。

如同想象中一样,不过几个小时,一堆人来到我家门口。后来把我和二妹叫过去叙述事情的经过,说完父亲叫我们俩先回房呆着。我在房里只隐约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时间过得很慢,直到外面停息了争吵,我们才被叫出去。我以为,人都走光了,不料还多了一些警察。从小我最怕警察,一下子害怕得发抖,对面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突然开口“这件事,幸亏我儿子还有救,不然你们得搭上命,现在你们两家就按照法律上规定赔现金”。直到后来我长大懂事了,才知道因为二妹是脑袋不正常的人,赔钱也没有太多,至于确切的数目,如今也不知道。当晚,我被父亲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打了几耳光,那是第一次被打没有哭。可是,当我看见二妹被他父亲用鞭子抽,仿佛暴打仇人那般凶狠,我一直发红的眼睛终于落下泪水。寂静的夜空,那么多人,唯独二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空气中来回闪躲,像一只无助的小鸡哀哀苦求,回音在我的内心中狠狠刺杀。

从那天起,他的父亲没有再继续修建房屋,而二妹,也消失了得无影无踪。

直到几个星期以后,放学路上,一辆汽车在我身旁,首先二妹父亲从车里伸出头来。用他有些苍老的声音说“小炜,一直以来你家的照顾,代我谢谢你爸爸,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只有离开这里”,说完又把头伸回去。立即又伸出一颗比较小的脑袋,迅速塞给我一块金属表,上面还夹杂着一张字条,头很快缩回去了。汽车迪鸣离去,我分明看见二妹饱含泪水的眼睛渐渐消失,留我在这尘土中孤立许久。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怀着小时候春季般暖洋洋的味道里,我再次拿出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斜斜歪歪的几个大字“小炜,我们一直是朋友”,这是我当年教他写的字啊!毎当深夜里睡不着,我又会想起这位朋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二妹,没有你谁来替我挨打?没有你谁来替我认错?没有你谁来撵走欺负我的人?求求你告诉我好吗,你回来,我替你挨打,我替你认错,我为你撵走欺负你的人。你告诉我啊!你说你会回来,小炜已经长大了……

这些年,那颗大梧桐树还在,只是没有了年少的我们陪伴,孤零零的雄伟。当秋风在来临的时候,人生偶醉,红尘如月,倾斜在地平线上,随风做戏。乱影稀稀落落,涂得满地旧重圆;窸窸窣窣,轻声扑捉一曲;越过山峰,悬挂蔚蓝之最,洒下一星半点,就象征着自由,光明。

微微轻轻吹过,深夜独白,只想轻轻的问问,远方的朋友,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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