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季的绝唱

2008-10-22 08:12 | 作者:鹤游烟 | 散文吧首发

??槐树是这个城市的市树。走在大街,走在小巷,槐树在这里随处可见。这里的季漫长而寒冷,的颜色并不随着风中渐暖的气息可以一并到来。槐树也一样,清明过后,才慢着性子一点一点地吐绿。??今年的似乎格外多些。雨总是不大,伸出手去,甚至常常捕捉不到一滴雨水。但时间久了,地面就潮潮的,用手捕捉不到的雨水,在地面聚会,显露出明显的水痕,嘲笑着一只只妄想捕捉它们的手。??在这里,实不多见这样的春。肆虐的风不见了,沙尘都随着风去远游,不曾露面。按理说,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这样的雨没有完没有了,天就拉下了脸,总是阴沉沉的,云也低落了情绪,无精打采的点缀着阴沉着脸的天空。这种情绪渲染了这个城市,人们的手里多了伞,靠着伞的缤纷,装扮起了城市的风景。??伞多了,看向枝头的眼便少了。一直到这样的雨渐渐的没了兴趣飘落,日历已经翻开到了五月。雨飘落了城市的嘈杂,却拢出了树木的青翠。到天放了晴的时候,所有的树都已是绿荫满枝。槐树更是不负市树的称谓,让五月的空气里,飘满了槐花淡淡的香。??在一条小巷里,沿着几栋高高的楼,一溜儿站着十几棵槐树。它们中间年长的不过十余岁,年少的只在这里站了三两个年头。在它们的根部,无一例外的都有小块的花砖围绕,初初看去热闹,细细瞧着却不知这般热闹有没有禁锢它们的世界。这些成长了或多些或少些年岁的槐树,在这个五月,也一样送出了槐花淡淡的香。??它们送出的香似乎又是并不相同的。若是肯略略给它们多一眼的停留,便会看到在它们身体一米过半的高度,都有着近二十宽公分的一道伤口。这些伤口长着一般无二的模样,是用刀子划出的齐整。刀划过以后,伤口处不见了粗糙的皮肤,咧开了粗粗的伤心,惨白的颜色象打出的问号,安静的皱了眉,询问着它们的疑惑。??当初有人在这里给它们安了家,后来还陆陆续续的为它们送来了兄弟姐妹做伴。它们在这里生长着,有些很认真,有些便带着懒散,有些很安分,有些便显得顽皮。因为它们不同的个性,也就长成了不尽相同的模样。有的粗壮些,有的苗条些。它们的枝条伸向空中,有的粗枝大叶,有的温文尔雅。不过到了五月,不需相约,它们就一同吐出长长的花穗,一个个白色的花苞便含羞开俏的在花穗上露了头,一簇一簇,在不知觉中便开成了片。??槐花的白,白的很轻。五月的槐树,枝叶已经青翠而浓密。天气好的时候,这些枝叶便斑驳了日头的炎热,将它们分解成碎碎的荫凉,随着微微的风,在地面荡漾成摇曳着的影。到天变了脸,天就和风呀,云呀的一起,斑驳了槐的枝叶。这个时候,那一拢一拢的青翠,在轻摇慢摆中散开来,却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这声音又把斑驳了的青翠,串成了串。??槐开了花,总有些别样的情趣。槐把花开成了不肆张扬的白,轻轻的掩在浓浓的斑驳里。偶尔淘气起来,又不免对这份静默不甘,悄悄的,悄悄的,给一簇簇的花,撒满了幽幽的香。这香却也用满树的斑驳拢了起,并不就一股脑儿让它散开散尽。只随着风,在斑驳的荫凉里,从摇曳碎了的缝隙里,浅浅的弥漫开来。??五月,是槐树的花季。倘或从槐树下走过,巧巧的有一阵风不急不缓的吹着,这份浅浅的花香,引领着目光一路从地面的斑驳的影象里,望向空中斑驳的树荫。槐花虽开的白,开的纯,似乎和叶片孑然不同的映衬着,掩在叶片中,却没有交相辉映的醒目。要凭借着浅香,才能从叶片的繁茂里寻出花的模样。而一旦有一簇花入了眼,便会有无数的花簇冒出了头,仿佛这整株的槐,都笑成了花。眨眨眼再看,槐依旧把叶片青翠成一拢,风微微一吹,即便是斑驳了,也都是青翠,浅香把人整个的包围起来,无数的花簇明明白白的站满了枝条,却又恍若不见。??现在,即便这浅浅的香能醉了人,人们抱以它的,往往也就是匆匆的一瞥,甚至一句“槐又开了花”的感慨也吝啬说出口,和我儿时的光景全然不同。那个时候,人丁旺盛的家庭,供应的口粮时时不足果腹,五月的槐花,是人们早早就等着,盼着的。及到算着槐要开花的日子,拿一根长长的竹竿,一头系了铁丝,弯成钩,闻着槐花的香,将手臂伸展到极限的长,向着斑驳在树阴中的花簇探去。??槐花不仅仅是开得美,也不仅仅是开得香。如果原就食不足以裹腹,到了天气渐渐暑热,开了这样带着清热去火功效的花,受到人们的喜就成了极自然的事。那个时候拿了这样的竹竿在街头摘槐花的人处处可见,暗地里还是自觉不自觉的拿自己包里的收获和别人做个比较,都希望自己摘的更多。但那个时候,这种热情并不妨碍大家采摘起来的小心翼翼。槐花摘回家,用水洗净,要加少许面粉搅拌均匀了,上笼屉蒸熟了来吃。条件好些的人家只随着热闹取少许来,蒸过了再用少许植物油翻炒,槐的花香在空中仿佛无限的弥漫出去,实是一道美味。但槐花若还不及完全绽开,做了出来,香就内敛,不单单是味道不足,便是入口也觉得单薄。槐花若已开到略过,现出不是很精神的样子,做了出来,香也显得疲倦,味道既差,入口便糙糙的。所以大家摘花的时候,会认真的在树下看个仔细,挑选到刚刚好新开出来的花簇,才肯动手。??槐树在这里安家已经有着很悠远的历史。在这里的街头,公园,几乎不经意间就可以和一棵甚至几棵来自隋唐的古槐撞个满怀。槐树在这里也一直发育得兴旺,树既多,花既繁,摘花的人虽多,却也足以够人们挑挑剔剔的去品评去采摘。通常只有合适的花才会被圈住了小心的取下,倘若是哪个不精心连枝带叶的扯了无辜,便总有一声懊恼的叹息低低的随着一同发出来。??对自己开出的花儿,遭受这样的待遇,槐是不介意,甚至有些欢喜的。当竹竿探到槐的身上去,槐会怕痒似的摇曳起它的一拢荫凉。槐笑起来的时候很淑女,即便是弄痒了它的时候,槐的笑也是那种把人整个包围起来的幽雅,仿佛贴着你的身子,钻进了你的每一个细胞,让你的全身都不得不随着它一同笑起来,这个时候整个的世界就都笑起来了,好象全世界一同做着一个友善的游戏。??许多个年头过去,槐挂上了从前不曾有的名头,成为这个城市的市树,但槐的花却鲜有人再喜爱,再关注了。有人说槐把花开成了如的白,槐听后是不以为然的。槐花的白是略微带着乳色的白,乳却并不稠,于是这白看起来既不象雪样的纯,也不象乳样的浓。和绿的叶在一起,干净却不醒目。槐花的香带了淡泊的天性,会久久的幽幽的释放着,也一样的并不浓厚。五月,到了槐的花季,站在每一棵槐树下,槐香似乎都飘满了整个世界,若细细的品,又甚至可以分得清哪一棵槐开出的是哪一缕香。??槐的花被忽略,槐一定是有些失落的,现在的槐到了五月,开起花来显得比从前更精心。终于,经过了许多年的被忽略,今年的槐,是有些被注目了。槐才将将的把花芯吐出,这条小巷里的十几棵槐树就不分老少长幼,一同被人看入了眼。??一个月清如水的。日头睡着了,风醒着,星醒着,草醒着,花醒着,槐也醒着。槐醒着,迎接了它的劫难。??第二天,人们经过这些槐的时候,都情不自禁的回了头,抱以一声悠长的叹息:哎!??这些槐一米过半的高处,已经一样的被刮掉了二十公分宽的树皮,露出了树的芯。它们的树冠上,槐花依旧开成轻轻的白,淡淡的弥漫着悠长的幽香,这幽幽的香,拢在树芯的惨白上,无言无语的抚着伤口的痛。??这次的伤太深,它们已经无一例外的领到了已经注定的结局,离开的迟于早,其实已然只在些小所谓的个体差异。而它们之所以要遭遇这样的劫难,据猜测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槐树的荫凉,或许已经,或许要再长大一些,会遮蔽到它们比邻楼房的采光。??槐期待着一个正式的理由。毕竟,即使是自己充当了遮蔽阳光的角色,而不得不被宣判,领到的也并不该是这样的一个刑罚。槐咧开着那份惨白,终于没有等到其他的什么结果。槐虽然被称做市树,终归也不过只是棵树。??它的花季还没有全然过去,但它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出更多的花簇来。风吹过,槐用尽全摇摆着它的斑驳,想要将那些原本就需要褪去的叶片,在这个时候消退。然而它的摇摆已经无力,那些叶片暗笑着紧紧的抓着它的神经,抓得它疼痛,却无法摆脱。??时间用一成不变的速度走着。随着槐的花季渐渐过去,槐习惯了这样的疼痛,而一旦习惯,它发现疼痛原来可以麻木。惨白着的一段树芯依然惨白,槐学会了淡漠,也不再挣扎。拽着花季的尾巴,在一个夜里,槐和着风声唱了一曲歌谣,这时,它才发现,这曲歌谣已经是自己的绝唱,歌声未散尽,它已经有了浓浓的倦意。前面打开了一扇门,它才明白,带着那些原该早早消退的部分,一同回到天堂,天堂里是不给自己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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