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18 21:01 | 作者:叶稀 | 散文吧首发

屈国威接起电话,里面传出娇弱无助的哭声。他急切地问:“玲玲,出什么事呢?”电话那边依旧是无助的哭声。“玲玲,到底发生什么事呢,你快说啊,是不是要急死?”电话里传出“嘟嘟”声。

屈国威听着挂断的电话声,心里涌出无名的焦躁与不安。他不敢去想象,女儿遇到了什么麻烦,对自己都难以开言。

屈国威手持电话呆滞地站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往来不绝,喧杂的人声和沸杨的车笛撕碎了平静的空气,再加之工厂器械发出的噪音,使晚的城市难以安眠。而此刻的屈国威,什么也听不见,脑中静的出奇。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思维的混杂,情态的焦乱,使理智四散,失去了踪迹。胡乱的猜想使不安的心更难以沉静,牵紧了所有的神经。“嘟嘟”声回响在耳边,使不安的心记起了牵挂的方向。

屈国威用颤抖的双手拨通了女儿的电话。依旧是那美妙动听的乐音,等待的却不是往日激动和兴奋的心。悠扬的旋律格外地悠长,牵挂的心倍受煎熬。

“爸!”屈美玲声音中带着哽咽的调子叫道。

“玲玲,到底发生什么事呢?你快说啊,是不是要急死爸?”屈国威几近哀求地问。

“爸!我感冒发烧了。我怕,我……”屈美玲呜咽着说,最终泣不成声,只剩一片无助的哭泣。

屈国威听了女儿的话,如雷贯耳,震惊地差点栽倒。听着女儿的哭声,心如刀绞。

他一向对时事漠不关心,对甲流却早有耳闻。他从不刻意去打听不关自己的事,对甲流也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觉得与自己毫无瓜葛。甲流感的传言在大街小巷闹得沸沸扬扬,他也看出了其中的严重性。可是,他从来没有害怕过,生活依旧照常进行。他坚信:甲流感尽管现在闹得满城风,但不久会过去的,“非典”也不是被人类征服了吗。不会有什么事的,过了这个风头一切自会风平浪静的。可是现在,他的女儿……

“爸!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屈美玲哭诉着问。

“玲玲,你别怕,对谁也别说,爸这就来,接你出来看病。你别怕,爸这就来,这就来……”

屈美玲无力地瘫坐在地,双膝蜷曲着抱头痛哭。今晚的夜异常阴沉,黑暗吞噬了一切。

柔弱的少女因病痛的折磨越显憔悴,而少女的心牵绕着万道思绪,比肢体的病痛难受百倍。少女挣扎着站起身子,擦干眼角的泪痕。她不再流泪,自从母亲去世后,幼小的心灵就选择了坚强。十多年来,在没有母的生活中,孤寂的少女在成长的道路上遇到与同龄孩子同样的艰辛与坎坷,只因没有母亲,这一切变得异常艰难;正因没有母亲,她才选择了坚强。失去母亲的小,所有的风雨都要自己来承担,幼小的双翼变得分外强健。可是,往昔还有爸爸的精心呵护,可以阻挡成长路上的风雨,幼小的心可以找到靠山。如今,自己一人独自在这异土他乡,再加之病痛的折磨,一切将要独自忍受。她不敢去想象,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能不能看到亲爱的爸爸?然而她不再悲痛。多日的高烧使头脑发昏,此刻却非常清醒。她想:这也许是上天的旨意,妈妈的召唤。

她迈着虚弱的步子,缓缓向前走去。脚踩着软软的落叶发出“吱吱”声。少女停下脚步,俯下身,捡起一片枯叶,干黄的叶子因失水而褶皱蜷曲着。看着落叶,她想:它们在树上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这褶皱的痕迹足以证明它们的疼痛。它们在离开树的那一刻心痛不痛,那毕竟是养育它们百余日的母亲啊!它们一定不舍,但无情的秋风把它们和母亲硬生生地分开,它们脱离了母亲的捧拖,漂流在世间是何等的可怜?任凭风的驱逐和人物的踩踏,最终化为一滩淤泥或一缕青烟。少女轻轻地抬起头,又一片叶子从少女的眼前飘落而下,轻轻地落在地上。就在它飘落的途中,还扭动着美丽的舞姿,而与之俱下的,还有少女的泪。

她不再哭泣。可是心底的怜动一旦被激触,泪的泉腺将崩溃,任其肆意地流淌。她并不是为自己而流泪,她从未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从未埋怨过天地。即使是死,她也会坦然面对的。她想:自己如果因病而死,一定是视死如归的心态,对死亡没有丝毫的胆怯。从小经历的重重困难,使她少年老成,学会了诚然接受不可接受的,坦然面对不可面对的。可是,爸爸闻之女儿出事的消息,他将会多么的痛苦?我真傻啊,为什么要对爸爸说生病的事呢?他为了女儿,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他一直为女儿付出着所有,哪怕是生命,都是毫不姑息的。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曾经向自己保证过,给爸爸打电话报喜不报忧。可如今,你都做了些什么?

屈美玲拨通爸爸的电话后,就有些后悔;还没听到爸爸的声音,就哭了出来;听到爸爸急切的问候,她更加懊悔,急切地挂断了电话。不一会儿,爸爸打来了电话。不接,爸爸会更加焦急担忧;接,却不知道怎样向爸爸说……

自责给少女的心又添一份悲痛。枯叶是可怜的,爸爸是可怜的,可自己呢?少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可怜:一个单亲的孩子,自幼在孤寂的缺乏爱的环境中长大,所面临的困难,只是一个人默默忍受。如今独自一人身在异乡,身患重病,也许会死掉。可,可是……

模糊的泪眼凝视着前方,一片模糊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正如前行的路一样模糊渺茫,怎么能不使人心伤呢?

秋风习习,携带着寒冷的空气,谱写着秋的萧索与凄凉。屈美玲虚弱的身体像一片秋风中摇曳的树叶——摇摇欲坠。她四处张望,寻找着光亮的方向。

周六的校园之夜十分宁静,走读生和部分住校生都回家了,校园显得极其空荡。近来由于甲型H1N1病毒在全市广泛蔓延,被染着大多是学生,学校作出规定:各班学生必须早中晚量体温且向学校汇报,一旦发现感冒发烧的学生就立刻停课隔离,接受检查。而这可怜的少女,在生病期间,每次量完体温都虚报度数。她害怕离开学校,她更害怕走进医院。在医院里,她失去了亲爱的妈妈;在医院里,她第一次感到世界的悲惨;在医院里,她见证了太多的残酷现实。对死亡她不恐惧,但对医院却有着莫名的害怕。也许是因她在那里经历了生离死别,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太深的创伤。

流感的淫威使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街上的行人纷纷戴起了口罩,学校的广播天天宣传对甲流的防控方法,整个社会陷入了预防流感的洪流,与03年的“非典”同样危机,被染着承直线增长,预疾的警报一级级上升,世界也被之卷起一层风波。而这柔弱的少女,也许是被甲流折磨大众中的一员。

看着学校超市的灯光,屈美玲艰难地迈开软软的双腿,吃力地朝灯光处走去。到了超市门口,屈美玲已深深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通红,浑身滚烫。她停了下来,轻轻地拭去汗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劲,迈着大步,走进超市。她从货架上取了副口罩,付了钱,匆匆地出来。刚走出超市,她浑身一软,踉跄地差点栽倒,幸好扶住了墙。看着不远处的宿舍楼,那里是她唯一的港湾,她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进去,再爬上楼。她试着抬了抬腿,软弱的双腿勉强还听使唤。戴上口罩,她艰难地朝宿舍楼走去。这短的距离在常人眼里不费吹灰之力,屈美玲却走得非常艰辛,几乎是五步一歇十步一停地走到宿舍楼道口。手扶栏杆,看着层层阶梯,头脑开始发晕。定定神,缓了口气,扶着扶手,一台台向上爬去。每上一台,她都在心中告诫自己。如登峰的勇士,她朝着“世界之最”一步步走去。她坚信:只要有信心自信和毅力,什么事情都能完成。在学习生活中,她从来没有低过头,这区区几十个台阶,怎么能难倒她呢!这是一种出自骨子里的力量,正凭借这种力量,她克服了成长路上的一次次困难。这次也一样,她行!

小小的宿舍里泛着温馨的光芒。张俊娥俯在台灯前看着《高考复习指导》,听到门口的响动,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屈美玲,撇下书愉快地来拉扯她,屈美玲却有意避开张俊娥伸来的双手。张俊娥看着屈美玲脸上的口罩,关切地问:“美玲!你怎么呢,是不是生病呢?”

“我没事!”屈美玲冷冷地回答。

看着屈美玲,张俊娥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美玲这几天是怎么呢,变得如此反常:不和我们说话,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学习……她可是我们的好姐妹啊,她到底是怎么呢,竟对我们如此冷漠?平日的她是多么活波开朗,亲易近人,这几天为何总是缄默不语,并有意躲避着我们?看着屈美玲秀美的脸上多出的口罩,眉宇间的神情,张俊娥不由地为好友担忧起来。

屈美玲坐在床上,看着手中的枯叶:干黄的叶子布满了缕缕绯红,像洒在上面干凝了的血迹,又像落日留下的晚霞,是生命色彩最后的定格。

张俊娥看着屈美玲对叶流泪,不由自主地也哭了起来。这一哭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对姐妹的一份同情。两个少女无声地哭泣着,小小的宿舍流淌着青的泪。外面一片漆黑,夜空更加阴晦,风也比先许狂虐。黑夜中,小小的宿舍外泄着少许光亮,黑暗中煞是扎眼。

夜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空气中也增添了几分秋凉。宿舍里已停止了哭泣,相视的眼神充满了关爱,紧紧地凝视着。

“美玲!你到底怎么呢?”张俊娥问道。

“我没事。你还看书吗?”

“不看了,我现在没有心劲。”

“那就早点休息吧!”

“没事,反正明天闲着,我想再跟你说会儿话,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真的没事,你别多想。有什么事我还能不告诉你吗?”屈美玲朝张俊娥勉强地笑了笑。

“可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哭,还有你为什么要戴着口罩,这几天故意疏远我们?”张俊娥带着哭腔问道。

“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别瞎猜。”

“可你这几天明明一直在发烧。”张俊娥终于哭着说了出来。

“俊娥!你别担心我,谁不生病啊?我没事的,吃点药就会好的。”

“可,可你……”张俊娥最终哭着没说出来。

“俊娥!你别这样,我会难受的。”屈美玲说着也哭了起来。

张俊娥朝屈美玲走去。

“俊娥!你别过来,不早了,快休息吧!”

张俊娥什么也没有说,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紧紧地搂住屈美玲,伤心地哭了起来。屈美玲在张俊娥的怀里,无声地流着泪。柔弱的少女,在病魔面前只是默默地流泪。泪水是圣洁的泉源,却不能博得病魔的怜悯,它们变本加利地侵凌着脆弱的身心。她们哭泣,她们流泪,并不是向它们屈服或讨好。她们在它们面前虽然束手无策,但她们绝不任其摆布,那圣洁的泪水就是向它们发出的挑战。

“俊娥!我真的没事,你快去睡吧!”屈美玲愧疚地说。

“你真的没事?”张俊娥盯着屈美玲,忧虑地问。

“我真的没事,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快睡吧!”

张俊娥看着屈美玲的眼睛,双眸中闪烁着信心的光芒,才放心地走向自己的床。

四周又陷入了黑暗,屈美玲却无法入睡。手里握着枯叶,抚摸着褶皱的痕迹,如同抚摸着累累伤痕,少女又落下了伤感的泪。这多愁的少女,不知要为这片枯叶倾洒多少泪水。然而,枯叶还是枯叶。

外面的狂风嘶吼着,已听不见雨的声响。

屈国威以跑出租车为业。自幼他跟随父亲从农村来到城市,给城里人做零工,什么样的苦他都吃过,什么样的脏活累活他都做过。用两代人的积蓄,他买了现在所开的这辆出租车。他是最早一批来这里跑车的人,与他同时期的同行,大都靠车发了财,买了房,换了工作,;也有许多因车而丧了命;他是其中为数不多既没发财也没丧命的人。近30年来,他靠跑车也赞了不少钱,可妻子患有心脏病。为了给妻子治病,他带着妻子四处求医问道,把所积蓄的钱花的所剩无几,最终还是没能挽留住妻子。接着,他又为女儿的前程而奔波。为了能让女儿上好的学校,接受好的教育,他更是不分昼夜的跑车。如今,女儿终于上了兰州那所全省重点高中。可是,女儿病了,他能不担忧吗?

车外的景物飞速地后退,车速的指针还在飙升,屈国威第一次如此疯狂地开车。他一直以来做事稳重沉着,即使是遇到突如其来的灾难也不乱阵脚,从容不迫。然而这次,他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好在夜晚路上车少人稀。

来到火车站,屈国威匆忙地从车上跳下来,车门都没顾得上关,就朝售票厅跑去。他撞开人群,径直朝售票窗口挤去。四周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也有人议论咒骂着,他却充耳不闻。

“麻烦您给我卖张现在就去兰州的车票,越快越好。”屈国威焦急地对售票员说。那一刻,他恨不得能生出两只翅膀。

拿到车票,屈国威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看着发车时间,将近还有一小时之久,他这才记起停在外面的车,开到了附近的停车场放好,匆匆反回候车室。

离发车时间还早,屈国威打算先去吃点东西。可是一想起女儿无助的哭泣,他再也没有吃饭的心思。静坐在长椅上静听着火车站的广播声,满脑子全是女儿的身影。最后定格在他脑中的,只有女儿的哭声。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女儿的哭泣。作为父亲,他想尽一切地去保护、去呵护可怜的女儿。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看着女儿甜美的笑容,渐渐地消缺了妻子去世留下的伤痕。今天听到女儿的哭声,他才知道女儿的孤苦无依。女儿从来没有向自己诉过苦,叫过累;女儿每次向自己传递的都是快乐。可她只是一个孩子,在成长的路上怎么会没有磕磕碰碰呢?我这做父亲的,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太没做到父亲的责任……

越是这样想,他的心情越难以平静。女儿现在需要自己,等待着她的爸爸,可是我这做父亲的,在女儿最无依无靠之时,不能做她的靠山。车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到,满腹挂记不安的人儿,怎奈得你这了无的音迹?时间啊,你为何转动的如此之慢,同一片地因你而破碎,等待重逢的人儿,怎陪得起你悠闲的散步?

夜空阴云密布,给夜晚的城市蒙上了一张神秘而又诡异的面纱。一场秋雨将至,不知又要倾洒几个时日。

“XXX号列车开始检票了,……”

坐立不安的屈国威,如同囚禁多年的犯人听到被释放的命令,立即冲向检票口。在他现在的意识中,只要踏上列车,就立刻可已到达女儿的身边。然而,事实而言,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需要煎熬。

列车在站上停了约10分钟,才启动奔向下一个目的地。情牵两地的人儿,从这一刻开始,无论从时间空间还是在距离上都在一分一点一米地靠近。

虽然身在车上,屈国威的心早已飞到了女儿的身旁,他仿佛看到女儿在睡中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他仿佛看到女儿美丽的面容被病痛折磨的焦悴不堪,他仿佛又看到女儿站在校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女儿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无所不在,从襁褓中的婴孩成长成花季少女历历在目,却又模糊的不可琢磨。车窗外漆黑一片,但可以看到雨的痕迹。中年男人,凝视着打在车窗玻璃上四处飞溅的雨滴,呆呆地发愣。如果雨是天的眼泪,老天在悲痛的时候可以尽情地流泪,而这中年男人,有泪只能往肚里咽。

车厢的过道中,一个小女孩尽情地跳着唱着笑着,吸引了许多乘客的眼球,增添了车厢中的喜气。

屈国威掏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三个人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而那一刻,只是在岁月的长河中被胶卷定格的一瞬间。而于他们,永远告别了这样的瞬间。每当心烦意乱之时,他都会掏出这张照片;每当看到这三张熟悉的面孔,他都会沉浸在往昔的幸福中忘却自我。一份思念,一份希望,支撑着他一步步扛到现在。可是,那个天使般可爱的小女孩,现在到底怎么样?

对座坐着一位中年妇女,看到屈国威恍惚不安的神情,关切地询问情况。屈国威看着中年妇女真挚的眼神,向她诉说了这次旅程的目的。被生活及情感所压抑的男人,终于扼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他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一路上,屈国威把自己的不幸及现在的状况毫不保留地向中年妇女诉说着。时间仿佛间过的很快,列车终于抵达兰州车站。

屈国威心里轻松了许多,站起身准备下车,刚迈出一步,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人群中。

窗外投进惨淡的月光,照在宿舍的一隅,像一张苍白的面孔怯怯地静默在黑夜。

屈美玲穿上衣服,悄悄地走向门外。熟睡中的张俊娥,轻微均匀的呼吸声轻荡在静溢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柔和细腻。

雨后的夜,寒冷而潮湿。屈美玲踏着月光的足迹,在操场上一步步向前走着。寒风吹过,她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一步步地,她向前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前行的路被一面墙堵死了,墙角下堆积着被风追赶过的树叶。再看操场周围的树,光秃秃地只剩下冰凉的枝干挺立在寒风中。树叶的命运无法改变,它们被自然的规律死死地锁定。可是,人呢?是否存在着选择命运坐标的权利?

今夜的月光十分明媚,却看不到群星的影迹。深邃的夜空像一片辽阔的海洋,皎洁的明月似一座永恒的灯塔。那梦想天堂,什么时候才能亲临?夜空高无止境,遥不可及。屈美玲看着夜空,悲伤绝望。爸爸曾问自己想去的地方,自己毫不犹豫地说是去看海。要到海滩上玩沙子,捡贝壳,学游泳,奔跑,唱歌……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沙滩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一直消失在地平线。海风吹动着长发与裙襟齐舞,风筝在海上高飞……梦想中的大海,她还没去呢,怎能如此消沉!

“爸爸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一定在朝这里赶来。天这么冷,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屈美玲想着,落下两行愧疚的泪。

“这一夜,爸爸将是在怎样的忐忑不安中度过?夜里风那么大……”

“爸爸!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爸爸,女儿在等着你。”

“爸爸一定已经赶来了,也许就在校门口,在校门口等着女儿。”

屈美玲匆忙赶到校门口,门外空荡荡地了无人迹,只有三三两两经过的车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屈美玲呆滞地站在校门口,极度空虚。她呆呆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上初中时,爸爸每天都要接送自己,尽管学校离家很近,但三年来爸爸从未间断过。每天坐在车上,从反光镜中看到爸爸的眼睛,那是一双满布血丝从来没有明净过的双眸。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没有一次比爸爸起得早过,爸爸没有一次比自己睡得早过。爸爸最高兴的时刻,是在家长会上听到老师的表扬。他以女儿的前程为自己的希望,他以女儿的快乐为自己的快乐。无私大爱,三春光晖;悠悠寸草,都做了些什么?她现在多么希望,能回到过去,哪怕是自己比爸爸早起一刻,哪怕是自己比爸爸晚睡一时,那么,她都能够看到,静下来的父亲。她多么想回到过去,哪怕是给爸爸洗一次脚,哪怕只是为爸爸泡一杯茶,哪怕只是对爸爸说一句“您辛苦了”、“我爱你爸爸”……那样也够能让爸爸感受到,女儿给他的温暖

晨曦微露,一只飞鸟落在光秃的树枝上,发出几声无力的哀鸣。

空空的校门外有一人从远处走来,经过校门口,没有停留片刻,消失在微蒙的晨光中,只剩一片空空。

屈美玲无力地瘫倒在地,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世界。

屈国威醒来,四周一片素白,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药水味。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子,胳膊上传来钻心的痛。药剂通过导管一滴滴汇入他的血液。这时候,一位护士走了进来,看着惊恐不定的屈国威,掏出一封信,递给不知所措的屈国威,并向他讲述他在昏迷中来到医院的情况。

屈国威是被那位中年妇女送到医院来的,并付清了所有费用,留下了一封信,就匆匆走了。他昏迷了两天一夜,才清醒过来。昏迷中,靠着药剂维持着身体新陈代谢所需的能量,现在的他非常虚弱。昏迷中的屈国威,高烧不退,精神分裂,极其危险。在他昏迷期间,经常喊起一个名字。医生猜测:正是因为这一牵挂,在他迷失的神经上犹如一座灯塔,是一个永不泯灭的希望,指引他回到现实世界。

夕阳的金辉洒在对面病房的窗台上,简朴单调的窗格上摆放着一盆小草,轻轻摇曳着脆嫩的枝叶。

繁杂的城市,演绎着归于宁静的前的最后一次喧嚣的高潮。就连鸟儿,也飞在回家的路上。

屈国威慎重地端详着这封没有署名的信封,抖抖地起开封口。

(信)

与你在车上聊了一路,对你的现况我非常同情。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我是一名艾滋病患者,我的父母也都是艾滋病患者,并因此而丧命。从我初生来到人世,就被病魔的阴掌所笼罩,与光明的世界无缘。

在我的世界中,没有亲戚和朋友。知道我有病的人,看视我的眼光如同看视异类,想从我身上发现什么,却又不敢靠近。我的亲戚们知道我家情况后,基本上再也没有联系来往过。

每当我听到鸟叫,每当我看到阳光,每当我看到他人的欢颜展露在脸上,我都感觉到自己的悲哀。我仇视这个世界,仇视一切的光明与希望,欢乐和幸福。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中。我希望世界一片黑暗,你看不到我,我看不见他。上天对我太不公平了,给了我残缺的生命,又给了我明晰的思维,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死神慢慢地将自己吞噬。

在痛苦的煎熬中,我考上了高中。然而,我的妈妈离我而去。看到妈妈的遗体,我没有感到丝毫的痛苦。尽管画过妆,但遮不住她死前痛苦的挣扎扭曲变形的脸。那一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想象着自己死时的情景。对于妈妈的死,我有些幸灾乐祸。那是的我认为:我现在所有的苦难都是她给予的,她的死是罪有应得。然而,妈妈的爱,被我仇视的眼光所抹杀。病魔吞噬的不仅仅是躯体,就连灵魂,也被其吞噬的消失殆尽。后来,我读了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对艾滋病的了解也逐渐加深,我才想起,我那可怜的妈妈。我真的很想解脱,到妈妈的身边去。她用十几年的情爱,养育的却是一抹仇恨。时时想起妈妈的躯体,我的内心难以忍耐良心的谴责,痛不欲生。但我还是选择了坚强地活下去。老天虽然没给我健康的身体,但我可以看见色彩,可以听到声音,可以站立行走,可以明辨是非……世界上痛苦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我对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认识,也感受到社会大众的关爱。

二十二岁,父亲也离我而去。自此,这个世界上,我再没有一个亲人。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的飘荡,但我因此而更坚强。我的生命既然是残缺的,我为何不去更加珍惜呢,在我的世界中没有多余。我不再去想病,我把自己视为常人,一直到现在。病情的恶化放慢了步伐。

哎!情不自禁地说了这么多。听你说到你们一家,我真的很羡慕。你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家。而我,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三十多年来,我从未敢去想成一个家,我所承受的痛苦,我不想传递给他人或下一代。

希望你在痛苦的世界中早些走出。女儿需要你这座靠山,这位父亲。

当我们了知世界上更多的悲惨后,回头看看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祝你们父女幸福安康。

看着信纸上被泪水印湿干凝的痕迹,屈国威仿佛看到那位妇女,看到她生活的艰辛,看到她走过的路。

他现在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说,只想快点好起来。自己不能倒下,女儿在等着自己。他相信,自己遇上了天使。

医生来到病房,给屈国威做了检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休养几天就可康复。待护士取下吊瓶,屈国威走出病房。尽管他现在很虚弱,他必须要去,有人在期盼着他。

屈美玲昏迷中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摩着自己的额头。多么美好的感觉啊,可是,它只停驻在记忆与梦中。是梦,怎能如此真切,如此温暖?

屈美玲睁开眼睛,确实有一只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浮动,犹如温暖的春风佛面。

“你醒了!”一句关爱的问候。屈美玲才看清是班主任张爱华老师。

门卫发现晕倒在地的屈美玲,立刻上报学校,找到班主任张爱华,送到医院来。张爱华除了吃饭外,守候在屈美玲身旁一刻也没离开。她联系过屈美玲的父亲,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两天一夜,她连一个盹都没打,一直注视着昏迷中的屈美玲。

屈美玲看着老师喜悦的神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窗台上一盆翠绿的文竹,被夕阳染上了金色的光。

张爱华看着屈美玲的眼神,心里涌出莫名的难受。昏迷中的少女,不清的神智在想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她以后不仅仅只是她的老师,可怜的少女,更需要母爱的关怀。

“你个傻丫头,生病怎么不说呢?以后千万别再这样呢!”张爱华关切地责备道。

“恩!”屈美玲如犯了错的小女孩,羞怯地答道。

屈美玲由于感冒引起发烧,没有及时治疗,昏厥了过去,一直昏迷了两天一夜,现在清醒了过来,已没什么大碍。

“同学们来看过你,你昏迷不醒,他们留下了一封信就去上课了。”张爱华说着,把一封信递给屈美玲。

屈美玲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展了开来。歪歪斜斜不同的字体密密麻麻爬满了整整一页纸。

(信)

屈美玲:

我们都来看过你,但你没有醒来,我们没有打扰把你叫醒。我们都很关心你、挂记你。我们不再来看你了,快点好起来,走回来,我们都在等着你。

在咱们班,无论在各方面,你都是最棒的。坚强的你,没有什么可以打到,站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都不能少。老师们也在为你担忧,让我们代替他们问候你。“年轻的天空彩虹常在,梦想的羽翼展翅高翔”,别忘记你写下的话,阳光总在风雨后。

我好想看看,你回来后羞怯的笑。

树上的鸟儿在歌唱,期盼着你的到来。

今天的阳光像暖风一样,不要错过哦!

再不来,罚你做值日一周!

“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切皆有可能”,你还记得吗!?

我在为你祈祷,希望你早日安康。

“学如逆水行舟”,再不来看你怎么前进!

“点名了,‘屈美玲’!屈美玲上哪去了?”

灾难使我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让我们变得更坚强。

美玲!明天再不回来,就把你锁在门外!

收作业的时候,就差你的了,赶快补上。

……

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胜利永远属于勇敢的人。屈美玲!我们看好你,别让我们失望!

XX班全体同学

屈美玲拉开开病房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经过。屈美玲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眼里满是泪水。那个身影很是憔悴,步态纤弱,身材佝偻。

屈国威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他,漫不经心地回头张望。看清那张凝视的面孔,他呆呆地不敢相信。

“爸!”屈美玲歇斯里地地喊道,那是一声震撼人心的喊叫。

对视的眼神难以表述,长廊在那一刻格外宁静,只有两颗忐忑的心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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