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春衫薄

花间词人韦庄在《菩萨蛮》一词里，写到他青春年少时风流潇洒的记忆：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几句词，不羞不涩，明朗朗的，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情感，让我好喜欢。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即使老了，鹤发鸡皮了，他还依然记得年少时，那么一回事。

年少青衫时，是记忆里青绿的苍苔，黄了，暗了，可是依然还在那里。

它是飘在云中的雪，是开在四月的牡丹，是添香的红袖，是斜桥边的等待，是春风等闲度的惆怅……

同学小宴时，常常会说起年少青衫时的故事。

青涩的，像挂在门楣的小葱；唯美的，像镜花水月；生动的，像叮咚的溪水。

一个同学说，初中时，他喜欢上一个女孩，他和她去田野里背书。他背一句，她接一句，很快一篇文章就背会了。背累了，他就捉蚂蚱，找来干枝野草，烧蚂蚱给她吃。他说，那时他真憨，喜欢她，却不知道说出口。

他说，他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娶的却不是她。

另一个说，他喜欢一个女孩，知道她英语不好，就定了《中学生英语》杂志，每期一来，他就急忙拿去给她看，可是人家还是不领俺的情，爱上了别人，当了别人的老婆。

一个说，我晚上逃课，带着她去月光下散步。田野里有麦花香，清风吹来，月亮照着，我像走在世外桃源里。同学听了，打趣说：“你没亲她吗？”“亲了，把我童男的初吻给了她。”同学听了，哈哈哈地大笑。

一个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城里的女孩，喜欢看她背着粉红色书包的背影。他天天上课前二十分钟，站在三楼上望着她走进校门，然后，又走向高高的台阶。当她转过楼梯，要走向三楼的时候，他才转向班里，坐在位子上发呆。

这些故事都远了，可是同学讲起来依然津津有味，他们依然记得年少青衫时，那些懵懂的爱恋。那些远去的光阴里，有他们感情的大门，被一个女孩轰然打开的晶亮的记忆。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一书里，回忆她和发妻玉凤的新婚之夜。人都散去了，玉凤解衣睡下，他睡这头，玉凤睡那头，只觉得天地清明，连个房事和梦亦没有。

我看到这里时，泪一下子涌出来。

那时，只因他年轻不更事，像二月的新芽那么嫩，那么纯，连男女的情爱都是清亮无尘的。可是玉凤死后，他却成了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曾看过一篇文章。一个15岁的男孩，娶了一个18岁的女孩，新婚之夜，他连男女之事都不懂。新房里，红烛摇曳，静谧无声，只有他和她的呼吸声不停地起落。过了一会儿，新娘对他说，你到我的身上来。

那一晚，他第一次把童男之身交给了一个女人。后来，他远走他乡，求学去了。再后来，他去了国外，身边又有了女人，也有了孩子。而他曾经的新娘也流落他乡。

十几年后，他回来时，依然找她。当他多方打听，在凌乱的街角，看到苍老的她时，他的心一下子扭曲了，眼中流下了疼爱的泪水。

那一刻，他又想起了新婚的那一夜，她说的那句话。他的心里如长河激浪，波涛翻滚，愧疚不安。

如今却忆旧时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年少春衫时，只要喜欢过，爱过，相亲过，就永远是记忆中的不悔和莫忘。

我们老了，可是故事没老；岁月远去，我们丢了纯真，可故事里的我们，依然紧握着爱情。

有时，想着想着，就会发呆，流泪。

人生最美好的记忆，都留在了年少春衫薄时。

2011。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