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嫂子

2011-12-15 14:48 | 作者:紫竹 | 散文吧首发

老爷子走的时候,为他兄弟俩留下的老宅一排六间,外加内三间对面一间厨房。他们让她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他们的牲畜和柴禾一直放在哪,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嫂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虽说十多年了,真的不了解她。只知道老爷子走了之后,她们几个成了她想要从那个家拔出的钉子。

那时候,她的丈夫重病缠身,而且同时得了多样的病。姊妹们都知道,也从来没有谁主动来陪他坐坐。为此,她默默地在心里替他难过了好多年。她尽量往好处做,想让病重的他多感受到一些温情与关。她们一直单过,不管生活艰难到什么程度,她从来未向他的俩哥和俩姐开过口,别说要什么,连钱借都没找他们借过。因为那时的嫂子虽对她们的锋芒未露,但是凭着女人的敏感和直觉,她知道她很排斥她们。

她们很久才回去一次,老爷子在的时候,她们一回家,她总笑嘻嘻地招呼。老爷子去后,每次她们回去,她都借故不回家吃饭,但是当她们要走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假装着扫地,到茶几旁去关注一下她们的包。之后她每次回家都会将包口敞开放置,免得嫂子生疑。

那时候,她们的生活捉襟见肘,常常要靠娘家那边接济。当她们又一次找不出买米的钱时,他说回家去找嫂子拿点,当时她反对的,可是他说,哥是胞兄,嫂是母亲在她八个月时抱回来奶大的,都很亲。那时的他仍在病中,骑自行车上去对他来说很艰辛。她没想到好不容易把丈夫盼回来了,拿了十五斤米,两眼通红。一问才知道,嫂不给,还将他唠了一顿,当时她很心疼、很难受。可又不好说什么,给是人情,不给是嫂子的本分。

大概是因为怕她们会连累她吧。年底,当她带着女儿回家过年,嫂子每天都不高兴。那时候女儿还不到两岁。一天傍晚,天很黑了,与女儿一起玩的小女孩比女儿大几个月,她拉亮了电灯,接下来便听见嫂子一边骂着她的女儿,一边将灯“啪”一声关掉。那时的她,什么都忍着,她们的日子那么苦我倒无所谓,只是他,一直病着,很想在家里过年的。想着那个家里嫂子一手遮天,得罪了她肯定得滚蛋。当时她听着女儿委屈地辩解:“不是我,我够不着。”嫂子反倒吼得更厉害:“就是你,还赖玲?”她在一旁,泪在眼里打转。

尽管她一直忍气吞声,可是,嫂子要将她们赶出去的心意已决。年前的几天,他很忙,一直没回家。又到了傍晚掌灯时分,嫂子又开始骂人了,这次骂的是她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骂女儿不该开电视,骂儿子不上外面去玩,她充耳不闻,一直装傻。但是等嫂子自己也出去了之后,她却发现她每天在家里织的毛衣也不见了。当晚,她一无眠。

次日清晨,她收拾好孩子的衣服和尿布,将孩子抱上自行车,向孩子的奶奶打过招呼,决定回自己的家。出门时,她朝家里望望,希望能有谁说句挽留她们娘俩的话,可是,一直没人个人影。

当她骑上车的一刹那,连年来、连日来,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地在心里翻腾,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

过完年,为了他心里能好受,他说要回家看看,她们一家三口又回去了。这一次回去,他又将她和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又走了。她知道他嫂子又会骂人,但是没想到,这次骂的是老母亲,骂得很凶很难听。她的目的是要分家,她为了不难为老母亲,成全了她。

老宅子连着壁,人却隔着心。

那一天,嫂子盛气凌人,说她要先住里边四间屋,以后重盖新居要拆外边三间。那时的老宅子在她心里的份量很重,因为他病,孩子小,她们的收入又低,在外面,她们一直住着的都不是属于自己的房子。只有这里才是她们真正的家。当时他满口答应了,她没吭声,可嫂子咄咄逼人:“你答应不行!”她知道嫂子等她答应。她轻声说:“二嫂,好像没有那样的道理。”一旁的他,冲着她猛吼一声:“多大的事呀,啊?”是的,多大的事呢?争什么呀?当时她懵了,觉得自己很滑稽、很好笑,又很愚蠢。于是,他嫂子一家住着里边四间,她们这三间,老母亲住一间,一间堂屋,一间厨房,她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过了两年,嫂子不再满意这宅基,面积太小了。他们家在村头盖了楼房,圈了好大的一个院子,旁边还有四五间小屋。对于现在女儿已经出嫁,只有一个儿子的她来说,应该很知足了。

时隔多年,又是这老宅子。

她家屋后的一家想换地方,虽然她们在外面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她们不会答应,老母亲尚健在呢。但是,当嫂子气呼呼地说:“就算你们同意,我也不同意,我要将那这屋旁边栽上桃树。”还是像当年那么盛气凌人,她听了觉得好笑,谁的地盘呀?当年她们难的时候,没拿她们当自己人,现在拿她们的地方这么当自己的地方,而且还是她想要怎么做就要怎么做。但是,她没想跟嫂子争,只是很想心平气和地劝劝她。人是心换心的,而且别人只是找他商量,得答应才是。此刻的她,也很想让嫂子明白,这是她们家的地方。(“她的地方”有的不只是身外物,以她的个性,老母亲去了之后,这里一切的一切他要给谁她绝无异议,但是那个要的人决不能连带着践踏她的人格、摧毁她的自尊。)

她又一次讨了个没趣。丈夫没容她把话说完,又像当年那样一声狂吼,将她的话砸断。

这几天,她很压抑,但是不想开口再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多少年?多少次?她被妯娌欺负,有男人,应该能得到保护,应该有理说理的。而她的男人,却每次都只是跟着妯娌一起让她下不来台,这样的男人。

这几天,她很难受,别说哭,就是想皱会眉、发会呆,也只能在晚上。白天,她没有自己的空间。

过去了就过去啦,让这一切永远成为过去吧。再也不必争什么了。虽然,她一直弄不懂,这嫂子,这老宅子……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