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岁

2011-11-25 10:59 | 作者:静添 | 散文吧首发

从出生到十六岁,我从来不知道过什么生日。那年五月初十,母亲破天荒煮了四个荷包蛋让我独享,母亲说今天是你十六岁生日,吃了它你就是个大男人了。狂喜!在那个一日三餐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看到了四个白花花在碗里晃动的蛋蛋,早已口水四溢,哪里还去想母亲话说的含义。

香喷喷的美味在心头还没散去,转眼到了七月,我初中毕业了。毕业的那天老师宣布,班里的三十七名同学,经学校选举推荐有三十二名合格升高中,可是我愕然发现竟没有我的名单。回头再看几个落选的同学,原来那几个和我一样,都是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的后代。唉!敢怒不敢言,无话可说不得不服,谁叫你出生在以阶级斗争为纲唯成份论的年代?!那天,心情坏到了极点,至今记忆犹新,我背着还是三哥用过的书包,扛着已是大哥坐过的书桌板凳,凄凄然回了家。那晚,捏着心的钢笔,摸着书儿好伙伴,闻着心仪的书墨香,我呆呆坐到了东方发亮……

还能怎样?丢掉了书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了。这才顿悟我生日那天母亲说的“吃了它你就是个大男人了”的全部含义,看来母亲早有所料。从现在起,我将过起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终于,十六岁的我成了人民公社的一员,下学短几个月,在这遍广阔天地大炼红心的土地上,我经历了太多。

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当属阶级敌人之列,生产队里的一些脏活累活自然是我们这类人的首选,这让我愤愤不平。

一天,活儿实在太脏太累,有点受不了了,多上了几次茅坑,被队长发现破口大骂:“就你懒屎懒尿最多,再不老老实实干活,扣你工分!”这让我羞辱难当。

一次,挥镰刀割稻谷不知怎么割破了脚后根,鲜血淋漓,小组长不仅不安慰,反而讥笑:“世上有笨人,没见过有这么笨的人!”这让我无地自容。

那晚,全体社员齐聚在生产队的公屋里看公社宣传队的样板戏表演,突然,外面雷声大作,随之狂风暴而来,生产队长唯独命令我和我的另一个同类,去到外面棉花地里清沟滤水,那风吹雨淋饥寒交迫,我感冒的不轻,这让我心灵重创。

有天,在棉花地里锄草竟然打起了瞌睡,自然有棉花苗子惨遭不幸,生产队技术员发现了惊叫:“啊呀!阶级敌人有了新动向,有人在锄社会主义的苗!”晚上阶级斗争大会上,我被批斗了一整夜,这让我有口莫辩。

更要命的是,一次偷偷读手抄本《第二次握手》、《青之歌》,被住队干部发现,这还得了!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的火热关头,怎容资产阶级思想传播!我被挂牌在村中游街批斗两天,这让我颜面扫地。

十六岁的我血气方刚,也有我的人格尊严,我恼怒愤懑、我迷茫彷徨、我压抑郁闷,我感觉快要窒息快要爆发,有时恨不得立马拿刀拿枪去找生产队里的那些大大小小干部去拼个你死我活。

冷静下来,理智告诉我鲁莽不是办法,鸡蛋岂能与石头相碰?!看来这块生我养我的地方已是容不下我了,我有种预感,如果以我之性格脾气任是呆下去的话,有可能不久的某一天,我会找人拼命两败俱伤,我会杀人放火走向极端,我会犯罪把牢底坐穿。好在幂幂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小伙子,惹不起,躲得起!”是呀,这是个办法!眼前一亮,我决定选择逃离!

好不容易偷偷积攒了不到十元钱,在一天清早,收拾好唯一的一套换洗衣服,没有告诉任何人俏俏离家出走了。当我渡过润育了我十几年的东荆河,当我进入到他乡领地,不知怎么的没有半点喜悦,望着陌生的一切,突然一阵莫名的心虚……

究竟逃到那里去?你有何能力何本事在外生存?以你现有的一点文化知识能行吗……好多好多疑问一下涌上心头,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知肚明,自然不免发虚。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现在走不得走不得,外面的世界外面的风土人情你还一皆不知,出门在外需要用知识智慧与人打交道……一切的一切还需学习。猛然我停住了远行脚步,决定不走了,我要读书!

为如何再能读书,我几乎想破了脑子,有一天突然灵光一现,既然不能读高中能不能再复读一年初中呢?有了想法便立即行动,我找到了当年带初中毕业班的梅老师,老师听说我要复读很惊讶,老师说学校还没这个先例呢,况且你就是再怎么复读,以你的条件永远是不能上高中的。我说老师您说的正确,我也没打算上什么高中,我只是想通过这一年自学完高中全部知识。我把那时候写的一本厚厚的日记递给老师看,我说我想读书的原因全记录在里面。我清楚的记得,看到老师读着读着我的日记,眼圈渐渐的发红,直到最后眼眶完全湿润。梅老师感动了!当场拍板收下了我这个学生。

我好幸运,遇到了人生中对我最好最好的梅老师,我将用一生一世感激感恩。那一年,梅老师特别关心特别照顾我的学习,那一年,我真的是下足了十二分的马力,学的好苦好累。为了一年内学完高中课程,数学、化学、物理题我一个晚上可以做完一两个练习本,为了将来能写一手好文章,我坚持每天写一篇作文交给老师批改,为了锻炼自己的说话演讲能力,每节课我都积极思考抢着举手发言,为了丰富自己的交际能力,学校的每项活动我都涌跃参加,为了写就一手好钢笔字,常常练习到天亮……

我好幸运,那年下半年中央下发文件,宣布从那年起全国使行统考,择优录取,我赶上了!我欣喜若狂喜急而泣。那年中考对我来说自然顺风顺水,读书的大门又向我打开……

那年我十六岁,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很庆幸!我找对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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