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2011-10-29 02:12 | 作者:流浪的蝜蝂 | 散文吧首发

一直以来,很想为母亲写篇文,然迟迟不能下笔。每次开篇之前,心底总如江海翻腾,一幅幅往昔岁月的画面在脑海交叠而出,直至最后整个人泪如泉涌,模糊了一切,双手无力击键,良久沉默之后一声长叹而止。近来抱病幽居,恐以后难成此愿矣,强理思绪作此文以了以记,了却一憾。

如果用一个字来描述母亲的一生的话,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苦”字,这个字纵贯了她的一生,直到现在和未来。

母亲出生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有幸能上得小学二年级,后因时局及家庭的贫困而辍学。就是这短的两年学历在当时穷山沟里的女孩子中来说也属不易了,可惜岁月的沧桑苦难消磨掉了母亲所学的那仅有的文字,至今,她唯一能歪歪扭扭写出的只有自己的名字和十个阿拉伯数字。

母亲嫁给父亲之时正值豆蔻年华,当时初中学历的父亲在村子里也算得文化人了,按现在的观点来看,它们的结合应该有一个好前景的。奈何身处那个动荡的年代,外因祖父成份及乡邻排挤,内则遇祖母的蛮横虐待,善良父母的前景变得暗淡,甚至可以用悲惨二字来形容。因为那些内外的原因,父母亲都失去了很多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听母亲说有一次一个特大钢铁企业来招工,因为母亲识字的条件被选上了,后则由于祖母的极度反对而被迫中止,为此母亲偷偷躲着痛哭了一场。

由于祖母的暴虐性格,母亲成了变着法虐待与折磨的对象,怀着孩子的母亲常常累到动弹不得也难以得到一顿饱餐,有时候家里唯一像样的床单或衣服也会被刻意的剪出许多洞来。有一次由于刚实行计划生育的政策,超生的母亲在怀着肚子里的我,被迫强行下田干活,劳动过程中不慎摔倒,结果落下了伴随她一生的疾病。因为这些种种外在与内部的压力,以泪洗面成了年轻时母亲刻骨记忆,有时甚至是父母亲相拥而泣。当这些往事从多年后母亲的了口里说出来时,虽没了当时的凄凉,但从母亲沉重的话语和长长的叹息中,仍能感受到母亲心底那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

由于家里孩子多,父母亲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田间地头度过的。后来随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都进了城里的学校读书,家庭生活的压力更是让父母没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本来我们是可以不用去城里上学,而直接在村里的小学上的,但这缘于父母的坚持,父亲说过:“我这一生有很多的遗憾,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我不希望你们也象我一样,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们家争口气。”于是,我们成了村子里第一批进城读书的孩子,而费用,也同样高了许多。

记得我刚进一年级时,由于年纪尚小,家离学校又比较远,当时的路面总是充满了坑洼和泥浆,每逢季放学回来,我总是会变成了一个小泥人。这时母亲会迅速的拿出干净的衣服给我换上,并立即把脏衣裤给洗掉,以备第二天给我更换。母亲经常要求哥哥姐姐们自己动手洗衣服,我在上了三年级以后也享受了这样的待遇。母亲是一个整洁的人,我记忆中,我们兄弟姐妹从没有哪个是穿着破着洞口的衣服上学的,因为,母亲会将洞口尽量用颜色相似的布料给缝得规规整整的。同时母亲还会教我们自己动手来缝补,到现在我都还能做一些简单的衣服缝补。

当我们都念到中学以后,家里的经济压力也到了极致。为了不让我们辍学,父亲远走他乡去挖煤,而母亲则在当地的小煤窑上做搬运工,身上用背篓背着两百来斤的煤炭,每运一次来回得是走上一两公的路程,工钱不到两块钱。而我们兄弟几个则在周末和假期也必须去做搬运工或者直接进洞做矿工挖煤,平时如果放学比较早也会趁天色运上一两趟。现在偶尔回老家看见那些早已废弃的小煤窑洞口,从前的那些艰辛岁月总会一页页翻过。

即使这样的努力,每月所得亦难以维持一家的基本生活,尤其是越到下半年一家人的生活越艰难,因为那时家里仅有的粮食已经吃完了,面对这些,母亲总能变着法的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材料来填饱我们的肚子。至今我还很怀念母亲做的洋芋饭和包谷饭,有时候跟母亲提起时,她总是微笑着说:“你还没吃够啊?”其实,我何尝没吃够呢?只是不想让自己忘掉那些岁月而已。

最为难过的还属逢年过节,按照当地农村的习俗,一些重大节日要供奉祖先,菜肴是不能太简单的,这也是最让母亲头疼的。记得有一年端午节,母亲借遍了整个村子,才在别冷漠的怀疑的眼光里借到二十块钱,到街上拣最便宜的卤肉买了半斤回来供奉祖先,同时也给我们几个馋嘴的家伙浓重地打了一次盼望已久的牙祭。还有一次也是过节,母亲同样揣着借来的钱买了一条当时城里人用来喂猫狗的猪肺,一番加工之后变成了我们的美味佳肴。现在每每在菜场里看见卤肉我都会时不时的买上一点回来,其实,我并不喜欢它的味道,只不过他给了我一些找回当年回忆的东西。

在哥哥姐姐们一个个走出走出中学大门,进入社会之后,常年的辛苦劳作加上原来落下的疾病,一贯坚强的母亲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病床上。那是一个进入秋收的季节,那天,上初三的我下午放学回来之后,我发现家里没任,当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萦绕脑际。果然,晚上父亲一脸悲戚的回到家里,告诉我母亲住院了,需要手术,收拾了一些床上及生活用品之后,他很沉重的告诉我:“你也不小了,家里的事你也能顶住一些了,这次你妈住院手术,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你一个人好好照看好家里就行,其他的我也不多讲了”,父亲说完这番话之后,流着泪背上东西消失在黑里。那一晚,我彻底的失眠了,也躲在被子里流泪了。

天佑好人吧,手术还算成功,在县城医院住了一个月之后,母亲回到了家中。由于必须要上学同时照看家里和解决秋收的问题,我一只未能去医院陪母亲,出院后见到她时一脸苍白与憔悴,体质虚弱得连走路都成问题。那段时间母亲总是很悲观,常常悄声叹息,苦于无计的我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故意跟母亲开玩笑,以此来逗她开心,偶尔母亲也会为我故意的玩笑给逗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迅即又陷入长久的愁容中。直到现在,有时跟母亲说话,我都还会故意说一些玩笑来逗她。

母亲的病转入中药治疗之后,一则是由于药物的副作用,二则是家里的生活压力与继续的劳作,让母亲不停的犯病,总是这个病好了,那个病又接着来。这些病就像一个个摆脱不掉的恶魔,不停吞噬着母亲早已消瘦憔悴的身体,这一犯就是十多年,期间母亲又经历了两次手术,辗转了不少的医院。时至今日,母亲与病魔的抗争仍在继续着。记得有一次,母亲手术,我亲自送到手术室门口,为她脱掉鞋,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被护士缓缓推着进入了冰冷的手术室,忍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为不让家人看见,我一个人跑到医院的花园里默默的流了半天的泪,手里还仅仅攥着母亲的布鞋。

十多年来母亲一直与病魔相伴,忧郁的她依然闲不下来,虽然不能干过重的活,她仍然会把地里收拾得规规整整的。母亲会在地里种上很多蔬菜瓜果,除了供家用之外,富于时还经常挑到市场上去卖,虽然如今家里条件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卖菜也成了母亲的一项生活内容,我们的劝阻是没有用的。母亲每次卖菜我总会有一些担心,因为我知道她有一个习惯,宁愿饿着也不会在街上卖东西吃,她常会说是自己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吃东西,其实,我知道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极度节约的习惯。这些年来,每当我们为她买衣服或其他物件时,她最关心的仍然是价格,并且常常心疼不已。

如今的父母亲都已近古稀之年了,依然保持着简朴的生活方式。这些年我们兄弟姐妹都住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有时候哥哥姐姐们会希望父母出来住一段时间,但是父母在老家生活了一辈子,也不愿意离开那片土地了,即算是出来了也待不上几天就速回了。于是我们兄弟姐妹逢年过节能够回家的就一定会回去,不管是呆上一天还是两天,每次回去都要谢绝一些的朋友聚会,只想多在父母的身边多待上一点时间,以此减少父母亲心里的寂寞,同时尽量多给自己一些尽的机会来弥补距离的缺憾。而母亲最开心的也是一家忍团聚的时候,看着忙前忙后的哥哥嫂嫂,满屋子乱串叫嚷着的侄子侄女,老人家时不时的也会开心的乐上半天。

未来的岁月,母亲依旧还得与病魔继续抗争着,离开这个世界,她的这一辈子注定了是要在苦字当中度过了。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我也常常会有这样的害怕,担心某一天突如其来的消息会把我整个的灵魂击垮,有时候甚至会为这终将会来而尚未到来的消息弄得自己紧张与不安。这些年来一个人漂泊流浪在外,无所成就,常自责未能实现父母当初的愿望,反倒凭添老人的挂念。至今依然能从电话里聆听到那一丝丝的焦虑与担忧,每每挂线之后,心底早已翻腾,眼角总是模糊。

很想为母亲写首诗或者词,然腹稿千遍未出一言,总是生怕某一个字或词用得不当,亵渎了母亲苦难的人生,亵渎了那朴实却饱含深沉的母爱。记得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写的:“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这虽然是为父亲而作的歌词,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普天下的父母不都是一样的吗?

遥祝此刻远在故乡的老母亲一切安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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