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儿童节快乐

2011-10-23 00:04 | 作者:圣母玛利亚 | 散文吧首发

也许,我也曾数着手指盼望节日的来到,也许,我也曾在“六一”的歌声中快乐地微笑,但至今仍然鲜活在我记忆里的关于儿童节的片断,却大多和快乐无关,今天,当《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又一次在我耳畔响起,我想说:妈妈,祝您儿童节快乐!

——题记

因为母亲,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的第一个儿童节。

想起儿童节,我就觉得自己永远都报答不了我饱经风霜的母亲。

记得那时,我上一年级,大约在离“儿童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老师开始带着我们做一些节日的准备,老师告诉大家,过节的时候,我们要加入少先队,我要带着同学们朗诵儿歌,而且还要代表全班同学参加数学竞赛,虽然我不知道少先队是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朗诵儿歌,更不明白竞赛是怎么回事,但同学们热烈的掌声和羡慕目光,都让我感觉到那并不是糟糕的事情。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首由我领颂的儿歌:“儿童节,六月一,气球高飞飘彩旗,党是太阳我是花,我六一儿童节……”

在离过节还有一周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在瞬间击碎了我所有快乐的理由,放学之前,我们再一次练习朗诵那首快乐的儿歌,朗诵完毕,老师说:“新入队的同学,下午交五角红领巾钱。”

红领巾钱,五角!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令人骄傲的红领巾后面,居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陷阱!平时回家只需走五分钟的路程,突然间变得特别的漫长,一路上,我不停地想着要如何告诉母亲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磨蹭到家,在母亲的催促声中匆匆扒了几口饭。直到上学之前,我才终于鼓足了勇气,以一种从来没有设想过的方式告诉了母亲得交五角钱买红领巾的事,和想象中的一样,这个消息确实让母亲怔住了。没有钱,母亲让我去问老师可不可以缓几天再交,当着同学们的面,我怯怯地问了,老师什么也没说,像听不到一样照常上课,放学的时候,她说:“红领巾钱没交的,明天带来!”里,母亲辗转反侧,我知道她没借到钱,第二天,我便有点害怕上学了,但因为舍不得让母亲伤心,我还是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去上学,上课之前,老师问我:“红领巾钱呢?”我告诉她,妈妈去借了,她仍然没说什么,仍然像听不到一样照常上课,放学的时候,她说:“红领巾钱没交的,举手!”我不敢抬头,缓缓地举起了千斤重的手,同学们纷纷骄傲地说“我,交了;我,也交了……”,有个调皮的男生大声说:“耶,我认得呢,只有一个人不交。”同学们于是大声地附和,大声地告诉老师也是告诉大家:“我倒是老师一说马上就交了……”我的脸好烫好烫,如果那地上有缝,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钻进去!

回到家,不等我开口,母亲便淡淡地说:“等下我再去找找瞧,要是还找不着,你就别戴红领巾了。”我猛地回头看母亲,又猛地别开脸,生怕看见她忧虑的神情,然后轻轻地回答她:“嗯。”我不忍心拒绝母亲,又害怕看见老师不屑的脸——我永远难以忘掉的不屑的脸,更害怕同学们抱团的嘲笑,在上课以前,我一直躲在学校旁的玉米地里观察老师和同学们的举动,心里不停地做着选择:“去上课,不去上课……”然而,不知为什么,当老师拿着课本就要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我却一个箭步从玉米地里窜出来,在她之前跑进了教室,那天的课,我什么也没听到,我总是幻想着母亲突然间笑眯眯地站在教室门口,手里还捏着五角钱!

我的幻觉和清醒正在激烈交锋,却突然听到老师说:“红领巾钱还没交的,快点来交,要自觉!”啊!这一天怎么过得这么快?都已经放学了,妈妈还是没有来交钱,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老师走了,同学们一面异口同声地喊:“哎嗨,不自觉,我要笑;我要笑,不自觉,哎嗨……”,一面冲我做鬼脸,有的同学从我身边走过时,还反复重重地跺几脚表示愤怒,同学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教室里无声地抽噎。

想起上学前妈妈布置的家务,我擦干眼泪跑回了家,天黑的时候,妈妈回来了,依然是平静的表情,我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妈妈是借不到钱的,而我家里却不缺这点钱,我交不出五角的红领巾钱,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孩,而我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和爸,认为女孩是不应该上学的,他们知道我要交红领巾钱,已经好几天不让妈妈在饭桌旁吃饭了,知道妈妈去跟邻居借钱,只要看见有人路过,奶奶便放大嗓门大声叫骂:“你这个坏东西,你勾外杀里!”

夜深的时候,我听到妈妈在被窝里哭泣,我本来是要起来为妈妈擦眼泪的,起来后自己却忍不住大声地哭了,于是,我们娘俩抱头痛哭,奶奶在她的卧室里歇斯底里地叫骂:“肠子疼吗?是不是要死了?要死么趁早……”我和妈妈都不敢哭了,静静地等她骂完后,我悄悄地对妈妈说:“妈,我明天就去跟老师说,我不戴红领巾了。”妈妈斩钉截铁地说:“要戴!明天早上自己去上学,不要迟到了。”然后为我擦干了眼泪,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妈妈已经不见了,天下着很大的,想起夜里妈妈说的话,我匆匆起床用冷水洗了脸,戴了竹篾编成的斗笠,护着书本,在哗哗的雨声的掩护下放心地哭泣着去上学,我既害怕老师向我要钱,不知要怎样跟老师说我不戴红领巾了,又担心妈妈,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怕她跟人借钱受委屈,整整一节课,我都在流眼泪。

下课的时候,同学们又开始围着我拍着手跺着脚大声地嘲笑:“哎——嗨,不自觉,我要笑;我要笑,不自觉,哎——嗨……”,我抱住头捂着耳朵闭上双眼趴在桌子上不敢动弹,十五分钟,就像过了十五个世纪!

突然,同学们的嘲笑声停止了,我知道是老师进来了,像获得大赦似的抬起了头想吸一口空气,天啊!我看到的不是老师!我看到了一个像我妈妈的人!我觉得她像,但我又确定她不是我妈妈,她披着蓑衣,急切地在寻找着什么,短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紧贴着她的额头,水珠不停地从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浑身湿漉漉的,才走进教室,地上就已经积了一滩水!而我妈妈有乌黑油亮的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她的小腿以下的,我得用双手才能握住她一边的发辫,妈妈忙碌的时候,那美丽的麻花辫就在她的身后随着她劳动的节奏不停地摆动,我一边帮忙,一边欣赏妈妈美丽的麻花辫,心里无比的自豪!就在我既惊愕又疑惑的时候,老师真的进来了,那个披着蓑衣的短发女人,赶忙走上前去,笑眯眯地说:“老师,这是我家阿妹的红领巾钱,不好意思了,现在才交给您。”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递给老师,生怕弄湿了,老师面无表情地找了她五角钱,不说一句话走到讲台上去了,她朝我挥挥手,笑着点了点头,退出了教室,走到外面,站在雨里微笑着对着窗口又向我挥了挥手,我这才确定,她真的是我妈妈!我多么想冲出去,把我戴来的斗笠戴在妈妈的头上,抱着妈妈吻着她的短发哭个够,但是,我没有,我使劲擦干眼泪坐直身子,认真地开始背书、写作业,放学回家,我一定要让妈妈看见的都是“红勾勾”!

然而,放学回家,我却病了,发着高烧,但我坚持去上学,我要领着同学们朗诵,我要去比赛,更重要的是,我要去戴用妈妈美丽的麻花辫换来的红领巾!

因为要到五六公里外的中心完小去过节,得背着午饭去,这又难住了母亲,一是没有背饭盒的包,二是没有装饭的饭盒或饭缸,最要紧的是没有煮饭的米,在儿童节的前两天,妈妈在做活的间隙偷偷跑到十五六公里外的外婆家,请舅舅用竹篾给我编个饭盒,第二天她又偷偷跑去拿了回来,晚上,她拆了我们唯一的被子,从被面子上剪下了一块有红凤凰和绿叶子图案的花布,给我缝了个布包。

清晨,等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把饭做熟了,揭开锅盖,是黄澄澄圆溜溜的玉米面果饭,像是用机器做出来似的,一色都是麻子粒那么大,母亲最终还是没有胆量去掀奶奶没有上锁,只是在米堆上画画和写字的米柜子,我扭过脸看母亲,她也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见我依然平静,她才放心地拿出饭盒,盒好饭装到布袋里,又从屋里拿出一件新衣裳和五角钱,那是母亲前天冒雨连夜到相隔二十多公里的乌木龙街,卖了头发后给我买的——我人生的第一件新衣裳,母亲两个美丽的麻花辫,给我换来了一件衣裳,一块红领巾,还有“六一”儿童节的五角零花钱。

一切准备妥当,我却吐了,头晕得厉害,我在喝母亲给熬的草药,老师带着同学们在屋外喊我,我不顾母亲的劝说,执意要去过节,她也不生气,等我喝完药,她便把花布袋挂在脖子上,背起我去追老师和同学,一路上我都在吐,吐得她身上都是,但她没有停,我也没有说要停,追上老师,我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妈妈强不过我,就依了,然后不停地向老师说着拜托和抱歉的话,怕妈妈担心,我强打精神做了个笑脸,背着花布袋里的面果饭,追上了同学们。走了好久好久,我回头看,妈妈还站在那里。

我确信那会是我今生要走的最漫长的路,我吐完了走,走走又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到了,同学们拿出午饭来吃,因为生病,我本来就没胃口,看到同学们白花花的大米饭里还夹着腊肉和鸡蛋,我就更没有了吃饭的勇气,只是靠着墙根休息。开始过节了,在电影院里,大同学为我们戴上了红领巾,各个学校都表演了节目,我听见他们在唱我还不会唱的《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我领着我们班上的同学朗诵:“儿童节,六月一,气球高飞飘彩旗,党是太阳我是花,我爱六一儿童节……”结束之后便放电影,其他同学看电影,我被老师拉着去参加比赛,做完题,我睡着了,被一阵叫妈妈的呼喊声惊醒的时候,我躺在电影院的椅子上,那是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里的主人公在呼唤他的妈妈,当《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响起,我抱着的花布袋里的面果饭,捂着胸口的红领巾悄悄地哭了。

放完电影,所有的师生都站到了操场上,为之前的表演和比赛颁奖。我手里拎着装着面果饭的花布袋,拖着虚弱的身子,站到了领奖台上,在阳光下,我看见了妈妈给我买的新衣裳,灰黄色的,闪闪发光,看见了鲜艳的红领巾,还有崭新的奖状,那上面写着“第一名”,眼前浮现出妈妈那美丽的麻花辫……

也许是有这样的经历先入为主的缘故,对于儿童节,虽然我也有过许多美好的憧憬,但我的儿童节,并没有留给我太多快乐的记忆。在以后的儿童节里,母亲又给我留下了许多永志难忘的感动,特别是参加工作以后,我一直担任学校里的大队辅导员,2004年,我调到了新的小学,回家时,我不经意地跟母亲说,要过儿童节了,学校里却连音响也没有。过节那天,她竟突然间背着个大篮子满脸汗水地出现在了全校师生面前,篮子里装着我家的音响,我又强烈地想起了我的第一个儿童节,想起了妈妈披着蓑衣湿漉漉的样子,想起她那美丽的麻花辫,那黄澄澄圆溜溜的面果饭……

孩子们的节目表演完了,大家都呼喊着要我也来一个,在全校师生和来宾面前,我哭着唱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大家也跟着我流泪,唱完后看看母亲刚刚坐的地方,却不见了她的踪影,我放下话筒哭着去追,老远就看见她背着大篮子一溜烟跑远了,我大声喊她,她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朝我挥了挥手,又飞快地跑了,那只巨大无比的篮子,就像一个离手的皮球,滚下了山坡,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迷蒙的泪眼仿佛又看见母亲那美丽的麻花辫,在和风中不停地摆动……

后来,我到中学任教,有了女儿之后,每年的儿童节,母亲都要到我工作的地方,带着女儿去附近的小学过节。今年,由于我工作变动,儿童节期间正在下乡,孩子的爸爸也出差在外,女儿就由母亲带着,临近儿童节那几天,母亲每天给我打好几个电话,就商量女儿过儿童节的事,最终,在过节的那天孩子的爸爸还是没能回家,我也脱不开身,带女儿过节的计划就全泡汤了,我心里除了遗憾,还有深深的愧疚。

在下乡的村里,我写好“六一”致辞,跟着领导一起去和孩子们过节,就在当年母亲给我送来音响的那个小学校,在那处处充满着回忆的校园里,当孩子们唱响《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的时候,母亲给我打来了电话,她怯生生地让我猜她在哪里,我说不知道,她说她正在我们村的小学对面看女儿玩游戏呢,让我放心,她既没跟着去,也没让女儿单独去,会一直看着等女儿回来,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笑着对她说:“妈妈,您真有办法!”她才舒了一口气似的说:“结束又打给你。”她早跟我说过要是我们不回家,她要让女儿和村里的孩子去学校过节,我没同意,我说要是让女儿单独和村里的孩子们去吧,不安全,要是让母亲陪着,又觉得有点夸张。像我小时候听她的话一样,母亲早就习惯于听我的话了,但这一次,她却自己做主了。

看着孩子们幸福的笑脸,心里想着母亲正在学校前的小山坡上,远远地一眼不眨地盯着我宝贝的女儿,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妈妈披着蓑衣湿漉漉的样子,想起她那美丽的麻花辫,那黄澄澄圆溜溜的面果饭,还有她背着篮子汗流满面的样子……突然间好想再唱一遍《世上只有妈妈好》,唱给我亲爱的妈妈!我掏出手机,写了一条短信:“妈妈,祝您儿童节快乐!”然后发给了我的母亲,我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看到,因为我的妈妈不识一个字,但此时此刻,唯有这样的一句话,才能承受我生命中这难以言表的沉重和感动。

从今以后的每个“六一”儿童节,我都要给我饱经风霜的母亲送去这样的祝福:妈妈,祝您儿童节快乐!我还要为我含辛茹苦的母亲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直到我再也唱不了!

2011年6月1日

(张光菊13578317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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