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羽翼

“你说，这世界上有天使吗？”无意间，我的耳轻触到了一对恋人的这句窃窃私语，我的心似乎又飞了起来。那酸楚的泪挤出了那双干枯的眼，我再也没办法用我的理性控制那颗已被蹂躏碎的心了。我努力用我颤抖的双手转着轮椅——逃离这里，逃离这句话。……我不愿再将自己陷入那段回忆了！

谁能相信，上帝曾借给我一双天使的羽翼。纯净、洁白的如同天鹅一般的羽翼，载我飞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

“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天使吗？”百合曾经总是会问起这个问题。

“……”

我呢？总是习惯性地用那种模棱两可地沉默，轻松带过。

——百合就是一个天使般的女孩，——有着天使般的眼睛；天使般的心灵；还有那天使般的命运……

她喜欢花，尤其是那盆赐给了她名字的花——百合。芊芊的绿荫总是会在每年的那个固定时间，带来它的礼物——百合花。那花就如同百合一样纯洁、美丽。直到……

她喜欢孩子，和她在一起你总能看见她会伏下身，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和孩子嬉戏的身影。那时她更象天使了。

——她从不生气，你也永远不会在她面前生起气来。她那富有慈性的眼神会在你生气前洞悉一切。接着便能在耳中回荡起她安抚的软语，她甜甜的语调，滑滑的软音，不随意间已经溜进你的心理。那时生气就不是你的专利，你时常会在心中乞求她能利用一下女性的天性，违背一下天使的本性，让我看一下她假装发怒的样子。就一下，即使那种“怒”是假的，我也心甘情愿。可是，直到最后也没能实现……

我喜欢牵着她的手，那种冰凉，——似乎就是那种女性特有的冰凉。芊芊的手指，与我的手挽在一起，随着脚步轻荡着。就像那双手坐在秋千上荡呀！荡呀！和她在一起一切都是用慢节拍演绎的，轻轻地散步；轻轻的吻；还有轻轻地遐想……她让你觉得她对于你来说是那样的重要。——她就是你所要表达的一切。

忘不了呀！忘不了！……

直到那星期，她含着泪告诉我，百合花枯萎了。……也许老人们说的对，花的心通向了那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它能提前预知到人间将要发生的一切。

那花是为她生的，同样是为她……去的。

就在那个星期，那株花枯萎的第二天夜里，天掉泪了，蒙蒙的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百合的父亲打来了电话，说百合已经住进了医院，确诊已经是晚期，拖不过今晚了，希望见我最后一眼。

我被这话打懵了。——我怎么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从来也没说起过呢？我的心一下子被沉到了深渊，——坠落、坠落……

我拖着两条腿，用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挪到车边。在车上，我的脑中一片嗡嗡声，我的手简直麻木了。心中一直泛着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刚到医院，百合的父亲就迎了上来，脸上布满了歉意、安慰，眼中充满了同情，语气极奇微弱。——“谢谢你能来，真对不起隐瞒了这么久……谢谢你在他生命的最后让她体味到了人生的最珍贵！……”

我已迫不及待了，冲进了病房。她比以前更显白皙了、更显消瘦了。眼睛微翕着，那生命中最后的一盈泪也溢满了眼袋。她见到我，——露出了微笑。我能感觉得到，那浅浅地却用尽她全身气力的微笑，她颤抖着，微微伸出那芊芊玉手。我知道她在召唤我，我用双手捂住了那在灯光映衬下的那一束白。——冰冷，更加的冰冷。我紧紧捂在了怀里，让她热一点，更热一点。希望她的生命能延长在我的火热双手的渴求里。……

很长的时间，半小时、一个小时，也许更长……

他用尽了所剩全部，颤抖着，——那种颤抖就象山谷中的回音，就象空中的余音；轻柔地荡着，似烟如水般袅袅的回环在我的耳中、心里……

——“你……说……这世上——”

“……有……天使……吗？……”

她就这样走了，一瞬间我看到了她飞了起来，在灯光的照耀中飞了起来，在号啕的惊天哭声中飞了起来。就像纯洁的天使，却隐藏了那双洁白的天使翅膀，在洁白的云中飞了起来；——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她伸出了那芊芊玉手，——她在召唤我！——在召唤我！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出了病房，——走出了病院，——走上了车……谁也没拦我，谁也没注意我。我开动了我的汽车，心中渐渐的空了，没有了哀痛，消失了感觉，眼中只有那漂远的、呼唤我的百合，我的眼中被那车外的雨堵塞了，连那唰——唰一直不停刷着的雨刷器也不能刷去了，一切是那样的安静，没有雨声、没有汽车的马达声，就像已经进入了天堂一般。忽然，在一瞬间我眼中充满了强烈的幻光，随着这束刺眼的强光，随着这明亮天堂般的强光，我竟飞了起来，轻轻地飞了起来，飞了起来。——上帝借给我了她的那双隐藏了的天使翅膀！轻盈的、巨大的、象天鹅般洁白的羽翼。让我在此刻飞近了百合，百合离我是那么近、那么近……近得让我看到了她白皙的脸、看到她那天使般的笑容——

……

两个月后，我出院了，坐着轮椅出院了。……

上帝在那一瞬间借给了我一双天使的羽翼，让我飞了起来，让我在最后见到了百合，见到了她天使般的笑容。——但上帝又在那一瞬间的最后收回了这双羽翼，连同我的双腿一同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