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老狗

2011-10-13 16:28 | 作者:匈牙利的夜晚 已与我无关 | 散文吧首发

一条老狗,

安安静静地卧在那里,

一动不动。

我和它对视良久,

无语而终…

当我和它的目光不再交织的一刻,

一丝酸楚掠过我的心中。

而它仍是安安静静地卧在那里,

一动不动。

我喜欢动物,尤其喜欢狗,所以也就养狗。可有一条狗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把我姐姐给咬了一口。从此家里就下达了“禁狗令”。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连一根狗毛也不得见。

众所周知,狗有一个最重要的功能:看家护院。原来家里一直养着几只“护院保镖”,许多年来没有小偷敢光顾我的家。这些梁上君子谋生手段虽说低劣,消息倒还是十分灵通的,比狗鼻子还高明。趁我家没有狗看门之虚,一共上门拜访了三次,人家上门都要拿来东西,他们可倒好,还顺便拿走了大概价值两万块的

东西。真可谓:“盗贼猛于狗也。”

“禁狗令”不得不就此解除,从朋友那里借来一条狗。说起来这条狗可是我的老相识了。

几年前,它还是一条小狗的时候,我在朋友那儿就见过它。当时朋友一共养着两条狗,还养着一条非常名贵的德国牧羊犬,比起又瘦又小灰蒙蒙它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我自然就喜欢德牧胜过喜欢它,经常给德牧喂肉、逗着玩儿,对在旁边灰姑娘般的这只小柴狗并未过多关注,只知道它叫斗斗。

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与斗斗接触,给本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可说是终身难忘。

事情发生在一天里:我在朋友处玩儿,吃过了晚饭,穿过院子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刚出来走了没几步就与斗斗不期而遇。本来我大算继续往前走,谁知道斗斗“噌”的一下拦住了我的去路,只见它“圆瞪狗眼”对我“狗视眈眈”,随即对着我一阵狂吠。我心中大呼:“不好!”转身就想跑。不曾想,德牧听到了大哥召唤,早就横在我身后了,跟前头形成合围之势。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斗斗一纵向我扑了过来!我欠了一下身,躲了过去,它从我的头顶飞了过去。那架势真有点儿像当年景阳冈上武松打虎,经历了刚才的惊险场面,我也差不多把酒化作了汗……幸好朋友闻声赶了过来,否则这条“好汉”非把俺生吃了不行……后来此事传作笑谈,而我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可以说,斗斗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十分不愉快的。可是,不知是佛祖、上帝、安拉还是玉皇,把它安排到了我家,还让它跟我成了好朋友,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前面提到只因盗贼横行,不得已才借狗看家。斗斗可谓是:“受任于盗猖之际,奉命于贼獗之间。”

斗斗被牵到我家时,正值初时节,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距我上一次见到它已经过去了两三年的光景。它长大了,我总觉得它身上有一种掩不住的英气,充满着斗志,怪不得它叫斗斗呢。如果按人的年龄算,它应该正是青壮年。刚到时,它的双眼在不停地转,可能是在打量自己所处的这个新环境。它看到了我,也就是它的新任主人。这时候它的眼眸里没有了当年的凶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安与恐慌,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不知是不是认出了我这个那天差点被它蘸芥末生吃了人,从而在为以后的境遇担忧。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好我这人大度,不怎么记仇,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你迟早变成一锅炖狗肉了。看到它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本人同情心泛滥,顿生怜悯。上前摸摸它的头,跟它说:“斗斗,好久不见,欢迎你。”它似乎是听懂了,两只大眼睛看着我,用头顶了顶我的手,很是乖巧。朋友很放心的把它交给我,然后就走了。从这天起,这条狗的户口就正式落在我家了。

表面上看着斗斗它老老实实,不吭不哈,跟小媳妇儿似的,就在来的当天当天晚上就精神抖擞,给我们家人来了个下马威。那是晚上大概十点多,我才刚刚睡着,就被一阵歇斯底里的狗叫声给吵醒了,是斗斗。懒得起来管,把头一蒙,继续睡!不一会儿,周围的狗全部被斗斗发动起来了。一时之间那是"万狗齐喑犬声鼎沸"啊……好家伙,跟大合唱似的。“风在吼,狗在叫,我们咋睡觉?我们咋睡觉……”我母亲本来就精神衰弱,再让狗这么一折腾,估计得精神崩溃。只听得院子里传来“唰唰”两声,斗斗就不叫了,过了一阵儿,所有的狗都不叫了。第二天听母亲告诉我,是她用扫帚吓唬那狗,两下就把它震住了,躲回窝里不敢出来。从此以后,晚上斗斗三缄其口,天下太平。现在想起来这事很有意思,令人忍俊,仔细想想,我还总结出三条道理来:一、可怜之狗,必有可恨之处;二、不能被狗的为善所迷惑;三、对待这么可恶的狗决不能心慈手软。

斗斗作为看门狗来讲,是非常出色的,很敏锐,而且又很通人性。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和斗斗的感情就在这日复一日中渐渐加深。生活平平淡淡,却又一分一秒在消耗着生命。一晃,斗斗已经与我相伴了五个秋。它尾巴上出现的白毛告诉我:斗斗老了,成了一条老狗。

虽然已经被我列入了老狗的范畴,可斗斗还是斗斗,仍旧斗志昂扬。有生人站在门口,它还是一直叫个不停,直到主人应声,它才会止住,回到窝里去。它甚至还可以追兔子,并能将它咬死。真是老当益壮,英雄之气不减当年!斗斗从小到大都爱撒娇,到老不忘,总围着我先转几圈,再是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等我去摸它。有时候我故意不理它,这时它便会抬起头来看看,然后再把头一偏,作生气状。到了这个时候,我会边说:“你都多大了,还撒娇”,边去轻抚它几下,以示慰问。此刻,斗斗则会表现出很安逸,很舒服的样子。

斗斗这条老狗有时候也会“老夫聊发少年狂”,让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有一天傍晚,我牵着它出去遛弯儿,一个不小心,狗绳脱手了。再一瞧:这狗跟打了兴奋剂一般绝尘而去。我赶忙去追,又追又喊:“斗斗,回来!回来!别跑!”这厮压根儿就不搭理这茬儿。翘着尾巴,撅着屁股,俩前腿儿扒,俩后腿儿蹬,四个蹄子紧倒腾,头也不回地跑啊!我心说:“我这两条腿怎么倒也倒不过它那四条腿啊!这该死的狗,跑起来一点儿都不显老嘛…你愿回来不回来吧,我可懒得撵你。”我走回了家,把大门一插,回屋看电视去了。过了有五六分钟吧,就有撞门的声响传了过来。别问,肯定是斗斗在门口干的。“还知道回来啊!你就给我在门外呆着好好反省一下吧!”我对它喊道。这下没声儿了。这次我就要跟这条老狗较较劲,置置气。忘了过了多久,就听见母亲下班回来走到了门口,说道:“哎?斗斗,你怎么在外面啊?快回家!”这才把它放了回来。随后我给母亲讲述了这位“运动健将”的光辉事迹,母亲听完后哈哈大笑。这以后斗斗真的乖了很多,再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的冷战政策使得它幡然悔悟,洗心革面重新做狗了呢?

岁月不饶人,同样也不会饶狗。斗斗病倒了……

它开始拉肚子,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眼看着它日渐消瘦下去。父亲把它从楼下抱到了楼上,给它打针、吃药。情况有时会有所向好,还不容感到高兴,又陡然恶化。斗斗就在这时好时坏的交替中继续活着。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上楼去看它,照例像原来一样把我的遭遇讲给它听,当然,它只能听。跟斗斗倾诉这是我很多年的习惯,它不会说人话,正因如此,它不会把我的话告诉别人,把心里话告诉它,不用担心秘密被别人知道。有时候我发现找一个静静倾听的人比找一个侃侃而谈的人难的多得多。斗斗就成了我最佳的听众。

我的看望与倾诉,并未替斗斗赶走病魔,它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瘦,愈发虚弱。即使父亲每天把药末儿撒在鸡蛋上喂给它,斗斗还是病体日见沉重,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我仍如旧每天抽空去看它,跟它说话。它还一样在我面前像孩子一样撒娇。我一直坚信,斗斗肯定可以恢复健康。至少,我从未放弃过这方面的努力。它是我的挚友,我不可能对它不闻不问,我要救它!

一次,我去看它,本来想说点儿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猛然间,我低头一看,它正使劲儿抬头望我。我心中微微震动了一下。我从它的眸子里看到了泪水一泓……它想起了什么?也许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懵懂?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现在的龙钟?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而激动?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现状而悲恸?我不知道……它不知人言,我对兽语不懂。我从它的眸子里分明看到了泪水一泓。我的心忽然猛地一紧,又倏地一松……我不愿再想下去了,从椅子上站起身,然后下楼。下到一半才发现斗斗在后面跟着我一块儿在下楼。我想把它牵上去,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尽管斗斗很用力,就是爬不上去。这些原本很低矮的台阶在虚弱的斗斗面前显得是那样的高不可攀。看到这种情况,还会有谁的心里比我更加难受呢?

再后来斗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每次都要人把饭送到嘴边,它才侧躺在地下吃几口,用以维系。给斗斗喂饭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不想看到斗斗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因而我也不再上楼陪它了。母亲曾经多次预言:“斗斗活不过今天。”但是斗斗却每每都以它顽强的生命力与死神抗争,最终取得胜利,活了下来。斗斗不断让我看到希望,这可以让我的内心得到一丝宽慰。而我在不停为斗斗祈祷,祈祷它的身体能够变好。

好久没见斗斗了,我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对它的思念,又一次上楼去看它。他一看到我,明显兴奋了,很吃力地动了动尾巴。虽说幅度很小,然而我看得却很真切,这是它在迎接我!它的这一举动,令我高兴到无可附加!我又开始天天给它喂饭,他每次都十分感激,都会报以动尾巴,这是它眼下唯一可以做到的。看着它有时目光中闪现出的那种对生的渴望,我不禁感叹生命的伟大顽强。我甚至幻想在斗斗的身上能发生某种奇迹,可以使它康复,最好还能来咬我。

这个幻想在一个晚上被彻底打破。

父亲神色凝重的告诉我:“斗斗死了。”经历了母亲许多次的“谎报军情”,我对这次斗斗的死讯表示怀疑。我对父亲说:“照我妈的说法,斗斗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这次是真的。”对这个消息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也不敢相信,不想相信,不愿相信,但父亲缓慢略带悲伤又非常肯定的语气让我不得不相信。即便这样,我仍寄希望于父亲是看错了。直到父亲把斗斗抱下来,我亲眼看到才真正相信斗斗死了。这对我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大大的晴天霹雳!我久久的愣在了那里……父亲要把斗斗安葬了,不让我去,怕我伤心。我就站在门口目送父亲和斗斗,直至他们一起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之中。

转过头,我扶着大门就掩面痛哭起来。回忆着和斗斗相处这几年中的点点滴滴,平常而温馨温暖但清绝,不由得悲从中来。斗斗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人间。斗斗啊,我想告诉你: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知不知道,你的离开等于我又少了一位知己。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的自责,我怨我自己,为什么不多陪陪你,哪怕多一秒钟也好!现在我又该到哪里去找你?斗斗到哪里去了?我想它应该是到了天堂里面去的。这对它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与其一直像那样苟延残喘下去,只是徒增痛苦,倒不如死了干脆。我想斗斗是不怕死的,只有人才会乐生恶死。为何乐生?无非是贪恋生时所拥有的拥有,可当死亡真正到来的时候,还将怎样拥有?斗斗它不过是一条狗,单从生命对于每个有生者的意义来说,没有一条生命是不珍贵的。可斗斗它不会也不懂人世间的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它的生命构成是单纯的,它什么都没有,所以生无可恋,再者活着对它已经成为了痛苦,这时候终结生命反倒是一种快乐

斗斗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它什么都没有,但是它却给我留下了一段记忆。时至今日,在我的脑海还是经常会出现这样一个画面:一条老狗,卧在地上,抬头看着我,眼里泛着泪光,一直看着我,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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