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镖局探密

2011-10-09 16:26 | 作者:嵩云樵子 | 散文吧首发

在古商城的“七冲八巷九条街”中,龙船冲是一条比较有名且很繁华的“冲”。至于为什么叫龙船冲,民间传说上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以前沅江里赛龙船,从上游赛到下游,就在冲口收龙,故叫龙船冲。另一说法是,古时候曾有神龙在冲里的山泉出没,化为龙船,便叫龙船冲。何种说法为准,难以考究,因无史料可查,現在也讲不清了,我想估且听之信之吧。

这条龙船冲,虽然弯曲狭窄、悠久苍远、斑驳陆离,冲道长不过500余米、宽6米左右,却像上海的外滩一样,过去却是洪江的金融街,是洪江的富人区,也是洪江的闹市繁华区。这里会馆众多、钱庄林立、戏院拥挤、豪宅成片。可以说,这里就是洪江经济的晴表、温度计和动力源。不然,怎么会有人说:这里打个噴嚼,洪江的经济就要抖三抖?这里也和古商城其它地方一样,其冲道两傍建筑也为清一色的窨子屋,灰墙青瓦、高大厚重、古扑典雅,并且冲巷互通、街冲相接、四通八达、路网如织,呈现出一派饱经风霜、苍凉悠远、斑驳剥脱的世态及意像。

就在这条“冲”的中心区,在成片的窨子屋群中,在“冲”的道路傍,却突兀地圪立起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来,真有点风格不符、景像不佳、不伦不类来,也似乎有点鹤立鸡群、唯我独异、匠运独心之表像。但就是这座四合院,却是鼎鼎大名、享誉在外的忠义镖局的所在地。它巍然傲岸地座落在这里,尽管屋低墙矮,院深庭浅,却静观历史风云,纵揽江湖风霜,阅尽世间冷暖,荡涤武林腥风,把一个受人钱财,凭藉武功,专门为人保护财物或人身安全的镖局,打造成了享誉大江南北,争雄江湖道上,服务洪江经济长达263年时间之久的镖局,赢得了洪江众多达官贵人、豪族显富、商家巨贾、小商小贩的信籁和支持,也实現和完成了自已创建和发展镖局的初衷目标,成就了一番古商城镖局奇迹及江湖风范。

忠义镖局始建于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自行解散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其院为前庭后院,布局严谨,轴线明确,左右对称,主次分明,属典型的北方四合院风格。前院是镖师练功习武之地,墙壁上书有“忠”“”“礼”“义”四个大字和“十八罗汉练功图”以及一幅对联:“镖传四海,信达三江”。后院为镖师起居和洽谈生意之所,内供奉关武大帝,左右也有一幅对联:“千里路途三五步,十万雄兵七八人”。镖局主要任务为达官贵人、豪族显富、商家巨贾,押运银票、货物,看家护院,坐守店,也开馆收徒,传授武艺。镖局的掌门人刘大鹏为湖南长沙人,幼时即入嵩山少林寺习武,不仅精通十八般武艺,而且头脑精明,眼光独道,更具谋略和胆识,从他敢把镖局开在洪江最繁华的金融一条街上,并且风格独立,匠运独心就可见他的经商意识和人面广阔了。

忠义镖局的始建和发展,是有着它特定的历史背景和时代意义的。为此,我从网上也查阅了一些有关镖局的历史资料及发展轨迹,并从中深受启迪和教育。过去,特别是在旧时的中国,由于交通不便,运输落后,客旅货物运输都十分困难和艰辛,而且特别不安全。因此保镖行业应运而生,各地镖局也随之成立。据近代学者卫聚贤所著《山西票号史》披露,镖师之鼻祖,应当为山西人神拳张黑五。清乾隆年间,张黑五在北京前门外大街创立兴隆镖局。(卫聚贤还进一步推论,镖局是明末清初顾炎武、傅山、戴廷轼为反清复明,以保护商人运送现银而设)后来的镖师们一旦看到远处山上有土匪,就大喊:“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据说,这个“合吾”即“黑五”的谐音。镖局有镖旗、镖车和镖号。随着社会生活日益复杂,镖局承担的工作越来越广泛,不但将一般私家财物承接保送,地方官上缴的饷银亦靠镖局运送。由于镖局同各地都有联系或设有分号,一些汇款业务也由镖局承当。后来,看家护院、保护银行等也来找镖局派人。当年晚清政府大臣李鸿章的家宅,就是由北京八大镖局之一的会友镖局派人保护的。

同样,旧时由于洪江经济两头在外,一进一出货物运输量极大。因此,运输货物途径除乘船走沅江、巫水外,还有许多货物靠人工挑运。其中有两条旱路可走,一条是洪江经镇远到贵阳、昆明、缅甸、印度等地;另一条是经洞口到宝庆、长沙、汉口等地。并且,洪江商业当时的洪油、木材、土药等三大产业都是输出外销型产业,市场流通出大于入。商家们为了运输安全通常都有上百担甚至上千担挑夫,经各会馆协调自发组成货帮或烟帮结伴共同出行。由于社会动乱,匪患猖獗,防不胜防,他们不得不请镖局押镖护送。而每次镖局押运货物队伍出发,如果是从万寿宫码头过渡至岩门、安江、洞口,则要从清早直至下午方能渡毕走出城外,可见押镖阵势何其壮观、庞大。而从镇江、汉口、长沙等地来的百货、布匹、食盐等货物同样靠押镖队伍护送到洪江。特别是每年必有的数次从长沙运现金(银元)经宝庆、洞口而抵达洪江时,更是押镖重点,镖局必须聘请镖师成群结队,傾全力武装护送。据记载,每月农历十四日和月终之日为收支结算日期,收债还欠者,纷纷不绝,午夜不息,因为当时的流通货币为银元铜币,于是沿街数银不绝,铿锵不绝,是洪江“三响”之一,也是镖局紧张忙碌之时。另据民国十九年(1930)统计以及民国二十二年(1933)《中国实业志》记载,当时洪江的货币流通量居湖南第二位,仅次于省会长沙。由此可見,洪江当时的繁荣和富有是客观存在也是极为罕见的。

忠义镖局的主要业务为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六种镖。我们知道,要做好这六种镖的生意,除了镖局本身加强经营外,还得有“三硬”支撑:即一是在官府有硬靠山;二是在绿林有硬关系;三是在自身有硬功夫,三者缺一不可。因此,开镖局先要打点当地台面上的人物,下帖请官私两方有头有脸的朋友前来捧场,这个叫「亮镖」。若是关系不够,亮不了镖,往後生意必然难做;若是人缘不佳,亮镖时有人踢场,手底下没两下子干脆就关门算了。亮镖没出事,镖局才算立住了脚,但能不能出人头地,则要看第一次买卖头趟镖是否能立个万字(打响名号)。镖局的组织包括镖局主人、总镖头、从事保镖工作的镖头和镖师、大掌柜、管理杂务的伙计和杂役。镖局主人讲的是人面广、关系好;有钱有势,打出旗号黑门槛的(黑道人物或是绿林好汉)不敢招惹,万一出了事摆得平官府,镖被劫了赔得起银两。大掌柜讲的是眼明心细算盘精;看货不走眼,估价不离谱,上下里外该打点的绝少不了,该开销的绝不浪费。至于总镖头,通常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不是本身艺业惊人,就是退休名捕之流。

镖局接好镖后就要(出镖)或(走镖)。按脚程远近、货物所值取不同的“镖利”,商定后签订“镖单”,在镖单注明起运地点、商号、货物名称、数量、镖利多寡等,双方各盖图书(即印章,其章非状)。护送到指定地点、商号后取得镖利。走镖通常有总镖头或是经验老道独当一面的镖头押镖,带着几个有功夫底子的镖师,和一群手脚俐落的伙计;银货锁在镖车里,车子上插着镖旗,伙计嘴里吆喝着镖号,拿着接收镖物的清单,再带上官府开的通行证——遇到关口的时候,拿出通行证给官兵门阍看一下。为了避免纠缠,镖师有时便顺手塞给他们一些银两。途中遇到状况,譬如发现路间摆着荆棘条子,就知道前面有事了。这叫“恶虎拦路”,这些荆棘条子不能自己挑开,必须做好准备和劫路人见面。镖头会下令“轮子盘头”;意思是叫所有的镖车围成一个圈,准备御敌。但是,不到最后关头通常是不会硬碰硬的。镖局的人押着镖车,喊着镖号,不断告诉人家:“合吾!”(大家都是江湖同道)。遇到黑门槛的兄弟,通常都先说些江湖客套话,意思大概是祖师爷赏口饭吃不容易,网开一面放条生路吧。如果对方不答,又会用江湖话招呼对方露个脸报出名号,见面三分情交个朋友,山不转路转,以后碰上面敬酒敬茶,免得狭路相逢尴尬。万一镖被劫了,能先套出对方来路也好有线索追讨,通常镖局出了事是不会公然报案的,无论挂了彩儿(即受了伤)事小,还是土了点儿(死了人啦)事大,江湖人必须照着江湖规矩行事,否则无法立足。如果喊镖号不行的话,就需点对话,春点是武林中的行话,只有镖局内部的人知道,外部人根本听不懂的,打个比方,他们叫抽烟是炒坑、叫火柴是亮子、叫上衣是叶子……如果对方仍不打算歇手,那就只好抄家伙、亮青子(就是拨出闪亮亮的刀剑)挡风。所谓挡风,就是把对方赶跑了便罢,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清了(即杀了对方),或叫鞭土(即打死人啦)。劫了镖车的也尽有,那叫“失镖”,这种事也不少见。镖师在每走一趟之前就已经打点好了家里的一切,已做好一旦不回家的准备。

忠义镖局奉行忠孝,讲究礼义,特别提倡和推行尚武、正直、正义、扶弱、助人的精神。镖局的镖师们,为了实現忠孝礼义的宗旨,变“忠义”为“中意”,即让頋客中意,在出镖和走镖过程中,坚守职责,牢记宗旨,不怕困难,义无反頋,如果强人危害到了雇主的利益和生命财产的安全,他们就会拔刀向前,舍命护主,用刀光和生命,履行自己的职责。因为他们只知道一点,人在镖在!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可以说,在原则问题上他们是非常坚决的——保护雇主人身财产的安全,这一点始终是第一位的,一旦镖局和雇主签定镖单,形成了合同关系,他们就会坚持对雇主忠诚守信的职责。因此,在强盗的眼里,镖师是一种从来不会屈服的人;在商人、雇主、弱者眼里,镖师永远是最让他们有安全感的人,镖师就是他们的腰杆子,镖师就是他们的护身符,只要有镖师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生命财产就会安全,他们的生意买卖就会兴隆发达。

同样,忠义镖局还门規严厉,认真倡导“六戒“,即戒住新开店房,新开设的店因摸不透人心,保镖之人便不去随意冒险,只要门上写有开业大吉的店不住;戒住易主之店,换了老板的店,人心叵测会有贼店,保镖之人也不住;戒住娼妇之店,有些店娼妇纠缠会中计丢镖,保镖之人也不去冒险;戒武器离身,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住店休息,武器都必须带在身上以防万一;戒镖物离人,无论是旱路上的镖车还是水路上的镖船或是保护的官员,商人都不得随意离开;戒忽视疑点,当镖师的必须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觉能力,一旦以现可疑之点,就要密切注视,准备投入战斗之中。同时,忠义镖局还聘请众多的武林高手担任镖师。镖师除三月一次出镖外,平时就在镖局内练功习武,从不间断。有时也开办“武馆”,招收当地好习武者,每期七七四十九天,功课为:站木桩、打沙包、习少林拳、练桶子功(气功),出众者经考核合格可收为镖师。

此外,镖局的镖师们还要讲谦合精神。镖师们有句口头禅,叫“三分保平安”,这是一个资深镖师的修养,也是镖局的一个重要精神。所谓“三分保平安”就是: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镖师的作派可不是影视里横眉立目的形象,而是十分谦和,待人接物总是面带三分笑容,尊老敬长,礼贤下士,实为谦谦君子,颇有绅士风范。如在行车、打尖、住店时与人发生矛盾,镖师总是礼让三分,不以武功压人,尽量不与地方上的“恶人”发生冲突,遵行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行事方法。地方上的“恶人”一般也不找镖师的麻烦,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点真本事,谁敢出来走镖?所以镖师遇事情也总是礼让三分,诸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镖车上路后,镖师就不再喝酒了,即使隆时节,为了御寒暖身,年高的镖师有时喝上两盅,但是以三分酒量为限制,决不多饮。能喝一斤的话,最多喝上三两,中午打尖时不喝酒,更不和不认识的人开怀畅饮,道逢亲朋好友,虽是久别,也是以茶代酒,老镖师饮酒是进店后一切安排妥当了,关起门来独乐自饮,但是决不会超过三分,年轻的镖师则是滴酒不沾。

当然,镖局更加值得一提的是要讲以礼相待。在出镖或走镖时,首先要以礼相待。俗话说,“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一旦失手伤了对方,穷朋友就吃上了;一旦败了,镖师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对于这些上门挑衅者,通常是采取三种方法解决:对武林中的落魄的朋友,本着人不亲、功夫还亲的精神,留他吃顿饭,送些银两和衣物,好生送这位朋友上路;对武林中的高手,先把他稳住,天天当贵宾招待,暗中火速派人摸清这位高手的来路和师传,一旦确认是正道中的朋友,就直言请他帮忙,以客卿相待,走上几趟镖后,认为“是块材料”,不但武功,而且阅历、胆识、人品均够得上位达官,就由前辈老镖师出面请他留下来一道干了。若道不相合,则婉送之;对于那些专门前来捣乱的公子哥,要谨慎对待,公子哥大多是一些高官、贵族、豪绅、商贾之后,身边常有一伙混吃混喝混社会的人挑唆他闹事,借机敲诈人的钱财,而且大多人又不敢惹。碰到这种情况,镖局的原则是哄。公子哥们都是些不知世事的小雏,一架就晕、一捧就转。歹人们把公子们架到镖局来以武会友,镖师们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个你会架公子,我会哄公子,连恭维带奉承,使“公子们”把进店时的初衷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有的“公子”高兴糊涂了,竟在附近酒楼上摆上几桌,宴请镖局诸达官,庆贺以武结友,而镖局也说不定因祸得福,又添个硬关係。

历史变迁,岁月荏冉。一转眼,二百多年的光阴一瞬而过。随着社会的发展,历史的进步,以及火车、汽车、轮船的相继开通,特别是国内各大商业银行瞄准了洪江位处于“七省通衡”、“小南京”、“湘西明珠”、“西南大都会”的地位和作用,纷纷在洪江开设分行或支行,以办理银行信汇、兑换及储蓄业务,其经营方式和手段更是迅速、快捷和安全,导致了忠义镖局的业务日渐减少、生意日渐微艰,生活更是每况愈下、难以为继。再加之1930年军阀何健担任湖南省主席后,特派手下谢龙率一个监护大队进驻洪江,专门从事鸦片税的征收和武装押送,每担烟土,每辆镖车都要收取护送费30块光洋,这就给每况愈下的忠义镖局更是以当头一棒、血上加霜,使之不得不自行宣布解散,从此退出了洪江镖行的历史舞台,结束了它在洪江镖行中长达263年的光辉而灿烂的历史。我想,这是忠义镖局的不幸和悲哀,也是社会发展的进步和必然,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現在的忠义镖局原址作为历史上的一个存在已被开辟为古商城的一个遗迹景点,正在向国内外的游客们开放参观游览,也正在向越来越多的游人们述说和展示着它艰辛、困苦、卓绝的行镖经历,以及它英雄、光辉、灿烂的镖局历史华章!

嵩云樵子

二0一一年十月八日于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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