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

2011-10-04 21:39 | 作者:奈何 | 散文吧首发

(一)

天来得有些早。我起得有些晚。

当手中的牙刷以圆滑的抛物线投身于抽水马桶时,我没接住。从上俯视,看着被水浸泡的牙刷,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拿出来,即使这是我现阶段能够拥有的最后一支。然后按了开关,看着牙刷柄在我的叹息中打着旋沉没······

这个月的运气坏到让我意外,我没想到编辑大人竟然真的直接当我的面把那篇稿子丢进垃圾箱。虽然早知道他们每月给我的那几百块只是敷衍,事实上根本不会采用我的稿子。不过当唯一的工作失去的时候,我还是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另外,父母的金钱支援随着“你们儿子是同性恋”这一事件的曝光彻底结束,所以毫无意外的,接下来我该啃面包了。

下午的时候,我循着多年的习惯,依旧拿着笔记本到处找灵感。

阳光有些恶毒地照在我们身上,像被佛光笼罩住的妖孽,我们龇牙咧嘴,热的仿佛要化为灰烬。我绕着小区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停在我曾经蹲点蹲了几个月的茶餐厅。

相信那服务员看到我一定会想要做噩,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当年我在这找灵感找了一下午且只点了一杯冰水的时候,那个服务员彷如便秘般的痛苦表情。

再次走进那阔别几月的玻璃门,迎接我的果然是服务员小甲微妙的眼神。我突然笑了,像首长一样向她点头,说:“很好,看来大家一直没忘记我。”然后小甲面上强装的笑容果然僵掉了,并且忘了说欢迎光临。

过去的位置是在临窗的座位,现在我还是习惯坐在那儿。

椅子在空调的渲染下冰冷的让我感动,阳光隔着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那样明亮,却失了温度。桌子漆黑的映出我模糊的影子,照出我一看就像是零号的面容,俊秀的有种女人的错觉。唉,知道么,我不是不想做正常人,就我这样也没女的喜欢啊。

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星子半明半灭,我在阳台上感悟人生

下午,是被赶出来的。当然不是服务员干的。事实上,是两个花枝招展的野鸡打扮的女生

当时,我正拿着笔写的欢呢,灵感如潮水般把我拍上沙滩。可是那两位小姐就是不识趣,居然当着我这个作家及Gay的面大谈BL小说,末了还来一句:“丫的,我两讲成这样,其实我最讨厌同性恋了。”

另一个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月前那件乌龙事。

小A:“知道那件事么?”(鬼鬼祟祟)

小B:“是xx集团总经理那事么?”(一脸兴奋)

小A:“就是就是。知道他男友的名字么?好像叫什么周逸。”

小B:“确实,据说长得挺秀气的。”

小A:“唉,别说了,好恶心!”

偷偷摸摸讲完的两只鸡,这时才发现我盯着她们。我打出自认为完美无敌的微笑说:“我就是周逸。”

唉,没想到,那女的居然连掐带骂地把我赶出来,一点没有嚼人舌根的自觉,让我把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小区外依旧万家灯火,楼下晚归的醉酒男子,手中夹着明灭的红星,高唱着听不清歌词的歌,跌跌撞撞地走进楼道,楼下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开门声和妻子的骂骂咧咧。好一幅醉生梦死的尘寰,而我,却那么渺小。

(二)

这是一座叫做靖江的小城,很小。地图上没有的地方。可是,我之于它更小。

我是一个名叫周逸的自由作者,即使我只拿到过不足万元的稿费。我像蝼蚁一样穿梭在这座小城里,感受它的晴、,然后看着人们对我的小说和性向提出各种各样的观点,看着那一群自以为愤世嫉俗的作家把我拖上报纸批斗,借此打击那个曾是我男友的家伙。

可是,我不能反抗这种像浸猪笼一样的行为,只能在那黑油般的浑水里挣扎。我被告知,这是宿命。

傍晚的时候,我仍然在阳台边沉思。这样的闷热,却让我想起了楼上的那位,那个像小太妹一样喜欢化烟熏妆的高中生。和她的初次交谈,也是在这样的傍晚,垂直的两个阳台。

那次,我正把头够出窗台,欣赏一楼那对夫妇掐架。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明物体掉落在我头上,拿下来一看,是一件女性内衣。正当我庆幸掉下来的不是刀子时,一个水杯刮过我的脸颊掉落在地上,差点把那对夫妇全砸进医院去。

那个醉汉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楼上却先开了口,声音很洪亮,语气很彪悍:

“操你妈的流氓,丫的敢偷我胸罩!”

抬头看了,一个只描了一只眼影的女生叼着根烟,愤怒地盯着我。嘴里的烟晃动着,有种快掉下来的趋势。我赶快把头往里一缩,然后指着下面那个醉鬼说:“是那家伙偷的。那家伙怕他老婆,偷了直接塞我这了。”

醉鬼听了想要说什么,她老婆却先发作了,大吼一声:“你个不要脸的老男人,那么老了还给我去勾搭那个女的,当我死了是不是啊!”然后两个人就扭在了一起,还混合了不明的吵闹声。

我和她就是这么认识的,恩,算是认识了吧。那件事后,我和她再次碰面时,她才告诉我,那件内衣是她故意扔下来的。当时她被一男的甩了,心情阴郁到不行,有意找茬。

她的名字其实和她一点也不相配,叫易雯。

易雯只有17岁,可是特别化烟熏妆,我从来没见过她素颜的样子。

“怎么,又遇到歧视你的了?”楼上传来凉凉的的调侃声,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嘲讽。不抬头我也猜到肯定是易雯那丫头正学着《功夫》里面包租婆经典的造型在阳台上抽烟。所以我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怎么,又被人甩了?”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即用抽风般的语言骂回来,只是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句让人跌掉眼镜的话。

“不是,是有人追我。”我心里一阵抽搐。这妮子永远知道怎么把我激怒。张了张嘴,刚想要像黑寡妇一样用毒汁把她淹死,她却又跟上了一句:“只不过,还是上次那个甩掉我的贱货。”她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无奈和愤怒,这让我有一种沧桑的错觉,让我感觉她突然变得苍老。

我只好尴尬的笑笑,说:“那不是很好嘛,你好像挺喜欢他的。”虽然她从来不承认,但是那种语气,那种神情,我知道。

“你他妈少给我放屁,这种事是你一个同性恋能懂的吗?妈的给我好好当你的零号去。”她果然很快彪悍起来。嘴里叼着的烟不断冒出火星子。

我无所谓的扯扯嘴角。“这种话就想打击我,你太天真了。”

这句话刚说完,楼上就突然落下来一堆不明物体,轰的砸在窗台上,是几本书。然后楼上再没有声音。

“《鬼吹灯》?”我捧着那堆书,轻轻地念出来,又大声对楼上说了一句:“谢了美女,那么晚还给我送书看。”

(三)

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闪电的纹路像树枝一样,伸着丑陋的枝丫,在天际展开,黑暗顿时被打破,窗外亮得骇人。滚滚沉雷随之而来,一声一声,敲击在耳膜上。

我蒙紧被子,放轻了呼吸,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即使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说真的,我现在很怕。虽然看不见,但我清楚地知道,那部《鬼吹灯》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枕边,这让我一阵恶寒——仿佛是被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气侵入体内。

呼吸渐渐艰难,我不得不把头透出来。可是闪电没有停止它的步伐,它突然张牙舞爪地更加凶猛起来,像银色的刀刃,划过天空,跟随着巨大的响声,势如破竹,室内亮如白昼,照在我一定相当苍白的脸上,瞬间,恐惧如洪流一般把我淹没。

楼道里黑漆漆的,灯在雷电中光荣牺牲。我战栗着,向楼上奔去,健步如飞,我觉得,我当年考一千米都没那么卖力。

手上的汗水快聚成了滴,我摸索着门铃,夺命般一下接一下仓促地按着,我突然感觉像在拍警匪片。门很快就开了,只是开的同时,当头一盆凉水毫不留情地浇下来,冷却了我的一切,包括理智。

我故作镇静地推开对我怒目而视的易雯,走进去,不顾湿漉漉的身体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她把门碰的一声关上,冷笑着盯着我,我看着那双黑如子的眸子,里面绽放出的凶光,觉得她早把我看透了。

她靠在门上,带着十二万分的蔑视,说:“你真该去和旺财打一架,它都比你带种。”

我冷的抖了抖,然后问:“旺财是谁?”

她笑得更艳了些,我这才发现她居然没卸妆,青黑的眼皮比《鬼吹灯》中的僵尸更恐怖。她说:

“旺财,是,老,王,家,的,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石化······

“你怎么不卸妆?”皮肤本来就不好,还这么虐待自己。当然,这后半句话属于心理活动。

“卸妆?老娘刚化完妆!”她冷哼一声,一面斜睨着我,一面在衣柜中翻着什么。

“你半夜化妆?该不会是某些自由职业者吧?”

她终于停止了手上的活,扔给我一件白色的睡袍,却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我对此自动理解为默认,虽然十有八九是不屑回答。

自动自觉地找到洗手间,我换上那件睡袍。而后发现居然大小适中,我以为至少会有点光外泄的。难道我的身材也蜕变成女性了?不会吧?

“你的?”我步伐不稳地走出洗手间,指着身上的睡袍,问正疯狂地拿着吹风机吹着被我弄湿的沙发的易雯。她转过身来瞥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说:“你以为我的身材跟你这个零号一样恐怖么?别傻了。”说完后又继续制造出扰民的噪音。

正在我准备自来熟地到她卧室睡觉时,她又加上了一句:“其实,是他的。”

原来如此,唉,这帮死小孩!

我懒懒地躺在床上,一天的疲惫让我很快进入睡眠,半梦半醒间,我突然想起,来到这里的那刻起,我似乎就忘记了闪电与恐惧······

(四)

这几天一直持续地下着雷雨,整个小城都泡在天空的眼泪里面。电闪雷鸣间,人们却依旧来往匆匆,只除了,像我这样的无业游民,吃了睡,睡了吃。

对于易雯,这是一个多雨的暑假,用她的话说,这么美丽的时刻用在家里多浪费。所以,白天即使下大雨,也看不见她的影子。其实我内心觉得,是不是暑假,她应该无所谓。

墙上滴滴答答的挂钟,时针向十点偏转的时候,我正坐在已转移到易雯家的铺盖卷上,咬着手指看《鬼吹灯》。而她,带着奔波一天仍不褪色的青黑色眼皮,用力地扑在沙发上,然后把手中的包用力掷向墙角,嘴里高声喊着:“操死他妈的!那个贱人!贱货!”

“啧啧,你又抽什么风?”我伸出脚踢了踢她,撇着嘴问。

“妈的,你他妈死滚,别管我!”她头也不抬地爆出一大串脏话,很彪悍的样子,手指却紧紧抓着沙发垫,指节发白。

“说吧,是不是那个,呃······那个贱货,又对你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我自顾自地说着,她突然把头抬起来,顶着貌似浸水的烟熏妆说:“你怎么知道是那个贱货啊?”

我笑着摊了摊手,说:“你骂的‘贱货’通常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的前,男,友。”她朝我瞪了瞪眼睛,却没有反驳什么,我继续说:“你上次说他要追你,怎么的,今天又甩了?”话没说完,头就被一个抱枕砸中,不痛,但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眼前一片空白。我把抱枕搁在腿上,头支在抱枕上,扮演成一个优秀倾听者的模样。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从被当成某人受尽虐待的包里拿出手机,又把手伸到我面前,指着屏幕说:“呐,这就是那个贱货。”

屏幕上的男生大约十七八岁,长得确实很帅,不过总有点痞气的感觉,不像是好人。

“今天我本来已经再次答应她了,可那家伙居然当着我的面和一个婊子眉来眼去的,这也就算了,我还可以忍。后来,他们就喝多了,居然,居然告诉我,那个贱货同时有好几个女朋友,操,这样还来追我!我跟他说,我不答应,他们,那一群都是贱货,妈的。”她越说越愤怒,神色狰狞,牙齿咬得死紧,额上暴着青筋,又突然把手机和包一起用力地扔回墙角,发出好大的撞击声。我识趣地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枕头抱进怀里,并且作出愤怒的神色,虽然我觉得这相当正常。

“那群人,拿着我的手机,说,我一直有他的照片,还用做墙纸,说明我早就被他吃定了。那个婊子还劝我,叫我不要计较,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我还算幸运,他居然会吃回头草。”她握紧了拳,一字一顿地说着,脸色可以媲美那对眼皮。

“那你怎么做了?不会就这么认了吧?”虽然我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纯爷们,但对男人的劣根性也有一定的了解,要不当时也不会同意和那位好聚好散了。她要就这么认了,还真有些可惜。

她则狠狠剜了我一眼,大吼着:“放屁,老娘会那么没骨气么?”

“那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正和我同居,我不像你是匹死种马,不想和别的男人勾搭······”

“······那个男的,是谁······”

“你猜对了。”她朝我灿烂的一笑。

“······”

(五)

一大早就被易雯拖去买衣服,据说是为了让我能见人。不管怎么样,我吃她的,住她的,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看着她在衣架前挑三拣四的身影,我问出了一个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你又不工作,怎么会有用不完的钱,而且,你妈呢?”

她拿着手里那件黑色的衬衫在我身上比了比,把衣服扔给服务员,拍了拍手说:“就这件了。”然后转过来用万分平静的表情说:“我妈是情妇,爸死了。”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吗?看样子也不需要啊,只好岔开话题说:“不让我试试就知道适不适合了么?”

“我知道你的号,你穿过他的睡袍。”她转过去继续勤奋地选着裤子,根本不考虑我的意见,不过我也懒得自己看,我很长时间没自己选过衣服了。

眼前的情景,让我的思绪回到从前。那个男人,叫沈嘉恒。在一个月前,我的衣服一直都是像这样来的,只是那时挑选衣服的不是易雯,是他的秘书。

如果说,对这件事,我没有任何感情波动,那是假的,只是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孩,我知道,有些感情,不能当真。突然,在这个时候,我分外地理解易雯。

“怎么样?哪条好?要不要我试试?”我走上前去,故作亲昵地把手搭在她肩上,并朝服务员微微一笑,很快那个长着苹果脸的服务员红了脸。

易雯也朝我一笑,只是手却在下面偷偷地掐了我一把,咬着嘴唇说:“你他妈给我安分点。”

开着易雯不知道从哪借来的车子,我在KTV门口停下。门前早站了一群人,我顿悟原来这是早有预谋,只是现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颇为绅士地绕到车位为她拉开车门,然后露出成熟男人的微笑,牵着她往那群人走去。其实,我心里已经积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站在最前面、最中间的那位众星拱月的那位,自然是传说中的那位。我僵着微笑走过去,用自认为最彬彬有礼的语调说:“很高兴见到你们,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周逸。”同时,我还伸出了右手。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握了握手,说:“你好,我是沈沐。”

沈沐?好熟悉的名字,但记不起在哪听过。我皱了皱眉,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KTV我向来很少去,我不喜欢那里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繁华的囚笼,所以很快就从包厢里逃了出来,站在楼道里俯视小城的夜景。已经很晚的街道上,依旧有着车来车往,突然发现,原来再小的城市,也不会因为天色的暗沉而熄灭它的声息。

身后传来说话声,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是他,沈沐。

好久不见,周逸。”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指间如所有不良少年一样夹着一点红星,只是眉宇间掺杂着一抹不符合年龄的淡漠与成熟。

“我们见过?”虽然他的确出色,但我确实没见过他。只是他的名字很耳熟。我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关于“沈沐”这个名字的资料,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偏偏又隔了一块磨砂的玻璃。

“忘了我吗?沈嘉恒,还记得吧?”他靠在墙上,偏着头看我。我突然想到,这曾是我最熟悉的动作,它来自,沈嘉恒。

“你是?”我不敢承认我的猜测。沈沐,应该是他的儿子。

“我是。”他笑了起来,顽皮的容里有种嘲讽。

瞬间,我天崩地裂。原来我和她的痛苦都来自同一个家庭,妖孽!

(六)

楼道沉默在那段尴尬的对话过后,我有种想抱头的无措感。为什么他们始终不能离开我的世界······

“周逸,你怎么在这啊?我们······”易雯的话在看到沈沐的时候顿住了,冷冷的问:“你怎么也在这?”

“只是出来透透气。”沈沐掐灭手中的烟头,朝我笑笑,先回到了包厢。

“他跟你说什么了?”易雯有些紧张的看着我,忐忑地问?

她在紧张什么,在想沈沐是否做了什么评价吗?还是,在紧张他是否还在乎她?如果知道沈沐从头到尾都没把她放在心上呢?我感到一种来自心底的疲惫。

“与你无关。你不用担心。”这句话里带着我厌恶的嘲讽语气,只不过不知嘲讽的到底是谁。

“你到底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她难得的没说脏话,只皱着眉看我。

“沈沐,他······”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

“你最好别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

“你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他,是他的儿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易雯有些魂不守舍,没有了往日的活力与彪悍,静静的靠在沙发上。反倒是最先失落的我,最快的从郁闷中恢复过来。继续躺在铺盖卷上捧着《鬼吹灯》鬼喊鬼叫,连身上那套人模狗样的衣服也懒得脱。

我看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易雯终于从免打扰状态中清醒过来,但是她对我说:

“我们试试吧!”

“啪。”书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我说小姐,你没病吧?你平时不一直骂我零号吗?我是Gay好不好?”

她朝我翻个白眼,撇了撇嘴,说:“我考虑得很清楚。我觉得吧,咱们两就一对弃妇,不如凑一块来得干净。”

“你是‘妇’,我可不是。”她的“弃妇”两字让我想要晕厥,不管事实如何。

“怎么样,考虑考虑吧?”她朝我露出讨好的笑容,但是那一脸的烟熏妆让我觉得这是她坑我的前兆。

“我明天早上给你回答。”我把头埋进被子里,努力忽略这种貌似逼良为娼的邪恶语气,决定好好想想。谁也没决定我非要做零号不是?

(七)

早晨的天空有种雨后的干净,没有热烈的阳光,气氛纯白的让我忍不住微笑。

醒来的时候很早,天还很暗。我看着那一片星子,揉着眼睛对一夜未眠的易雯含糊地说了句,就这么办吧。然后,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居然有“女”朋友了,多么重大的奇迹,只是她的年纪让我有一种深重的罪恶感——才17。,而我,已经27了。

“亲爱的,在想什么?”易雯甜腻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自我反省。

她是那种敢想敢干的人,所以现在正如八爪鱼一样把在我的后背上,烫过的发梢垂在我身上,双手紧紧勒着我的脖子,语气还变得无比温柔。

一个化着烟熏妆对我傻笑撒娇的女生,还叫我亲爱的?我吐······

“没想什么?你能正常点么?”腹诽归腹诽,我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就怕她一个不高兴顺手勒死了。

“哦,亲爱的,我哪儿不正常了?”柔的能掐出水的声音继续一波波袭来,我胃里一阵翻滚。

“易雯。”

“嗯?”

“你需不需要去二院?”

“你他妈给我去死!”

而后,我的头被拍在窗台上,七荤八素中,她跳了下来,还顺带踹了我两脚。我只能说,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两天后,我和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暑假还那么漫长,我们决定去旅游,到青岛去。那是我一直想去却没有去过的海边。

长途汽车颠簸了一天才到那,易雯晕车极为严重,下了车之后在厕所里狂吐,最后顶着万年不变的烟熏妆软趴趴地躺在床上做挺尸状。我只好独自去海边。

我们在青岛市中一个叫灵山岛的地方,临海。从度假村里出来后,我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慢慢走到了海边。

海岸线绵延,海面开阔。我脑中一片空白,心情却随着潮起潮落而起伏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第一次看海的感觉,因为在海的波澜壮阔面前,一切言语都是苍白。

我坐倒在沙滩上,望着远方那半轮似血的红日,在海上倒映出它巨大的影子,那一湾被夕阳染红的,像血水一样流动着,明明灭灭,一种凄厉的美。

我突然觉得,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看着那红日西沉,会比一切都幸福

它不是日出,但,恋人们错过了彼此的的出生,至少,可以相伴到年老,共看日暮。这种幸福,从来独一无二。

第二天,易雯又化上了浓厚的烟熏妆,却穿着一套纯白的有些旧的衣服,那感觉,实在太别扭,但她似乎丝毫不觉,见到沙滩后,就怪叫一声,甩了鞋子在沙滩上狂奔,迎着风大叫大笑,引来很多人注目。

那样的她像一朵自由自在的云,飘浮在她自己的世界,无视旁人。我看着她,忍不住微微笑了。海,真的可以让人自由起来,心的自由。

她跑了很长时间,在沙中留下一串串年轻的脚印。最后倒在椅子上,大口喝着水。白色的衣服沾了些沙子,却让她更像一个17岁的、花季的女生。

“你为什么从来不卸妆?”我坐到她身边,状似无意地问。

“遗传。”

“啊?”

“我妈也喜欢。”她仰躺着,眼睛微眯,很是慵懒,只是青黑色的眼皮在阳光下实在突兀,像不属于光明的黑暗。“她说过,只要掩盖住自己真实的脸,就不会被别人看到心中的裂痕。”

我翻了翻白眼,说:“屁,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你遮住脸有个屁用。回去把妆卸了,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命令你,以后别再化这种妆了。”

“真的吗?”她突然像个单纯孩子一样偏着头看我,脸上疑问的神情都变得小心翼翼。

“当然。”我继续痞痞地说着,却不能忽视心底的那份悸动。

顿时发现,我对易雯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她应该是个有着很多往事的女生,但现在似乎没有再向人诉说的必要了。有种不明的情愫在心底滋生,只是,朋友已过,恋人未满。

(八)

易雯从那天回去后就没化过妆。她素颜的样子不是很美,但其实很清秀,看起来年轻了好多,不像以前那么成熟。但性格还是没变。自从知道我是旱鸭子之后,她就每天想方设法把我拖进水里,不过她智商不太好使,用计不行,只能用用暴力。很多次,我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时候,往往一睁眼就看到一盆水兜头浇来,瞬间淹没我。最后,我被逼无奈爬进浅水区随意扑腾两下,却被她拖上冲浪板往海中间冲,吓得差点休克。

期间并没有发生那种像电视剧里说的那种她掉入深海我英勇营救的老式段,反而是在我溺水的时候她拉了我好几次。

另外,我没有丢掉我的本行,常常拿着笔记本在度假村里闲逛,写了很多很多关于海的文段,包括一篇关于我们的小说《海》。我自私地让男女主角仅仅遇件彼此,不像我和易雯一样在遇到过对方之前,还有不一样的一段精彩。最后的结局是喜剧,也许这也就我暗暗希望的平安喜乐。

《海》很快就写完了,我怀着兴奋地情绪把它们传回靖江投稿,希望在回去之后能给易雯一个惊喜,那是另一种我们。

可是,三天后,一个好消息和很多坏消息传了过来,我们的旅行终于走到了末端。

那天早上,易雯气势汹汹地敲开门,揪着我的衣领,一脸怒色。

她告诉我,她同学从靖江传回了消息。我在海边的随笔和小说集合成的书,大受欢迎,甚至在其他城市都开始销售,我以前的作品也被拿出来重新启用。这让我轻松获得了江苏地区小说比赛的前五,需要我回去领奖。

当然,那些我的“敌人”们,并不认为这是件事是什么好事,又拿我是同性恋这件事来说,这回连细节都准备好了,细腻的让我以为那只是一本小说。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已经知道我和易雯的事。易雯的母亲是个被包养的情妇,他们自然没有说的出什么好话来。

沈嘉恒的产业因为我又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正铺天盖地地找我们两。

最后还有一个消息——我被取消参赛资格,也就是说,我不必去领奖了。理由是,作风不正。

易雯脸色发黑的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骂着带着她一贯风格的句子。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愤怒。

我却依然笑嘻嘻地对她说:“你要去写小说肯定比我有市场,看你那句子多精辟。”

她刚想骂些什么,我的手机却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怎么样?这个假期还不错吧?”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我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是他,那个视我为死敌的家伙,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只是他一直以陷害我为己任。

“托你的福,这份大礼我接下了。”我强忍着心中熊熊怒火,努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以免一个不小心漏出什么神似易雯语录语句来。我发誓,那样他绝对会更高兴。

“哈哈,哪里,我应该的。”他的声音里透出极大地欢愉,嘴里依旧十分欠扁。

“你打电话来,到底有什么事?”

“哈哈哈,没什么。我很想在颁奖会上看见你啊,准时去啊。哦,还有,我期待你再次被甩掉。”说完没等我回答就抢先挂掉了。

我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屏幕,突然狠狠地把手机砸在地上。“碰”的一声,四分五裂,一地残骸。

易雯看着我,终于什么都不再说。

(九)

现在的我正坐在小区的那家茶餐厅里,这已经是我们回来的第九天了。

对面坐着的,是易雯。她用手摩挲着面前的咖啡杯,垂着眼睑,重新化上的烟熏妆遮住了表情,我突然猜不出她的情绪。

回到靖江后,她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立即和我分手,我们都像陀螺一样飞速旋转,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只是,我今天有不好的预感。

“他昨天来找过我了。”果然,她在长时间的静默后丢下一颗手榴弹给我。

“所以呢?”我的声音是我一贯擅长假装的平静,心却突然一片死寂。

“所以,我们分了吧。”她蓦地把头抬起来,只是我的眼睛,黑色的瞳仁里,我看到了惶恐、疲惫、愤怒和不甘······

“好吧。”几秒钟后,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回家的那一路,我一直在回忆我们暂的相遇、相知。发现,原来,这一段,就和我们的青岛之行一样,有一个搞笑而雷人的开始,与众不同的经过,和一个充满遗憾且无可奈何的结局。

就这么结束吧,再见,易雯。

我开始像最初那一次分手一样,整夜整夜地,戴着耳机,拒绝来自外界的声音。我反复地唱着,如果当初勇敢的在一起,会不会不同结局。现在我才明白,上天真的给了我又一次机会,只是,总有些什么,是我留不住的。一切就都像以前那样,报纸,文章,歌曲,但,我学会不再流泪了。

九月末的时候,这件事总算平息了,同样有好消息和坏消息交杂。那场颁奖典礼,我最终没有去,不过我现在的作品已经开始浮出水面。良心发现的父母又回到了我身边,在得知这一段乌龙后只是叹息,又在知道我决心彻底改邪归正的时候,高兴地流出了泪。他们已经不年轻了。在看见他们皱纹纵横的脸上,那种怜爱、斥责、欣慰等多种矛盾的表情后,我终于明白,世上,只有父母是不会抛弃我的。

这里面最恐怖的,来自我的宿敌的告白,他说他喜欢我很多年了。对此,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随着父母搬去了上海。

也曾回到过那片公寓,易雯早已先我一步搬走了。那次,遇到的是楼下的那对老爱吵架的夫妻,他们的生活轨迹并未因我们改变,依旧打打闹闹。可是,我见到他们的时候,顿悟,也许,人生中可以有几段不平凡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最后,还是应该找到一个可以陪你度过一生的人吧。就像那对夫妻,我们只看到他们的吵吵闹闹,却不能明白,其实,这也是一种相濡以沫。我和沈嘉恒、易雯,都有不平凡的经历,最容易吸引彼此,却始终不适合相伴永远。所以,我还是去寻找一段平凡的人生吧,也许,我也可以找到我的相濡以沫呢。

易雯在我的公寓内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命运并不公平。还有,对不起。”

我无奈地笑笑,只是发呆似地看着秋日柔和的阳光以及婉转温柔的落叶。叶的生命已经消失,只能够随着时光的漫延深埋地底,腐烂消失,但,总会有新的叶子会取代它们的位置······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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