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
01
瘸子第十七次相亲的时候被伤了自尊。
相亲的姑娘人很丑，嘴很毒。
她指着瘸子，恶狠狠瞪着媒人破口大骂: 什么东西？你觉得我这辈子就配嫁给这样的瘸子是不是？他是个瘸子，瘸子啊，介绍给我有意思吗？
姑娘说完饭也没吃就气冲冲离开了。
留下瘸子跟媒人愣在那里四目相对彼此沉默。
一如既往，第十七次相亲，也失败了。
意料之中。
媒人黑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餐厅。瘸子紧随其后，踉踉跄跄，背影落寞。
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揭短，瘸子心如刀绞。
那晚瘸子第一次对感情感到绝望，第一次有了终身不娶的念头，也是第一次想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啊，有些事情，经历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些年，瘸子早已练就了无坚不摧的能力。
无论当时心里多绝望，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瘸子照样正常生活。
02
第十八次相亲是在一家昏暗的小餐馆，瘸子耷拉着脑袋，始终不敢正视对面的姑娘。
这些年来，身体上的缺陷带来的自卑早已深入骨髓。
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情上。
姑娘面容清秀。
只是，瘸子始终没敢盯着她的左臂看，他只是在假装望向窗外的时候用眼睛余光扫过几眼。
瘸子懂那种被人盯着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带来的灼痛感。
姑娘也是残疾。
瘸子心里涌过铺天盖地的难过。
这世上，太多事情讲究般配，婚姻尤其如此。
一个断臂，一个瘸腿，媒人说俩人真的挺合适。谁也不吃亏。
第十八次，双方都没有给出明确回复。
介绍人给的回话是对方说考虑考虑。
瘸子几天后听别人嘀咕姑娘相亲回家那天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她说嫁个身体健全的人为什么那么难？
她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她这辈子的归属只能是残疾？为什么世俗的眼光不肯放过她？
这些疑问压在瘸子心里也是很久很久了。
瘸子每次相亲回家，想起那些介绍给他的不完整的人，心里难免难过。
可是瘸子始终没有流过泪，他不会像姑娘一样肆意挥泪去求个答案。
03
瘸子也有过有喜欢的人。叫穗穗。
可是他从来不敢说。
初次见穗穗是在离家不远的小超市，瘸子买了东西去结账，身体一摇一晃碰掉了货架上几盒巧克力。
穗穗从收银台慌忙跑过来安慰瘸子说没事没事。
所以瘸子在穗穗捡起巧克力并将他扶出超市门的那一刻就心动了。
后来，瘸子只去那家超市买东西。
他喜欢穗穗眼神里那份对所有人都流露出的善意。
在瘸子心里，始终认为穗穗觉得他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瘸子也从来不相信他这辈子只能配得上残疾人。
可惜，那又怎么样，无论心里有多么肯定，在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穗穗面前，瘸子始终鼓不起一丝丝勇气。
第七次去超市，穗穗帮一朋友挑东西，瘸子一颠一晃路过收银台，搁在柜面的手机上蹦出一条短消息：老婆，孩子今天在家一点儿也不淘气，你安心上班。
是穗穗的手机。备注是老公。
瘸子一不小心瞥见这些字的时候被彻底击懵了。
一阵羞耻感冲上心头。原来他心生好感的姑娘早已为人妻，为人母。
瘸子吃力地拖着右腿挪出小超市，跌跌撞撞。
那晚瘸子第一次偷偷抹眼泪。为所有心里曾经默默期待过的美好憧憬。
04
刚开始相亲那年，瘸子说只要姑娘愿意跟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瘸子爸妈说只要姑娘愿意，礼金随便给。
不幸的是，那个百分百愿意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过。
就连一直以来单方面相思的穗穗，最后也是一塌糊涂。
瘸子一直羡慕邻居老奶奶。
老奶奶年轻时因为意外失去双臂。
庆幸的是最终依然收获了爱情，有身体健全的老爷爷每天帮她梳头穿衣。
瘸子羡慕老奶奶，他曾在无数个黑夜幻想有朝一日会有姑娘心甘情愿陪他走完剩下的人生路。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什么既定的模板，别人的故事，瘸子复制不来。
他不是那个老奶奶，终究等不来那个掏心掏肺的老爷爷。
十八天以后，第十八次相亲的姑娘托媒人给了明确的答复，只有最最简短的两个字: 愿意。
瘸子并没感到受宠若惊。
他懂她的无奈。
瘸子终究是订婚了。
因为亲朋好友苦口婆心劝瘸子得抓住机会，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愿意了，千万别错过。
所以瘸子照做了，决定不等了，再也不存侥幸心理了。
他还是妥协了，向命运，向生活，也向婚姻。
那些最终走在一起的，若无真爱，便可以有各种附加的砝码：
比如瘸子人挺老实的，家里物质条件也很不错的。
比如姑娘脾气挺好的，偶尔任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比如双方父母都挺着急的，不让他们操心才是懂事的。
05
瘸子的世界，再也没存在过什么因为爱情……
订婚那天，姑娘说，以后，就得麻烦你帮我绑马尾了。
瘸子说，往后走路，你可能就得慢点了。
除此之外，再无交流。
那天夜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的瘸子，迷迷糊糊梦见一场盛大的婚礼:
洁白的婚纱，娇艳的玫瑰，奢华的婚车，笔挺的西装，悠扬的音乐，浪漫的氛围，健全的新娘，
以及，满脸堆笑一瘸一拐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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