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沙沙（散文）

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就牵着你的手常走那条路。

那是一条绕着山脚的小石板路。路靠山的一旁是浓密的竹林，密得没有路，连人都进不去。连绵着一片接一片，伟岸、高挺、苍翠，静绿。风吹着竹林沙沙的呼啸声传得很远。石板路另一旁依偎小河，缓缓的流向远方。河堤下的石板夹缝里冒出很多小花，黄色的、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自然、悠闲的生长着漫开着，河水撞到河堤散开的水花喷到花和叶上，晶莹闪亮。花香、叶翠、河水清幽、弥漫着这条小石板路，寂静、悠长、清冷。

晴日里，艘艘帆船停靠在这里装货、卸货，推的、扛的、抬的忙忙碌碌；远行的商家、旅游的情侣、拥挤在不大的码头形成特有的竹林边的风景，热闹，温馨，升腾着一派盎然。

飘雨的季节，阴沉沉、雾朦朦，灰朦中只有模糊的船、人的虚虚的勾勒的影。细雨里寒风悄悄飘过，丝丝凉意撒落一河，水中卷起阵阵涟漪。

小路，静谧和清凉，休闲和惬意。石板路泛着淡淡的青光，倒影着竹林和人影。

晚上，微微的黄色灯光洒在石板路和码头的角落。暖风中你我牵手走在石板路上。相拥的喃喃私悦、微笑的甜言蜜语、默默的含情凝望。都留在了石板路银色的月光里……

那一年，我在省城一所大学读书。

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你的电话，说有很急的事情要我回来。

还是那个码头，路灯昏暗，码头的石阶很潮很滑，上面落了很多枯叶。秋风不时扫过带来寒意，吹起枯叶又飘落到河里。码头上你哭着告诉我说你妈妈患了癌症需要很多钱治疗。你妈妈的同事愿意帮助，但希望你做他们的儿媳。同时你还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矮个子男孩。

我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船上我一直陶醉于马上就要相拥热吻的甜蜜、相思泪水之苦的诉说，在微笑、在等待……可是，她的话让我一下子像掉到了冰窖里，从头到尾凉透了……

冷冷的月光下我的后背在冒汗，走到竹林旁边，狠狠地朝竹子一拳打过去，立刻就出血了，但没有感觉到疼。她刚要走过来想说什么，我马上就闪开了。我打开包包，拿出给她买的吃的东西、一条很好看的灰色的羊毛围巾、一件时尚浅浅的灰色风衣全部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走到那个男孩跟前，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小男孩害怕似的后退了几步。

正好过来一条船，我都没有看她一眼跳上去就离开了……

水面起风了。旋起了点点波浪，把落在水里的月光划的乱七八糟、残破不堪。月亮早已躲进云层里，只有一点点灰暗的弱光从云层里闪透出来。我流着冰冷的泪水，悲伤、无措、软弱。突然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怎样回事？没有任何先兆，没给我一点点准备。寒凉的风吹醒了我，船在前行，我把多年的爱全部都撒落在河水里，任由它流向别处。我坐在甲板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间……

我跳上船离开的瞬间，给寒冷的码头、留下了一个流泪的背影；给竹林的沙沙声甩去一个响鞭，把往事抽成了碎片飘落在流水中……

岁月飞快。一晃就过了几年。

还是那个码头，石阶上落下卸载的碎碎的颗粒、碎片和粉末，远行客和搬运工穿梭踏板，还夹着有节奏的号子声；上上下下的客人都簇拥在码头上，呼喊声、尖叫声、低低的抽泣声、满布着码头的石阶上下。

我站在竹林边，呼吸着熟悉的绿色的空气，静听着竹林的沙沙声触景生情。几年前的那一幕又闪了出来……

突然，从石阶走上来一个老年妇女直直的朝我走过来，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像流水样直下。

原来眼前的老人是她的妈妈。

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无法相信只几年的时间老人竟然苍老得这么厉害。一头的白发、额头上满是皱纹，腰都有些弯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老人哭得这样伤心？突然发生的事情又让我措手不及而且很害怕。我一句话都不敢说，几年前她不是告诉我她妈妈得了绝症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随着她妈妈到了她家。老人轻轻推开她的房门，熟悉的书桌上立着的竟然是她的遗像。遗像前是我给她买的那条灰色的羊毛围巾，连包装都没有拆开。我猛的转身抓住她妈妈的手臂问是怎么回事？老人家慢慢的坐下来，泪水中告诉我那年发生的一切。

原来那年她检查出来患了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为了不耽误我学习她隐瞒了病情，还自己导演了一出戏让我恨她并离开她。而我傻呼呼的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问，没说一句话就愤怒的跳上船离她而去。不到半年，她就离开了她的妈妈……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站在她的墓地前，静静的流着悔恨的泪水，把很多她生前喜欢的玫瑰、牡丹、百合轻轻的放在墓碑上，心里和她说着话……

我在墓地周围挖一条土槽，里面全部种上各种各样的太阳花。让她在太阳花的开放中静静的长眠……

还是那条河，还是那片竹林，还是那条熟悉的石板路。她却不在了，留下的是她虚幻的、飘忽的、朦胧的影子……

船在河中划开了水面往前驶去。我站在船头把各种各样颜色的花瓣轻轻的撒落河中。花瓣落水处泛起好多小水花，圆圆的、静静的、一圈一圈的。留恋着、追记着、倾诉着难忘的情和爱。花含情，水默哀，我用泪水和鲜花送她，静静的随河水流淌远去……

我带走了她的心，温藏在我心里。把永远的怀念留给了那条小河、那个码头、那片绿绿的竹林、那凄凉委婉的竹叶的沙沙声、还有那数不清的鲜艳的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