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鼠

2016-12-30 06:46 | 作者:劉新宇 | 散文吧首发

自己的心事始终是别人的故事,缄默,是最好的方式。

又逢天阴,乌云宛若海上的汹涛,愤激地翻滚着,搅动着,变化出各式的风格,疾风仿佛急于归家的游子,飞奔着略过地平面,不多阵,珠才如炮弹般争相砸碎在雨花石板上,流浪汉的头顶和处心积虑的建筑上,焦黑的屋沿,像是恼怒着被人们戳穿了诺言

在巷子尽头的角落里,堆落着被抛弃的废物,它们被黑色超大的塑料袋层层包裹着,等待着被处理的宿命。由于气候潮湿的缘故,发散出阵阵作呕的恶臭和食物腐败的气味。路上已鲜有行人,惟有附近读的学校还亮着灯火,“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书声琅琅,雨水淙淙,犹如一场盛大的交响乐,金鼓喧阗,沸沸扬扬。

啮鼠在天地间混迹着,仿佛侠客仗剑浪迹江湖,早已安于断梗飘萍的生活,窄扁的头颅连带着恶浊烟灰的躯体,鬼祟的目光像越狱的犯人四处找寻着,逃避着,天化的模板让它受尽了人类的和其他生物的凌虐和漠视,譬如说吧,早饭后想上街晒个太阳,要被歇脚地方的女主人追打,仿佛不赶尽杀绝不休手,正午时分,饱餐之后却不能“饭后百步走”,因为猫无时无刻不在,夜宵之后,更不能闲来信步,捕鼠器等刑具都在守株待兔,吃的是没有残羹冷炙,住的是冷暗阴湿,附加一副丑鄙猥琐的外皮,一切的贱视都显得不近人情,长此以往,啮鼠的世界变得愈发灰暗了。自卑又自尊的鼠,无人理解,是的,也许天界是最后的容身之所。它是人类的通缉犯,亦预示着终将从这个世界的逃离。

子夜,啮鼠照旧在树影绰绰里警惕的蛰伏,夜静更阑,犹如世界末日从头皮呼啸而过,一切陷入了沉沉的死寂,世间好像被盖上的棺木,密不透风还飘散着怪异的空气,除了黑漆,还是黑漆。啮鼠感受到了一种悲凄随着灵魂的空灵升至星空,一个冷颤之后,灵魂化作一缕薄雾又被抽进了身体,孱弱的爪下,路变得愈来愈崎岖,越来越难走,啮鼠用畏怯的眼神环视着周遭,方才察觉,嵬峨的修建变成了荒疏的野坡,整洁笔直的沥青马路已然被坎坷的土路取代,映入眼球的似乎是一座黑暗中古怪的城堡,在冰凉如水的月色的投映下,变得异常诡秘阴森,然而,明晃晃的探照灯晃乱了想入非非的心,啮鼠重又梳理思绪,定睛一看,原来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监狱,误以为的月光,是塔楼上的灯光,墨染的空,一如空无一物。

啮鼠谨慎的踽踽着,好像不会游泳的孩子掉进了水中。欺凌和羞辱似乎是它永恒的代名词,艳明的白日已然容不下它肮脏的驱壳,无奈只得钻入无穷的黑之中,这样想着,泪水又簌簌地润湿了腐臭干燥的毛,脚步也像带着脚镣一样,顿感酥软无力,它就这样走着,陡然听到了有人类啜泣的声音,啮鼠惊讶地用怯生的眼神搜寻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囚服,瘫软地靠在如来的五指般的栏杆上,蓬乱的头发,透过微弱的亮光,依稀可以看到棱角分明俊俏却沾满灰和泪的脸。亦或是啮鼠细细碎碎的动静惊扰到了男人,他收起了哽咽,顺着声响的方向木讷地转动着头颅,看到啮鼠之际,男人并未惊奇,似乎在监狱看到老鼠是习以为常的事,所以仅是低声的叹息了一下,便坐回到土床的里面去了。

从方今所处的角度来说,饱尝“上层人”和“普通人”的白眼,他们可被归为同一类生物,受尽歧视。日渐,孤独殷勤地作为媒介,将孤独的啮鼠和孤独的男人紧紧的纽绕起来,啮鼠放下了心里的逡巡,男人也捡起了昔日的幽默,昔日的憧憬同昔日的。男人吃饭,也会把馒头扯下一点给啮鼠啃噬,他鼾声如雷的时候,它就在他旁边入睡。平日的时候,男人会在啮鼠的身边,把曾经最爱的歌唱给啮鼠听,袅袅余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牢房,男人也会用水在地上写下一时昙花一现的灵感,啮鼠慢慢的才知道,男人是因为打残了一个恶霸而入狱的,被判了三年,自身陷于囹圄之前,男人能文善歌,有着极佳的气质和深邃的思想,然则一切都割弃在前生了。“顺着人流的方向,我也走到海岸,海水里的我已经扭曲,我将想投入海里,试探着激起一点涟漪,却总没看到,它淹没了生命的哭泣。”罗曼蒂克从不与生活存在隔阂,而是生活本身拒绝了罗曼蒂克,否认了它的存在,想必,社会是从来不会去拥抱理想主义者的。

也许,生活最拿手的,就是给予你不需要的,甚至是厌恶的,男人如是说。有了啮鼠的陪伴之后,男人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精神与乐观,由于熬夜和憔悴深深的黑眼圈也显得锃亮,说到高兴处,嘴角时时上扬,在狱警看来,与其说是一个精神有疾病的症状,倒不如说是一个寂寞冷寂的男人的黑白默剧。蹭满油渍和尘土的囚衣和脏污却灵致的手在啮鼠的眼里,充盈着波西米亚的味道,固然,连蟑螂都会藐视的他们,又有谁会在意。

在这个文学迷失自己的纪元,世人拼着和干爹,秀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和无聊至极的低级趣味,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以及白富美遍地,形销骨立的男人的才气被权力和金钱压榨得荡然无存,一扫而空。啮鼠懂得,它的确是和男人同病相怜的,因为天赐的外衣,让它自惭形秽,对爱情自暴自弃,以至追逐梦想的路途望尘莫及。每一个生物的身上似乎都有鱼的影子,孤立无援地与希望隔着块透明的玻璃,却无能为力,亡故后,浮上来的骸骨才得以重见天日。每一秒,都有生物降生和死去,时运和生命一样,变幻莫测,经不起任何琢磨。

被释放的前一夜,男人同啮鼠讲起,自己曾有过一个女人,他们彼此深爱,羡煞众人,忙碌时,他们有着一样的追求,闲余时,他们一起踏遍祖国的大好山水,享受着生活的温度和爱的光顾,那时的长空最美丽,那时的爱最纯粹,那时的心最纯净。屡屡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禁不住流下了澈莹的泪水,这通透的泪珠,砸碎在布满沙土的地上,霎时被吞噬,只留繁繁点点的黑印,一如在男人的心底长刻的一颗颗痣,挥之不去,即便粉碎,那痣却不会消失。啮鼠听着,也忍不住潸然滑泪,就这样,人和鼠拥泣而眠。

三年的时间如风驰电掣,从啮鼠和男人的房扬长而过。被释放的这一天,男人早早醒来为啮鼠准备了攒的火腿想要感谢它这三年的陪伴,却看到啮鼠纹丝未动,男人细腻的心思被深深触动,并未叫醒它,而是选择了不告而别,而男人永远不知道,啮鼠在昨夜吃了狱警放在门口的带有剧毒的“晚餐”,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了,啮鼠的时间静止了,虽则,美好的事物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它的世界却还在继续上演着美妙的章节,“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哪个人的一生从无偏差,骤眼间岂能明辨错与假,妄下评论语句像块粗俗的石头,因为你不知道,在谁的身后有一根要命的尾巴。

孤身,哪里还有净土,善良,哪里都是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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