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的怪坡及桥洼的鬼故事

全国有几个怪坡，厦门的这个在万石山和东坪山之间的公路边，公路由南向北下长坡，东侧沿着山有一段和主路并行的下坡路，坡度很缓，和主路较陡的视觉对比之下，似乎上坡。现场有出租自行车的，骑车体验，看似下坡，却不滑行，看似上坡，却不需要蹬车，怪有意思，经过的人纷纷尝试。有学问的人说，是视觉欺骗自己。如果没有所谓科学解释，此等景观给人们的趣味会很大吧？可惜今天知识和信息爆炸的厉害，把人的一点儿想像和虚构破坏得一丝不挂，全然没有了诗意。我小时候听到过很多怪异的传说，那时候，都将信将疑。眼见耳闻的，桥洼的冬夜，狗獾子猪獾子在沟边的土洞里打闹如市声，九节狸黄昏时串进村子时遭遇围追，狡猾的动物被人们视为邪物。我表弟如今还在写民间历代传承如今断代的鬼，矮篓子，鬼拍水，背笼绳，我觉得有这些比没有这些，世界会更加丰富多彩。人的一生在虚虚实实中度过，有时候脚踏实地，有时候恍兮惚兮，时光便没有了今天的这么多实打实，什么都解释的一清二白，太无趣啦。

1960年代初，记得腊月三十晚上，吃罢了粗茶谈饭，找伙伴玩，见面后大家都相互告诫，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代代相传的规矩，除夕夜，乱说乱道关系到下一年的命运攸关，所以都严格遵守，分外认真。这严肃的态度比今天对待看春晚更深入人心，多少年的春晚看了什么大多记不清，而当年的风俗禁忌却记得不差分毫。如今是失却了禁忌的时代，为了钱，无所顾忌，胆大妄为；有了钱，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

毛主席在世时，也没能把一切都管死，也有他老人家看不见的死角。表现人性求宽松的一面，有说笑话的老例。我五爹的版本是：三十滴黑咯，昏昏儿地月亮，贼娃子来偷，瞎子说他看见了，聋子说他听见了，哑巴就喊，瘸（襄阳话读bai）子去撵。饥寒交迫的日子中，也有偶尔的会心一笑。

瞎扯远了。说到怪坡，我联想到我的尝谓：人生有两件事要弄清楚，一是价值取向，一是参照系，否则迷茫终身，白活一场。

怪坡是参照系的事，找对了参照系，一切都接受而且满足，找错了参照系，当了皇帝想成仙，永远不快活。即佛家所言的妄心，娑婆世界里，无数愚人，盲目从众，人云亦云，为了占上风，奔走呼号，外藏内敛，粉墨登场，做给人家看，以为是真谛。

有说教的意味，打住。且看鬼故事：

一个真实的鬼故事

­ 营子东头婆子的男人死后没过头七，儿子泼实娃就生了阴窟窿，脖子上长了个泡，后来烂成血洞，晚上直渗血，日亦严重，婆子急着，就突然自个急颠了，每每到了黑夜里，竟自已从小营颠到棚子岗的坟山上，说是开会，三四更才回来。­

这天正晌午，村里过阴的狗斤子拿了根包谷杆子，像吃甘蔗这样进了婆子堂屋，看着泼实娃老爹的遗像，转身对婆子说：婆子，泼实娃的窟窿是他爹给闹腾的，他爹心独，想带你们一起走哇。婆子自顾自的说：前儿夜里我梦到泼实他爹不让我妈的魂儿进屋，把大门抵的死死的，我妈气啊，夜里去棚子岗上找到我哭。­

狗斤子吐了嚼干了的包谷杆子，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另天是十月阴儿，阴历十月初一，十月坤卦，六阴全至，阴气极甚。在那个年代，夭折、饿死、荒死、病死的，庄庄尽有。这周片也就棚子岗上的风水数好，譬如用方子（即棺材）埋了死人，过几十年挖起来转坟或合墓，透着方子腐朽出的洞往里看去，还能看见那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皮囊完好，像是才死去的时候，却然而又挖出的一档子，见了空气，不出一会子，迅速便老化腐烂了。这样的土地，便也属风水好地，于是那些年幼夭折的，过荒死在这里的，没人给它们拿一只花圈扎地，它们便成了孤魂野鬼，又舍不得游荡去别处，就在岗上成天荒着养栖，等着下面判处宣来世。­

狗斤子背着树条子编的筐，大老远就看见一只背笼绳和听见鬼拍水。背笼绳是那种喜欢跟在人后面的鬼，人走它走，人停它停，它不是人的形状，就像一只大背笼。背笼绳这样的鬼，是不害人的，只逗着那夜行的人慌急。那鬼拍水就不好玩了，鬼手在水里拍的啪啪响。是害人的，会拽着人进水里，哪怕半尺深的水也能把活人拽死。这样死的人，鞋在路上，人死在水里。狗斤子凭着今天鬼节，不去看它们也不打它们，任它们玩去。小鬼娃子们也识相，见了狗斤子都不拍，等走远了又玩起来。­

在日近两杆的时候，老里娃给她难产死的媳妇烧纸钱。狗斤子是来是寻泼实爹的，寻了两圈没见影。这时候细风微起，吹散一些烧的纸钱，那些老里娃看不见的小鬼纷纷去拣那吹落在别处的纸钱。狗斤子突然一眼看到了泼实爹，大喊一声：狗曰的你死了还闹娃！抽出腰里的桃木把子镰刀冲上去对着泼实娃爹的坟头一阵砍。老里娃被狗斤子这举动弄得半响呆。狗斤子砍了约摸三两分，舞炸得满脸通红，青筋未下。正下坟头，听见“沽”的一声，狗斤子看见一只矮篓子鬼唰的跑了。狗斤子就那么腿一下软了。矮篓子鬼是一种最祸害人的小鬼，不足三尺高。那一声怪叫是它看到狗斤子杀了鬼，原本是杀它来的，被吓的。狗斤子误以为祸泼实娃的是他爹。这下狗斤子明了，也追不上了。此时的狗斤子，脸煞白，软软的下了棚子岗。­­

回到小营，正面遇到民兵连长。狗斤子瞪着灰暗的眼珠子说：“栝娃，往后村头上有钱了，把路整宽啊。­”

“老叔你还准备横着路上打瞌睡啊？”­

狗斤子便觉得没得心情答理他，走向婆子家。说：婆子，娃的病好了，我活不长了。我杀错“人”了，我错杀了泼实爹啊，下面要拉我去坐牢了，泼实娃爹没闹娃啊。­

颠婆子往嘴里填着枣，没说话，不知怎么的眼泪却浑出来了。­

七日后，狗斤子死了。跟了狗斤子半年的徒弟娃子知道，师傅确实被下面人抓去坐牢了，他守在师傅棺前听见师傅和他们说话，说带他们一起去抓那矮篓子。然后两个时辰后，半天没喘气的师傅却从嘴里憋出了一股最后的气儿，那个气儿的味道闻得旁边守棺等盖的徒弟差点恶心过去。­

泼实娃的病好了，婆子的颠病好了。送狗斤子那天，棚子岗上的风树声刺耳。­

徒弟娃子带着十来岁的泼实娃哭着跪在狗斤子坟前，告诉师傅生前的愿望，师傅想把小营的主路由三尺修为丈二宽。泼实娃当时懂得的却只是哭。­

只有徒弟娃自个知道，矮篓子鬼来自牢里逃出的，人间的藏身处不多，因为这棚子岗上养鬼，又因这路太窄，招不来路神。每一户房，即如如今的摩天大厦，它们的楼盘之下，都会有条所谓的家蛇。这路神则是每条大路都会封个如此的神镇妖，是一个高二丈四的神，所有的生灵万物，都从它的跨下过，若是矮篓子这样的害鬼经过，便一把抓了去，免得为害人间。而像小营这三尺来宽的小路，路神根本占不住脚。这就是狗斤子临终前的意思了。­

三十多年后，营子东头婆子的男人死后没过头七，儿子泼实娃就生了阴窟窿，脖子上长了个泡，后来烂成血洞，晚上直渗血，日亦严重，婆子急着，就突然自个急颠了，每每到了黑夜里，竟自已从小营颠到棚子岗的坟山上，说是开会，三四更才回来。­

鬼故事是俺表弟君子的文字，能写出几十年前的况味，小小年纪，真是奇怪。俺赞曰：写得好。但凡桥洼营子里超过50岁的人都记得，当年狗斤子的能耐不光桥洼人知道，连樊城街上的人也风闻他的神通，带上厚礼，坐小宝车来到桥洼求他驱邪，来者无不灵验。人和事亦真亦幻，表达的意思，懂得的人不会多。我懂得一点，写出了当年的荒凉和诡异的感觉，但是，你的这种感觉从何处获得的呢？棚子岗上早已没有这样的气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