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春老汉

2016-12-06 13:41 | 作者:墨香染尘 | 散文吧首发

老汉

文‖叶志俊(陕西)

写下了这个题目后,花春老汉的一些琐碎的印记就像电影一样立刻映现在我的脑际。

从我记事起花春老汉就是一个鳏寡孤独的老头。记忆中的他总是蓄着一撮山羊胡子,下巴尖而带点翘,说起话来胡子自然也一翘一翘的。白日里他有事没事地佝偻着一张弓似的脊背,背心领口里斜插一柄长杆旱烟锅在村里晃来晃去的,显得极为悠闲。要么就坐在村口那块溜光的能照见人影影的大青石上,从领口上取下大烟锅,按进一撮焦黄的旱烟叶,再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火镰(一种古老的燃火工具)嘭嘭地撇几下,火草燃了后就按进烟斗里,然后迫不及待地深吸一口,浓烟就从他的肺里鼻孔里喷气式地冒出来,顿时,把他淹没在一个似乎很神秘的境界里。此刻的花春老汉就像一尊古铜色的佛像永远伫立在我的记忆深处,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花春老汉是个老顽童。小时候,我们村里的岁娃们都愿意和他套近乎,愿意和他逗乐乐。我们常去他家里听他很多很多讲不完的古经,但更多的是想借以满足我们的馋欲。因为这一切他家里应有尽有。屋里吊着柿饼,红红的软柿,楼巴上倒着核桃、板栗、杨桃,单凭看一眼,我们的涎水就开始咕咕地咽起。我们先是缠着他讲故事,接着就大言不惭地索要吃货。花春老汉自然美美地满足我们,让我们不断分享着他的这些“山珍美味”。吃足了,如愿以偿了,我们就没了年龄的界限,没了辈分的界限,和他一起快乐地逗乐儿。我们揪他的山羊胡,挠他的腋窝,骑上他弓一样的脊背,他就笑着依从,就笑着一边追一边大声嚷:娃娃,抓住你们就死了,丢了你们就飞了。花春老汉的手劲很大,偶尔捏住你就像钳子夹一样疼。

父母说,花春老汉在旧社会娶过一房媳妇,但没过多长时间就走人了。那媳妇说花春做事古怪的很,上坡干活非要把衣裤脱个精赤,女人羞涩不从,他就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说,肉烂了可长,衣裳烂了哪来?就是这个缘由,女人愤然离他而去,他从那时就鳏寡孤独了一生,从此不再问津女人。那个年代里,听年老人说一大家子人同穿一件衣一条裤是常有的事,那是出门应酬。但像花春老汉这样节俭的让人吃惊的程度几乎没有。解放后,花春老汉由于敢说敢干,村里就把他推举为田间巡查员,他也就把这个“官”当金箍棒使唤。有一回村里召开社员大会要求各家各户搞好环境卫生,关好自家的牲畜,不要损毁田里的禾苗,并要花春老汉专门负责此项工作的监督。然而会后没几天,一件常人认为棘手的事却撞在了花春老汉的“枪口”上。那一天,花春老汉照例口含烟锅,吞云吐雾般地在田间地头巡查,突然就发现一头约有一百多斤的条猪正在包谷地里啃食还在饱浆的玉米棒。花春老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一边赶一边思索:刚开了会,这是谁家又在放野猪?我要弄个一清二白。没曾想,这头黑猪不偏不倚地钻进了支书家的圈里。花春老汉顿时心生怒火,他气冲冲地推开支书家的大门,一指拇指着支书的鼻尖说:条条框框是大会上定下的,你也是拍了板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怎么办?那一次,村支书还真的在大会小会上做了检讨,并给队里赔偿了损害青苗的经济损失。花春老汉就是这样一个秉性耿直、铁面无私、原则性极强的人,看得村里人暗暗地展着舌头。

花春老汉的饮食起居也颇为怪异。他把煮熟的腊肉悬吊在炕头上,把柿饼,红柿也悬吊在炕头上。睡一觉,起个,回来后嘴对着腊肉啃几口,再吃几个软柿,抽一锅旱烟,咣几口包谷酒,就又倒头扯起雷轰般的鼾声。更为搞笑的是在文革时期,有一天他从地里回来天已经黑了,就匆匆忙忙地做了一碗包谷面糊糊子。那阵,都兴盛饭前饭后要给毛主席三鞠躬,早请示晚汇报。花春老汉就照例来到堂屋正中的主席相前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地汇报起来:毛老人家,我老汉今天回来晚了,做了一碗包谷面糊糊子,你老人家也吃不上,我就不让你了。没想到这话咋就传到了村里,像风儿一样吹得满村满巷都是,成了那个时候人们歇气时调侃的主要笑话。

花春老汉别看年龄大了,但精神劲头足着啦,七十年代县上在我们村举办了全县八期干部理论学习培训班,村里又是放电影,又是请县文工团演大戏,又是举办农民赛诗会。一向寂寞的山村一下子精神焕发了起来,年轻了起来。那年,村里举办首次赛诗会,要求每个村民登台表演。此刻,年届八十有三高龄的花春老汉心热了,你看他手拿旱烟锅往舞台上一站,烟锅脑壳往鞋帮上啪啪嗑了几下,清清嗓门,山羊胡子几翘,就即兴脱口而出:老汉我今年八十三,眼不花腰不酸;为了四个现代化,我还要大干二十年。台下立刻爆以热烈的掌声。是呀,这是多么令人佩服的精神境界呀!

花春老汉一生无儿无女,但村里人都是他亲亲的乡亲,他这一生不寂寞,反倒是快乐伴随了他一辈子。临终那天,村里人都给他送葬来了,大队支书等一批干部都臂戴圈,恋恋不舍、心情沉重地把他送到了另一个极乐的世界里,花圈插满了坟头。相信一向快乐的花春老汉会在那里生存的更好。

花春老汉这样一个耿直、古怪、搞笑的老头儿就这样从我的记忆里远去了,但他永远走不出我思念的情龛,我灵魂的殿堂上依然有他的一席之地,我们还可以在中演绎那段逝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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