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2011-09-26 22:30 | 作者:成岳 | 散文吧首发

背向着都市的喧嚣,如一只惊弓的夕阳坠落时分,奔命似的逃遁。躲进一个不知几许温馨,还是几许黯然的你的家,你的巢。

几度的搬迁之后,这里是一个某号某门某层的某室某厅了。不知多少人流血和汗水才有了它,也不知多少人为得到或得不到而流汗流泪甚至口水。关进这里的时辰,吃喝拉撒;别人看电视搓麻将打电子游戏,剩下的就只有你和你的失眠。

那是一种亢奋的痛楚,为了收获和拥有,抑或无奈的感喟,无助的怅然而太难入。若真的悲恸欲绝,倒算不上失眠;要么是昏睡,要么是轻度休克以至一命归西罢了。无论怎样,该睡的时候醒着,就在万籁俱静时倾听自己的耳鸣。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夹杂一曲永无休止的聒噪,让你恶病缠身又在劫难逃。每个躺在蜗居的晚,都像弥留之际;但这时候,你没想过自杀,也不再多愁善感,只有一种仇恨在脑际萦绕;使你厌倦这都市的嘈杂,又不愿因寂寞着窒息——害怕孤独,以至希望一点声响,哪怕是一只因住高楼而久违的老鼠——也不致让你感知宇宙洪荒,心如旷野。

日到中天时,你捧读世人一张张得意忘形的脸孔,分享他们的快乐——或许也有你给的那一份;此刻却没人打扰一下抛锚在死海上的这只飘零的破船。

于是你惊诧,同在一个世界,失眠与酣然的甜梦只隔一层薄纸,天堂与地狱仅距毫厘,便能织成一个纱帘,隐隐约约迷迷朦朦,弄不清黑夜白昼横竖死活。你谢绝了年近花甲、快有四十年护龄的母亲推荐的安定一至三片;置母于脑后,这要天大的勇气——是由于你怕那白色的颗粒,会抹煞了你的灵感,以至夭折你的理想和你的信念。在你还能殚精竭虑,为奢望呕心沥血的片刻,还不想受用昏昏噩噩的那份难得糊涂。得坐风与活得太累的人,该睡的时候不困。

自信于你的全部,不困就别睡;即使赖在床上,也不曾安乐。你自信失眠无非延年益寿,睡眠最少的人寿命最长——失眠是一种核能,扩散生命原子的超强度辐射——这是能穿透宇宙的唯一力量。在仅有的几小时睡眠,梦会填满了负荷,让你的思想延续。所有的年轮、算珠和罗盘,都这样闪耀着生存的坐标,诠释一个不息的辉煌。

一个庸人,且不屑自扰;沉溺于静坐,又无念经的耐心,才当不了和尚,至今未成正果。干什么都行,什么都不干也行,便真的坏了菜。

心灵空虚的人也失眠——如你一样在时间与空间里,跟一个世界独语,没人的时候像得了精神病,夜游神似的,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找到一支烟,一根火柴和一个空腹的火柴盒。又担心安全火柴过分安全会放了嗤花,或是潮了,蹭不出火星而玉石俱焚,或刚点着就一溜青烟如仙人离去。努力的倒数计数七六五四三二一,像送一枚世纪的卫星的升空,一次全然不知的成败。真的点着了,就有了一袋烟的工夫,考虑抽完这支是否再接一支。烟抽多了人会怪怪的,失眠的人不怎么担心失眠,却害怕火种在失眠的夜晚死去。以至品不出满杯茶叶的苦涩,尝不出满嘴牙膏的清凉。

对镜子里似曾相识,又别于昨天的家伙,剃剃胡子整整领带,然后做一个鬼脸,半睁半闭着小眼睛,去那个办公的地方。等待别人讥笑这懒虫,又不得不礼貌地跟这怪物打声招呼。于是别人不知道你小子成天都干些什么,古古怪怪离你不远不近;连你都觉得可望不做凡人,至少也像件好点的文物。大伙都说,这人不定哪会儿冷不丁出人意料。你看出来了,故意不说穿;打个哈欠吓你和旁人一跳,真正龙虎之气,上下几千年一表的不俗。其实你心里酸酸的,跟他们苦乐皆同;只是你把岁月咀嚼太细,又沉淀得太久,浓浓醇醇酿得不能饮做酒水——别人没那份闲工夫耽搁睡觉。

失眠的人,只要不是个笨蛋,肯定是个天才。你的思想会超越时空永远不能像罐头一样装进一个监狱。

你洞察宇宙的每一分钟,只要你不死——失眠的人活得挺好,活着不失眠——干么。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