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见莲叶田田

回头望见莲叶田田

十几岁的时候，跟老师学《出水莲》。教了一辈子古筝的老师每次在教新曲时，都会作一番解说，谆谆善诱，让学筝的孩子们更深刻的理解其中深意，出手时更有意境。学《出水莲》前老师说的原话已经记不清了，大体是希望学生们于《出水莲》幽美静远的筝曲中，善修其身，善思其德。回忆起来便有些惭愧，不知从何时起，心里落满了尘埃，再没有多余的或者说纯净的空间，来安放日月，安放星辰，安放那支筝曲，安放那朵莲——她曾开于我的筝弦之上，亭亭静植。

莲，一直是一种美好的意象，与传统有关的物件上随处可见她的身影：各种雕花（砖雕、木雕等）、绣花、剪纸、编织、瓷器、漆器，中国风的服饰更是离不开莲。经常逛的几家卖中式衣裳的铺子，似乎都偏爱莲：长衫、披肩、袍子、上衣、小衫、包包、鞋…… 几乎无处不在。至于旗袍，莲更是永恒的主题，变幻着模样摇曳生姿于衣角、衣襟或者袖底。有朋友说我的衣服寡淡了些——若是那莲画得绚丽了，看了便心生不喜，又如何穿得！想必那画中的莲也是不情不愿：我本洁身自好，出淤泥不染，偏那厮多事弄得这般面目全非。史湘云说：别叫我啐你！莲是温良娴淑的女子，怕是也做不出这样女汉子的行径。

《花月令》曰：六月桐花馥，菡萏为莲。菡萏是未开的莲——写下来很好看的两个字。六月里，莲花开了，“莲花开了，满世界都是菩萨的微笑。”

每年此时，都少不得去瘦西湖逛逛，流连于莲的水湄，望她出水的模样，虽然记不住那许多美丽的名字。今年也不例外，寻了一个微雨的午后去了。漫长的雨季，莲更加秀气、清绝。朋友说：水涨多高，莲就长多高，总是秀出水面，还真是如此。比如五亭桥畔，那里的水位因为雨的缘故越发的高，可是那几丛莲依然俏生生的立在水中。这儿的莲，一向纤细、楚楚动人，似大户人家的小丫鬟，虽然没有她们家小姐大家闺秀的风范，却也非蓬门小户可比。去年夏天，和朋友夜游瘦西湖，画舫行至“荷浦薰风”特意停了一会儿。画舫的发动机停了，周遭寂静，夜风送来隐约的香气，并吹动岸边的柳树和竹子。四周绿色的灯光幽柔的打在莲叶上，扑朔迷离，俨然是《荷塘月色》情景再现。先生说：“扬州夏日，好处大半便在水上”，果不其然。

一路逶迤：长堤春柳、徐园、小金山、水云胜概、莲花桥、石壁流淙、静香书屋、二十桥、熙春台…..万株莲于细雨中亭亭玉立如素面朝天的女子，与纷至沓来的赏花人共同演绎一段“误入藕花深处”的清欢。雨一直下，莲叶上大珠小珠落玉盘，想起张爱玲的句子：“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有雨不来。”有些事情，总要光阴的氤氲才反而分明，就好像这雨声偏爱就着清荷来听。如雨过天青的骨瓷，几番揣摩已然温润如玉。

盘桓半日出了园子，回头望见长堤春柳莲叶田田。

“我的一生 本来可以有

不同的遭逢 如果

在新雨的荷前

你只是静静地走过

在那个七月的午后 如果

你没有回头”

她写的就是这样的午后吗——这样一个充满了花香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