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2016-09-12 17:48 | 作者:新意 | 散文吧首发

又是一年冷凄时,自战争开始,我便格外厌恶秋二季,秋之凄,冬之寒,好留谁睡?

一片一片地在空中飘零,旋转,默默落地,随即被踩在了脚底。行军路上,小雪渐渐,偶尔一片完美的雪花经寒风雕琢,更美,却更心碎。是谁销了你的魂?是谁寒了你的心?小雪花哟,要坚强,你一哭,世界便化了。

“要坚强”,我也同样对自己说。

四季轮回,花开花落,战火纷飞。

犹记得今年天草色青,薇芽钻出了地面,绿油油的。你那醉人的绿,沁人心脾。 战事吃紧,于是你被采下来充饥。可是我舍不得啊,你绿得像生命

那时的行军路上,我便看到了一条路,一条回家的路,路的尽头,家的温馨,在黑中闪着光芒。

想回家可是不能回家,没有了国,哪里还有家?于是那时,我倔强地厮杀着,做着保家卫国的年少的梦

草渐渐密了,渐渐多了,砸在身上,越来 越疼,思乡的泪水,滴在心中,越来越冷。

时光飞逝,我来到了这个天。

薇芽一点点长大了,我却在金戈铁马中飞快地老了。总有人说归期将至,死神却总是先到来。不知道自己能苟活何时,思乡愁绪无处宣泄。战场无情,饥饿烦躁充斥着双耳,怒吼着,麻木着,杀戮着。瓢泼大雨浇不灭内心的火焰,以保国为借口却迷上了鲜血。

但是当黑夜笼罩这大地,我却在想家。

征途中,曾路过多少泥泞的村庄?村庄里的谁,像极了谁的谁?村庄里传出的炊烟的气息,又令谁潸然泪下?日日夜夜不停打仗,南飞的大雁啊,求求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寄信回家?

自古逢秋悲寂寥。薇菜枯了,树上的叶子打了卷儿,倏忽落下了一两片,像蝶一样盘旋,最终也不过无助地落地,揪碎了心。那落叶的叹息,轻的像谶语。

战争火热,停止遥遥无期。想回家,难回家,回家的路渐渐遥远,家中的温暖渐渐黯淡,模糊不堪。思念被一个秋天的风霜雨雪镶嵌;寒冷,凄凉?仿佛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过一年征战,便身心俱疲,从春到秋,薇菜凋零,时光无情地抽离,我独自挣扎,舔舐着心中的伤痕

战局也一点一点向自己这方倾斜,是不是在努力,也许就能衣锦还乡了呢?只怕我心火熄灭,花儿枯萎,便再无缘胜利。

梦里,我听见一朵花开放的声音,棠棣花的香气渲染。马儿跨过河流,风儿撩起战袍,星光流转,火焚烧的声音,倾覆了哪座城?荒烟迷乱的岁月,谁又会苟且偷生?盔甲刀剑裹着威严的容颜,一呼百应。战马踏着邂逅的烽烟。我冷冷的守侯,那烽火的痴迷如醉。

可是,真的有人在乎我吗?

我很想自欺欺人,但是,我确确实实看到了:当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赶路时,军官坐在骏马上,像个得了天下的王,蔑视众生;当我们饿得采食薇菜时,他们的爱马竟吃着粮食!这是多么荒谬,多么绝妙的讽刺?

他们衣着光鲜,高高在上;我们衣衫褴褛,步履艰难。我们竟天真地相信公平,相信世界!

但是,为国殉职是我们注定的命运,何须向他人摇尾乞怜?人前人后紧张戒备,丝丝豪豪不敢松懈。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被岁月的黄沙掩埋。但我是男儿,必须要承担我的责任,保卫这让我眷恋的神州浩土!

恍惚间,战号长鸣,婉转悲凉,久久不衰。看着敌军冲来,马踏尘埃,纷纷扬扬。我一身戎装,肮脏地杀戮着,以为国的名义,麻木的像机器。

我不喜欢死人的感觉,但我迷上了鲜血,也迷上了这种为国的荣耀感。我手中的长矛洞穿敌人的胸膛,滚烫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脸和衣裳,血腥味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我只感觉到血的温度喷薄出来,我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晚霞绯红一片,再眼中晕染。耳边怒吼厮杀声依旧,只是渐渐模糊,听不清了——敌人的尖刀刺漏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被一点点剥离,我感觉不到痛了,竟流不出泪来。

这时,那条通向家的路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明亮,于是我走向了故土。雪在这时随风飘落,穿过我那透明的心,化作一缕烟尘,散去。我回到了那个在多少不眠之夜神往的故乡,在那里,儿依旧在歌唱,花儿依旧芳香,幸福得像从前一样。

我伸出手,想要抚摸爱人的脸庞,可是,我的手却径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于是,幻想败给了现实。我想呼唤爱人的名字,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我静静地看着她的微笑,无论心中多痛,却也再流不出眼泪。我们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终究要离开

昔日我离去的依依杨柳早已不再,而今迎接我的,是茫茫的飞雪纷乱与永无止境的寂寞

蓦然回首,怔怔地望着令我魂牵梦萦的家,心中不是滋味,脚步沉重。可我还是要走,我和家人早已是阴阳两隔,留在这里徒增伤悲,又有谁能知晓?

于是,哀转久绝,余音凄异,歌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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