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鱼之鱼与少年

2016-09-10 16:59 | 作者:叶稀 | 散文吧首发

这次回家归来,心头始终萦绕着一件事情无法放下。

我是于8月24日在天水坐车回重庆上班。23日下午从家里出发到北道,一个人杵在渭河风情线临河的木栏杆,等待表妹下班一起去吃饭。

一阵清风吹过,粼粼的波光荡漾着绿影,层出叠见的绿波从河中间向岸边涌来,滚滚的河水像排排整齐的微型军队呼喊着低沉的口号厮杀而来。河岸的杨柳,低垂的枝叶摇曳着风的轻柔,抚慰狂怒而来的河水息于宁静。在这末秋初的落日黄昏,晚风裹挟着阳光的余威,温热的风熏过后,空气中多了几分凉快。在这届时,三三两两的人影踱着悠闲地脚步不急不缓地走过,笔直的路线在我身旁不约而同地画了一个微妙的弧。

我是面河而立,凝视着款款的渭之流,完全没有察觉到我身后的少年。从我身后而过的行人变向的微妙弧线,和他们眼光焦距的方向,让我注意到那个少年。他正翻腾着路边的垃圾桶。少年赤裸着上身,消瘦的身体可以清晰地看出骨骼的轮廓,背上的污垢勾勒出一幅神秘的地图,下身套着一条破烂不堪乌黑发亮的长裤了,脚上拖着两只提不起跟的布鞋,鞋尖探露出三根脚趾。

少年从容地在垃圾桶里挑拣,像在超市的物架上选购,在拾掇出来的一堆东西里拿出一个酒瓶,径直走到河边。他半跪在河边,把手伸出栏杆,拽出一根细绳慢慢地往出来拉,一张破碎的渔网在少年的拽动下浮出水面,在破网出水一半的时候,一条鱼儿挣扎在网子上。少年看到鱼儿,猛一下把网子扯出来,像饿虎扑向猎物,一把抓住鱼,从网子上解下鱼,把网子丢在一边,把玩起手中的鱼儿。

我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凝视,这时走到少年的身侧,看清少年手中的鱼儿,有一寸余长,我说不出品种。少年注意到了我的注视,眼光转向了我。那是一张稚嫩而清秀的脸,周正的五官镶嵌在精致而略显肮脏的脸上,头发胡乱任意地蓬勃在头皮上。要是能把身体清洗干净,再换上一套整洁的衣服,他定会是个漂亮的少年!

少年静静地看着我,我静静地看着他手中的鱼。鱼儿在少年的手中停止了挣扎,只有口一张一合,像一颗静静跳动的心脏。少年把捏着鱼的手伸向我,口里喃喃道:“我可以给你!”我摆手回复:“我不要,要那也没用。”少年的目光扫视了我一番,怯怯地指着我书包一侧的脉动问:“瓶子可以给我吗?”我取出脉动递给少年,他大方地接过去拧开瓶子,狂灌几口,把剩下不多的饮料倒进河里,越过围栏,俯下身在空瓶中汲满水。他把鱼儿搁置在路上。鱼儿脱离了少年手掌的束缚,在地上翻越起求生的渴望。少年汲水上来,捡起鱼儿,硬生生地塞进小小的脉动瓶子里。鱼儿贴着瓶壁艰难地移动,少年的目光紧锁着鱼儿艰难的移动而移动。

夕阳吝啬地收起最后的光辉,隐没在天际的群山里。少年忘我地挑逗着手中的鱼儿,显然对时间的早晚漠不关心。看着稚嫩的身影在这城市的余晖里萧条的光景,我对少年有着渴望的了知。少年独自玩的不亦乐乎,无暇顾及伫立一旁的我。我走近一些,问少年道:“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呢?”

少年没有看我,随意地说道:“我不回去”。

“你哪里人呢?”

“xxx人,就在那边山上。”他指着南面的山说。

“那你不回家去,晚上住在哪里呢?”

“就睡在这里。”他指着临河的木道。

“你不回去家里没人找你吗?”

“没人找!”他干脆地回道。

“那你家里人呢?”

“我被车碰死了,我妈走了。”他毫不忧伤地说,我的心底却升起无端的忧伤来。

“那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爷爷奶奶都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他淡淡地说。

“你家亲戚没人要你吗?”

“没人要我。”他毫不在乎地说。

“那你们村上的人也没人管你吗?”

“没人管!”

“那你在这里吃什么?”

“要着吃!”

“要不到怎么办?”

“饿着!”

“你出来已经多长时间了?”

“一个星期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你这个年纪应该上学呀!”

“我不上!”

“那你想过你以后怎么办?”

“打工!”

“要是你哪个亲戚收留你你会不会去?”

“不去,这样挺好的!”

……

一番对话,使我的心头沉重。少年始终玩弄着手中的鱼儿,鱼儿不停地在狭小的瓶中游动。看着少年,看着少年手中的鱼,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身边是宽阔的渭河,于少年手中的鱼无异于浩渺的大海,可是它只能在狭小的瓶中挣扎最后的苟延残喘。我的身后便是繁华的都市,于少年无异于无垠的宇宙……我不是为这以乞讨维生的少年哭泣,也不是为那即将僵硬的鱼儿哭泣。为这尘世间的人情冷暖,为这人世间的刀俎鱼肉,我不得不哭泣!

半个月过去了,少年的身影在脑中萦绕,时远时近,时清晰时模糊。对少年的处境,我不敢作朱自清在《生命的价钱——七毛钱》中的设想,但我更不能风轻云淡地忘记。少年的命运,何尝不是我们这些在社会上乞食青年的命运?

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被老人的那种执着精神而震慑:“一个人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败”。站起来,就是强者!而联想到“鱼与少年”,在命运的大海上,我们应该何力何为?

想了这么久,我的心情终不能舒畅。萦绕在我心头的,不是那十三岁的少年,也不是那瓶中的鱼儿。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愫,像未知的路不知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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