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2016-08-31 21:22 | 作者:默子 | 散文吧首发

--------- 一场思念的盛宴

二哥特别打电话告诉我,他请假回家了,目的:回老家下饭!

每到农历的七月半,很多像二哥这样的在外游子,都会放下工作,放下忙碌的生意,放下旅程,匆匆赶回老家,目的:回家下饭!

下饭,是我们老家----- 湖南安仁的土话,类似于祭祖!

七月半,也称鬼节,正规叫中元节!据说,农历七月十一到十五是鬼魂们走亲访友的盛大节日,相当于我们的过年!此期间,我们的祖先会来到人间看望自己的子孙晚辈,有福赐福,有灾挡灾!因此,在老家,尤其农村,特别重视此节日,比清明和重阳节还要隆重!在我们农村朴素的意识里:敬祖先是为人子孙最重要的品行!民风如此,传统如此,家教如此!

很多年没有在农村居住了,留在记忆中的七月半是隆重的,神秘的,甚至带点忧伤

每到七月,家家户户都会像办年货一样,准备好糖果瓜子花生酒水,宰鸡捞鱼砍肉,一片忙碌,一片烟火袅绕!

七月十一晚上,是接祖先的日子,按安仁话讲叫接公公婆婆!把准备好的猪头,全鸡,水果盘等,摆在外面,房屋大门的正中央,对外焚香烧纸鞠躬祈祷,然后燃放鞭炮,并对着天空邀请:公公婆婆辛苦哒,回来恰酒恰饭咯!或者念着已逝亲人的称呼,表达自己的问候和思念,此时,脑海中都会浮现起逝者生前的样子,此刻,鞠躬是一种孝敬,更是一种思念!

每次请祖先们上桌吃饭的时候,都会先点燃香烛插在神龛上,焚香烧纸祭拜,放鞭炮!从十一到十五,早中晚一日三餐,有的六碟六碗,有的九碟九碗,丰富程度可以看出每个家庭的富裕程度!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下饭!

每当下饭的时候,大人都会特别叮嘱小孩子,别碰下饭的桌子和凳,说是怕冲撞祖先们,怕惹祖先们生气!(也有可能是大人们怕小孩子偷吃吧?)虽然小孩们看不见大人们口中所说的公公婆婆们,但他们心中怀有敬畏,不敢像平时那么调皮好动!小时候,听其他的伙伴说,在米筛上涂上鳝鱼血,躲在大门后,用米筛盖住脸,透过大门的门缝,可以看到很多的祖先们走进家里!我胆子一向来不大,不敢求证!

下饭后,必须先把凳子移开,把酒水倒在桌子底下,把饭重新倒入锅里,重新再另外拿碗筷,我们才可以吃饭的!不然就是不敬!听到大人说可以吃饭了,小孩们才敢吃饭!虽然伙食丰富,但气氛并不热烈!小孩因为敬畏,大人们因为思念!坐着一起,边吃边聊,聊的大多是关于逝者生前的往事,聊着聊着就悲伤了,聊着聊着就控制不住眼泪了!所以,小孩子们并不喜欢七月半,即使有很多好吃的!因为他们不快乐,因为他们不能表现得太快乐!

除了分享丰富的美食,另一好就是兄弟姐妹几个围着一圈,听妈妈们讲先辈们的故事。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是老爸讲爷爷和老爷爷的故事,从清朝末年讲到民国,再到新中国,一路的艰辛与辛酸,跌宕起伏,悲情与落寞,挣扎与痛苦

老爸过世后,老妈讲得最多的是外公外婆及大舅舅他们的故事,做长工,躲日本鬼子,等等,灰色的苦难记忆,听了只觉揪心!

除了外婆,我没见过爷爷奶奶长什么样,但从爸妈的故事中,我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如今,给我讲故事的人,也许正在吃着我们下的饭菜,微笑地看着我们;也许,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忙碌着,没空回来!

也许,我也该给我的孩子讲讲他爷爷奶奶们的故事了!因为,他们是我的思念!因为,我想延续我的思念!

七月半的气氛是压抑的,有些沉重!一则因为思念,一则因为禁忌!

七月半期间,里一般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动了!特别是小孩子,到了天黑就禁止外出了!据村里的老人说,这段时间,阴气特别重,特别到了晚上,是祖先们出来散步的时候,也是孤魂野鬼出来找吃的时候!所以,八字不好(运气差)的人,会穿上红色的内衣内裤,或者抓把米放在衣服口袋里,说是可以辟邪!

床头不要挂风铃,不要把筷子插在饭上,晚上不要吹口哨,不要随便应别人的叫唤,晚上不能把衣服晾在外面,不要踩烧给祖先们的物品和灰烬,晚上不要熬夜。等等等等,诸多禁忌。小时候被大人叨叨多了,自然很多都记住了!禁忌多了,束缚也就多了,小孩心中多了很多惶恐和不安,也少了很多原本的喧闹和自在,自然,七月半也就变成了小孩们最不喜欢的节日!

不喜欢不代表不隆重!每年每家每户都会下饭,兄弟多的可以轮流来,独生子女的只能一个人扛着!反正就是不能让祖先们来了没地方吃饭!再穷的人家,也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拿出来摆上几天,买上几挂鞭炮放放!农村人的信条就是:可以饿肚子,但不能失礼仪!

以前热闹的时候,村里会在七月里集资唱花灯,每个组闹上几个晚上! 现在很少了,一来长期在农村的人很少,二来唱花灯的人也少了!

到了七月十五晚上,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就是家家户户开始送祖先的时辰了!一般都是在太阳下山之后开始的!如同我们过年送礼物一样,送祖先一定少不了礼物的!简单点的送衣包,彩纸扎的,里面有冥币,有彩纸剪的衣服鞋子,金元宝等等,随着时代的进步,现在的衣包里会多了IPONE6, VIVO X7等等,不过当然是纸剪的!上档次的会送房子,纸扎的大别墅,前后带花园,游泳池,有跑车,各种家具家私齐全,完全按现代富豪生活的模式定制的!把要送的礼物烧掉,边烧边叫逝去亲人的称呼,叫Ta收礼物,并说些保重自己,不要太累,找个好人家投胎,庇佑子孙平安幸福的之类的话!据说,烧掉的灰烬上面,第二天如果发现有脚印,说明对方把东西带走了;如果没有脚印,说明对方没有收到!为了印证这一现象是否是真实,我爸妈去世后,为他们烧了纸房子的第二天早上,我特意去查看灰烬上是否有脚印,结果确实有,品字型的近圆形脚印,几十个!也许是什么动物留下的!但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脚印是这样,所以,我只好信了!信我的爸妈在另外的世界,有我们送给他们的房子,日子可以过得富足一些,不像在人世间那样,那么操劳,那么艰苦!

在十五晚上的鞭炮声中,在随风飘散的烟灰中,七月半在浓浓的悲伤和思念中结束!虽然,我们看不到逝去亲人的样子,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在这个节日里,我们按照逝者喜好,做他们喜欢吃的,给他们讲些他们生前关心的人和事,仿佛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慈祥地聆听我们的诉说,和生前一样,有种温暖,一直埋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七月半,与其说是一场祭祀,我更愿说它是一场思念的盛宴!

一场灵魂深处的交谈,有阴阳相隔的悲痛,有无法抹去的关怀,有祈祷美好的心愿!

为了奔赴这个盛宴,即使沉重,我们都会执着前往,因为亲情无界,血缘无界,爱,无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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