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浮梦之一【13】

熙熙攘攘的人群，渡头上都站满了人。槿陌拉着玉卿安，向渡口走去。

“过几日便是剑宗招收弟子的日子了，所以，人特别多。”

“卿安。”槿陌一脸严肃，“要是我进不了，怎么办？”

玉卿安宠溺地对她笑了笑，“怎么会？”说到最后，声音已几不可闻。

正说着，一道声音传了过来，“玉师兄，这里。”

槿陌顺着声音望过去，那女子一身嫩黄烟罗衫，头上梳了两球状发髻，眉如嫩柳，娇小可爱，似一黄鹂鸟，婉转清新。她一愣，这不是......

“阿鲤，醉花峰的小师妹。”

“哦。”槿陌很快便回过神来，讶异情绪荡然无存。

玉卿安揽过她的腰，足尖轻点，落在了阿鲤面前。白衣翩飞，似星落流光，花满雪山。

看到玉卿安放在槿陌腰间的手，阿鲤一副见怪了的样子，“玉、玉师兄，这位是？”

玉卿安这才想起还没问过槿陌的名字，又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正放在她的腰上，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下。

“陌若。”槿陌笑意盈盈。

“玉师兄，唉，小妹对你的三观是彻底毁了。”明明是一个小姑娘，却摆出一副无奈而又痛心嫉首的样子，好不滑稽！

“不过，师兄总算开窍了，找了个嫂子回来，阿鲤还是...”

“阿鲤，不得胡说。”玉卿安斥责道，“我只当陌儿是妹妹。”

“玉师兄，你就别害羞了，都‘陌儿’了。”看他脸色沉了下去，阿鲤讪讪闭上了嘴。

骨船稳稳地行在死亡之海上，槿陌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月白色的长裙翻飞，在风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她凝眸远眺，出神的样子似在想些什么，带着些许惆怅与沧桑。那股亲切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有些不解，烦躁。槿陌从来不是一个偏执的人，想不明白的事绝不会让自己纠结，她笑了笑，转身走回了船舱。

槿陌走进房间的时候，玉卿安正在小憩，而阿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侧身躺在雕花木床上，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安静而又美好，白色的长袍广袖更衬得他肌肤赛雪，皎皎生辉不染纤尘。长长的墨发也未曾束着，散在一边，带了几分清贵与淡然。这样的他，说是可倾天下、覆六界也不为过。槿陌不禁热泪盈眶。

是啊！他就是浮笙啊，那陪我度过万年孤寂之苦的浮笙啊！仿佛，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他也是璃华，陌儿最爱的哥哥，陌儿唯一的哥哥。这一世的卿安，陌儿定护你一生安宁，许你一世欢颜。

曾经的浮笙既不希望陌儿知道他是哥哥，那陌儿便永远都不知道。外面虽只千年，但在试炼之地却是已万年，这份情，陌儿何德何能！

槿陌翻手从手镯中取出白玉箫“幻灭”，她轻轻走了过去，将箫放在他枕边，而后，一笑。这笑，敛尽了阳光，似春风般温暖清澈。

这样平平静静又过了几日，这天，三人站在甲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陌若，以后我就这样叫你了。”阿鲤一脸可爱的样子，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

“嗯。”槿陌淡淡应道。

“陌若。”阿鲤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边，“你和玉师兄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一连这么多天，阿鲤对这个问题可说得上是锲而不舍，问了不下百遍了。要不是看在玉卿安的面子上，槿陌直接就想一巴掌把她拍到海里去。心里虽如此，面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槿陌在心里狠狠地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这么个极品是怎么教出来的。

“哦？哪种关系？”

“就是夫妻呀，玉师兄可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亲近过，也都怪他那杀千刀的老爹和那些兄弟，小时候竟然...”

“阿鲤。”玉卿安转过身来，眼上虽覆着雪缎，阿鲤却觉得那眼神能杀死人，冷而冽。

她缩了缩脖子，往槿陌身后躲了躲，“玉师兄，对不起。”声音小若蝇蚊。

槿陌看着他，心是酸了又酸。记忆中，无论是哥哥璃华，还是他自称浮笙的时候，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如芝兰玉树，如雪似莲，何曾见过他这样让人只消看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的样子。

她走过去，抱住他。

他心中一紧，便要推开。

她抱得更牢了，将头埋在他的身前。

须臾，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卿安，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答应我，好好对自己。”他一震，又是许久，终是应了一字：“好。”

日后，不管你做什么，不管对错，哪怕所有人唾弃你，陌儿都会站在你身边。

你若要报仇，那鲜血，我沾；你若永世不得超生，那地狱，我陪。

此诺，无关风花雪月。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海面上乌云翻滚，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剑宗招收弟子在即，乘坐骨船的人大都忙于修炼，甲板上本就只稀稀拉拉的几人，天气又再经这般变幻，不一会儿，甲板上便只剩下了槿陌三人。

“陌儿，你先进船舱。”玉卿安温声说道。

“玉师兄，你偏心。”阿鲤扁了扁嘴，好不委屈。

“不嘛。”察觉到暗处的无形杀意，槿陌眼神一冷。

“陌儿，你...好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挂着一抹连自己也未察觉的宠溺笑意。

“讲完了吗？”一道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那人黑巾蒙面，全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滔天的杀气使得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杀手之王？想不到玉某竟有如此分量。”玉卿安嗤笑一声，

杀手之王，据说他神出鬼没，修为高深，任务完成率百分百，除了六界大能，无人能看清他的招式，甚至虚影，出招快、狠、准，由此获得了“杀手之王”的称号。而且，他喜怒无常，接任务全凭心情。

“还人情。”他话音刚落，长刀直袭玉卿安面门。

侧身，玉卿安闪过，却被削掉了一缕发丝。

阿鲤身形一动，上前帮忙。

衣袂翻飞，刀光剑影。

槿陌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袖口一动。

杀手之王应声倒地。

“怎么回事？”阿鲤大着胆子，向前踢了他几脚，“晕了？”

玉卿安下意识朝槿陌望过去，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然，却只一瞬，他拱手朝虚空处作揖，“多谢前辈相助。”说完便自顾自走回了船舱。

槿陌张了张口，想叫住他，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海风拂过她的一头及地青丝，竟生出了几分寂寥。

可，他至少，不是防备，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槿陌释然。

碧空如洗，青天如练。

一切，都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