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寂静的院落

2016-06-30 11:46 | 作者:星梓 | 散文吧首发

故乡,那寂静的院落

老家的那个院落,是我还未成年时,弟兄三个分家,父母给分到我名下的。小小一个院落,三间堂屋,两间锅屋(厨房)。后来,我考上大学,在外地工作,房子就一直给父母住。如今,父母相继过世,小院就成为空荡、孤寂的院落。不少人都劝我把院子处理了,我却从没有动过此心思。那小院,是我魂之所系,每次回故乡,都要打开院子的大门、二门,在院子里看一看,到屋子里站一站。寂静的院落里,或者花开,或者叶浓,都让我瞬间恍惚,仿佛又回到父母健在的日子……

院中的堂屋,原来是三间草房,矮且窄。我几次想把房子翻建,都被父亲严厉制止。刚开始,是父亲觉得我手里一直也不宽裕,不想给我增添负担。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也做了县里的领导干部,回老家时看到父母仍然住草房,心里愈加不是滋味。于是我又一次郑重地劝说父亲,准备翻建房子,可是凭你说啥,父亲还是一个不同意。我也急了,他也急了,爷儿俩很不愉快,这事就又搁那儿了。终于母亲告诉我说,父亲觉得我做领导干部,可不要因盖房子落下什么不好的话柄。又过了一年,我回家,父亲突然和我说:三子,你不是想翻建房子的吗?建吧。父亲和我说这话时,神情非常严肃,语气非常郑重,我很是纳闷。当天中午,我在家陪父亲吃午饭,爷儿俩喝了二两酒,我就问父亲,为什么又改变主意,想翻建房子。他说,那天遇到村里一位退休的老乡党委书记,两个人拉家常,说到房子的事情,老书记说,老哥啊,你就一根筋,你没有想到,现在村里大都住瓦房了,你还住这样的草房子,人家会说你的儿子不顺,莫不会影响他的发展前途啊。

每每细想这一段,都让我感动:父亲一辈子最高职务只是村支部委员兼生产队长,但是,他对当官起码概念是那样的明晰和坚定,就是不能贪,也不能沾。建房子,或者不建房子,父亲既思虑着我的生活,更守护着我的前途,尽管是一种担心。那院落里的砖瓦,都见证着一位老父亲的拳拳之心啊!

之后,我为父母盖起了三间瓦房。父母一生都住在草屋里,晚年终于住上宽敞明亮的瓦房,并在这瓦房走完了他们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

我母亲去世后,父亲也不肯随我到城里住,仍然守着那小小的院落。他几乎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坐在门口的旧沙发上,看着院子里树开花藤上架,雀时来觅食啾啾。他说那样自在。

农村旧时的院落,泥地朝天,栽花种树,任君自便。院子中间有棵柿子树,是早年父亲亲手栽的,五、六年,就长到有房子高,结的柿子呈扁状,都有巴掌大小。每年,风霜之后,树顶上还挂着一些红红的柿子,那是父亲专门留下的,不许摘掉,一是为了好看,二是留给鸟雀吃的。于是我家的院落,即便到了节,还能依稀看到树上残留着的被鸟雀吃空的柿子,好像一个一个的小灯笼,透着别样的温馨和喜庆。

老家的院落里,数那棵墙角的油桃树最大。每到春天,桃花开放,半个院子会飘洒着桃花花瓣,回荡着淡淡的清香。油桃是新品种,和传统的毛桃不一样,光滑滑的,红彤彤的,格外脆甜。这棵油桃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刚开始,油桃树栽在堂屋的门前,几年就窜得好高,结满油光光的桃子,谁见了谁赞。要是油桃熟了,父亲总要摘几个塞到来人的手里。后来,桃树长得特别快,也遮挡了堂屋门的光线,我就建议把它移到院子的一角。现在桃树几米高了,长长的枝蔓都伸到了院墙外面,只是无论挂多少油桃,再也不见一个白发的老人攀着树枝分桃子了……

除了树木,瓜豆也是院落里不可或缺的风景。小院的墙头不高,但是水泥砖头,结实得很。西墙根下,父亲每年都会栽几棵吊瓜,俗称牛腿瓜,就是南瓜的一种。秋天到了,兄弟姐妹哪个来了,父亲都会摘一对,让他们带回去。尤其是我,每次回去必须带。父亲知道我最不喜欢吃南瓜(那是小时候粮食匮乏,南瓜吃得太经常,吃伤了胃),但是,父亲说,吃个南瓜,就象当年吃忆苦饭一样,就是要我不要忘本,走哪都会知道自己是吃地瓜和南瓜长大的。

东墙根的山药,也是院子里的经典。春天,山药新芽茎从地下萌发出来,乌油油的有筷子般粗,父亲会很有经验地说,看着新芽的劲头,就可以断定地下的山药一定是又粗又长。山药藤蔓长起来,父亲总会用树枝或草绳给它拉起一个框架,一直架到墙头上。山药藤心形浓绿的叶爬得密密的,山药豆圆圆灰灰的果结得满满的。我打小就特别喜欢吃山药豆。所以,每到秋天,父亲就会把满架的山药豆采摘下来,等我回家时给我带到城里吃,有时几斤,有时十几斤。至于地下的山药,父亲一直没舍得挖过。父亲去世后,我也不去动。山药一年一年地生长,山药豆一年一年地结,地下的山药深深地藏在那里,好比父亲的,历经生死与回望,在我的心里一年年更加圆润和丰满。

如今老家的院落,是十分的寂静。然而那小小的院落,又是厚重的,是家感情的永续,是家根脉的秉承。父亲质朴的教导和刚正的作风,他有果与人、为鸟雀留食的温厚,他盼我上进又时时提醒我自律的深情,依然在静静的小院弥漫,在我的心头弥漫。我保留着故乡寂静的小院,像一棵树保护着自己泥土下的根,是无论天空多么辽阔也不能忘记泥土厚重的心意。

那寂静院落里的画面,是我人生的行囊里,最最熨帖与不舍的风景。每次我回去,都是在用心汲取生命源头的甘甜;而每次我离开,都是努力将自己向更高远处成长。唯其如此,才不负小院四时的美丽和它深藏着的父母的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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