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你有认真看过落日吗？也许因为太过熟悉，也许因为太过繁忙，也许因为其它诸多的理由，我们就这样与漫天的霞光万丈在无数个日落黄昏擦肩而过。然而，于我，那却是永远无法抹灭的映像。

就在今日傍晚时分-----又一个高考的前夕，当我抬头望向天边那一抹金灿灿的余晖时，我的记忆突然就回溯到了2009年春天的那无数个日落黄昏时分。

怎么说呢？那是一段艰难的不堪回首的日子。作为一名高四的复读生，在高考迫进的日子里，成绩仍然一落千丈，像垂死的病人，毫无起色。那种焦虑，那种绝望，那种深深的挫败感，除了身临其境的我，无人能够体会。

那时候，常常在晚饭后的黄昏时分，在学校的小书店里看过诸如《读者》《青年文摘》之类的消遣杂志后，慢悠悠地到操场散步。

这时候，常常是日薄西山的时刻。百无聊赖，内心里的那个苦闷，就像便秘一样，常常是淤积胸中，无处发泄。于是，就坐在操场边的边缘，看日落。

其实，日落是很美的。暮春时节的黄昏落日，自有其特有的那份风姿綽约，像半老的徐娘，妩媚妖娆,风情万种。

在太阳西斜到与地平线成15度夹角的时候，便预示着白天接近尾声了。此时，洒在地面的阳光突然黯淡下来了，那些在操场上漫步的影子突然被拉的很长很长，像一条长长的尾巴，拴在脚踝上。

记得，那时候，县一中的操场被许多树木花草簇拥，众星捧月般。春天正开得如火如荼，方兴未艾。除了一大排青葱的巨大雪松在夕阳渐淡的金光灿烂中铠甲战士般精神抖擞外，便是那些可爱的花花草草了。粉红的桃花，在暮色中隐隐绰绰，羞答答的，也有点娇羞少女羞涩的模样。还有那些诸如牡丹，百合之类的花儿，也沐浴在这片金色中，突然有了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语还羞，欲拒还迎的惹人恋爱。

夕阳无限好。但是我却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汉子。所谓寓情于景。作为一个胸中淤积大量悲伤的骚年，这些美好的画面，我是没有心情去看的。就像一个活在痛苦和煎熬中的男人没有心情去怜香惜玉一样。

我常常盘膝打坐于操场西面的用水泥板搭建的简陋凳子上，呆呆地望向那轮正垂死挣扎的落日。那里是唯一的可以一览无余的缺口，没有高楼和巨树的遮挡。缺口下面是悬崖一样的陡峭梯田，数百米高。梯田的尽头是跌宕起伏的群山。那轮夕阳，就夹在那些山峰间，渐渐隐退，像一个隐士的归去来兮。

那个时候，天气出奇的好，经常是晴空万里，白云朵朵。所以，黄昏的火烧云经常是不请自来，像上演戏曲一样，变幻莫测。随着云层的变幻，光线也随之变换，忽明忽暗，像歌厅的霓虹。那些色彩斑斓的云朵，像奔马，像宫阙什么的气势万千的景象就不说了，因为我当时实在没心情去欣赏那些奇观异景。

望着那轮渐渐沉沦的落日，我经常想的就是，我的人生，我的理想，我的豪情壮志，会不会随着这次高考的结束，也被淹没在地平线下，就像这轮圆日，不论如何辉煌灿烂，最终都会在垂死挣扎的不甘下，被湮没。这也许就是宿命，我也曾经怀疑过。但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认命的人，那颗拳头大小的心脏，不到停止跳动，绝不会妥协。

那时候，真的是心烦意乱啊。学校广播台的大喇叭，不厌其烦地放着周杰伦的《千里之外》《菊花台》。很奇怪，我听到菊花台就想起了末世大唐的那个叫黄巢的举子，也是青春年少，屡试不第，在长安城宏伟的宫阙上写下一首菊花诗，后来起兵造反，兵败自杀结局也如纷乱的菊花，残破成一瓣瓣。偶尔还会飘来一首蔡依林的热情似火的《日不落》，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拿破仑的滑铁卢，那也是一个日落黄昏，他失去了他的江山，一切重归于零。

日落好像都是凄凉的。像是一种宿命，一种頹败和没落的象征。我在想，风华正茂的年纪，本应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却注定失败,真是不甘心。

在我心中，落日美则美矣，却是一种凄凉的悲壮的美。大有荆轲刺秦，壮士断腕的那种无奈和悲壮，如同王维笔下荒凉塞外的“长河落日圆”。那时候，夕阳余晖下的那片金碧辉煌的光芒，更多的像是一种嘲笑和炫耀的意味。我眼中的那轮小小的太阳，就像伤痕累累的勇士，正被群山吞噬殆尽，而完全消失只是迟早的事情。看着那轮只剩一小截的火红太阳，我突然就想起了一个词，叫血色残阳——那是一具血淋淋的残躯，如果太阳也有生命的话。

有时候，远远望去，突然有一种错觉，感觉天空像一个倒扣的瓷盆。而那些夕阳的余晖则像油彩，把那些云呀山呀的涂抹在瓷盆上，绘成一幅绝世的油彩画，就像唐三彩。但是，仅仅想想而已，即使是油画，画的也不是梵高的向日葵，而是地狱的凄凉景象。套用佛家的话，毕竟是象由新生，景随心动嘛。

其实，最悲凉的莫过于太阳消失的那一刹那。那只是瞬间的事情。如果你认真看过落日，你会发现，当夕阳的轮廓完全湮没，也就是最后一米阳光消失的时候，天会突然黯淡下来，就像烛光突然熄灭一样。用不了几分钟，白日便会寿终正寝，惨淡谢幕。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暮色便将这片天地完全湮没，整个校园便变得和操场那条煤渣铺成的椭圆形跑道一样黢黑。此时的操场上，除了我，还有一群冒着夜色艰苦训练的体育生，他们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也一同消失在这夜色中。当然，此刻昏黄的路灯会此起彼伏的点燃，但是天空的星星和月亮还没有登场。

我还得起身去上三节晚自习 ，虽然我很想到远处的街市去走走，但是在这样一个学霸遍地开花的校园，逃课是可耻的行为。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同一个校园里，有人能考上清华北大，我却只能读清华IT，北大青鸟。学霸学神宁有种乎？我不服啊。我不要做草民二代，我要屌丝逆袭，让心中千万句草泥马变成奔腾的黑马。

就这样，我看了近三个月的落日，从桃花朵朵开一直到操场边一排排果树长出青涩的果实。成绩依旧没有起色，但是心却通透了许多，少了许多焦虑，多了一丝平静，以至于后来听到操场大喇叭里周杰伦的菊花台时，我眼前浮现出了陶渊明茅屋外迎风摇曳的雏菊，就如同操场中央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我想，我已经看开了许多，条条大路通罗马。除了书山跋涉，也许，我还有其他的路,大不了回家种地。

当然 ，后来我没有去清华IT,或者北大青鸟，也没有躬耕于田陇，而是去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虽然前途不如新东方烹饪和蓝翔挖掘机光明，但是比起落魄街头的犀利哥和雪碧哥，已经足够幸运了。

时隔多年，却仍记忆犹新。以至于这个黄昏，当我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再次看到那份熟悉的血色残阳时，我突然就落泪了，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每个人的奋斗都着实不易，每个人都会遇到坎儿，而过去了则一帆风顺，即使过不去，我们也可以拐个弯绕过去。

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片血色的残阳，和那颗被挫得鲜血淋淋却依旧顽强博动的心。

最后，在一年一度的全国高考的盛大日子里，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和当年的我一样经历过彷徨和无助的学子们。愿你们都能考取理想的大学，并因此改变命运。祝你们马到功成！

个人信息：

微信：梁栋的文字世界

QQ:2713096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