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之谣

农历四月，草木深深，满地的青荒已布满乡村的角角落落。

屋后的桃花已关闭上眼儿，正在做一枚枚青魅的梦。石墙红瓦的老屋，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净古朴。

母亲已是满头银发了，记得父亲在时她还是花白的头发，转眼几载已去，母亲似乎越来越显苍老些，一道道岁月的年轮已布满母亲的整个额头。慈祥的笑容就像秋后的菊花绽放在枯瘦矍铄的脸颊上。干瘦而又小巧的身体依旧能显示出母亲的不错的健康，走起路来，还是那么的利索。

每次一回老家，母亲大多是在村外的菜地里忙活。 小菜园里被母亲打理的非常到位，每种农蔬作物都有自己的一片小小天地，青葱黄嫩，疏密有间，参差有致，无不透出母亲的勤劳耕作。整个菜园形如一张A四纸，在母亲的巧手下布局下，边边角角，都被充分安置的有板有眼，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鲜嫩可口的蔬菜映入眼帘，都有不同的香味飘在母亲袅袅炊烟里。这是母亲的快乐，也是一位老人对平凡生活的美好向往。母亲喜欢她亲手栽下的苗，种下的豆，喜欢看着她的这些绿色青葱的小小生命，在她的精心打理下，一天天在日子里长大，在生命的季节里开出一朵朵希望之花，收获一份份快乐之果。记得母亲说过：她们那个年代是饿死人的年代，多少人都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倒下去，而母亲全凭她的辛勤劳作、勤俭持家和坚持不懈的毅力，才度过那个苦难年代，保全家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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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母亲的满头青丝，如今却恍如隔世般就被风霜染白了。那些美好的记忆都被定格在那遥遥远去的岁月长河里。不是吗？母亲曾红润美丽的脸，油黑发亮的长发，都去哪了？儿时，那段最喜欢奔跑而去的地方，要数村外的岔路口。那时候，父亲在城里工作，每当农忙的时候，父亲就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村外的岔路口，我们小孩子家就会一溜烟跑去迎，（不过，父亲每次回来总会给我们小孩子带些吃食）父亲也会给一起追来的同伴儿每人一份，因为那时的经济条件都不好，能得到一份糖果就会幸福好多天。为此，我们小孩子家，总是希望有在外工作的父亲常回家啰！可现在，我即便天天守候，也无法看见父亲远远地向我走来！再也看不见流年里温暖的父亲！

多么想回到那个时候啊！我奔跑着向村外的岔路口，父亲温暖地声声呼唤着我的乳名！那时，父亲常常是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把我抱在怀里! 这样的温暖记忆，伴我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如今却是哭笑的泪！父亲，遥遥天国的父亲，您可知道儿是怎样的思念您, 您还记得您给三Y头扎在头上的那枚红红的蝴蝶结吗？

屋里家什上，摆列着父亲的遗像，那慈祥的暖暖的笑容却让我一次次潸然泪下。时光轴啊，你在无忧无虑的转动中，你可知道，你滑落了多少真真切切的梦啊！你打碎了多少颗诀别的心！你打乱多次飘来飘去的思绪！你扰乱多少次那频频向我走来的父爱！

然而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亲近，可瞬间却又是那么的遥远！一切似乎在睁眼和闭眼之间！多想在岁月的长河边，陪着您走完最后的无憾的人生之程啊！可是，最后的诀别，却是，我在远方，您在故乡！

人生的缺憾往往就是：当自己长大时，父母老了，当自己有能力照顾父母时，父母却不在身边了！这是一件多么悲伤又无奈的痛啊！父母们大多都在遥远的故乡。有工作的地方总是隔着故乡，隔着年迈的父母，也很难照顾到父母亲，即便有路，可这通往老家的地方却成了难以言痛的伤！常常是我们在远方，父母们在故乡。这是多么的无可奈何事啊！记得书上说过：“父母在，不远游”！可现实的生活，谁又能真正做到这痛苦的两难的选择啊！

父亲走的那日，正是天色黄昏的夜晚，电话甚短，短到让人呼吸窒息，可无论我们怎么飞奔，还是赶不上父亲的最后一眼，可怜天下父母心！悲伤、难过夹着忏悔在长泪难拭的簌簌泪眼里哽咽着伤痛、苦楚和无奈！

转眼又是草木深深的季节了，母亲不愿跟随我们去灯火阑珊的城市，她说她不习惯看整天的车来车往，也不习惯城里的铺张浪费。就这样，她依旧守着那个老家。是呀！不是吗？她习惯了这里的农舍生活，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习惯了这里的远山和近林，习惯了夕阳落山时她站在村头的张望，习惯了听枝头声声鸣叫的归鸟，习惯了她期盼的眼里向她远远走来的父亲，习惯了她的青丝到白发的故事，习惯了她在夜色里想着她的每个孩儿们，习惯了她的日出日落的生活，习惯了我们这群年来飞回的鸟儿，习惯了不给她的孩子们所谓添麻烦的生活，习惯了她一生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了她亲手栽种的快乐，习惯了她日日重复的生活，习惯了炊烟慢慢升起的故乡。

母亲所习惯的一切正是我们所不习惯的，不是吗？我们在人潮如海的生活里忙碌，我们在阑珊的灯火下放任生活，我们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穿梭，我们在高楼大厦里躲着寒凉。有谁还记远方的田野？有谁还记着曾经的麦谷香，稻儿黄？有谁还记着，母亲曾经的忧伤？城市，被一层灰蒙蒙的天罩着，大烟囱冒着黑灰，护城河泛着一股股恶臭，拥挤不堪的路，喧嚣不断的车流，就连看个病也得预约排长队！哪点能让母亲习惯？哪点能让母亲安心？哪点能让母亲舒心？

母亲独自一人在老家打点生活，虽远离了喧嚣，远离了她不稀罕的地方，可我的心总是不安着。家里再也没有什么亲人了，除了一条和她日日相伴的老狗，空空如斯的老屋盛满的却是岁月留下的斑斑痕迹。风吹来有窗棂摇摆发出的“吱吱”的声响，雨飘来，有瓦片飞溅下来的“哒哒”之声，还有院子墙头上盖着的雨布在风雨里发出的“哗哗啦啦“之音。除了这些声响外，那曾在母亲身边追逐打闹的儿戏声，都飘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它飘不到母亲的身边，它也安慰不了母亲思儿的心。

看着母亲被岁月之霜浸白的发，看着母亲日渐苍老的身影，看着那双矍铄的眼神里偶尔掠过的忧伤，我的心却是突地一沉。我们能日日能陪父母走完的岁月之程的有几人？父母给了我们的生命，给了我们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当我们长大成人时，如同一群振翅飞走的鸟儿，又何时才能真正飞在她的巢边栖息，为她再唱一首曾经她为我们日夜唱不厌的岁月之谣？

夜色漫漫而来，今晚没有溶溶的月光，没有月色千里的空旷。只有母亲窗下的微微灯光，静谧的乡村，隔断了，远方的喧嚣和繁华。远方的都市似乎没有了静的黑夜，长的梦乡。

而今夜的我却是如此的幸福，因为我就在母亲身旁，就在我回不去也忘不了的故乡！

漫漫的夜色里，静谧的四周，时而飘来几片蛙鸣的唱和。我似乎又回到依稀的童年时光，耳边又想起，母亲那首在夜色下轻轻流淌的岁月之谣，它微风细雨般飘进梦乡，飘进人生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