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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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在爬山，我们是山顶的朝圣者。
你说：“我是你凡世的肉体，你是我精神的灵魂，我们是同一个人。”
我信。我们有一样的心跳，一样的认知广度，甚至一样的思维想象空间。
山路崎岖，荆棘密布，心之逆旅，信念为引。你我就这样徒手攀登，膝盖和双足被锐利的沙石磨破，在小径上留下殷红的长长血痕，触目惊心。伤口处的冰凉触痛着神经，红色液体不时渗出，浸渍了岩石，在空气中晕染出似有若无的腥味。疼，尖锐的疼，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痛中震颤着麻木。
即便如此，我仍不愿就此放弃，哪怕千辛万苦，哪怕沥尽心血。我想你也是，然而目光转向你时，却见你眉心紧锁，兀自叹息：“这样的坚持却看不清前路何方，有什么意义？就算抵达山顶，可代价太大了。”因我是你的灵魂，所以自认为对你足够了解：“听我说，只有抵达山顶，才能配得上我们的信仰和坚持，半途迷失的人是没有担当的懦夫！”“不，不……”你喃喃道，抬眼向山顶望去，目之所及，尽显哀伤。
有雾，开始在四下里蜿蜒，萦绕，弥漫。
我忽然对你有一种距离感，从前的光和影在脑海中交织成画面：你和我是一人，心灵相通，如影随形。恍惚间，我似乎觉得那时的你，比现在更像是自己。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怪石嶙峋，苍柏欲滴：这是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境地。“那是什么？”我被石从中的亮光吸引，那些亮光斑驳着月亮的色泽，清莹闪烁，透出惊心动魄的美。“宝石！”此时心中响起一个神秘而蛊惑的声音，我想你必也听到了，因为我看到你的目光由黯然一点点升腾起一丛火焰，光亮中却笼罩了丝丝诡异，诡异到让我陌生，让我害怕，让我感到窒息。
“别忘了，距离山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拿余光瞥了你一眼，提醒道。然而未及话音落地，你已走向石丛，那双闪耀着火焰的黑曜石逐渐显现出血丝的颜色。
“听我说，回来！”我失声大叫，“石丛太危险了，你根本不可能走出来，不能为了财富丢掉性命啊！”我试图抓住你的衣襟，手却被你挣脱。你的步频逐渐加快，小跑，奔跑，飞驰……最后干脆手脚并用，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内心袭来的恐惧使我几乎丧失了感知疼痛的能力，在你后面拼命追赶。可你未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着，紧紧盯着那些宝石，仿佛这个世界的其他一切与你不相干。
“听我说，你不能就此迷醉，我们要爬上山巅，而不是在半山腰沉沦，你听得到吗？”紧紧地攥着你的手，我能感觉到你的温度，却无法感知你此刻的内心活动。贪婪渐渐在你眼中凝聚成无底的深渊，仿佛要把一切吞噬在其中。你把那些宝石抓入手中，揣入囊中，塞入口中，吞入腹中，手随目光不停地在石丛中翻找，毫无章法，近乎疯狂。五官因扭曲而变得狰狞，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我感到天旋地转的眩晕，拼命摇晃你的肩膀：“听我说，快住手，你会疯掉的！”可是你的眼中只剩那些宝石，肢体动作越来越疯狂。“难道你忘了吗？你说过不会在路上迷失，你说过要坚持爬上山顶，你说过一定会做到的，你说过的！想想当初的信念，当初的坚守，你怎么能轻易堕落，怎么能！快停下！你的双眼充斥着贪婪，你的双手沾满了铜臭，你已经成为宝石的奴隶，你就快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然而你只是机械地抬起头，看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又接着扑向宝石。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你听不到我说话了吗？你忘了立下的誓言吗？你的执着呢，你的信念呢？你怎么能为了财富忘掉它们，怎么能为了财富失去人格，又怎么能为了财富背叛我——你的灵魂？快住手，你会被贪婪吞噬掉的！你听我说话啊，看着我的眼睛！”声嘶力竭，几近绝望，凄厉的回声在山谷间回荡：“你听我说话啊……”“你听我说话……”
然而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目光的交流，我期待的不过是一场空茫。瘫坐在地，我喃喃道：“你听我说啊……”泪眼婆娑中，我看到那些白色的烟雾正将你层层包绕，把幽暗的山谷渲染出迷蒙苍凉的氛围。
“嗖——”一抹亮光闪过，在我回过神以前，你重心前移，一跃而起，将那块宝石紧紧抓回手中，同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坠落。“不——”伸出的手未及收回，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氧气。我像一尾濒临死亡的鱼，搁浅在沙滩。
耳闻的像终结，眼见的都毁灭，温柔的最决绝，坠落的曾摇曳。在那一片雾气里，你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混沌无尽的黑暗中。一滴清泪从脸庞滑落，冰凉的感觉。咚——似乎心被猛击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被掏空。
俯身凝望山下那条路，滴滴血泪赫然在目，点滴忆平生，你我往昔的信念。有光线从山巅斜射下来，穿透层层迷雾。侧目石丛中散落的宝石，坚守还是迷失，心中自有答案。一阵微风轻拂发梢，吹干泪痕，吹散迷雾，一切声音都退得很远，这世界的色彩一如从前明净。
沉沦的终将告别，坚守的还如往昔，你我终究不是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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