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女人

2016-02-18 07:06 | 作者:失落的卡尔卡斯 | 散文吧首发

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我正到三塘工作不久,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区别,我仍然漫不经心,周遭也对我毫不留意,惟可纪念的,大概是我多了一个小侄儿,血缘的亲近果然使人亲切,自此我只要有机会,便很留心过去,宁馨儿呵。从前也多见小孩子,襁褓中的,呀呀学语的,蹒跚学步的,疯跑嬉闹的,然而好似都一样,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异,唯其现在眼中的,竟好像另有一番故事,吸引我们的,正大概是,这故事是从我们身上延续。由此我对于小孩的事,竟然尤其关注起来,这便留心过“北京地铁哺乳事件”。其实只是很小的事,我们乡里的人,妇女公开哺乳的也多,于男人女人,白首黄口,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妨碍,但是乡夫有以为的大事于城里往往算不得什么紧要,以为的小事竟其多应该郑重,譬如饭桌上的事,乡村的风俗,至今也还是吃饱,年节之中,丰盛也是应该,然而于都市,首要的还是色味,凡所欠佳的,不仅要侧目,而且要想吐的,这几天不就有因此惶惶而逃的上海女人吗?

不过哺乳的事,终于还要算大事,生命的孕育也还依赖奶水,于是从公开哺乳的论辩,又翻出女权来。中国以前是不怎么有“女权”的,更没有什么“女权主义”,清末才从西方传过来,其实也不过有了“主义”,“女权”也是还是不怎么有,直到五四前后,才渐渐有了改观,其实也时刻遭到白眼,如今也还有诋毁“女权主义”是毒瘤的,然而所大骂的也多是执“女性沙文主义”的弊病,女权运动仍然是轰轰烈烈,男女平等也还深入人心。

自然的,男女应该平等,但是由于反对父权的关系,较极端的女权主义者总把“平等”对等为“相同”,甚至要求在社会所有分工上适应平等,其实其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反过来说,男性终究还是替代不了女性生育孩子,这原始的分工我们便做不到平等的,所以同“男女平等”一样深入人心的,还有“男女有别”。男女有别,一眼也就知道,毕竟生理构造如此不同,心理性格上也存在诸多差异。中国的文学上描写男人,凡其赞美的,便多写其机敏伟岸,描写女人,多写其柔美秀雅,翻翻书便看见的,《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见对于美来说,女人的美是显而易见的,男人的美更偏于气质,风萧萧兮易水寒一般的气质。

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很魏晋风流,受到他的影响,我至今很爱嵇康和阮籍,读到“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飘逸,曾很想攒钱购一把古琴,后来终于不得,于是又收寻鲁迅先生辑的《会稽郡故书杂集》,竟然也不得,终于才买来《世说新语》,见“嵇叔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当时才知道描写男人还可以这么潇洒,又见把诗歌写的枯索玄虚的何晏“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又才知道描写男人竟还可以这么柔美。对男人女性化姿态的欣赏,可见我国是源远流长的,然而现在我们对于这样的男人通常称作“伪娘”,造成男人女性化的原因是相当复杂的,特别是在中国,独生子女政策,刻板的应试教育和父爱的缺失等等,因为中国男人女性化很有严重下去的趋势,所以社会上对此的批驳也尤其严重,于是矫枉过正的现象也凸显出来,把男人当做应该绝对理性化的动物。

很小的时候,家乡有一条很小的溪流,据大人们说,我是可以在溪边用一堆小石子就能念念叨叨玩一下午的男孩,性格的内敛和静默由此是可以知道的,后来便很爱那些故纸堆中闪烁的诗文,沉夜里忧柔恍惚甚至悲伤凄婉的文字,我自然了解我性格的感性方面,躺在白杨树下草地里望着星空度过一个残夜,躲在香樟树底用露水在叶片上写下一首诗,缤纷着斑驳的秋叶的时候我藏在阁楼窗下莫名其妙地流泪,偶然回顾夕阳看见野地里不胜晚风的小花突如其来地发笑。很长一段时间里,有很多人以为我就算是一个女孩子,敏感和细腻曾经是极度困扰我的问题,我觉得它毁掉了我的一个生命,聊以解救我的,只有文学,所有一直幼稚地觉得,我终于是要作为一个文人走下去,文学给了我一个收容骨子里带来的忧郁天性的玻璃瓶,也将作为埋葬我所有性灵的骨灰盒,于是我挚爱着那些毫无理性自由放诞的文人,就像韩昌黎说的那样,大凡物不平则鸣,文人的眼睛都是饱含深情的,经眼而过的都是冷暖。

张贤亮有一个短篇叫《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吗?我不能确的,然而我以为,文人的一半定然是女人,当然的,就像所有认为男人是绝对理性化动物的人想的那样,文人天然的敏感和孤独简直是糟糕透了,这敏感和孤独成就了一个文人的所有文学成就,同时常常毁掉他的一生。

第一次去往哈尔滨的列车上,我经过山海关时,正是一个温柔的黄昏,连同其萧瑟和静谧都是温柔的,1989年3月26日,也是一个黄昏,有一个诗人正在这铁轨之上卧倒,他是一个苍白的,饱受精神折磨的孩子,对,海子。对了,还有投大明湖的老舍,割腹的三岛由纪夫,自缢的傅雷先生,饮弹的海明威,服药的杨朔,坠的伯利曼。还有,我不忍说下去。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我或许不敢真下这样的论断,但是文人的身子里,天然有一根女人的肋骨,然而因这“软肋”,使得许多文人饱受诟病,也这“软肋”承受着别人感受不到的苦痛折磨。中国的文化里有阴阳的概念,男人是阳刚的象征,女人是阴柔的象征,同时也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见过阴阳鱼的话大概能很形象的理解,文人便是那阳鱼的黑色鱼眼,是第三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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