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在青山绿水间

头天在平塘者密的青山翠谷中流连，第二天就飞赴千里之外的花城广州，在僻远乡村和繁华都市之间行走，那种感觉有些特别，自然纯美和摩登华丽的巨大反差，让人不免会生出一些莫名的思绪。

倘佯珠江河畔，看着宽阔的江面和林立的高楼，心中每每浮现出者密的清幽流水和奇秀山峰。那山青水绿，风光如画之处，是毛南人世代居住的地方，这个淳朴善良的民族以山为友，与水为伴，在近乎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世代耕作，繁衍生息。秀美的山水陶冶着他们的性情，而山水和性情的交融，孕育着他们的文化，他们从历史的时空中走来，栖居在钟灵毓秀的者密。

阳春三月，到者密采风，热情的主人安排我们游览六硐峡谷。这是一条山水奇特，风光旖旎的河谷，有“小三峡”和“十里画廊”之称。我们泛舟河上，漂流谷中，两岸的美景款款而来，时而奇峰突起，形同巨塔；时而峭崖壁立，状如刀削。那奇峰之中有形似大象者，名“象鼻山”，其山脊顺势延伸至清澈的河里，如同大象饮水。这头亿万年的古象何时来到这水边，何人初见它的模样，自然不得而知。那山崖上岩石的形状和纹理，千姿百态，千奇百怪，或似和颜悦色的长者，或似道士飘落的云巾，还有一顶歪歪斜斜搁置在山巅的轿子，人们分别呼之“仙人笑”、“仙人帽”和“仙人轿”，一个个神奇的传说故事也由此而生。

正欣赏着，忽然，一阵清越的歌声从身后飘来，回首望去，上游不远处，扁舟几叶，顺流而下，上面坐着七八个年轻的毛南女子和后生，他们是春天的歌者。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这个季节萌发着一切，也萌发了年轻人的爱情。他们不像都市人那样在隐秘暧昧的地方去幽会，而是在青山绿水间放歌，用歌声来表达心中的情爱，用真情去寻找终身的伴侣。

待他们划近，我仔细端详：小伙子一身青色，上衣饰以窄窄的花边，黝黑的脸上漾着纯朴的笑；女子蓝衣青裤，戴刺绣围兜，肩上的红伞将她们的笑靥映成一朵盛开的山桃花。这些女子和后生的头上都戴着翠绿的柳条帽，据说这是当地毛南族特有的风俗：春天到来，桃红柳绿，踏青对歌的青年男女们头顶柳条，呼应着季节，象征着青春，还体现着天人合一的理念，这样的装扮仅仅在者密的毛南族中流行。

女子们的歌声时起时落，旋律简短而重复，但十分悦耳，尤其是收尾的发音，余韵无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瞑目倾听，那纯朴悠扬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歌声起时，她们十分投入和放开，一曲终了，彼此相视而笑，又有几分羞涩。问她们歌词的内容，她们笑而不答。再问，一女子匆匆回了一句：“走过一湾又一湾，……”便不愿再说下文，其余女子则抿嘴轻笑，我猜那接下来的内容一定关乎情爱，于是口中念道：“走过一湾又一湾，走得脚杆腰杆酸。”那些女子笑得弯了腰，我知道自己念叨的内容与他们的歌词相去甚远，甚至风牛马不相及，不过故意打趣逗乐而已。毛南女子是乐观开朗又含蓄内向的，她们心中的情感只用歌声倾诉而不用言语表达。歌声里，她们的情感像蓝天下的飞鸟，翠谷中的清风，流畅和美；像六月的骄阳，九月的红叶，激情热烈。语言是枯燥的，它将使任何情感的表达变得苍白，这种表达方式不属于毛南人。

入夜，漫步二沙岛，见江畔有青年男女用吉他伴奏演唱，吸引不少路人驻足。四月的广州，已是夏季的感觉。夜风徐来，两岸灯火璀璨，光影变幻，一片碎金的波光里，闪着霓虹灯广告的游轮在缓缓移动，这样的氛围，夜总会那些柔软迷离的歌声总是适合的，而此时此刻，歌手们恰好正演唱着这样的歌曲。于是，从沿岸的光影里，我看到了些灯红和酒绿；从醉人的歌声中，听到了些欲望的呓语，这温热的夜便让人感到有些压抑，不觉间，心若归鸿，又飞到者密的青山绿水之中，飞到那清越古老的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