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给条活路

文|李彦荣

久闻高铁除了速度快、坐着舒服外，而且高姐靓，服务好，即将有机会体验一把，很是期待。候到检票结束，背了背包便直奔过去。找到车厢，排队，进门，便有高挑靓丽的年轻高姐在一侧颔首微笑，抬手指引，即令人生发赏心悦目之感，而待进入车厢，干净整洁的座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凉爽的空调凉风迎面扑来，更是惬意满怀。不由得感叹，此番际遇，即使普通火车上的卧铺车厢也无法媲美，更遑论人满为患的硬座车厢了。

对号找到座位，架好行李，堆进座椅，很是舒适；胳膊再往左右扶手上一搭，扫视周围，顿生皇帝上朝时坐在金銮殿御座上俯视群臣的气势——只是群臣似乎无视皇帝，而是各自忙着，有的在找对号找座，有的在架行李，有的早已坐定。不过大家都静悄悄地，并不见普通火车上闹哄哄地抢着架行李的情景，也听不到这个嚷着说这位置是我的，那个叫着你拿出票来对的之类声音。终于，在高姐动听的播报声中，列车载着曼妙的心情，飞驰了起来。

只不过，没多久美好的心情便被破坏了。本以为高铁这般高级的事物，定是专人专座的，却不想依然如普通火车一样，竟是卖无座票的。因为选择的是靠近车厢连接处的座位，座椅背后的可供一人站立的空间，便被一个持站票者占据了，旁边还站着另外几个人。他们一站定便高谈阔论起来，似是在继续着候车期间的某个话题，喋喋不休。

本想翻翻杂志，体验一下在高铁上阅读的雅致来，却总被后面的谈论声打扰，令人生恼。漫说高铁上，就是在公共场合，小声说话应该是起码的素质，而背后的几人似乎没有这份觉悟。“哎，真是没素质。”心里想。

累了，靠会儿椅背，不曾想靠过去，却碰到了一只手，那手，倏然收走，我的头也一并抬起。回头瞥过，那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穿着普通，提着一个黑色的包，就那么放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农民工，怎么不去坐普通火车呢？”我撇嘴。

中途了，撑开前面椅背后的小桌板，再从书包中找出面包、零食、饮料，一一摆在小桌板上，再掏出湿巾纸，留待吃完后用。相比以往吃东西狼吞虎咽的吃相，这次我显得高雅了许多，不只细嚼慢咽，而且吃完后，还打开前面椅背夹层里的纸袋，将垃圾一一装好，再用纸巾擦了嘴、擦了手，然后收起小桌板，放好纸袋，便结束了一次愉快的高铁用餐。末了，我装作要睡一觉的架势，靠紧椅背，闭上眼，然后调理座椅的按钮，使劲儿向后压去……

“兄弟，给条活路！”男声响起，声音不大，却如响雷一般砸在我的心头——

“兄弟”，非亲非故，却可以唤作“兄弟”。这个世界上，最亲切的称呼，莫过于这一声“兄弟”了吧，但谁会这么称呼一个陌生人呢？对了，那是一个要乘火车的大姐，她背着一个大背包，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还提着一个沉重的包，当我过去帮她提起包后，她说了句：“谢谢大兄弟！”还有一次个年轻小伙，他站在马路边东张西望，看到我后走过来问道：“兄弟，麻烦问一下，这个地方怎么走？”手里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名。还有一个年长的大哥，我不小心挡了他的道，他微笑着说：“小兄弟，麻烦让让！”……很多次，萍水相逢，却因为一声“兄弟”，不再形容陌路，而是有了交集：或遇急搭把手，或临时指下路，或挡路让开道；一声“兄弟”，传达的，或是感谢，或是招呼，或是提醒，也是这个世界的温暖与善意。

只是不曾想，在今天，有人却向我说的是：“兄弟，给条活路！”

“给条活路！”或许是这世间最谦卑的请求了吧。我相信，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至于将一个人逼到绝路；我也相信，那个人，也不会认为就因为仅仅失去了一点仅供一个人站立的空间，便让自己没法活了。对他来说，那只是一种客气的招呼和委婉的提醒，但对我来说，却是振聋发聩的警醒。

那一刻，我的优越感狼狈而逃。我赧然地收回后仰的座椅，真诚地向他说了声抱歉。其实，我只是比他幸运，买到了坐票而已，并不见得他掏了的钱就比我少。只是，就因为我是坐着的，他是站着的，我就觉得高他一等。以此来说，我选的也只是高铁的二等座，高铁上有一等座，甚至还有VIP、特等座之类的，是否在那些人眼中，我也是低了一等呢？难道就因为座位有了“等级”区分，我们就真的贵贱有别了？是否，我们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觉得高人一等，便不给别人“活路”了呢？

曾听闻有一宝马女，驾车进小区的时候，宝马车和一人的自行车不巧撞了，宝马女便不依不饶了，对“肇事者”极尽羞辱，中途还叫来父亲，父女俩连番上阵，对“肇事者”轮番攻击，什么“知道这是什么车吗？”“你赔得起吗？”“瞧你那穷样”之类的，滔滔不绝。最后，“肇事者”也不再理论辩解，而是答应赔偿，不过要回家拿钱。肇事者再次回来后，谁知拿出的并不是钱却是刀子，手起刀落间，便是两条性命。

其实，本是一起简单的事故，弄清责任该赔的赔息事宁人便好，即使达不成和解，找来警察断清楚来龙去脉也可以，只是宝马父女却非要拿高人一等的身份去侮辱、攻击他人。结果生生将一个人逼上了绝路，也把自己逼入了死径。也许，那个“肇事者”，在面对父女二人的羞辱时，一句“给条活路”也曾跃出心田，哽咽在喉头，缠绕在舌尖，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说出口，最终酿成悲剧。

古人讲：“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反过来讲，要想四海之内皆兄弟，创造和谐的人际关系，那么必先要做与人为善、虔诚有礼、平等待人的君子。只愿我们少一点自高自大的优越，多一些谦虚待人的真诚，放低高昂的头，宽容待人，平等待人，那么这世界，必如古人所言：“四海之内，皆兄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