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场

2016-01-13 17:26 | 作者:陌上花,忆 | 散文吧首发

 (图片来自网络)

 

也许是因为性格,我从不喜人多,自然就不喜热闹。人多了,就躁了,心思也就没那么单纯了,仿佛灵魂都会失了安妥。尽管我不喜热闹,但惟独一种情况,我情有独钟,那便是赶场。

 

所谓赶场,就是去集市上逛,买东西亦可卖东西,有固定的场所,有固定的时间。赶场是属于乡下的,城里人去固定的地方买东西,不叫赶场,而叫逛商场,或逛街,自然那个固定的地方也就不叫集市,而叫商场。“赶场”就像一个内敛含羞的姑娘,穿着素布花衣,质朴而敦厚;而“逛商场”就如那个性张扬,彩妆华衣的美人,有烟火气息。

 

自10年开始至今,四五年间,我都在城市里辗转漂泊,几近无任何机会再去乡下赶场了。大学毕业后这一两年里和臭聆听一起又陆续搬家三次,每一次都想找一个更为僻静的地方以躲避城市里纷繁复杂的聒噪,然而天地之广袤,却难能找到这样的地方。但有心的人,上天是不会辜负的,第三次搬家终于搬到了一个比较清幽的住所。

 

这里虽不是乡下青砖瓦房,草庐泥墙,但那掉漆的木窗格子,那爬满常青藤的斑驳墙面,巷子黄葛树参天,石阶青青苔藓,无不透露出光阴的沧桑。我喜欢这里,喜欢泛着旧光阴味道的一切。然而,最让我欣喜的便是,这里每一个星期天都会赶一次场。

 

每一个周末,我都会像小时候母亲一样,洗干净脸,把头发梳好,简单地在后边挽个发髻,换上干净的衣服,只是可惜的是没有背篓背去赶场。记得小时候,母亲赶场的时候都会背上父亲编的小背篓。去时,背篓空空如也,回来时就沉甸甸地压弯了母亲的背。其实,那时母亲沉甸甸背回来的不是背篓,而是我和小子俩人的期盼。每一次,母亲回到家里放下沉甸甸的背篓,在外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子就立马飞奔过去,一样一样把东西拧出来,直到找到好吃的才满意的停止捣腾。记得一次,小子照旧翻腾母亲背回来的背篓,翻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好吃的之后,站起来,看着母亲嘴巴一裂,就哇哇哭起来。后来母亲把放在衣兜里的一袋儿薄荷糖掏给他,他才破涕而笑。

 

小时候,母亲很少带我去赶场,小子去得多些,因为他会央求,央求不及就哭就闹,但我既不会央求也不会哭闹;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想去。每次看着母亲梳洗打扮的时候,我都用期盼的眼神偷偷看着母亲,希望她这次能带我去。失落的时候,我会含泪目送母亲走在屋后那条小路上,最后隐没在尽头的桑树林里;高兴的时候,我会像吃了蜜一样,心里甜滋滋地跟在母亲后边。

 

那时,每个月1号赶安居,2号赶关溅,3号赶高楼,三天一轮,但整十不赶场。我们村大多喜欢去赶关溅,大底是因为一来关溅场大一些,物资丰富些,二来去关键可以坐客车,方便了。尽管如此,母亲他们基本都不坐车,尤其父亲,为了节约两块钱车费(那时单面才一块钱的车费),来回都走路,一走就是一两个小时。父亲常说,两块钱可以买四个包子了,吃得饱饱的再走回来岂不更好?我理解父亲,那时家里穷,靠着几亩薄地,得流多少汗水才能有那么一块钱?母亲说,就是卖几个鸡蛋,磨破了嘴皮子,才可能多卖几毛钱。

 

其实,那时坐车的人很少,大家都愿意走路,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三五成群,大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小孩儿你追我赶,几里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到了集市,小孩们就像一头头小绵羊,乖乖地紧贴着大人东张西望,和在马路上时,简直判若两人。集市人多,不光人头潺动,更是背篓挤箩筐。这时大人们也都比较留心自己孩子,紧紧牵着,生怕走丢了。

 

对于乡下的孩子来说,都是很喜欢赶场的。他们一天到晚在村里满坡跑,见惯了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一草一木,然而一旦到了集市,仿佛就为他们洞开了另一番天地。瞧瞧,那卖水果的,瓜秋桔,一背篓一背篓一字排开,背篓里的瓜果刚从树上摘下来,还带着露珠儿呢,泛着多诱人的清香;那烤三角粑的手艺,一勺米浆一溜浇在烤盘的每一个三角格子里,沿边儿上半点不沾多余的米浆,然后师傅扣上烤盘在火上几个来回翻滚后,色黄焦香,外酥里软的三角粑就烤好了。孩子们看得口水直流,纷纷央告大人买。只可惜这种美味我再也吃不到了,听说乡场上已经多年未见有人烤三角粑卖了。

 

那时生活拮据点的大人,就给小孩子买个这样的三角粑或者两个包子几颗糖,就算是满足一下孩子们的谗心了;而生活优渥一点的,便是会去下馆子的。那时下馆子最时兴的便是吃豆花饭,米线,也有回锅肉炒菜的,但那都不是一般人舍得去吃的。一般都是吃豆花饭和米线比较多。我们是基本不下馆子的,但吃过之后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味道。那豆花白嫩多汁,米饭颗颗饱满,用筷子轻轻夹一块豆花沾着辣椒酱,和着饭吃,简直美味极了。吃豆花饭,辣椒酱是最关键的,花椒辣子红油姜蒜葱,芝麻味精糖酱醋,若是没有拌得好,豆花饭便少几分味道。还有那米线,一碗端上来,只见红油镶边,根根圆润的米线碗中隐约现,再一撮葱花点缀,用筷子挑一揪送入口,辣而不腻,鲜香爽口。那时吃一碗米线,汤都是要喝干净的。如今在城里也吃过无数地方的米线,可再也找不回那种味道,甚至去年回到乡场上去,想再吃吃那里的米线,但感觉味道都不一样了。

 

看完了吃的,便听到那边杂货的小贩,激情高昂地喊着:“dìng(盯)走,看到走,勒(这)里啥子都有!”那卖衣服的摊主毫不示弱:“买起走,戴起走,穿起dòu(都)可以耍朋友!”也许这些语言比较粗鄙直白,但却有属于他们的质朴。其实乡下人是有自己的语言的,自己的表达方式,甚至那也可以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诗情。

 

还有城里人很多应该都没见过簸箕,筲箕,撮箕的,而这些是我们乡下人的手艺。每一个物件都是用竹条编织的,精巧得很;也有用芦苇条和麦秆编织的,比如草帽就是用麦秆编的,细密而紧致,一层一层下来,真是恰巧的好。他们把这些编织物都拿到集市上来卖,以补贴家用。其实乡下人是很聪明的,他们生于自然,又溶于自然,物尽天泽,又物尽其用,一点不浪费。所以民间自有艺术。

 

那天我在集市上看中了一个筲箕,颇为乖巧,就对臭聆听说,我想买一个回去。臭聆听皱皱眉说,买这个回去沥饭?那我们几百块的电饭煲不要了?我也只能悻悻然。

 

其实,我每次去赶场,也并不一定要买什么,只想去看看卖手艺的老农,听听摊贩的吆喝,逛逛花摊,感受一下人头潺动以及那种久违了的质朴气息,如此便觉得自己那颗漂泊的心还未走远,它一直都在静静地守候着那一方净土,那一个从未放弃的家园

 

臭聆听说,我们这个年纪,也就你我会去赶这样的场了。

我说,因为我们喜欢。

 

写于2016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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